郁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俐落的动作,才多久以前,他连一只碗都不会收,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爱上一个人连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也觉得无比幸福?
郁倪的答案是绝对的。
饭后,火安琪背着她上山。
古木连绵,人间的恩怨情仇在这块清纯净土让人丝毫不沾尘。
水壶里的水,他总让她先喝,怕才大病初愈的她禁不起跋涉,不管是小径还是荒烟漫草,他的背一直都在她的环抱里。
“你上山来做什么?”背着她够重了吧,身上还挂着绳索跟斧头。
“房子需要整修,没钱,自己来。”他的回答还是简言扼语,但是起码进步了,只要她问,他会视情况回答。
“说的也是,那么破烂的房子,连蟑螂蚂蚁都不屑,不过,我现在真的是穷到最高点,连流浪狗都懒得吠我,人要穷得这么干净真不容易啊。”郁倪自我调侃。
她搂着他的脖子,触鼻的是他干净的肥皂味还有汗味。
背着人上山,不比背一只猴子,要不是一场病把她的体力耗光,她也用不着以这么丢脸的方式爬山。
“你……有我。”
“不害臊!”捶了愈见宽厚的背,郁倪觉得无限满足。
“我是说真的。”怕她不信,他停下脚步。
“知道啦,死脑筋!”揉乱他细软的发丝,她热情的在他头顶亲了亲。
火安琪如被电击。
有好一下,他束缚着郁倪腿部的手愈来愈用力,突然风也似的往前疾走,像为了纾解什么一样。
郁倪先是不清楚地奇怪的反应,后来看他一肩膀的汗才明白,驼着她的这个男人大大的害羞了。
怕自己继续挑逗有安全之虞,她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自言自语,“就放你一马,嗯。”
来到目的地之后,火安琪专心的开始一斧一斧的砍起树来。
看光了周遭的风景,郁倪开始无聊的看着他工作,谁叫风景无趣,就数他最养眼喽。
他那脱光的上半身和她之前的记忆很不一样,苍白被均匀的象牙色替代,曾几何时他的脖子结实了许多,腰瘦劲得非常富有弹性,让人想掐一把,胸肌偾起,裤头下的腿……哎呀,要死了!自己居然坐在这里对男人流口水,然而,警告归警告,忍不住瞟来瞟去的明眸又粘上他他横亘在少男跟男人的交界上,一半青涩、一半魅人,让人单单眼睛吃冰淇淋还不够,真想一口把他吞下去。她真是无药可救了,不只幻想过度,连色色的事都想到了,唉,人性本色,说得真是没错。
午饭时,火安琪摘来许多郁倪也不清楚的野菜,又打了只鹌鹑,两人饱餐一顿才拖着砍下来的树干下山。
回到暂时安身的木屋,台然发现屋子里堆满米菜食物,体贴得连锅碗瓢盆都准备了,数量多得可以开超市。
“今天不是耶诞节吧?”郁倪眨眨眼,东西没有蒸发,依然还在。
火安琪心里有数。“是邻居们送来的。”
“哦,这里面有什么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内幕吗?”
他不是很愿意提。“我只不过帮了他们一点小忙。”
“譬如说?”
不知怎么表达一直是他头痛的事,更何况他也不觉得那些事情值得拿来说嘴,真的只是顺便。
“啊,小俩口回来了,我来找了你们好几趟,喏,这些猪肉给你们加点营养,算是谢谢,一点小意思,不要见怪。”进门就弯着腰的丁嬷必恭必敬的把一块黑猪后腿肉放在桌上,对火安琪的态度简直尊敬极了。
“丁妈妈,最近有庙会还是您家里头有喜事?”虽然猪肉一点也不稀奇,对乡下人来说,有节庆所宰的猪意义又不同。
“阿倪啊,也难怪你忘记,过几天咱们这村子造醮,阮这口灶刚好轮到炉主啦,所以拿猪肉来分你,你厝发生这么大的事,唉,阿四死得冤枉,老天真没长眼,你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姐……真是可惜。”心直口快的丁嬷直对郁倪叹气,好好一个漂亮的妞被把火烧坏了脸,可怜啊。
她没把话说白,但是郁倪怎么会听不但她的弦外之音,脸色瞬间比纸还白,笑容全没了。
“啊……我家里头还有事,我先走,火医生,谢谢你的草药,我那金孙今天又能跑能跳了。”知道自己漏了口风,说了不该说的话,丁嬷致完谢匆匆走人。
她边走边打自己的嘴,“夭寿喔,直直吩咐不要说又一直说,你真是破鸡帚,”不料,她前脚踏出门槛又缩回来,“啊,这个火医生,你要盖房子喔,我叫我家阿财来帮你啦,就这样啦。”也不管屋子里头的人有没有反应,她一溜烟的落跑了。
“她……有口无心。”火安琪看着郁倪的眼,想从她细微的表情读出心情来。
“我认识她有半辈子那么长,要你来担心,”她没有那么脆弱。
他轻抚她短短的刘海,点头。
他简单信任的动作让她的心流过暖流,两人相视不言中。
“你是医生?”她以为桌上那堆食物是村子里的人知道她回来,又怕见面惹她心伤才留下,但似乎不是这样。
“赤脚仙。”为搏她一笑,他轻道。
“胡扯!”她啐了句,不是很相信。这么英俊的医生,不用实际看诊,病人的症头也好了大半。
“我会把伤治好,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安琪来到郁倪身边落坐,然后用指轻抬她闪避的脸。
有旁人在的时候他老像个隐形人,外人走了,他又静悄悄的回到她身旁。
“没用,它不会好了。”强颜欢笑为什么这样难?
“会。”
“不要说了。”她打断火安琪的保证。
“相信我!”
“你凭什么说大话,你以为画一块美丽的大饼给我,我就敢奢望能恢复原来的面目吗?你少无聊了!”她不是安心要发脾气的,但是,被触动的脾气它自有主张,不受控制的倾泄出来。
“魔法需要时间,你一定要相信我。”火安琪深情款款的说着,就像郁倪是朵值得他珍爱的花儿一样。
在他坚定水澄的眼底郁倪突然拾回了一点点信心。
她多么想相信他,也许她该信他一回,信他这一回。
藏入火安琪伸长的胳臂里头,郁倪听见自己这么的告诉自己。
第五章
狮子的话——
以上空白。
这段时间的狮子没有时间写日记,他全心全意在母狮子的身上。
不知道多久过去,郁倪从茫然的神游中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全暗,窗外的云彤只剩下瑰丽的最后一抹尾巴染在天际。
挪动侵坐太久的身体,手脚居然都麻木了。
她这么坐不住的人居然发了一下午的呆,把好好的时间都浪费了,她到底变成怎样一个陌生人啊?
都是这张脸害的,都是这张可怕的脸,与其这样苟且偷安的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死。这字眼一钻进青春正盛的她心底,就像魔咒似的拴住她,郁倪怅然苦笑,或许,一死百了,九泉下还有她的家人好作伴呢。
麻痹的往外走,她边走边想,怎么死呢?网路上有一堆网站专门教人家怎么死,一百零一种的死法都丑毙了,呵呵,像她这种人要死还想要死得美美的,千古艰难唯一死啊!
“你终于肯踏出房门了?”外头倚着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火安琪,托她的福,他学会自动打招呼了。
“我出不出来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的应了一句。
鬼鬼祟祟杵在这里算什么?监视?站岗?免了吧!
“精神不错。”他可担心死了,她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发了一下午的呆,看在他眼中只能干等急,说什么她都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肚子饿。”火安琪捂着一点赘肉也不见的小腹喊饭也许让她忙些,容易忘记伤痛。
“我去煮。”天啊,她煮饭婆的本能还没被抛弃呢。
想寻死的人居然还自告奋勇要去煮饭,看起来,她想死的念头还不够坚定。
“你煮的菜好吃。”他也学会小小的谄媚。
“摸着你的良心说。”“是真的!”一发现郁倪不信他,火安琪就急了。
“小傻瓜、我逗你玩的。”说也奇怪,只要看见他那张天使般的脸,她心中的杂乱就不见了。
他让她觉得平静。
她转个圈,外面有个他临时搭盖的小平台,就充当煮饭炒菜的地方,邻居们给的食材都还放在上头。只是经过稍微的日晒青菜有些干缩。
火安琪找个地方一屁股坐下,瞧着她忙碌的身影。
也许是安了心,精神松懈下来,他晒黑的眼皮不禁缓缓盖上,一头歪着沉入静寂的世界。
郁倪把东西准备好,这一回过头睨见沉睡的面孔,他完美无瑕的脸上抹着一撇灰,看着看着,心中一软,她用自己也没发觉的温柔表情朝他踮着脚尖走过去。
瞧他一身脏兮兮,她心怜的以指轻拭去他俊容上的脏污,细细婉言,“傻瓜。忙了一下午,你这样拼命做给谁看?看你搞得这一身,跟小猪在泥巴堆里打过滚啊?又脏又拙,我……舍不得你知道吗?”说完已经语带哽咽。
“我想……你是女生,要洗澡的,所以,去帮你把水引回来。”火安琪张开眼,有些难以启齿。“你会喜欢的。”
“你装睡!”郁倪脸上绯红,一拳就要捶落。
“我本来快要睡着了,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不由得醒过来。”还好他醒得对,“我喜欢你的毛手毛脚。”
哇咧,这吃豆腐喊嫩的家伙!郁倪祭出玉女派铁砂掌,就要重重赏他一记刚出炉的锅贴。
“什么时候开动吃饭?”他也不躲,可一双眼苦巴巴、可怜兮兮的,低诉他早已饿得干扁的胃。
“你这只变身狐狸!”她娇嗔的斜他一眼,怀念起他不爱说话时的憨样子。
火安琪唇角微微上扬,一脸疲惫的重新闭上眼。
这回他真的睡着了,直到她弄好饭菜才把他叫醒。
“下午你到底在忙什么?”吃饭配话是郁家特有的习惯,郁倪夹了一筷子的空心菜送进嘴里。
“引水。”他含糊着声音,嘴巴都是食物。
对喔,煮菜前他似乎提过。
“在哪里?”摸摸黏答答的衣服,她有几天没洗澡了?
她好像也搞不清楚。
“我带你去。”把碗里头的饭粒扒完,他牵着她来到木屋的局面,一个用竹片搭起来的竹围下,一窟暖气四溢的温泉水是现在两人面前。
“真暖。”郁倪蹲下捞起水花,心底感动异常。
要造池子不容易,不知从何方引来的水又要花去多少心思?
“让我看你的手。”她对着池子说话。
火安琪递出他从来没做过苦工,如今都是粗茧的手。
她捧起他的手,慢慢放到颊边,“我居然笨到想去死。”
“你说什么?”他惊问。
郁倪又哭又笑,带着浓重的鼻者说,“太久没洗澡,好想立刻扑下去泡到全身浮肿起皱纹!”
“那我走开。”
他真的走开了,走得很远,她仔细听着他再也听不见的脚步声,才脱下衣服浸入热腾腾的水池里,重重的吁出满足的一口气。
在夜空下沐浴,天上闪烁着点点星辰,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发现火安琪还体贴的在一旁放置清洁用品,她在头发上打了皂,慢慢搓洗,微凉的徐风拂过裸露的肌肤,逐渐地,睡意来撩拨她,在这完全松弛的时刻,她舒服的让身子浮沉,最后,清水漫过她的耳和额,剩下一管鼻。
“咳咳咳……呕……咳……”
从鼻子跟嘴巴哈出来的气让郁倪不舒服极了,她骤然挺起身体大咳特咳起来,背部一直轻拍的手支持住她全身的重量,让她不至于失去平衡。
她抬头,从凌乱的发间看见火安琪着火的眼。
“我怎么……”她头昏不已,鼻子疼得紧,刚才她不是在洗澡吗?怎么洗到床上来了?接着她惊叫一声,“把头转开,不许看我。”
她居然只包着一床被单。
他十指齐张真的松开,她失去支撑的身体霎时往后倾,头部立刻跟墙壁做最亲密的接触。
“唉唷喂,痛痛痛……啧,你存心不良是不是?”忙着推卸责任的她杏眼大睁,纤纤细指戳着他更结实的胸口,可是这么一来,本来包成粽子的被单滑呀滑的,一大片酥胸还有白皙的背部就春光披露。
她咄咄逼近,火安琪却一步步弃守。
他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搁才适当,最后几经转折,他见鬼似的跳开好大一步,杵在门口,眼睛锁住门框的某一个点。
“你在浴池里睡昏了。”
他那尴尬的楔样又噱又糗,害郁倪忍不住爆笑出声。
这家伙比她还清纯一百倍呢。
她忍不住有了逗他的心情。
可脚指头才下地……
“你别过来!”一句话接不下去,他索性转头出去。
她愣了下,虽然被受伤的情绪啃噬了下,但是,她马上振作起来。
“咯咯,他不会是第一次大开眼界看到女人的裸体吧,哈哈,好好笑喔!”她不可思议的睡着床榻,笑声一直传到外头惊魂未定的火安琪耳朵中。
可接下来,他不得不按着小鹿乱撞的心重新进来。
“有人找你。”
“哦。”郁倪拖着长长的被单尾巴就想出门见客,忘记耿耿于怀的脸伤。
他把她拉过来,指着堆在一旁的衣服。
“我忘了!”
这种事怎么能忘?火安琪宠爱的摇头,先行出去。
他的君子风度深深烙上她的心头。
来访的人是周念祖夫妇,两个老人家焦急的表情满满的写在满是皱纹的睑上,直到瞧见郁倪安然无恙才放松紧张的情绪。
“这位是……”周老太太愈看火安琪愈喜欢,在他身边直打转,不管他避她避到墙角,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老婆子,这还用问吗,郎才女貌,想也知道是心心喜欢的人,要不然她怎么会不辞辛苦的丢了我们两个老的,跑回来会情郎!”周念祖自以为是的替郁倪的夜奔找到理由。
“周叔,我不是郁心,”她得赶快越这个机会正名,他们老是有理说不清。
周念祖摸摸鼻子,“我们找错人了?不可能啊。”
“郁心是我异父异母的姊姊。”
“不可能。你们的脸蛋有八分像啊。”异父异母,那不就是捡回来的?
“因为我们都是喝同一口井长大的咩。”郁倪最喜欢人家说她跟郁心是郁家两朵花,不至是冲着赞美,是发自真心把郁心当亲姊妹看待,自然也希望人家看出她们“水浓于血”的模样。
“难怪我跟你周叔这对老花眼错得离谱啊。”周老太太恍然大悟。
“这不要紧,我很希望姊姊也跟我一样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有像你们这么好心的人把她带回家。”
老实的周念祖夫妇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能面面相觎,绞着手。
好一会之后,周老太太才道:“那我们回去了,天晚路不好走。”虽然只有相处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实在会不得就这样把郁倪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