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起来泡杯咖啡喝。”没见过这么喜欢睡客厅的人。
“又做噩梦了?”他起身,走到厨房。
“嗯哼。”她总不能说,除了那一夜在他的拥抱下睡了一场好觉以外,她的睡眠仍是零存整付,睡得零零落落。
“别喝咖啡,伤胃,我那天看见你抱着胃叫痛。”拿下她手中的汤匙,他从橱柜拿出一瓶可可粉,舀了几匙在杯子里,加上牛奶,冲上热水,然后将杯子递给她。
“你什么时候买的可可粉,我不知道家里有这东西?”热可可加上牛奶的香味温暖了她。
“我觉得你不适合喝咖啡,就去买了。”理由简单得不需要解释。
“我想去海边走走,你陪我好吗?”
“现在是七月,半夜出门游荡会不会被路过的人当成魔神仔?”他开玩笑。
闻言,吕可娣不禁露出微笑。
连她自己都感觉得出来,跟伏羲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的笑容有增无减,完全不同于跟徐哈利在一起的时光。
她知道她跟徐哈利的爱情死了。
“这社区住的都是正经的家庭,像我们这么疯的人不多,你大可放心!”啜了口香喷喷的可可奶,让它沿着喉咙流进冰冷的胃,她感觉到真正的温暖。
“我要是穿着大老爷四角花内裤去咧?”
“只要不是美军捐献的米粉大口袋就可以了,否则,要是遇到巡逻的管区警察……”
“拜托,那是古董好不好,说起来……我爷爷好像有几件,你要看吗?我可以跟他商量一下。”他逗她。
“少来!”转来瞪去的跟睛充满了因为感情而甜美的面孔,虽然吕可娣不自觉。
“我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牺牲奉献咩。”
“那我绝对发誓说不认识你!”她答得可溜了。
说来爆笑,他穿四角花内裤是偶然被她发现的,之后他干脆堂堂正正的把它当成家常衣服,不时穿着在她家四处走动,就算被威胁要是长针跟要他付医药费,他也依然故我,还觉得能刺激到她乐得很。
“只要我认得就好。”他的话别有深意。
她设察觉他话中的意思,吆喝着,“走啦,走啦……”把空杯往桌上摆,她拉着奥伏羲出门。
*-*-*
防波堤外的沙滩,被千古不变的月娘温柔的照映着。
“咦,椅子被人动过手脚耶,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士做的好事?”吕可娣好奇的说着。
他们两人的私人宝座本来只是那块先前捡到像椅子形状的流木,现在椅脚的地方被人加了支撑,还把粗糙的地方打光磨平,坐起来舒适许多。
奥伏羲用食指指着自己,像小狗巴望得到主人夸奖,偏偏她一直装傻,东探头,西探头,就是不去瞧他的脸。
“我啦,我、是我,我弄的啦!”等到耐性全失,他干脆跳到她面前,把她的脸蛋抬起来,与他面对面。
她无表情的脸绷不到半秒钟,便噗哧一声笑出来,“我当然知道是你,除了你,谁有那好功夫啊!”
“你这坏心的巫婆,欺负我这善良的人!”他吼叫,伸手去搔她的胳肢窝。
“哇,救人喔……”
“朗朗乾坤,看谁来救你!”
“你错了,错得离谱,现在是大半夜,朗朗乾坤是指白天好吗?”她到处跑,脱了鞋子,笑声如银铃。
“啊,仗着你比我在台湾多住几年,挑剔我的国文喔。”他追逐着,把笑声抛掷在无涯的海上。
“对了,你是哪儿人?”吕可娣回过头问,旁边的海浪丢来一波细碎的泡沫,溅上她的脚躁。
“英国。”
她轻快的脚步踬了下,“我们这样,算是他乡遇故知吗?”
“不过,我十几岁就离开那里了。”
“家人呢?”
“都在英国。”
“说说他们好不好?我想听。”
奥伏羲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两人面对着无垠的海面,“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们的。”
吕可娣转过头去看着他温柔的侧脸,杏子般的眼睛波光粼粼,如现下的海色。
“怎么办?”他呻吟。
“啥?”
“我又想吻你!”色狼也罢,色胚也好,这样的气氛下能把持住的男人,根本不能叫男人。
没有得到她的许可,他接收了她红艳如花的唇瓣。
轻怜蜜爱后抑不住体内乍然涌起的情潮悸动,他拥住她,双双倒向柔软的沙滩。
月儿傻傻的撤着银光,海面像渲染过的水墨。
第七章
奥伏羲说的“总有一天”,不料竟这么快到来……
“大老爷的车声,他回来喽。”细格子窗口旁,有“人”趴着提供身旁的伙伴最新的第一手消息。
“你别露马脚,要是被发现就惨了。”抓着他的衣领,另一个“人”又拖又拉的把他从窗台上扯回原位。
“别拉我,我不能喘气了。”
“叫你安静你还大声嚷嚷!”
“可是,我就是怕他咩。”
“没胆量!你别忘了我们是妖精。”
“我没忘,我也没忘我们赖在人家家里几百年。”两个穿宝蓝色肚兜的中国陶瓷娃娃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头上的发型不同,高度、脸蛋、眼睛眯成缝的讨喜表情,简直就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你真丢我们双胞胎的脸。”三绺小童的气势比二绺小童要凌厉许多.看起来很有大哥风范。
“谁跟你双胞胎,我只是倒霉跟你一起在康熙年间制造出来好不好?!我是正品,你是瑕疵品。”两绺小童才不认这门亲。
“咚!”暴力的三绺小童出手教训他。
“你打我的头!我最恨人家打我的头了,会越打越笨的。”他委屈极了,却不知道要反击。
“打你是为你好,你知道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这样……咚咚咚嘀咚……”三缮小童简直把他的头当冬瓜敲。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轻冷的声音才响起,两个中国陶瓷娃娃各自觉得身上肚兜一紧,被外力提高起来。
“是你们,又打架!”奥伏羲轻松的分开两个努力睁开眼还是只有一条缝的小童。
“他骂我。”恶人先告状,从古以来都是这样。三绺小童踢出一脚,幸好两人距离远,要不然两绺小童又要遭殃。
“我才没有,是他打我。”两络小童采哀兵政策,期盼得到支援。
“你们两个立正站好,谁要先笑出来,就是谁的错,谁错,谁回锁麟囊去待着。”清官难断家务事,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能吵到不可开交,谁要认真来当裁判,根本是自讨苦吃,跟不见为净最干脆。
被放在桌上的两个小童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这些妖精平常都很安分的待在他们该在的地方,不可能闲闲没事到处乱跑,像荷眼那样爱在人间流浪的狐狸精算是少数。
两绺小童偏过头来,“老太爷前几天心神不宁,说你身边会有事情发生,叫我们兄弟来看看。”
“有事叫风妖来传话就可以,还大费周章派你们两个来,你俩是来当内奸的吧?”奥伏羲狐疑的挑高眉。
“大老爷误会了,大大的误会,我们真的是来传话而已。”三绺小童的胆子究竟是比兄弟大一点。
“你回去告诉他老人家我有空会回去的,还有,话说完你们也可以走了。”要是可娣见到他们,不知道会作什么想法?
心思才动,吕可娣听到客厅有说话的声音便从房里走了出来,打破了僵凝的气氛。
“你下班啦。”
整天她都专心过了头的工作,等到回神才发现超过做饭时间已久。
“嗯哼。”奥伏羲瞄了瞄本来想要躲藏却来不及的身影。
“怎么了?”习惯了他好相处的气息.猛然感觉到他的异样,叫她觉得怪异。
他的眼神有别于往常,像是一下会把人整个看穿,她不喜欢。
“没事。”他敛住表情,张狂的气息一下收拾得一滴不剩。
“是公事让你困扰吗?”
“不。”他的身体一动,无意间让躲在他身后的两个小童现身。
咦?“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她眼一晃,好像看到很可爱的娃娃。
奥伏羲还没来得及反应,吕可娣已弯着腰,歪下头,刚好对上跟她打招呼的四只小眼睛。
“哇……他们好可爱……是活的!”
“他们不是人。”他清淡的说。
吕可娣虽然怔了一下,可也没有太多惊讶,她只是随便的点点头。
“这吓不倒你?”没有预期的花容失色,也没有倾倒过来的成串问题。
“你忘了,荷眼也是非人类。”虽然说她没预期会看见荷眼以外的其他妖精。
奥伏羲好奇她会怎么接下去,高高的挑起了眉。
“我只是想……你身边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妖魔鬼怪?
“很多……数不清。”应该可以这样说吧。
“我研究过你跟荷眼讲话的神态,你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熟悉感,而且,你见到她,并在知道她是狐狸辅后,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普通人恐怕要敲锣打鼓请道士来驱鬼了。
她心思细腻,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做出那么叫人欢喜的餐具家饰。奥伏羲在心中赞赏着。
“你平常看得见那些东西吗?”譬如说……阴阳眼。
“不,我没那种能力,我只看得见荷眼,我想,是她愿意让我看到,这两个小人儿,我想他们也不排斥我吧?”
奥伏羲把脸撇向身后的两个小童,只见他们点点头。
“他们叫麟儿。”
“他们算是你的家人吗?”
“你们说呢?”他用一根指头把两个小童推到吕可娣面前。
她要是知道他的家除了他跟爷爷是人以外,都是山怪、妖精、神魔等东西,不知道作何感想?可是照目前的状况看起来,他应该是多虑了。
“充其量,我们算是他家的房客。”三绺小童说。
“白食客。”两绺小童补充。
“你们也知道自己白吃白喝白住喔。”奥伏羲伸过手来搂住吕可娣纤细的肩膀。
“早知道来这里要被人算总账,还不如留在老家。”唉,这传话筒做得不如预期中受欢迎呐。
吕可娣笑道:“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这儿住下,我不是小气鬼,不会跟你们算房租的。”这两个麟儿可爱得很。
“你要是把他们宠坏,赶也赶不出去喔。”奥伏羲出言警告。怎么到哪都甩不掉呢?
“有很多家人不好吗?”大房子里到处充满声音,热闹非凡,她就想要这样的生活。
“好,当然好。”他的声音有点涩,有点言不由衷。
当你偷吃一口冰淇淋有人打小报告,偶尔考试考坏了,成绩单无处藏,以及隐私被掀得涓滴不剩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非人”多有什么好——
这些“人”害得他长大后等不及要逃出那个地方。
四下无声,有的是奥伏羲起伏的情绪。
他眼睛流转着,却陷入吕可娣柔美的五官,恋恋的看着,周遭的空气也受到感染,他们交缠的视线宛如生出了看不见的丝线,环绕着彼此,就连两绺、三绺小童也感觉到缠了又缠的情氛。
感情叫人情不自禁。
他们……
别说,看下去就知道了。
然而,相互对看的吕可娣突然偏过脸蛋。
“怎么了?”奥伏羲也回过神,听见不该在这时候会响起的门铃声。
“有客人。”
“挑吃饭时间到人家家中做客的客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他可不想再出现跟他舍食的人。
可娣是他的。
当吕可娣开了门,门外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你找谁?”
洋味十足的红发男人,先是说了一连串流利的英文,最后试探的问:“Athena?”
吕可娣恍偬了下。很久不用的名字,最近连续被别人叫出来,异样的感觉笼上心头。
“我是。”
红发男人皮笑肉不笑,“你住在英国的老朋友想找你叙叙近况。”
“我在英国没有朋友,你一定认错人。”她的脸色有些灰白。
“不会错,主人有交代,要是Athena小姐不愿意亲自走一趟的话……你不希望我去找红霓小姐吧?”
“你知道红霓?”
红发男人脸上泛起得逞的笑,“那就是说Athena小姐答应了?”
“为什么要我去?我跟你们早就断得一干二净了。”她叹气。
“那是小姐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是吗?一厢情愿,多无奈。
“她不会跟你去的。”奥伏羲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吕可娣跟红发男人的对话是多么私人,他就是插了进来。
“这恐怕不是你能决定的,而且也与你无关。”红发男人很笃定。
“我跟她住在一起,你说有没有关系?”奥伏羲感觉得到他身上有股黑暗的味道。
“强出头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笑奥伏羲的不自量力。
“这要试了才知道。”
“是吗?我好言相劝,你要是坚持,我无所谓,我只是传话人,话带到任务就完成了。”蚂蚁撼柱!他的表情充满轻藐。
“离她远一点!”奥伏羲警告。
“等我把她带到应该去的地方,自然会走开。”
“谁派你来的?’他必须弄清楚对方的底细来历。
“我没必要告诉你,这是Ahtena跟我家主人的私事。”
套不出所要的消息不要紧,奥伏羲微侧过脸看着吕可娣为难的神色,“然而,这也是我跟她的家务事。”
红发男人微微变了脸。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两个男人眼对眼的敌视,互相衡量彼此的斤两,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那是我的过去,我自己去解决!”吕可娣突然抬起了眼,鼓起勇气开口。
“那好,明天的班机,我在机场等你,不见……不散喔。”红发男人带着一丝胜利笑容的转身走了。
“你可以不答应的!”奥伏羲不明白的直瞅着她。
“红霓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失去她。”
他把她圈进怀中,以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也不能失去你。”
她也是他很重要的人。
吕可娣一颤,靠上他温暖的胸膛,不语。
*-*-*
“就凭你一个人?我不赞成!”失踪多日,深夜才返家的荷眼称不上优雅的把高跟鞋随意踢下,整个人像懒猫的窝进沙发里,随手抓来柔软的垫子撑着下巴。
她总是这样,想回来就回来,不受拘束.自由自在,有时候吕可娣会想,荷眼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十分薄弱。
她常常出门,可是不管多久,都能平安的回来,从来没有迷路过。而那面汉白玉屏风明明近在咫尺,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回去,她偏不。
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她暂时无心去想,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我一个人方便。”
“方便?是危险好不好!”荷跟不赞成的泼她一桶冷水。
一个女孩单身去英国,监视她的不知是狼还是虎,难不成,她不懂什么叫羊入虎口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