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团员哪还顾得了反驳争辩,看到那锅沸滚的火锅,早就一把抓起筷子往前扑去,你一筷来我一筷的捞取著里头的菜色。
一时之间,怕烫的呼气声此起彼落,只是再烫也政变不了这几个人猛吃的动作,对他们来说,美味的涮羊肉火锅可是他们的命,纵然夏天吃得汗如雨下也爽快呀。
爱家班每个人都有一手绝艺,可是要说起共通的兴趣来,也就只有这个「吃」了。
凡是走过必留下痕迹,几乎镇镇都知道这爱家班是出了名的爱吃班,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带锅碗瓢盆,唱戏的行头掉了可以再买,吃饭的家伙弄丢了可就天快塌下来了。
外头的音乐渐渐止歇,众人的筷子却丝毫未见稍稍停止的迹象,突然间有人叫了一声——
「哎呀!」
其他人根本腾不出嘴来问是怎么回事,只是抹著汗睁著大眼瞧向那人。
阿莫叔一擦胡子,微带愧疚地道:「怎么办?咱们吃得太起劲,都忘了衫儿还没吃呢。」
「哎呀呀,可不是吗?」爱畅哥一愣,忍不住叹气拍大腿,随即对众人一凶,「都是你们,个个贪吃鬼,把小衫儿的份都给吃掉了,瞧!锅里只剩下两三块萝卜和零星的菜,待会可怎么办才好?」
其他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不过半晌後忍不住抗议起来。
「喂,老班主,是你吃最多耶!」月牙婶筷子往他鼻子一戳,插腰道。
「啊,是我吗?」爱畅哥缩了缩脖子。
「当然是你,最有嚼劲的羊肚片都给你吃光了。」小蛮伯犹自念念不忘旧仇。
「人家……饿嘛。」爱畅哥委屈道。
阿笨姊抹了抹汗水,惭愧又心虚地问:「那……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耳听著音乐已经渐渐进入尾声,可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看谁最有肉,削两片下来给衫儿涮著吃好了。」小蛮伯提议。
「才不要!」月牙婶拚命护住她的福态肚皮。
「别闹了。」爱畅哥不傀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班主,沉著地道:「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字。」
「逃?」
「逃你个龟孙子,有什么好逃的?」爱畅哥翻翻白眼,气恼这群人没有一个懂得跟他搭腔唱双簧。「这个字是——藏!」
「藏?」
「是啊,趁她还没进来,快把火锅、筷子、盘子等一干罪证统统藏了起来。」爱畅哥一声令下,「快!」
「是!」众人七手八脚动作起来。
等到衫儿一曲舞罢回到後台,累吁吁的她一步入後台只闻到淡淡的味道,她的俏鼻子不禁皱了起来。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深怕她看出了端倪来,爱畅哥吞吐著水烟的动作也僵住了。
衫儿的眸儿一扬,有点生气地走向爱畅哥,「老班主。」
「怎、怎么了?」他冷汗直流,心虚地陪著笑。
「你怎么又抽水烟了呢?你的气喘不是还没好吗?再抽水烟岂不是会更严重?」她关切地望著他,小脸上满是不赞同。
原本点烟是要薰散羊肉火锅的香气,没想到却换来这样的回应,爱畅哥突然哇地哭了起来,老泪纵横自责不已。
「呜呜呜……你这么关心我,我还……呜呜呜,真是个老混蛋……」
「你别哭哇!」衫儿被他哭得手忙脚乱,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救地望了众人一眼,「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班主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惭愧的说不出话来。
爱畅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今晚……都是我这个老混蛋……害你……没有消夜可以吃了!」
这话听在衫儿耳里,以为是今晚没备消夜,所以老班主深深自责,她忍不住轻笑起来,体贴温柔地摸了摸老人的白眉,「别哭了,没事的,一晚没吃消夜死不了的,衫儿虽然食量大,可还挺能耐饿的,你就别自责了,没准备消夜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爱畅哥还是泪汪汪。
衫儿继续安慰他,浅浅笑道:「没关系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消夜可吃,饿肚子的也不光只有我一人呀,所以我捺得住的,你放心。」
这、这、这……
众人更是惭愧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集体躲进去。
其实,大家都吃饱饱了,真的只有她一个人饿肚子啊。
「今晚的客人很多呢,我们一定能挣到不少的赏银哟。」衫儿为了要振作起老班主的情绪,笑咪咪地道:「你听外头的鼓掌声,今晚铁定又是大丰收了。」
「是啊,我也该出去谢幕,顺道收钱了……」爱畅哥心虚地蹭了出去。
「班主今天怪怪的,你们有感觉吗?」一等他离开,衫儿忍不住问。
众人的笑容都有点怪怪的、僵僵的、乾乾的,「是啊,啊哈……哈……哈哈……」
衫儿挠著耳,有点被搞胡涂了。
奇了,今晚大家都很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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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蜂哗鳕跃城里只有东大街夜市还很热闹,十几个小摊子聚集在这儿,提供夜游或肚子饿的客人吃食。
褪下了戏服卸了妆,素净著小脸,一身红衫的衫儿偷偷跑了出来,在夜市大街上遛达著。
她捂著咕噜咕噜叫的肚皮,眉头打结,可怜兮兮地逛著香气四溢的小摊子。
「哇!牛肉面摊子……刀削面……」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左顾右盼,一摊摊的香气对她来说都是难忍的诱惑。「豆腐脑儿、葱烧饼、酱肉大面……」
哇,她都好想吃喔,可是她的荷包里只有三个铜板,顶多只能吃一碗牛肉面或买三颗馒头。
好饿!
她小脚有些虚软,饥饿对她来说一向是最可怕的敌人,她只要肚子饿得狠了,整个人就像是中了化骨绵掌一样,软绵绵没半点力气。
又是一阵咕噜声响起,她饿得脱力往後一倒。
「当心。」一只有力的手掌支住了她,不过在助她站稳脚步後就急忙缩了回去。
扶住她的正是浙漾,只不过他的手抚著双鬓,紧紧揉著开始抽疼的太阳穴。
可恶,一时不察,又靠女子太近了。
他这个怪症候可真一点也不给面子,只要他稍稍近女身就立刻发作起来。
浙漾迫不及待退後了四步,挤出一抹友善的笑意,「姑娘,你好点了吗?要站稳了。」
衫儿克制著虚脱又咕咕叫的饥饿感,抬头对他感激一笑,却差点被夺去了呼吸。
好……好俊的公子呀!
高大俊朗的他笑意迷人,一袭淡朱色衣衫裹著他结实矫健的身躯上,非但没有一丝脂粉气,反而衬托出他独一无二,优雅动人的英气来。
衫儿看呆了,连肚子饿都给忘了。
「你还好吗?」他低头望著她傻气惊艳的脸蛋,止不住的笑意荡漾。
她好可爱,傻呼呼的,还带著一抹少见的娇俏,跟戏台上的她完全两样,相较之下,他还是喜欢卸了彩妆後的她,显得自然又娇嫩,教人想啃一口的甜美。
是的,浙漾知道她的身分,因为他跟踪爱家班回到落脚的小客栈,他正要进去找老班主提事,没想到就看到卸了妆的她偷偷摸摸爬墙出来。
轻功天下无双的他很快地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地笑看著她笨手笨脚的爬墙动作,然後无声地跟随在她身後,好奇地想瞧个端倪。
没想到她一路捂著肚子往夜市街行来,在看到她面露饥渴的表情猛盯著小摊子时,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饿了。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饿到脚软乏力的地步,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衫儿被他这么一问,忍不住脸红了起来,「啊,我很……很好,只是肚子饿。」
她的老实又让浙漾忍俊不住。
很少有姑娘家敢这么直言说出自己肚子饿的,他遇到的女子不是含羞带怯,就是扭扭捏捏,再不就是知乎者也一堆,咿咿呀呀翘著小指头扭著身子半天,他还搞不懂她们到底要说什么。
他亲切一笑,「饿吗?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她惊异地望著他,小脸满是感动,「你……要请我吃饭吗?我……我没听错吧?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人敢说要请她吃饭了,就连最慷慨大方的小蛮伯伯,也在一年前拍著胸脯说要请她吃到饱後,就再没有提过类似的话了。
上次她不过吃了他六碗的羊肉姜蒜拌凉粉,五碗的馄饨汤,最後还要了一张葱油大饼,以她的纪录来看并不算什么,但显然小蛮伯伯不这样想。
打从那一次之後,衫儿也知道自己著实太会吃了,所以她再也不敢让任何人破费请她吃饭了。
事实上,班里也没人有那个身家请得起她吃饭。
所以这个英俊公子竟然要请她吃饭,教衫儿怎能不惊讶呢?
「民以食为天,既然饿了就是要填饱肚子,」他微笑,「你肯给我几分薄面,让我请你吃饭吗?」
「可是……你又不认识我。」她迟疑了。
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陌生人吃垮了,这样好像不好吧。
「你是爱家班的当家花旦衫儿,不是吗?」他浅笑道。
她吓了一跳,「咦?」
「我今晚看了你们的表演,非常精采。尤其你的舞,只有『扣人心弦』四字足以形容。」
她的脸蛋红了起来,低下头望著自己的绣花鞋尖,「是……公子不嫌弃。」
「还不知道衫儿姑娘可否赏脸?」他微微一笑,温柔地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如果衫儿姑娘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你有事要求我?」她突然心虚起来,是求她口下留情,不要一下子就把他吃垮吗?
「是的,是关於你的声音。」
「声音?」她被搞胡涂了,不过一听不是求她别吃太多,倒也松了口气。
「衫儿姑娘愿意一边吃一边听我细说缘由吗?」他的眼神温柔得彷若能滴得出水来,她看得一阵怦然心动,脸红气喘。
真要命,戏文上总是说眼神会勾人魂,她以前还不信,可现在真给她遇著了。
世上真有勾魂摄魄的眼睛呢!
「请公子叫我衫儿就好。」她有些羞涩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结结巴巴地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衫儿怎么好意思再拒绝?」
他喜上眉梢,笑吟吟地一摆手,「那么,请。」
衫儿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到哪里,不过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坏人,所以她只迟疑了一下,就跟在他後头走了。
她拚命告诉自己,其实是因为肚子饿的关系,才不是因为他魅力的缘故。
第四章
柳条儿楼
蜂哗鳕跃城里有不少知名的酒楼饭肆,但众所皆知最名贵也最美味的好菜都在这柳条儿楼里,平常人很难到这里吃上一顿饭,因为随随便便一道菜也要五两银子,那足够寻常人家三五个月的饭钱了。
衫儿虽然到城里还不到半个月,可是她早就听过柳条儿楼的大名,因此当浙漾带著她来到酒楼门口时,她一双脚像是铁铸般钉在门口,怎么也不愿意跨进去。
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吃饱饭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她不会把他吃垮,她也会把自己搞得面目无光;在小摊子吃很多也就罢了,在高雅的大酒楼还吃这么多,肯定会给笑死的。
「你怎么了?」浙漾不解的问道。
她迟疑地望著他,「可不可以……不要来这儿?」
若真要在这里吃,那她只能忍著口水,随意吃个一两道菜就罢手,可是晚上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感觉很难受,她会饿到睁著眼睛直到天亮。
「你不喜欢这里的菜吗?」他好脾气地询问,语气温柔得不得了。
她差点又被这样的眼神给打败了,吞了口口水,硬著心肠撇过头不去看他温柔若水的神情。
她好怕自己一个心软,就答应他走进去了。
「这里太贵了。」她坚持地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破费。」
「怎么会呢?」他蓦地笑了,黑眸紧紧盯著她,「你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
闻言,她尴尬不已,「呃……我看还是不要好了。」
要真给他知道自己食量奇大,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再怎么说他是个翩翩佳公子,一定没见过像她这种大肚量的女孩,说不定他的「请求」还没说,就被她吃饭的德行吓跑了哩。
「为什么?」他纳闷地问。
她搔了搔脑袋瓜,「还是不要吧,为了你的荷包和我的肚皮著想,我看我还是回夜市去好了,」
他不解,「怎么回事?」
「我的胃口……跟别人有点不太一样。」她吞吞吐吐地道,「我还是比较适合吃小摊子。」
浙漾信以为真,以为她不习惯吃油腻腻的大菜,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吃家常的小摊子,那好吧,主随客便,我们就去吃小摊子好了。」
「不不不,你一身尊贵,怎么可以跟著我蹲在路边吃小吃呢?」她连忙摇手。
「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只要你喜欢就好了。」他爽快地勾勾手,「走吧。」
「可是……」
就在这时,柳条儿的店小二眼尖,已经觑见了浙漾,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嗳,贵客往这边请,本店吃的喝的住的统统齐全,大厨的一手好菜可是连知府大人都赞不绝口的。今儿个又打苏州送来新鲜的鱼虾货,保证生猛活跳跳,贵客们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我们还是……」浙漾拒绝的话在看到衫儿发光的小脸时,瞬间消失无踪。
咦?她不是讨厌吃酒楼大菜吗?
衫儿的神情满是渴望和羡慕,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意志坚定要吃小摊子的人。
他的讶异一闪而逝,蓦地微笑了起来。
傻丫头,一定是为了要帮他省钱吧?
「好,就麻烦你给我们安排雅座,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山珍海味统统端上来,顺道再泡一壶香片。」
「是,小的马上去张罗!」店小二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这等贵客,急忙哈腰领路,「公子、小姐,这边请。里头的,山珍海味大宴一桌,上好香片一壶,贵客上门罗!」
衫儿几时曾见过这等派头?她慌了手脚,「公子,公子……我不行呀!」
「行的,哪有什么不行?」
浙漾伸手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顾不得偏头疼发作,硬是把她拉进酒楼里。
衫儿心绪忐忑地坐在座位上,望著雕花窗,大红宫灯,香味淡雅的兰花盆栽……这个雅座实在雅到让她坐立难安。
不用说,在这雅座吃饭一定更贵!
「公子,这样是不行的。」她无力地做著最後挣扎,邻桌几个文人吃喝的酒菜香诱惑地钻入了她鼻中,引得她肚里馋虫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