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书眯起眼睛,笑道。“有事吗?”
“很急的事。”他的话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噢。”她耸耸肩,给忧心忡忡的丽萍一个“安啦”的眼神。
柳云伊将海书拉到一旁,见没人注意才低声埋怨道:“你昨天为什么放我鸽子?你不是说买个东西就要到霖园饭店的吗?还要我租总统套房……”
一晚七万块再加一成服务费七千元,总共是七万七千元,他还特意买了一盒饭店里最昂贵的保险套,有萤光的、糖衣的、颗粒的、螺旋的……虽然他知道自己用不到那么多个,可是……可是那是他的一片真心哪!
越想眼泪越想掉下来!柳云伊吸了吸鼻子。
海书强忍着笑,满脸同情,“啊?真的有这回事吗?柳医生,对不起喔,你知道我以前出过一次车祸的,自从那次车祸以后,我的记忆力就时常当机,有时候明明记得的事,一转身就忘了……我真的答应你去饭店吗?不太可能吧?人家才十九岁……哎呀,羞死了,我怎么可能会跟你去……我们又还不是夫妻!”
柳云伊登时呆住,“啊?”
是暂时性失忆症?还是他昨晚做了梦、见鬼啦?
可是瞧海书一脸正经八百的样子,又不像蓄意骗他的……
柳云伊虽然是个超级自以为是的花痴,但是面对娇美、俏皮的海书满脸天真无辜的样子,他纵有天大的怒气、委屈,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海书,你当真有暂时性失忆症?”柳云伊犹豫的问道。
海书幽怨地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叹道:“唉!这是我心中的痛。”
“那……”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吧,为了跟你赔罪,今天晚上你再订霖园的总统套房好了,我带一些卤味过去陪你吃喝一晚,好不好?”她眼儿倏亮。
还总统套房啊?
柳云伊忙不迭地摆手,“呃,不用了、不用了……改天再说吧!没事了,你先回去上班好了。”
海书故作天真地道:“真的不用了吗?”
“嗯。”柳云伊边拭汗边应道。虽然这个提议极诱人,可是万一她再临时失忆呢?他虽然颇有积蓄,可也禁不起一晚七万七这样的折腾啊!
“那我回去了。”海书转过身往柜台走去,笑得肠子都快要打结了。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自以为是、死皮赖脸。海书在心底想着。
“海书,柳医生叫你去干嘛?”丽萍连忙揪过她,关心地问。
“他有一些小事问我。”海书轻咳一声,强忍住笑意,“对了,今天晚上就只有我们两个值班吗?”
“还有柳医生啊,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再来纠缠你?”
“我想他今天应该不会了。”海书窃笑道。至少得给他几天时间收收惊吧!
“其实他那个人虽然花痴,自以为是了点,但是本性还不错,也挺善良的,你可以考虑一下。”丽萍笑道。
“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她斜睨丽萍。
“我?我是有名的PUB皇后,才不想这么快就被绑死呢!”
“那你还要把我推入火坑?真是好样的,难不成好同事都是当假的?”海书假装生气。
丽萍连忙安抚她,“唉,不是啦,我只是说你可以考虑一下,又没有要你真答应他的追求。”
“我才没头壳坏掉,千挑万选去选到他那个娘娘腔咧!”
丽萍偷偷撞了她一下,眉眼间净是暧昧,“喂,难道是真的?”
“什么?”海书把护士帽戴了起来,顺手爬梳着发丝。
“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说那个海军英雄楚少校在追求你,是不是真的啊?”丽萍兴奋地问。
海书耳朵染上淡淡红晕,啐道:“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那是真有其事喽?”丽萍大喜,又羡慕又嫉妒地道:“好棒喔!”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否认了,听说楚少校第一次见到你就向你求婚,讨厌!你居然都没有告诉我,还是今天我问护士长才知道的。”
“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干笑。
“这还不光彩啊?那还有什么事是光彩的?国家精英跟你求婚耶!”丽萍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
海书忍不住摸摸丽萍的额头,“稍微控制一点,要不然你晕倒了,我只能叫柳医生来帮你做人工呼吸喔!”
“讨厌!”丽萍笑了,“喂,老实说,你对楚少校是什么样的感觉?真的愿意嫁给他吗?”
“我并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婚姻总不能如此儿戏吧!”海书坐了下来,整理著有些紊乱的桌面,“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想的。”
“你错了,有那种海军英雄跟我求婚,我会二话不说答应他的。”丽萍觉得海书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这可不是平常人能遇到的好机会。”
“反正我有我的考量,再说我又不爱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她思绪有些混乱。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那也得找对人来培养啊!”海书摇头,心中百味杂陈,“别劝我了,反正事情该怎样就怎样。”
丽萍惋惜地看着她,“真是小笨蛋,这么不懂得把握机会。”
“也许吧!”海书现在心乱得很,连自己都理不出头绪了。
到底什么是爱呢?还有,究竟在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爱上了某人?
爱情到底有无正确模式可循?
这是楚军和海书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忘了究竟是谁先开始深夜热线的,只知道他们每天晚上几乎都要通完电话才睡得着,而这一次两人协议好放假的时间到澄清湖野餐,这是他们在电话里突然提到的。
冬天的澄清湖面笼罩着袅袅白雾,垂挂在湖畔的杨柳把水色山光衬托得格外深幽空灵。
虽然有出太阳,但是当他们将车子开到外头停好,楚军拎着一大篮食物,搀着海书走入湖畔的草地上时,还是感受得到寒意。
“我们真好笑,在这么冷的天气到湖边野餐。”海书在等待楚军铺好野餐布时,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表示我们有非比寻常的品味。”楚军微笑。他把野餐盒放在野餐布中间,将野餐盒打开,正对着一湖烟水碧色。
海书一屁股坐了下去,迫不及待地自野餐盒中取出两份喀啦脆鸡,并递给楚军一份,道:“趁热吃,我最喜欢吃这种口味的炸鸡了。”
他近乎着迷地看着她献宝似的表情,伸手接过金黄香脆的炸鸡,“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咦?你没吃过?”她咬了一大口,满嘴油腻腻的。
他摇头,“我很少吃速食。”
“你在家里是乖宝宝吧!”她再吃了一口,忍不住做出“好吃到受不了”的表情,再次成功地逗笑了他,“真是太好吃了,我以后一定要想尽办法住在肯德基旁边,这样我每天都可以吃到刚炸好的炸鸡了。”
“你不是喜欢吃海鲜吗?”
她点头,“可是人要有多重喜好,这样才有趣嘛!就像骑车久了,也会想要走走路,偶尔坐坐船、搭搭飞机的……你不会这样吗?”
“嗯……”楚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有时我做事没什么喜好,只有该做和不该做两种。”
“是不是军人都这样?”海书比了一下,“脑袋瓜都会比较僵化?”
“僵化倒还不至于,不过有时候的确会比较有原则,该怎样就怎样,非常制式化的,因为军令如山。”他解释。
“那如果长官交代下来的事情不太合理呢?你还是会去做吗?”
他点点头,“是的,军人的天性就是要服从。”
“那你们不就都没有自己的想法?这样很奇怪耶,明知道长官做的指示是错的,还硬要遵行……”她对这种想法不敢苟同。
“话不能这样说,军人最重视的是忠诚、操守和纪律,若不服从长官的话,那岂不是人人自有想法,到最后成了一盘散沙?再说战争的时候,若不听从长官的命令,那么就无法发挥一支军队最大的力量,甚至会因此而一败涂地。”
她边舔着手指边点头,“你这样说也没错。”
海书不自觉的可爱动作惹得楚军小腹一阵骚动,他连忙偷偷别开眼,“嗯,就是这样的。”
楚军想着,他为什么瞬间方寸大乱?
海书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她只是把啃完的鸡骨头丢到空盒子里,拿出一瓶装满玫瑰花茶的热水瓶,“要不要来一杯?这是你家上好的紫玫瑰喔!”
楚军微笑,“谢谢你。还喝得惯吗?”
“好喝得不得了,我几乎每天都喝。”她自野餐盒中取出两只雪白的马克杯,排排站放好,然后打开瓶盖让玫瑰花茶随着香气倒出来。
茶面飘浮着三、四朵缓缓绽放开来的紫玫瑰,煞是好看。
在这种薄冷的天气里,喝着热腾腾的茶最舒服了。
他们两个人手一杯,握着温暖的杯身慢慢地啜饮起来,望着美丽的湖面,有几只野鸟翩然拍翅,划破了一塘涟漪。
“好一个寒潭渡鹤影。”海书忍不住叹息。
楚军斜睨着她,低沉轻朗地道:“说得好,你喜欢看红楼梦?”
这句诗出自红楼一书中林黛玉与史湘云月下联句,两人都是才情双绝的奇女子,所联之句皆为脱俗上品。
只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很少人喜欢读红楼梦了。
他对她不禁更增加一份另眼相看与赞赏。
海书也是难掩心中的震动。这年头居然还有男人说得出“寒潭渡鹤影”的出处,看来他对中国古典文学也颇有涉猎。
真难以想象,他还是个军人呢!
“我从小就喜欢看红楼梦,长大以后还是会一看再看都不厌倦。”她微笑,“小时候是因为老师说林黛玉多愁善感,是个病潇湘妃子,那时候就好崇拜那种身体弱不禁风、满腹诗书才华的女孩子,总觉得有种凄凉的美感。”
“长大以后呢?”楚军很有兴趣地听着。
“后来会一看再看,是因为红楼梦里面包含了悲欢离台、喜怒哀乐,有繁华盛景,有儿女情长的爱恨纠缠,还有很多、很多的好诗绝句和人世誓言,看到后来觉得不像在看一部小说,倒像在看活生生的历史演变。”海书回忆。
他忍不住连连点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有体认。”
“我只是喜欢看好书。”她低垂下眼睫毛,“现在的人都不太看古典小说了,更别提诗词素养……很怀念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班上自组一个古诗社团叫‘拈花社’,虽然做的诗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可是至少在那段时期也欣赏了不少的诗词之美。”
“腹有诗书气自华,难怪你看起来这么有气质。”楚军微微一笑。
“还好啦,现在倒是没什么‘气自华’了,反而是顽皮得让一堆人‘气得半死’。”海书笑嘻嘻地道:“你知道吗?那天我们医院的医生被我整了一顿呢!”
他微讶,“怎么了?”
“就是我们医院的实习医生,他很娘娘腔又见一个黏一个,有不少护士都被他黏得大叫救命,他现在最新的对象是我,那天我上完小夜班以后,他就出现在停车场说要带我去……”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脸色一沉,“怎么了?”
他摇摇头,硬生生地压住陡然勃发的醋意,“没事。然后呢?”
“结果我就骗他说,那干脆去饭店开房间好了,他高兴得半死咧!后来我哄得他去霖园大饭店订了总统套房,一晚七万七……”她笑得东倒西歪,差点讲不下去。
楚军又惊骇又好笑,眸底不自禁流露出浓浓的醋意和关心,“你……你不会当真跟他……”
“唉,就说是哄他的嘛!你听我说,后来他真的去开房间,在总统套房里等我等到天亮。”她哈哈大笑。
楚军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你那时候人在哪里?”
“在家里跟你讲电话。”海书笑道:“绝吧?他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差点泪汪汪的对着我质问,不过我跟他说我有暂时性失忆症,有时候说过的话会在下一秒钟完全忘记。”
“他信了?”
“当然。”她乐不可支。
楚军又好气又好笑,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水嫩的脸颊,“你呀,真顽皮也真大胆,如果他恼羞成怒怎么办?”
“不会的,如果他当真恼羞成怒的话,有你保护我啊!”她说得理所当然,“再说他平常本来就很糟糕,我这样做是为大家出一口气。”
楚军实在不知道该为她如此信任自己感到高兴,还是要为她的不知死活把她捉起来打一顿屁股。
她的出发点没错,可是却没有想过男人是冲动型的动物,万一在她答应进饭店的那一刹那,就硬将她掳上车怎么办?
楚军对海书的举措感到有些头痛。这个小妮子满脑子都是鬼点子,他该拿她怎么办?
难道她都没有考虑到万一玩火不成,反而伤害到自己,届时怎么办?
“你在干嘛?怎么一脸凝重?”海书自顾自地笑完之后,才发现他眉头有些打结。
楚军认真专注地盯着她,“下次拜托不要用这么‘厉害’的招术,万一对方招架不住,狗急跳墙怎么办?”
她被他话里严肃认真的语气吓了一跳,不过她随即了解地道:“哈!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他几乎快要叹出气来,到现在她才知道他在担心她?楚军心想。
“安啦,我自己知道分寸的。”海书笑嘻嘻地道,心底却流过一阵暖流。
他关心她呢!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晕陶陶,既想笑又心跳怦然,好复杂的感觉。
楚军还是眉头紧蹙,很难像她这般想得开。
海书对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发觉他还是双眉打结,于是偷偷伸出了纤纤小手,试图轻轻地抚平他打结的眉头。
海书的指尖温柔地触着楚军的皱眉,指腹下隐隐跳动着一股莫名的悸动。呵……他的眉心又温暖又粗粗的,有着女人没有的粗犷……
空气里的氛围陡然变了,一种奇妙的柔软感觉,像长笛声的婉转低诉,轻吟着梦里的爱恋、想望……
海书愣愣地盯着楚军,一如他痴痴地凝望着她。
谁也没有意识到是谁先靠近了,只是在下一瞬间,唇瓣与唇瓣已轻触着,熨贴在一起了。
楚军轻轻地啃啮着她柔软如玫瑰的唇,爱怜地舔咬着那温暖宁馨的触感,她的唇齿间还有着淡淡紫玫瑰微醺的香气,彻底地挑逗、勾引着他的灵魂。
海书好奇地探索着他坚毅有力的嘴唇,像个渴望嬉戏的孩子突然发现了一件前所未有的新奇玩意儿一样,她轻吸着,汲取他的温热迷人,并与自己悸动、狂跳的心共舞着……
怦怦、怦、怦怦、怦……她的心跳得像一支古老而炽热狂野的火舞,燃烧着她的唇,她的脑子混沌、晕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