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兴,我在你心底还是有一点点份量的。”虽然她要的不只是这个。
事实上,她好害怕听见他这么说,这表示他们之间再怎么靠近也只能当好朋友,他永远不会让她跨越朋友的界线,进入他心底,分享他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感觉和每一分的喜怒哀乐。
注定有缘无分,有缘无情……
夏红心口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他点点头,“是的,我希望你知道,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而且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朋友。”
凝视着他专注而认真的眼神,她心底泛起丝丝疼痛,可是她脸上还是得笑,并且要笑得特别灿烂。。
“我明白。”她的笑容明亮:心脏却直直往下沉。“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勉强你的,事实上……事实上做好朋友也很好啊,你说是不是?”
瑞恩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掩不住真心的愉悦和笑意,“你能了解、接受,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害怕说坦白了会伤害你,我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却又害怕长此以往下去,让误会越陷越深,这对你更不好。”
总而言之,他希望一开始就说清楚讲明白,不要让她陷入无谓的情丝纠结中,乃至于到最后会受到幻想破灭的伤害。
她明白,她真的明白。
“你是个好人,一开始就想得这么透彻,防范于未然。”
只是他防范不到的是,她早在第一眼就深深为他着迷了,从今以后,喜欢已经成了如影随形的印记,不是她想要忘就能忘掉,想消除就可以消除得了的。
夏红在这一瞬间才深深明了,什么叫情难自己。
一切都晚了……慢了……
“夏红,你是个好女人,如果我有弟弟的话,我一定放心将他交给你。”瑞恩真挚地说。
这是个恭维,却比他的婉拒更伤人。
夏红想笑,鼻头却泛酸,她倏地起身,挤出一朵笑容。
“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吃一吃,吃完就休息吧。”她拿起背袋就要往外走。
有什么事不对劲了!
瑞恩心底警钟大作,他抓住她的手臂,“夏红,为什么突然要走了?我说错话了吗?”
她强忍着泪意,不敢回过头,深怕在见到他关怀温柔的棕眸时会嚎啕大哭,她已经够失控了,不能再彻底崩溃。
“没有啦,我是想到我还有事,必须回家了。”她强迫声音轻快,却抑不住浓浓的鼻音。
“夏红……”他有一丝心慌。
她轻轻挣开他的掌握,小跑步跑向门口,“晚安,早点睡,明天我再来收食盒。”
“夏……”
门迅速开了又关上,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瑞恩胸口一紧,一股疼楚和慌乱渐渐蔓延开来,他想要追过去,却紧紧握住拳头,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好不容易说明白了,他现在只需要给她时间去理清思绪,并且接受。
单纯而美好的友情,这就是他要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当她的背影仓皇的离去时,他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慌乱和窒息感?
他缓缓地吸着气,却发现他早已忘了该怎样呼吸。
第九章
洗好澡却湿着头发走进卧房的夏红,呆呆地让毛巾躺在腿上,任凭头发滴着水。
就像眼泪……一颗颗地凝聚、滑过、滴落……
可是她没有哭,她只是脸蛋苍白,神情恍惚,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傻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映出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没有艳色,没有清丽,只有一双浓眉大眼和平凡的鼻子、嘴巴。
潮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细白的颈项和单薄的肩头与轻微起伏的胸线……
没有前凸后翘小蛮腰,没有飘逸的长发和精致动人的脸庞,没有伤春悲秋吟诗作对的本事,没有温柔婉约的轻声细语。
粗鲁,古怪,坏脾气,男人婆……这就是她。
可是……夏红将脸埋进双手里,悲从中来。
男人婆也想要有春天,也想要爱人,更想要被爱……
可是她永远只能做别人的好朋友!
“心如刀割”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痛,她想要尖叫,想要呐喊,想要嘶吼,但是……她更想要痛哭失声。
只是夏红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双手紧捂着脸,仿佛这样就可以假装她没有伤悲……假装没有哭。
躺在梳妆台上的手机陡然响起,她沉默地拿过手机,萤幕上出现的是瑞恩的手机号码。
她现在没有力气伪装快乐,或许,明天吧……
夏红没有接,让语音信箱代接。
铃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上头出现讯息的图案。
她心头微微悸动,却依旧强忍渴望,消去了讯息。她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话,也不想再听到他温柔却残忍的安慰。
“二姊,跟你借一条牛仔裤好不好……”秋红跑了进来,看见她狼狈的模样,不禁一愣。
夏红没有抬头,“自己去衣橱拿吧。”
“二姊,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吹头发?你这样会感冒的。”苹果脸上总是笑意盎然的秋红此刻笑意全失,急忙抓过毛巾帮她擦拭潮湿的头发。
“什么?”夏红抬起头,茫然地道:“噢,我忘了。”
“二姊,你怎么了?”秋红紧张地搜寻着她的神情,想找出古怪之处。
奇怪,怎么她跟同学去溪头玩了一趟回来,二姊就变得这么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手机铃声又响,夏红脸色微变,立时就想按掉它。
秋红眼明手快,一把抢过手机,“你干嘛不接啊?”
“秋红,挂掉电话。”她急忙嚷道。
可是秋红已经按下接听键,“喂?”
夏红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头哥啊,这么晚了你找我姊做什么?”
夏红一颗心总算跳回归位,但又不禁有一丝失落。
“……你等等喔。”秋红眨了眨一双大眼睛,对夏红笑道:“是大头哥打来的。”
她接过电话,“谢谢,你不是要拿牛仔裤吗?”
“噢。”尽管秋红还是很好奇,但深怕万一让二姊发起飘来就不好了,所以她识相地挑了件牛仔裤就走出房间,还体贴地关好门。
“大头,找我做什么?”夏红有气无力地道。
“小夏,我跟你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明天在研讨会理帮你弄一个旁听的位子,还可以帮你弄一张识别证……”大头滔滔不绝的说着他想了许久才想到的计画。
“谢谢,我没兴趣。”她二话不说就切掉电话,最后索性把手机关了。
发呆半晌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瑞恩爱的是晴晴,她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没有办法跟一个死去的人争。
晴晴虽然死了,可是她的身影永远留在瑞恩的心里,她是发了什么癫,才自以为可以拂去他心头的伤,把自己塞进他那个已经没有任何空位的心房里?
夏红将脸埋在手心里,忍不住逸出了一声呜咽。
她没有来,也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原以为她第二天还会再来找他,最起码也会来拿走食盒,这样他就有机会向她道歉。
瑞思苦思了一整晚,努力给慌乱的心编织一个合理的理由——胸口撕裂般的慌乱和痛楚是出自于愧疚,一定是。
所以他必须向她道歉,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和过于直接的话语。
但是她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来……
他又陷入吃什么都食之无味的日子里,可是他却惊慌地发现,他居然想念她的人更甚于想念她的食物。
瑞恩也曾想过,是否应该直接到有机小餐馆去找她、向她解释?
可是生平第一次,他因心慌而却步了。
心底像是打翻了调味罐,酸甜苦辣的滋味一古脑儿的涌上心头,不断的挣扎和不断的犹豫让他的精神绷到快崩溃的边缘。
他像游魂般到桃园开研讨会,回台北又参加刑事侦察小组的研发会议,等到回饭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瑞恩疲惫地脱下外套,走进浴室洗了一把脸,冷水泼湿了他的脸颊,却泼不醒他这几天来迷迷茫茫的精神。
擦净了脸,他疲惫地走向小吧台要倒水,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个红漆食盒,他心中一痛。
她……今晚还是不来了吗?
这时,门铃声响起。
他双眸二见,胸口一热,急忙冲向门边,连看也未曾看便一把拉开门。
“我以为你今天又不来……”话未说完他便呆住了。
坦斯好奇地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忍不住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了?是我,你在等别人吗?”
“对不起,我累了。”瑞恩二话不说关上门。
留下一头雾水的坦斯频频跳脚。
“喂,瑞恩,瑞恩……”
夏红……你今晚还是不愿来吗?瑞恩失落地倚在门上,低低喟叹。
小玉担忧地望着站在厨房里,对着一锅滚沸了起码有五分钟的水发呆的夏红。
她和基顿先生闹翻了?还是吵嘴了?
伺候完最后一桌客人离去,小玉急忙挂上“休息中”的牌子,跑进厨房拯救那个有可能会因水煮干而引起锅子爆炸的老板。
“小夏姊,你……好不好?”小玉笨拙地探问着。
夏红转过头,显得有些失神,“什么东西好不好?喔,你是说红豆汤吗?应该快好了……咦?我还没把红豆倒进去吗?”
她岂止没倒红豆,她连红豆袋口都未拆封呢。
小玉关掉炉火,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外拉,“小夏姊,我们聊一下。”
“什么事?”夏红被迫坐在椅子上,她不禁有一丝困惑。“怎么突然想跟我聊天?”
“你和基顿先生吵架了吗?”小玉关怀地问道。
夏红的表情微微一变,她低下头,清了清喉咙,“也……没有啦。”
“那为什么好多天不见他来,你也没有送“外卖”呢?”小玉偏着头,可爱的脸蛋上满是坚定,“我很担心你,如果有心事的话,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啊。”
夏红的眼眶迅速红了,她也不想,可是这几天她的眼睛像有自己的意识,总是不受她的理智所控制。
“我眼睛痛。”她还想隐瞒,可是不擅说谎的表情早就泄漏了一切。
“小夏姊,是不是基顿先生对你不好?”小玉义愤填膺道。
“不,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夏红拿过一张餐巾纸擤了擤鼻涕,勉强挤出一朵笑,“我自己笨蛋,自作多情。”
小玉一愣,“自作多情……不会的,我看基顿先生也很喜欢你呀。”
夏红垂头丧气,“他只是想跟我做好朋友。”
“可是……可是他看着你的样子不像只想跟你做好朋友。”小玉回想起亲眼所见的点点滴滴。
夏红呆了呆,希望的火光自双眸中燃起,“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有这种感觉?”
小玉用力点头。
夏红才傻笑了不到两秒,立刻又垂下头叹气,“你这么单纯天真,有可能把他的表情解读错了,唉……我怎么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小夏姊,你不像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为什么现在就哀声叹气的放弃了?你忘了一开始基顿先生根本没看见你这个人吗?可是他现在非但跟你有说有笑,而且还将你引为知交好友,你看,进步神速呢,也许有一天,他会接受你啦!”
夏红倏地惊醒,她眨了眨眼睛,猛地站起来,“对,我为什么现在就自暴自弃了?想当初他根本把我看得跟狗屎没两样……”
小玉想笑,可是眼见夏红振奋起来,她忍不住对自己当头棒喝的功力沾沾自喜起来。
“就是说嘛,你们认识没多久就有这么厉害的效果了,如果你再继续穷追猛打下去,说不定不到半个月,他就让你手到擒来了。”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玉在夏红身边待久了,说话举止也被感染了。
夏红又恢复了她一贯的乐天和积极,“对,恋爱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怎么可以窝在这里自怜自艾呢?这不是我的作风。”
小玉好高兴又看到夏红“活”过来了,她欢欣地拍着手道:“太好了,这才是我最最崇拜的小夏姊嘛。”
夏红神采飞扬地一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禀持我的原则,誓死把瑞恩‧基顿追到手,让他从此将杨紫晴埋藏在过去,然后和我共同创造幸福的未来!”
小玉咧嘴一笑,突然微微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咦?杨紫晴……这个名字……”
“她就是瑞恩念念不忘的前女友,已经过世三年了,是自杀的,也就是因为她,瑞恩一直没有办法从过去中走出来。”夏红解释,有些感慨,“唉,其实我不应该吃醋的,像他这么痴情的男人很稀少了,我应该要高兴才对呀。”
小玉突然抓住她的手,迭声问道:“你说她叫杨紫晴,紫色的紫,晴天的晴?三年前过世,是在西雅图吗?”
这下子换夏红呆住了,她愕然地道:“你怎么知道?他也跟你说过吗?”
“我表姐也叫杨紫晴,也是在三年前在西雅图过世……”小玉迷惘地道:“咦,不会这么巧吧?”
“啊?”夏红张大嘴,傻眼了。
“应该不可能,因为我表姊已经结婚了,她去世时,我表姊夫还很难过,差点跑去剃渡当和尚呢。”
“等一下,等一下……”夏红听得一头露水,“你是说你表姊有丈夫了?杨紫晴有丈夫了?”
“你说的那个应该不是我表姊吧,可能是同名同姓。”小玉犹豫地回道。
门上铃铛陡响,她们俩不约而同望去。
神情有些苍白轻倦,却依旧显得英挺的瑞恩缓缓走进来,他金棕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夏红的身影。
她好像有些瘦了。
一看到他来,夏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急急跳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向小玉。
“快快快,弄清楚这个谜团。”她急切的嚷着。
终于又看见她,又听见她喳喳呼呼的声音了……瑞恩忍不住咧嘴一笑,眼神温柔若水。
“慢慢来。”他温和地替她拨开一绺垂落额头的发丝,“别急,你说要弄清楚什么谜团?”
夏红仰高小脸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窝在心头三年的疑惑今天就可以解开了。”
希望他可以摆脱所有的自责、愧疚和迷惘,慢慢让伤口愈合。
闻言,瑞恩心猛地狂跳一下,目光登时变得锐利,“你是说关于紫晴?”
“对。”
小玉傻傻地看着他,“基顿先生,你会说中文?”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个认识的杨紫晴会不会是同一个?”夏红掌心出汗,口干舌燥。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陈封多年的秘密盒子就要打开来了,而且真相恐怕会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瑞恩蹙起眉头,端凝着小玉,“你也认识紫晴?”
“我有个表姊也叫杨紫晴,她三年前在西雅图自杀,基顿先生也认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