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公子的身份就让它落花流水春去也,只要她不扮贾公子,就少了一个复杂的身份。
可是她该怎么向著叶交代,关于她其实是杨莲高,不是杨莲花,而且所谓“戴严人欠情托嘱代挑夫”的戏码,根本就是她胡诌出来的计策?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感情进步神速,他脸上的笑容也一日多过一日,可是她还是好怕只要秘密一说开了,他会怎么看她呢?
是觉得她工于心计,狠毒无赖?还是觉得她聪明伶俐,智巧可人?
唉!
这一日莲高被征召加入品新酒酿秋果的队伍里,在大大的,醺人欲醉的酒窖中,她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用勺子舀起了一注淡紫诱人的酒泉。
紫美人色媚甜儒扑鼻,就算她捏紧鼻子还是可以闻到溜人鼻端的香气,她扮了个鬼脸,专心地嗅品起酒气。
“姥姥,这一槽的紫美人可以入坛封泥了。”她满意地点点头,扬声道。
杨姥姥脚步轻健地走过来,心满意足地笑看着她,“莲儿,有你在,姥姥真是少操了很多心哪!”
姥姥这么疼爱她,一想到成亲之日也要上演落跑记的莲高,忍不住愧疚地红了双颊。
“姥姥,莲儿什么都不会,也就只有这点小专长罢了。”她故作天真地道,“反倒是爹娘,在酿酒功夫上出神入化,他们才是姥姥的得意传人吧!”
“傻孩子,你那赖皮的爹娘怎么比得过你呢?再说你听话多了,哪像他们,三天两头就想远走天涯逍遥去,我说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一个个都觉得继承家业很无聊吗?萧家和绵家那两丫头也是,不过幸好落跑前都记得把他们爹娘留下来给姥姥们‘用’。”
“是啊、是啊。”莲高笑得更加心虚惭愧。
杨姥姥感叹一番后,突然想起了正事,“对了,你这几日忙进忙出的,到底有个谱了没有?要有对象了,千万得带回来给姥姥鉴定才是啊!”
“莲儿不会忘记的。”她这几天正在苦恼该怎么对他全盘托出。
怕是她全盘托出后,若叶会恼羞成怒转头就走,到时候连一丝丝爱都不留给她了。
怎么办呢?
“唉!”
“莲儿,你有心事啊?”杨姥姥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怔怔地边想着心事边回答,“没有啊。”
“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也没有啊!”她心不在焉地回应。
“如果没有的话……”杨姥姥犹豫地指了指她的动作,“你怎么会喝起了酒呢?”
什么?
莲高呆呆低头一看,吓得登时把酒勺给甩开。
她拼命吐着舌、拍着脸颊,试着把紫美人的酒渍拍掉。“我怎么在喝酒?天啊!好恐怖!”
“我也觉得你很恐怖,把我的紫美人喝掉了三勺子,竟然还脸不红气不喘,连个酒嗝都没打。”杨姥姥为她捏了把冷汗。
紫美人味醇可口香甜,但是后劲极强,莲高不是打从小时候偷喝酒宿醉半个月后,就视酒为毒蛇猛兽、穿肠毒药了吗?
怎么今天喝得挺顺口的?
“没……没我的事了吧?我要去……吃午饭了。”
莲高被自己吓得更厉害,她急忙挥挥手,拎起裙摆就往外跑。
“喂,莲儿,你今天可别往外跑,那个酒劲……喂?喂?”
人早已经一溜烟不见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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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要吃午饭,莲高还是沿路陶陶然地打着酒嗝,脸上挂着一朵傻笑,傻呼呼地走向天下第一大客栈。
一身雪白衬底绛纱裳,乌黑长发系了朵小小的紫色花穗子,脸蛋粉嫩娇嫩着初生蓓蕾,俏鼻微挺、小嘴嫣然,犹如鲜艳可口的红萄,教人忍不住想要偷尝一口。
虽然一直打着酒嗝,却丝毫无损她妩媚可人的美丽。
“掌柜的,郎公子在……呃,吗?”
她一定是眼花了,掌柜竟然有孪生兄弟,而且两个还穿一样的衣裳站在柜台前。
而且她铁定是眼花得非常非常严重,因为两个掌柜居然对她露出了欢天喜地、谄媚至极的笑容来。
“姑娘要找郎公子啊?”掌柜无限惋惜道:“唉,真可惜他出去了。”
“掌柜的,呃,你……”不对,有两个掌柜的。她再打了个酒嗝,改口道;“你们每次都这样说……呃,他没有一次……呃,在的……呃呃呃。”
她是怎么了?这种感觉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哎呀,她头开始发晕,想不清楚了。
“总之……呢!”她又打了个嗝。讨厌,今天早上只吃了个小花卷,不至于饱成这样吧?
掌柜看着她酒气醺然却甜美惹人怜爱的脸蛋,根本不在意她拼命打酒嗝的蠢样,还殷勤地道:“他虽然不在,可是交代过了,待会就回来,你不如到天字第一号房等他吧,门没锁,推开就可以进去了。”
“可是……呃。”今天掌柜们怎么这么和气?好像很想要把她跟某人送作堆一样。
哎呀,她已经想不清楚那么多了,而且听到“房间”两字,她的脑袋瓜子自动放射出满满的困意。
她打了个呵欠,没忘用小手掩住。“谢谢掌柜们……那我……先上去了。”
她在掌柜盛满祝福的注目中,摇来晃去、一步三颠倒地颠上楼。
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她努力睁大眼睛,小手胡乱点着,小嘴还咕哝道:“怎么……天字第一号房……到处乱跑呢?呃!”
而且一下子叠成两横,三横……很难找耶!
她在长廊外摸索了老半天,最后总算正确无误地找到了天字第一号房,然后推门进入。
收拾得清幽舒适的宽敞房间,她第一眼就是看向那张床……
床!
软绵绵的、香扑扑的、暖和和的……而且充满了若叶的味道。
莲高欢呼一声,一把扑进大床里,兴奋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欢笑声不绝。
她拥着满是若叶浓浓清新男子气息的枕头,傻笑着昏睡了过去。
第八章
不对劲!
若叶自一踏进天下第一大客栈的门槛,就发现掌柜笑得金牙都跑出来了,闪闪发光刺目不已。
“郎公子回来啦,要不要歇一歇,先睡个午觉?”
“不用。”他奇怪地瞥了掌柜一眼。
“还是先睡个午觉好了,眠一眠精神饱满,跳一跳身强体壮。”掌柜搓着手走出柜台,拼命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你还没吃吧?不如你先上楼去,午饭我让小二给你端上去,有好酒、有好莱,你只要回房里等着,新鲜热辣立刻就上……”
他倏然回头,眼神钉住了满脸堆欢的掌柜,盯得掌柜颈间直冒寒气,“房里有什么?”
掌柜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了起来,尴尬地笑道:“没……没有什么,不就是床啊、凳子啊、桌子啊,那些有的没的,还会有什么呢?呵呵。”
他的干笑声只是越发凸显心虚,只是若叶没有再追问下去,淡淡点了点头,直接踏阶上楼去。
只要进了房,一切谜团尽解。
他来到房前,发现房门半开,第一个跃入脑海的念头就是有贼,而且这个贼还粗心大意到连房门都顾不得关。
难怪掌柜会对他如此有礼,怕是愧疚吧……
嗯,还是不对劲。
“如果他早知遭贼,何需急急赶我回房?”
当他一踏进酒香四溢的卧房时,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若叶瞪着床上那个酣睡的娇小人儿。
“搞什么鬼?”他低咒道。
难道天下第一大客栈还有提供这种特殊服务?
他大大皱起了眉头,直觉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拎起那名睡姑娘往楼下柜台扔去。
可是她雪白微酡的小脸蛋似曾相识,如果将满头的青丝绾成男髻,再将身上的雪袖绛纱裳换成白袍绣蔷薇……嗯哼。
他拖了张团凳到床前,纳闷地端详起她的脸蛋来。
她为什么知道他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在他床上?
素闻天下第一大客栈的掌柜有爱做媒的嗜好,无怪乎方才他会笑得那般殷勤热切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低低的问。
莲高早已沉沉睡去,紫美人的后劲已经发作,将她全身沾染得充满淡淡甜濡香味,教人好想一口将她吞下肚。
饶是若叶心中早已有人,他还是不禁有一丝异样的悸动,但是他选择了抑下,然后急促地离开床边。
无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有莲花了,幽兰再香、玫瑰再娇,依旧与他无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到床边拉起绸被为她盖上,小心翼翼没有碰触到她任何的肌肤,然后栓上了门。
从大门口出去是不可能了,男女授受不亲,坐在这里等她醉醒过来恐怕也要好长一段辰光,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对她的清誉有损,看来他还是悄悄自窗口离去吧。
若叶悄然无声地自窗台翩然跃离,如大鹏鸟般,很快消失了身影。
床上的睡姑娘依旧酣睡好眠,楼下的掌柜继续打着如意盘,两个人全然不知第一男主角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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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一觉醒来,莲高还伏在枕上蒙蒙胧胧微笑着。
嗯,好舒服的一场觉,她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慵懒和舒畅。
她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扭了扭玉颈,打了个满足的呵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嗯,好好睡喔。”
只是她的肚子好饿……为什么会这么饿呢?
她眨着眼儿环视四处,唇边的笑容瞬间一僵。
“我在什么地方?”她连滚带爬的起身,惊愕地看着房间,“这里是哪里?”
酒醉前的景象渐渐回到她脑海中,她扶着还有些茫然的头,轻轻吁了一口气,“哦,我在客栈里。”
她还记得有两个掌柜极力怂恿她要到天字第一号房来等若叶,可是若叶到哪里去了?他并没有回来啊!
莲高看着窗外美丽的彩霞,惊呼一声,“哎呀,我该回家了。”
都没有告诉姥姥一声就走到这儿来了,她真是醉胡涂了,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喝酒了。
莲高走向房门,盯着检上的门闩,“咦,我有锁门吗?”
哎呀,不管了,现在晚了,若叶又还不回来,她得赶紧回到羊庄才是。
莲高开了门往楼下走,掌柜正把算盘拨得僻哩啪啦响,一抬头看见是她,笑得嘴都合不拢。
“姑娘,觉得怎么样啊?”
哗,他几时对她有这般好脸色过?
莲高有些好笑地道:“掌柜的,你是怎么了?今天心情很好吗?是不是因为你那孪生兄弟来探望的关系?”
“孪生兄弟?”掌柜搔搔脑门,“姑娘,我没有孪生兄弟啊,该不会是你喝醉了,所以看花眼了吧?”
“你也知道我喝醉了?”她睁大眼睛瞪他。
掌柜笑嘻嘻地道:“知道啊,不过姑娘打起酒嗝可真好看,是我见过打酒嗝的人中,最最可爱的一个了。”
真是人长得美,连打酒嗝都是美的。
莲高失笑,尴尬地抓抓头发。
咦?
她怎么没有梳髻?怎么脸蛋清凉凉的?还有……她狐疑地盯着掌柜的双眼,试着在他圆圆的眼里看出什么……她伸手摸了模发顶。
没有大红花?
“天哪,我就这样跑出来了?”她低低惊呼起来,“他认出我来了吗?他……不不,镇定点,他压根还没回来,不可能看见我的。”
她的自言自语惹来掌柜好心询问:“姑娘,你怎么了?谁没回来啊?”
“郎公子,他有回过客栈吗?”她突然巴住掌柜的衣襟不放。
“咳咳!当然有哇……怎么,他没在房里吗?”掌柜差点给她掐死,不过还是面带讨好的笑道:“姑娘,你先放开我,别急,待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莲高放开他的领口,嘴里喃喃道:“惨了惨了惨了,一定给他发现了。”
“郎公子不在楼上房里吗?”他在楼下顾得很紧,应该不会让他跑掉呀!
她拼命摇头,恐慌地道:“我是不是醉倒了,从头到尾部在睡觉?”
“这个……我不知道耶!”掌柜的脸羞红了。哎哟,他虽然有时热心过度,可是绝对不会去偷窥。
“他不在房里啊,我没有见到他。”她急急地再问一次:“你确定他真的回来了吗?”
“是啊。”掌柜沉吟着,“难道在我转身去拿酒的时候,他偷偷跑出去了吗?”
“糟糕,他究竟知道不知道呢?”她捂住额头,颓然地低叹。
“姑娘,我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的知道……”掌柜舌头差点打结,“呃,我的意思是说,你何不在店里坐着等,等他回来再问他知不知道呢?”
“谢谢你,可是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她失神落魄地往大门走去。
掌柜急急地追在后头,“真的不留下来等吗?还是留下来吃个晚饭吧,小店请客………姑娘?姑娘?”
哎呀呀,眼看美丽动人到足以匹配郎公子的姑娘跑走了,难道可怜的郎公子就真的该沦入那个阿花姑娘的魔掌中吗?
呜呜呜,他这定婚店的外号可不要砸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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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莲高与若叶来到郊外的桂花林,游赏初秋早生的馨香桂花,芳甜弥漫风过有声,她的神情却始终舒展不开。
他牵着她的手,焦虑地盯着她的小脸,“怎么了?你这几天不对劲。”
她猛地一抬头,眸光闪过一缕心慌。“不对劲?没有啊,我很好,你怎么会觉得我不对劲呢?”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你不快乐,瞒得过我吗?”
她一怔,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他一日比一日更加温柔深情,她怎么能够残忍的告诉他事实的真相?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目标,一开始就落入了她的计划中?太残忍了。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爱他,可是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天知道她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想出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计划,自己还沾沾自喜引以为傲呢?
越爱他,越害怕他知道真相。
她这几天在房里的镜子前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练习着,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可以妥当表达的法子。
她说不出来。
“如果有一天……”她深吸好几口气,怯怯地看着他,“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可是我的本意是爱你,你……会原谅我吗?”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你是想告诉我,你有事瞒骗我?”
她心微微一颤抖,觉得掌心渐渐沁出冷汗。“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不开心。”
“比方说?”他挑眉问道。
“比方说……”她不安地扭绞着双手,“比方说……我其实长得不是很难看。”
他蓦地失笑,锐利的眸光温柔了下来,“这很重要吗?”
他本来就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才心动的。
“嗯……还有。”她听见这个答案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有更恐惧的。“我……其实……很想成亲。”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
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她就已经表示得很明白了。
“你不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她低垂着粉颈,已经不敢抬头了。“为了想要快点把自己给嫁出去,我做了好些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