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左堂衣?”布伦张大了嘴巴,讷讷地问:“就是那个左堂衣?京城第一状师左堂衣?就是左堂衣的左堂衣?”
听到这种熟悉的不按牌理出牌说法,堂衣几乎热泪盈眶。
天,他好想念小布,想念有她的每一个日子。
“是,我就是那个左堂衣,可否让我见令妹一面?”
布伦只考虑了一刹那,随即点点头,“我帮你去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见你……对了,你欺负了她吗?”
堂衣愣住了,严辞疾声地问:“欺负?有人欺负她?谁?”
“我想应该也不是你,那到底会是谁呢?”堂衣的金字招牌果然有用,布伦连想都没想就站在他这边,对他十分有信心。
堂衣低沉有力地冷哼一声,“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欺负了小布,我就算告到皇上面前也要把他告死,绝不会放过他!”
果然做什么样的营生就说什么样的话,堂衣讲得咬牙切齿。
布伦点点头,更相信他了,他将堂衣请进大厅,还叫了小师弟去传递消息。
布伦迫不及待将上好的茶叶拿出来与他分享,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也大红袍香醇解渴,回味无穷,是茶中极品,只有拜祖先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泡……你喝喝看。”
堂衣有些迟疑地盯着这么“尊贵”的茶,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喝掉?
布伦与他碰杯干完了茶,正要与他攀谈起来;没想到灵儿没有出来,只见小师弟一人跑了进来。
“回大师兄,师姐说她不出来,不过她有一封信要我交给左公子。”他红着脸把信递给堂衣。
堂衣飞快拆开了信,抖开纸笺细细读着……愈看……他的脸色愈苍白了。
既为兄妹,何须再见?兄喜之日,妹当贺之。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从今以后就不再见面了吗?除非他的大喜之日……
他心头滋味复杂万千,又是酸又是苦又是涩,怔怔地提着信笺,胸腔处像是被谁给挖了一个大洞般,空空洞洞凄凄凉凉。
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布伦心有不忍,情不自禁地问道:“左公子,你喜欢我家灵妹吗?”
这一句庆“咻”地射中了他的胸口,也射穿了他日日夜夜以来的矛盾和迷惆!
他……喜欢小布吗?
堂衣呆住了。
难道时时刻刻萦绕在他心头的酸酸甜甜滋味……就是喜欢?!无怪乎他统疼了心扉!说穿了就是“相思”两字……
堂衣脑海翻腾起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的思潮推翻了他一贯的想法——他一直以为,他是单纯的喜欢小布,就像喜欢自己的手足兄妹一样,可是这连日来的折磨已经完完全全击溃了假象。
他……可是爱上了小布?
这个认知太过震撼了,堂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额角,脸色苍白地开口,“对不住……我先回去好好地想一想……请想小弟先行告辞了……”
布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拖着蹒跚的脚步离去,诧然地喃喃自语:“这个问题有什么好想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呀,这么简单都回答不出来?”
难怪爹老爱说文人是“脱了裤子放屁”,老是把简单的东西给复杂化了。
不过说实在的,这个左公子人还挺光鲜又有礼貌的。
“大师哥,师父又飞鸽传信来了,请过目。”另外一个师弟大呼小叫地冲进来。
一天两飞鸽,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啊,究竟发生什么紧急的要事了?
布伦打开卷得小小的纸头一看,惊得眼睛都直了,“立刻贴告示公告全城,爹七日后回来的那一天举行比武招亲。”他按照纸上的字念了一遍。
有没有……搞错啊?
第十章
铁布衫武馆的比武招亲消息一传出,立刻轰动了全城。
告示上说了,年纪三十五岁以下,只要是没缺胳臂、没缺腿、有武艺的男人就可以参加。比武夺魁的人非但可以在当天娶到如花似玉的馆主小姐,还可以得到金银珠宝三箱做为嫁妆,这样诱人的条件简直迷倒了一大群想要人财两得的男人,短短七天,全城就有数百名符合条件的人报名参加。
布知稻老馆主在比武的前一天就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为的就是怕女儿闹别扭不愿意答应他的安排。
可是没想到灵儿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继续痴痴地望着窗外不说话。
布知稻怀着异样的心思,先行按捺下对女儿的不忍心,他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意有所指地安慰道:“好孩子,姻缘天注定,该你的就是你的,要相信老天爷的安排呀!”
她置若罔闻,思绪一直停留在那天早上……奏琴公主和堂衣欢乐的笑声,以及他对她说过的坚定誓言——
“你上次说过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
“你想娶小公主。”
“这个嘛……当然是真的罗,为什么这么问?”
她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还有什么好寄望的呢?
不如就顺了爹的心愿,将自己的未来许给一个比武夺魁的男人吧!
心已死,梦已碎,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见那人了……
她的终身托付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她这一辈子将不会再有梦了……
“丫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还可以反悔,爹……不想看见你伤心啊!”
灵儿轻轻地抬头,望见一生辛辛苦苦的老爹爹,眼底蓦然充满泪水,她扑上前去抱住了爹的脖子,哭得好大声。
“我嫁……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爹你老人家放心,我都嫁!”
“好孩子,这么信任爹,爹也一定不会害你的。”布知稻感动得老泪纵横。
灵儿听不明白爹话里的双关含意,她也不想明白,因为她的心已经碎裂成千千万万片了,此刻正努力试着用亲情一针针地缝补起来,不至于让它再度破碎……
可是好痛、好难……
***
外头热闹喧嚷,锣鼓震天,鞭炮已经“噼哩拍啦”响辙云霄地放了起来。
灵儿隔着一重重的门,麻木得像置身在梦里。
她雪白清秀的脸蛋上淡淡地扑了香香的霜蜜粉,黛眉以笔描成了柳变月,乌黑的大眼睛底下搽上两团浅浅的酡霞,小小的樱桃嘴儿以上好丹红胭脂点染。
一张清雅迷人的小脸蛋儿登时成了千娇百媚的样子。
她乌溜溜的长发缩成了两个凤髻,在发鬓别上了朵朵缤纷桃花,柔嫩的耳垂悬着两只红玉坠子,一袭桃红色锦绣宫装完美地里着她纤柔的身躯,就连帮她打扮的两名老嬷嬷看了之后都失神好半天。
“新娘子美极了,待会儿换上凤冠霞被后,还不知会美成什么样儿呢!”
“是啊,是啊,连老身都快看傻眼了。”
灵儿往铜镜中瞥了一眼,她从来没有看过自己这么美丽的模样,只是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女为悦己者容”,她现在画眉点胭脂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被搀扶上了擂台,静静坐在爹的身边,看着大红绸缎布置出来的大擂台,她突然有种想狂笑的冲动。
比武招亲?这种穷极无聊的玩意儿是谁想出来的?
就是一堆人打打打……然后打赢的那个抱走所有的奖品,不管那个奖品跟他有没有半点儿感情、有没有一丁点儿喜欢。
“唉!”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就当看场闹剧吧!
爹起身交代了一堆场面话,然后大哥又起来说了一堆开场白,最后是二哥说出比武规则……然后开始打了。
没想到来的人会那么多,灵儿自我解嘲地想:看来爹那三大箱金银珠宝真有魅力。
在胡思乱想之际,台上的赵大虎已经连连打飞了几十个人,此刻正挥舞着粗大的拳头狂叫着——
“还有没有人要上来跟我打?没球毛的就别上来了,上来的就先吃爷的三大拳再说!”他得意洋洋。
“爹,我好想下场去扁他上。”布伦捏紧拳头,简直不敢相信爹会把妹妹下嫁给这只猪。
布知稻紧张地别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你不行去,打赢了你娶妹妹啊?别胡闹了。”
坐在一旁的灵儿饶是心绪纷乱,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立刻就有一个尖嘴猴腮的李小猴儿蹦上去,和赵大虎捉对厮杀了起来,这李小猴儿武功倒是不含糊,几个照面就把超大虎打下擂台。
众人响起七零八落的鼓掌声,显然谁也不愿意看见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嫁给一只猴子啊!
“新娘子是我的了,哈哈哈……”李小猴儿又惊又喜。
可他才笑不到几声,就被一身黑衣的江黑鹰给一掌劈下了台。
这江黑鹰中等身材,留着两撇讨人厌的风流胡,自以为是的环视全场,高傲地一挑下巴,“放眼天下,谁敢与我争锋?”
不要说布伦了,就连布类都好想取来弓箭,先一箭射瘸他再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缓缓走上了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灵儿倏然站了起来。
这一个白衣翩翩、温文儒雅、俊逸非凡的男子不是别人,竟然就是文探花左状师是也!
“左大哥?”她捂住了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左……左大哥?左堂衣?出现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
她一定是看错了!
灵儿擦擦眼睛,努力睁大了眼,却恰恰好与堂衣深情的眸光交会——
她在他的眸中别见了惊艳和浓浓的相思之情……灵儿完全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巴,连半声儿也叫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
“灵儿,”他温柔地凝视她,笑意跃然于唇畔。“你等我,等我把这群鸡鸭牛羊打发完以后,立刻就把你带回家!”
他叫她灵儿?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灵儿……而不是小布……
这代表什么?难道他……
她惊呆了,狂喜的泪水迅速冲出眼眶,惊愕中又带着重重的忧虑、焦急。
“你……你没有武功啊,你会被打死的……不要,太危险了,你快下来呀!”她忘情地大喊。
堂衣欣慰、感动得要命,他噙着泪水对她俏皮地一眨眼,喉声有着掩不住的哽咽,“你放心,我的嘴上功夫天下无敌,谁打得过我?”
“这不是公堂之上,你……小心,”她惊呼一声,心脏几乎停止。
原来是江黑鹰趁他们说话之际施以偷袭,只是没想到他凌厉的一击却被堂衣轻轻松松的闪过——
灵儿这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接下来她简直看得眼花撩乱、惊叹连连、满头雾水……
咦?咦?他不是个文弱书生吗?怎么……突然变成武林高手了?
只见堂衣潇洒自如地一转身、一踏脚,大手微微一拂,江黑鹰就被打退了好几步,差点跌个四脚朝天。
“你这王八羔子……”江黑鹰气得破口大骂,再也顾不得形象了。
“口出秽言有辱斯文,有罪!”堂衣优优雅雅地化解掉他冲过来的攻势,轻轻一句,黑鹰七手八脚地跌下擂台去。
黑鹰的兄弟紫鹰、白鹰、红鹰不甘心地跳了上来,明显违反规定地围殴堂衣一人,看得布伦、布类两兄弟怒火填膺,忍不住就要站起来跳入战局帮忙教训。
可是布知稻却压住了他们俩,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抚着大胡子满意地哈哈笑。
“左老夫人说得果然没错,设这个擂台就是便宜这小人!”他嘴巴上虽然这样讲,心里可乐着呢!
左老夫人亲自下江南游说他,让他设下擂台来逼出这个文武双全的探花郎的真心,起先他还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没想到这小子的武功比他还高哇!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有这样文武全才的女婿……嘻嘻,他布知稻以后在京城就是千人嫉妒、万人羡慕了。
“你形迹诡诈大奸若愚,当杖责三十。”堂衣如行云般撂倒了红鹰,还顺道在他屁股上用扇子重敲了三十下。
红鹰抱着屁股冲下台。
“你暗箭场人阴险狡猾,当掌刑二十。”他又如流水般踹飞了白鹰,用扇子柄重敲了白鹰的手腕二十下。
白鹰抱着快断掉的手掌“哇”地一声,连滚带爬地下去。
最后是紫鹰,他吓得双手抱头鼠窜下台,连家伙也顾不得拿。
“小子,真有你的!”布知稻忍不住大声喝采。
众人响起如雷掌声,大家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服口服哇!
“虽有大过及时悔改,饶你一次。”堂衣随意地一甩衣摆,抱拳屈膝跪下,对布知稻扬声恭敬地喊道:“晚辈左堂衣拜见布前辈。”
布知稻哈哈大笑着,亲自下椅扶起了堂衣,十分满意,“还叫什么前辈?叫岳父大人!”
堂衣大喜,眸光炯亮,感激不已地抱拳大叫:“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三拜。”
在众人的笑声中,灵儿傻里傻气地被突然冒出来的左老夫人牵了过来,推入了堂衣的怀中。
“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啊?”灵儿都看呆了,又哭又笑、又是揉鼻子又是擦眼泪,完全不敢相信。
堂衣咧嘴笑着,他轻轻地拥紧了她,激动地说:“灵儿,这一切都是我娘和你爹巧计安排的缘故,用一句比武招亲吊你的胃口、逼出我的真情……灵儿,我是个混帐,害你伤心了那么多次,现在……你可愿意原谅我这个差点弄丢心爱人儿的二楞子?”
他娘和她爹?管家嬷嬷就是他娘?
不不不……那个暂且不用管他,重要的是他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
“左大哥,你说什么?”灵儿张大了嘴,颤抖着唇瓣,“你……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我说,你是我心爱的人儿,我竟然笨到亲手把你推出我生命之外。”他怜惜地抚摸着她娇嫩的脸庞,低沉哽咽,“你会原谅这么笨、这么呆的傻子吗?”
她终于有真实感了,看着左老夫人和爹、大哥、二哥灿烂欢欣的笑靥,她渐渐明白了过来。
是真的,这一切千真万确,统统都是真的!
“你爱我?”她傻里傻气地大声问。
因为她的心儿卜通卜通跳得如雷响,她不大声点儿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翻了,擂台底下有人吹口哨的、有人鼓掌的,还有人兴奋到乱吼乱叫的。
显然全东城的百姓都被这教人脸红心跳的一幕给炒热了,人人兴高采烈,如同亲身经历一样。
“我爱你!”堂衣大大大……声地笑着应答。
“亲她、亲她、亲她……”不知道打哪儿冒出一声兴奋的吼叫,连带引起了众人的起哄。
灵儿羞红了脸,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
老天爷,她以后不敢出来街上走动了啦!
但是由于气氛太过热烈了,就这样应观众要求,京城第一状师左堂衣真的大大方方地捧起了她的脸蛋儿,深深情情、缠缠绵绵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