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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男子  第9页    作者:蔡小雀

  听著小男仆结结巴巴的解释,玉洁一颗慌乱的心至此已经完全被抚静了。

  有这样可爱好心肠的仆人,他的主人还会坏到哪里去呢?

  她拉下头上的喜帕,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对著站在苏绣屏风旁的清秀小男仆微微一笑,感激地点了点头。

  少夫人长得好好看呀!

  如意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露出稚气和惊艳的笑容道:「少夫人,你真美!哎呀,少爷喝醉酒真可惜,没能见到你这么美的模样……不过不打紧,漂亮的人儿就算荆钗布裙也是很美的,根本不需要脂粉矫饰,这是少爷说的,很有道理对不对?」

  她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再点点头,心下难掩对这位少爷的好奇与激赏。

  听起来甄家少爷是个很有内涵有思想的男子,怎么外头谣言会传得如此夸张难听呢?

  如果她的能够陪伴在这样的一个男人身旁,也是一种幸福吧?

  只是当她想起「公子」的容貌谈笑时,胸口却是一阵难忍的疼痛——不可能会幸福了,她的心早缺了个大口,纵有再多的幸福装进来也会漏光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少夫人,想必你一定肚子饿了吧,我们家厨娘庆婶的手艺非常好,外头酒楼的大厨们不时来跟她请教呢,这一桌酒菜是庆婶特意为你和少爷准备的。」说著说著,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总之……少夫人一定饿了,你快些用饭吧。」

  她再点了点头,笑容里满是感激,眼神温柔得让如意情不自禁心头怦怦乱跳。

  虽然他今年才不过十五,但是已经懂得欣赏漂亮的女孩了呢。

  他觉得他们家新续娶的少夫人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儿。

  如意晕陶陶地出了卧房,留下玉洁一个人在房中。

  玉洁松了一口气,拿下压得她鬓边隐隐作疼的沉重凤冠,不忙著吃饭,她努力振作一下酸涩的心情,提起精神观察这间新房。

  虽然到处都结了粉红与喜红色的纱帐和罗缎,但是乾净清爽的卧房摆饰依旧看得出很男性,墙上还斜悬著一柄古朴的宝刀和两幅画,更是衬显出一丝飒飒的英气来。

  她来到已被推开的圆框吉祥窗台边,静静地望了出去。

  今晚月色很美,皎洁明亮地洒落大地,像是在各处敷抹上了淡淡闪亮的银粉般,煞是梦幻美丽。

  她欢然地发现从窗口望出去有一大片荷花湖,上头还有一座水榭台……这就是她未来的家吗?雅致得像是在梦里或是仙境一样。

  这一切对她来说真的模糊朦胧却又美丽得像是在作梦。

  她害怕与想像中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相反的,这一切美好得完全不像是真的。

  玉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花香沁甜地钻入鼻中,她缓缓地吁出气来,心绪稳定了些。

  她唯一的困惑与好奇就剩下那个神秘的甄少爷,

  他今晚在书房睡吗?是喝得很醉了,或是另有隐情?

  不过无论如何,她无心也顾不了他的隐情,对於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她唯一能付出的只有忍耐与关怀,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了。

  玉洁坐入椅内,望著满桌美味可口的菜肴,拿起筷子吃著满口扑香的食物。

  ******

  今晚应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应该要在新房中陪伴他的续弦新娘,并且极尽缠绵之能事……

  他的确喝了很多酒,但这并不是他抛下新娘,静静坐在水榭台上的原因。

  他不想回新房,跟刘家小姐虚以委蛇,认命接受他拥有了一个妻子的事实。

  这个新娘他是为爹而娶的,事实上,他心里一点欢喜的感觉都没有。

  尤其他眼前不时浮现那张温柔含笑的笑脸……他的胸口隐隐痛楚,背叛与止不住的心伤不住地啃噬著他的心。

  可恶!他不是说好了要忘了她吗?

  他跟她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不过就是见了几次面,吃过几次饭,撑过几次船罢了……

  不!他骗得了谁?他连自己都骗不了,他就是忘不了她。

  只怕今生今世他都忘不了她。

  但是……现在他已经成亲,再也没有脸见她……

  该死的!

  秦关挑起放在椅边的酒坛,一手执著灌了一大口。

  火辣甘醇的液体一路滑下他的咽喉,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蓦地,一阵轻巧细碎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踏上曲桥,缓缓由远至近,接近水榭台来。

  他放下酒坛,虎目闪电般地瞥向来人。

  一见之下,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玉洁的惊愕不比他的小,她紧紧揪住衣襟,睁大了双眼。

  老天,她是想念公子想念到昏头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他?这怎么可能?

  秦关也以为自己把脑海浮现的面孔幻化出现在面前,他揉了揉眼睛,难掩震慑之情。

  「你……」

  她又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声音了,玉洁捂住嘴巴,却难忍住一声哽咽。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知道她代嫁进甄家?他是来救她的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那么……

  她悚然一惊——他一身的红袍喜服,难道……他就是甄家少爷!?

  秦关也看见了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失声叫道:「你……就是新娘!?」

  天啊!他真的是甄家少爷,她的夫婿,她的……

  玉洁愣住了,狂喜的心绪蓦地一凉,立时又仓皇了起来。

  她只是个冒牌货,根本不是他要娶的刘红屏……一阵强烈的心痛袭来,她紧紧憋著呼吸,深怕一松懈,泪水就会忍不住落了下来。

  秦关像是作梦般地摇摇头,笑容里有深深的狂喜却也有著浓浓的困惑,他倏地起身大步来到她身边,想碰触她,却又有些迟疑。

  「你是刘家小姐?」他拧起浓眉,难以相信。

  刘家小姐怎么会落魄到必须要日日撑篙渡船过日子?可如果她不是刘家小姐,这一身的嫁衣又要做何解释?

  玉洁又是心慌又是惶乱,她咬著下唇,後退了一步。

  「当心!」他见她险险要撞上栏杆,心猛地一跳,急忙伸臂一揽,将她搂回宽阔的胸膛前。

  她紧紧攀著他的胸口,小脸略显苍白,在站稳了之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害臊地贴靠在他胸前,脸儿瞬间飞红了,急急又要退後。

  他紧紧地抱著她,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环在臂弯里,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开口,吐出来的气息撩拨趄她阵阵的战栗,「你想要再三考验我心脏的承受力吗?」

  她只觉脸儿好热,敏感的耳垂被他轻若和风的吹气撩逗得几乎全身瘫软了,只能被动地紧攀著他,拚命摇著头,心跳急擂得让她震耳欲聋。

  他一定也听见她狂跳的心跳声了,哎呀,真羞人。

  「我还以为我在作梦,梦见你是我的新娘。」

  他有力地搂著她,让她的头紧贴著他的胸口,她可以感觉到他稳定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她也可以听见自己的,在这教人脸红心跳意乱情迷的瞬间,两心怦然,她也分不清究竟是他的抑或是她的心跳了。

  她颤抖著闭上双眼,真希望这是一场美梦,又怕这只是一场美梦……

  「你是刘家千金小姐,为什么还要天天去撑篙渡船挣钱呢?」秦关深吸一口气,稍稍勒住了狂奔的情欲,执意要问个明白清楚,否则他心难安。

  玉洁自甜蜜的迷雾中惊醒过来,怔怔地仰望著他,手脚顿时冰凉了起来,僵硬地轻挣开他的怀抱。

  他炽热的眸光凝视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释。

  只要一释他的疑惑後,他就可以再无顾忌地投入这份令人难以置信的惊喜大礼中。

  他的新娘居然是她……他有股冲动想仰天大笑,膜拜并感激老天。

  秦关再也骗不了自己,他对她不只是知己或是友情而已。

  玉洁想要告诉他一切事实,她想要坦白自己的身分,可是理智和原则却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不可以告诉他,绝对不可以漏馅!

  一旦知道真相,他还会要她吗?甄家会轻易罢休,甘心让尊贵的少爷错过一个千金小姐,去娶一个船娘吗?

  再说朱老爹千叮万嘱,诸多拜托又该怎么办?

  而且……而且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私心冒了出来,她吃醋,她疯狂地吃醋。

  如果她坦白了这一切,她就不会是他的新娘了,他们会把她撵出甄家,并且找回真正的刘红屏和他配鸾凤。

  玉洁小脸一白,不不不,她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失去他,所以她只好咽下真相,说出谎言,死守这一切。

  可是她在发抖,无法自抑地发起抖来。

  她没有说过谎,更没有欺骗过人,可是如今横置在她面前的这桩事实在太大了,她不想瞒,却不能不瞒,只是再怎么欺瞒也瞒不过自己的良心。

  玉洁颤抖地伸出食指,在他掌心写下句句谎言——

  我们家虽然有钱,但是家训严明简朴,我们刘家子子孙孙依旧要做事,万知生活艰苦、钱财难挣,这才不易浪费奢华。

  老天,她会被雷公劈死的!

  秦关脸上有一丝恍然,但是并没有完全释疑。「我俩几次相遇,你对自己的出身并不是这样说的,为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厉然,生平最痛恨被欺骗,所以他都会先给对方一个清楚解释的机会。

  她瑟缩了一下,舔了舔乾燥的唇瓣,继续在他掌心写著:刘家名声依旧在,我们谨遵叮嘱不可对外暴露身分,做什么像什么,所以不能拿刘家名号四处招摇,请原谅我,对不起。

  她後头的恳求语带双关,句句哀伤而真心。

  他心底多多少少有一丝受捉弄後的不舒服,但是她可贵的「情操」和今日乍见的大惊喜很快将那丝隐隐的不悦冲刷得消失无踪,他完全释怀了,内心充满了无法自抑的喜悦。

  「我并不怪你。」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在月光下凝视著她,「别跟我道歉了,只是我很好奇,你事先就知道我是你即将婚嫁的夫婿吗?」

  虽然现在吃这门莫名其妙的飞醋是没有必要的,但他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奉父母之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就忍不住冒冷汗与浓浓的醋意。

  玉洁回视著他专注的眼眸,老实地摇了摇头,又捧起他的手掌写著:这一切来得太急太快,让我措手不及,我并不想接受这桩婚事,但是无可奈何。我也曾想过你,只要一想到将来再也无缘见到你,就不由自主地心痛起来。

  她的话字字刻画入他心底,秦关心神激荡地俯视著她,「是吗?你也是想著我?并没有一转头就完完全全忘了我?」

  我但愿自己能忘了,那么想起来胸口就不会这么地痛。

  也许是月光,也许是花香幽然的这个夜,她突然放开了自我的约束,轻轻地倾吐出心里深处的真正感觉。

  公子,我想我是在作梦吧,梦这么美好,醒过来的时候该会有多么地凄冷寂寥?可是在梦里总比在梦外好,至少这一刻我们是夫妻。

  他被她的话深深地撼动了,她字里的寂寞和怜人渴望像是条丝绳,紧紧地将他一颗心缠绕、包围住了。

  秦关胸口掠过一抹细细的疼,还有浓浓的怜爱,他温柔地将她娇小的身子纳入宽大的怀抱中,声音低沉有力地在她耳畔保证——

  「这不是梦,我们已经拜了堂、成了亲,是铁打一般的夫妻了,你放心,从今以後我会好好地守著你,保护你,宠著你,让你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柔柔地道。

  玉洁止不住一阵轻微的颤抖,像是激动,也像是害怕,更似深深地感动。

  可是她真的能够就此放心接受他的疼宠眷恋吗?

  她始终是个冒牌货,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拆穿……

  天啊!她怎么会把自己陷入这个进退两难,不能抽身也不愿抽身的境地里?

  但就算她终有一天会面临被拆穿身分的危险,她依旧要紧紧地抓住眼前这一刻。

  她缓缓地闭上双眸,轻轻地叹息一声,将他坚实的腰环得更紧。

  这一夜,洞房春宵不在新房,而是在有著晚风飘送的水榭里,在两颗相互寻觅已久的真心熨贴的瞬间,秦关温柔又狂热地吻遍她雪白柔嫩的每一寸肌肤,在她轻颤害羞又怯然的青涩反应中,倾注热情痴狂的热浪,让她真真正正地成为他的女人。

  花月良宵,香荷为媒,晚风似羞似喜地低低呢喃吟唱……

  第七章

  第二天,新媳妇早早就起身梳洗,接过笑咪咪的如意打好了的洗脸水,轻轻巧巧地搁在梳妆架上,蹑手蹑脚地来到大床边。

  虽然浑身又酸又疼,全是昨晚被他恣意怜爱过的痕迹和记忆,玉洁含著羞涩,却依旧尽责地要将他叫起。

  大床上的男人手长脚长,高大的身子气势昂扬,静静睡著的模样宁静祥和,像极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一纠黑发落在他的额上,玉洁噙著浅笑,小手怜爱地替他爬梳,蓦地,她的小手被他有力的大手给捉住了。

  秦关双目炯炯,眼底哪有一丝残存的睡意?笑容随即漾开来。

  她惊呼一声,情不自禁红了小脸,想要低头把脸给藏起来,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藏才好。

  他笑著微微一用力,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胸前带,玉洁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失去力量地倒在他身上。

  他双臂紧环住她,在她耳畔呵著气,温柔无限的问:「你现在还疼吗?」

  玉洁双颊火热起来,又羞又嗔,小脸整个埋在他胸前,拚命摇头。

  他为什么要提呢?想起昨夜的缠绵痴狂……她又是一阵脸红心跳,羞得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他轻笑了起来,轻柔地抚摸著她的头发,微带歉意地道:「昨晚我太冲动了,必定弄疼你了,是不是?今晚我会控制住自己,一定更加温柔。」

  今晚还要吗?她将小脸埋得更深,羞答答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玉洁才想起还没伺候他梳洗,她也还未去拜见公公,跟公公请安呢。

  她急忙挣开他的怀抱,小脸红烫得像苹果,顺了顺微乱的鬓发,指指梳妆架上的铜盆。

  秦关这才眷恋不舍地起身来到妆台前的酸枝梨椅上坐下,眼神温柔地看著她在梳妆架前忙和著,接过她递来的青盐漱了口,她又拧好了帕子给他拭脸。

  玉洁拿过玉梳,缓缓地梳著他昨夜打散了的黑色长发,心底涌起浓浓的幸福。

  昨夜真像一场美梦啊,最教人喜悦的是醒过来後,她依旧在这场美梦里,能够这样梳著他的发,在镜里看见他眉眼间漾动著的温柔笑意。

  她小小的嘴情不自禁频频上扬,逸出一缕甜甜的醉人笑花。

  秦关从未想到过,自己真有觅得幸福的一天。

  看著镜中的娇妻玉容,发上感受著她指尖与玉梳轻柔如抚的动作,他这才明白古人所谓的「画眉之乐」。

  只要是心之所系的人,就算只是梳发、画眉、赌酒、泼茶……细细数数都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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