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娇丽偷偷地望了晨庄一眼,再对芳缤说:“我们还要赶到别的地方去,你知道的,要赶很多场……呃,回头我再打电话给你,拜拜。”
“拜拜。”
待他们俩逃难般地迅速离开现场,芳缤这才手脚冰冷虚软地坐了下来,不敢置信地抬眼凝视晨庄。
“为什么从不说你是韦爵士的儿子?”
为什么不说?难道认为她的身份配不上他?或者……他只是想要玩玩,她不过是他大少爷闲暇时拿来尝一尝的小点心……
这样的想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告诉我,你不是这样想的!求你!
晨庄深邃的眸子充满祈谅,他脸色苍白地道:“因为我怕你……”
该死,他怎能告诉她他心中的担忧?
害怕她一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将会改变原来的纯真朴实,一心向钱看齐。
他说不出口,面对她质疑心痛的眼神却又无法撒谎。
“芳缤……”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梗住了。
芳缤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迫切地希望能够解读出别人的心思。她想要看透他的心,她要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待这段感情!
老天!为何她偏偏看不穿他的任何思绪?为什么?
芳缤的眼泪缓缓地滚落,这是她自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流眼泪,更是认识晨庄以来,第一次落泪。
他的心脏顿时像被火烧了一个大洞,痛得几乎停止呼吸,“芳缤……不……求求你别哭……”
她以手背轻轻地抹去了泪水,却发现越抹越多,简直无法抑止。
芳缤死命的带着最后一丝自制,起身飞快地往外走。
她要到一个没人烟的地方,她要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再这样下去,她会窒息死在这儿。
晨庄急忙追随在她身边,匆匆地掏出了钱付了帐,几乎赶不及地冲入电梯。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晨庄看着没有血色、强自咬着唇,却止不住微微颤抖的芳缤,他懊悔、痛苦、内疚得要命。
这电梯下楼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好不容易出了电梯来到外面,他急急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芳缤!”
她倏然回头,泪雾占满了原本明亮爱笑的眸子。
“放开我。”
他怎么放得开,焦虑急切地道:“请你听我解释。”
她就站在那儿,泪光迷蒙地望着他。
“没错,我是对你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但是我并不认为那会对我们之间构成什么问题,我还是我,不因为我是章家大少爷而有所改变,反倒是……”他眸光闪过一抹犹豫。
她心底开始燃起了一簇希望之焰,“反倒是什么?”
他说他的心没有改变,他说……
他凝视着她,痛楚毅然地道:“反倒是你,我害怕你变。”
她一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勉强道:“有太多女人一旦知道了我是韦家大少爷后,她们就开始死缠着我不放,开始盘算着嫁入我家能够拥有多高的地位,穿金戴银一辈子不用愁……”
换作其他时候,她会同情他的遭遇,可是在这么震撼的时刻,他的言下之意却是他不相信她。
她的爱是禁不起考验的,一旦逼到了金钱,就变了质、褪了色,成为泛泛众妹里的其中一个,只会见钱眼开……
她觉得心好凉、好凉,还以为他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没想到……
她轻轻地笑了,眼神凄然,“所以你打算瞄我多久?一辈子?等到结婚时再另外买栋小公寓把我放进去,等我死了以后连你韦家的祖坟都进不去?或者……你根本没有打算要跟我结婚,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被她的话逼问得哑口无言。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芳缤,我该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我,我爱你啊!”他好急、好急。
她的笑容不见了,“你以为你爱我,可是你错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在你的眼中跟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你并不特别信任我,也并不特别了解我,你会爱我只是因为我刚好在你最困难时出现,成为你的慰藉。”她直望入他眼底。
他脸上的血色缓缓地消失,心慌意乱地道:“芳缤,并不是……”
“是!就是!”她慢慢地挣开了他的掌握,冷冷地道:“今天换作是任何女人,你只要继续隐瞒你的身份,你就能放心去爱,因为你不用怕对方究竟是爱你的人还是爱你的钱。”
他呆在当场,脑中一片茫然与空白,“不,不是……”
“我一点也不特别,在你的心里,我就跟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都可以爱,但为什么爱我,恐怕你也不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气,“晨庄,承认吧!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刚好被摆在恋爱位置上的女人,吸引你的并不是我的特质,而是你的寂寞。”
寂寞?
他脸色苍白地摇头,“不,我不是因为寂寞才喜欢你的,而是因为你……”
“我的什么?”
“你……”他的脑子好乱,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和震惊同时涌入,他完全不能冷静理智地思考了,“芳缤,今天这件事对你我而言都是个冲击,我们暂且各自冷静一下好吗?我不希望你在愤怒或狂乱时作出了任何伤害我们感情的决定……这样是不公平的。”
她小脸也是一片苍白,冷冷地道:“我赞成,但是请你也要想清楚,如果你爱的并不是我,最好及早告诉我。”
“我是爱你的。”
“你认为爱的真谛是什么?”她凄然地反问,“去问问你的心,你当真爱的是我吗?”
他僵住了,只能心痛却无奈地看着她离开。
他的心好乱,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么不可收拾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敢敞开心扉,将她全部迎入自己的世界里吗?
他的恐惧和防备、担心……该统统抛开了吗?
☆ ☆ ☆
质问晨庄的同时,芳缤感觉到一股强烈撕扯的心虚和痛苦。她不也一样,有些秘密是瞒着他的?
可是这不一样,她担心的是他会因此而离开她,他担心的却是家产被染指,女人爱钱不爱他……
她的心都乱了,被隐瞒和隐瞒人的痛楚在她心底拔河着,将她的心拧得好痛、好痛。
再想着晨庄的不信任,害怕她会摇身一变成为拜金女……她的心都被撕成了两半,鲜血淋漓。
“你怎么能这样防备我呢?我就只有你了……”她蜷缩在客厅的沙发内,悲伤无助地反复低唤着,“晨庄,晨庄……”
今天是她的生日,近午的阳光才刚刚洒入了窗台,可是为何她却觉得黑夜已经来临了?
这一日,将会很长、很长。
然而在另外一头,晨庄也陷入同样的慌乱和心痛中,他不断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绕着圈圈,犹如一只被束缚在铁笼里的困兽。
以往的情感经验一次又一次地交叠在他心里,每一次的印象都不是那么地深刻,但是层层叠叠起来却是一个教他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影子。
他爱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正因为他是真心喜爱她,更加不愿见到心爱的人儿在面对财富的那一刹那,原本爱他的眼底光芒被贪婪所取代……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感情脆弱,爱上一个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力气保护自己。
一旦爱落空了,他不知道自己会空洞心碎成什么样子。
芳缤,我可以安心的将自己交给你吗?
☆ ☆ ☆
在屋子里窝了一整天,芳缤的泪水流了又停、停了又流,一颗心来来回回地纠结着,始终无法松开。
黄昏时,她再也忍受不住独自窝在屋里的寂寥,带着皮包就踱出了家门。
不知怎地,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曾经和晨庄去过的那一家古董店。
那一串传奇的、温莎公爵曾经送给心爱女子的珍珠项链,此刻找到有缘人了吗?
她忍不住驻足停留,希望能够再见那串莹然美丽的珍珠一眼,或许她是想要沾染一些它所带来的幸福。
她鼻头又酸楚了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成了这么伤悲的人?
她轻轻地贴靠在橱窗边,泪眼婆娑,原本摆放在橱窗内的珍珠项链已经不见踪影。
是店主人将它卖了吗?或者是他打算珍藏起来,再也不让这珍珠去散播幸福,牵成下一段情缘了?
还是珍珠知道人世惟有情最苦,所以悄悄地消失了,再不愿误涉红尘?
她始终没有进去问清楚那串神奇的珍珠项链下落如何,她只是麻木地踱离了古董店,麻木地坐上了巴士。
这一辆巴士的目的地是哪里?
她不知道,也不想弄个明白,此刻的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身随着时光红尘流转,管它流落到何处?
巴士来到维多莉亚港的码头停靠,她愣愣地跟随着投了钱下了车,等到她神思清楚的那一瞬,她已经面对着广阔的大海。
夕阳将海平面晕染得红霞橙光掩映,天边也带着凄艳的大片火红。
海风徐来、船笛鸣叫,归巢的鸥鸟在天空飞舞着,一声声啼叫动人心神。
干涩的眼眶骞然又冲进了泪雾,弥漫了她的眼睛。
是不是他们两人对于爱情的脚步踩得太快、太浮,所以注定得狠狠地踩了个空?
她不知道,她只是径自想着和他相处时甜美的点点滴滴,黯然销魂。
☆ ☆ ☆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去,时光绝对不会因为人的喜怒哀乐而改变脚步,无论是快乐、是悲伤,自苦的从来就只有凡人自己。
晨庄真的再也没有和她联络了,没有只字片语,没有电话,也没有找过她。
她宁可相信他是在深思,在思索他们两个的关系,但是当日历撕掉了七张,整整一个星期的毫无音讯,她原本还留存的一丝期待也落空了。
她借着忙碌来忘掉他,忘掉曾经有过的幸福回忆。
他……还是想清楚了吧?其实他们俩并不适合,他毕竟是堂堂韦爵士的公子,何必为她这个小小贫贱女子牵肠挂肚?
世俗的眼光和阶级观念还是隔开了他们,可恨的是,他毕竟不是梁山伯,她也不是祝英台。
他爱她还是爱得不够。
芳缤在工作时依旧是端着一贯的笑容,就连阿细也没有看出她的异状,可是等到一整天的修装垮掉之后,回到家的她,完全崩溃在泪水中。
老天啊老天,求求你让我忘了这一切,给我看穿人心的异能,还不如给我遗忘的能力。
好让她把他所有的味道、笑语、抚触……统统遗忘。
第八章
第二个星期眼看着也要过去了,芳缤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会突然间愣愣地发起呆来,也不管手头上正在做什么事情。
有几次她被滚烫的咖啡壶烫着了也不自觉,若非阿细的惊叫声响起,她还傻傻地让手浸入咖啡壶里煮呢!
“你最近有点怪怪的耶。”阿细忍不住道:“是不是和你那个帅帅的男朋友不对盘?”
“没有。”芳缤反应得太快了,不禁再顿了顿,“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事情。”
“噢,当心点啊,快点去冲冲手,手指都红起来了。”
“不要紧。”她在水龙头底下冲着烫伤的手指,倒没什么明显的痛楚感。
为什么?难道她已经练成百毒不侵之身了吗?她自嘲。
“芳缤,你快来看!好漂亮的花喔!”阿细惊呼。
她愣了愣,缓缓地抬头,茫然道:“什么?”
一个花店小弟捧着一大束的绿色玫瑰花走过来,引起众人的侧目。
她的心蓦然一震,模糊的狂喜撞入了心头。
她屏住呼吸。难道……是他?
老天!她从来不知道世上竟有翠绿欲滴的玫瑰花,难道是他……
花店小弟走到她们的面前,笑着开口,“请位哪一位是阮细小姐?”
芳缤愣住了,阿细却是惊喜地指着自己的鼻头,“啊?是给我的?”
“是的,是一位杨健一先生要我们送来的,你就是阮小姐吗?请签收好吗?”花店小弟傻笑地搔搔头。
阿细高高兴兴地签收了,抱着幽香四溢的花儿一回头,芳缤却已经不见人影了。
咦?芳缤到哪儿去了?动作这么快。
阿细只疑惑了两秒,注意力又被怀里馨香满布的花给吸引住了。没想到那个阿一竟然还有一些浪漫的细胞呢!
阿细捧着花儿细细地嗅闻着,笑得好不娇羞甜蜜。
☆ ☆ ☆
芳缤快要不能呼吸,她若再不逃开,只怕会当场崩溃落泪。
她躲到了女厕里,抓过大把把纸巾紧紧地捂住了痛苦心碎的啜泣声,绝望哀伤得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再为他掉眼泪呢?
明明知道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为何她还偷偷地抱着一丝丝希望?
那束美丽的绿色玫瑰撕碎了她所有的伪装,打碎了她所有残存的希冀,也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脆弱和可怜。
她竟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期待他回头。
“我疯了。”她颤抖的放开了湿透的纸巾,试图平静下来,“有什么好看不开的呢?”
缘起缘灭,该走的就走,生活还是要过。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的折磨了,以前她撑得过去,现在一样可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拭净了泪水,到洗手台掬了一把水洗了洗脸蛋,望着镜子里的影像。
脸庞苍白憔悴,原本明亮乌黑的眸子此刻透着伤心,嫣红的唇瓣也只余些许血色。
她再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然后勇敢地走出女厕。
回到吧台内,继续扮演她的角色。
☆ ☆ ☆
晨庄气色灰败,英俊的脸庞已失却了神采,他被痛苦啃噬了两个星期,每天都想着芳缤,念着她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什么。
想她是否和他一样为相思所苦,还是继续不原谅他呢?
一切都是他的错,但是在他理清楚自己的心思之前,他惭于登门相见。
他必须先确定一些事情,然后才有资格对她求爱。
他驾车往香港的高级住宅区前进,经过一条条宽阔的绿荫大道后,看到那栋熟悉的三层洋房。
占地辽阔、古色古香,处处皆是典雅的英国风情。
他自小在这儿长大,摸清了每一分、每一寸的土地,就连哪里曾被松鼠挖了一个小树洞,他都知道。
真不明白他当初怎么有恁大的决心,毅然决然离开?
难怪每次庆妈带着煲汤来找他时,都对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家里变得空荡荡的,再不复以前的热闹。
原来他是家中的重心之一,少了他,家里顿时空虚了不少。
也许他该回来了,最近征信社的业务完全上了轨道,他的收入丰厚、脚步扎实,父亲应当能理解他的想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