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是至少她写完之后心情爽快了不少,胸中郁闷之气也消散了许多。
妩红有点担心地看着她,‘大姊,我觉得你最近脾气有点急呢,跟以前的不疾不徐实在差很多。’
‘哪有?’她一个激动,手上的原子笔重重地划过了桌面。‘噢,该死。’
妩红耸了耸肩,眼神是那种‘你看,我没说错吧’。
嘉子低咒,正眼看向妹妹,‘听我说,如果我脾气变急了,那是因为我急着想办法对付艾秀人,他实在……很难击倒,我几乎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好难喔,’妩红也闷闷地点头,‘小时候要欺负他们还比较容易,至少年纪差不多,打来打去推来推去都不要紧,可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突然间欺负一个无辜的男人……好象也怪怪的。’
‘难怪咱们是三胞胎,心里想的都差不多。’嘉子郁卒地捧着下巴,哀声叹气,‘我对艾秀人是很不爽啦,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借口跟理由可以堂堂正正的下手,总不能雇两个小弟揍他一顿吧?’
心底想着一定要报复这回事,可是太多年没有练习欺负人了,现在临时要下手,难免有些生涩。
妩红大惊失色,‘大姊,你不能这样。’
她无精打采地看了妹妹一眼,‘我知道,所以特别郁闷。’
‘要不然,我们找个花痴去黏他们嘛,帮我们把他们黏到受不了、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地步。’妩红愈说愈觉得好笑,自己笑到捧腹难禁,‘哈哈哈……真是好烂的招数。’
可是嘉子的两眼都发光了,她不可思议地握住了妩红嫩嫩的手,惊呼道:‘妩红,你有大脑了吔!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啊!’
咦?
妩红抓了抓头发,实在有点不确定大姊这句话是恭维还是讽刺。
她小小心心地问:‘你是……说真的吗?’
嘉子跳了起来,左手一击右掌心,沉吟道:‘嗯,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就这么办,我想一想该怎么进行……’
妩红仰着头茫然地看着她,自己的脑袋瓜还是糊成了一团,怎么也不认为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好法子。
找花痴黏艾家兄弟?好吗?有用吗?
她傻傻地掏了颗梅李塞入嘴里,边咬边怀疑着这个烂招。
不过大姊好象很认真的样子,聪明的就别现在泼她冷水,要不然待会儿她认真叫自己再想几个方法整人,那该怎么办?
她唯一擅长的就是鉴画,再来就是把身上的钱全部花光光……总不能教她一遇到艾何人就把他身上的钱都花光光以示报复吧?
哈哈哈……乱七八糟。
妩红兀自在那儿笑得好开心,嘉子却是满脸深思,计画再三。
第七章
开特尔信息集团 台北分公司
这几年台北建造了不少气派十足、相当有名的商业大楼,开特尔所盘踞的这一栋就是其中之一。
二十层楼高的大厦,单单是开特尔的台北分公司就占据了十至二十的楼层,每一层楼两百坪的空间,足以供给近千名的员工办公,而充满美式、洁净大方的室内装潢,更是台北市票选出最出色办公室的前十名之一。
开特尔公司的业务与客源极其庞大,手底下几乎尽是菁英,而且公司上下向心力十足,因此在亚洲的业绩直线上升,每每开出红盘。
再加上开特尔的薪水和福利都是顶尖的,因此员工的流动率非常的少,几乎没人愿意离职跳槽,每次要招募新人总有近万张的履历蜂拥而来。
秀人虽然以二十三岁超级年轻的总经理身分空降公司,可是他的外貌、谈吐和能力却是一上任就颠倒众生,半个多月来几次带领着手下出马,轻轻松松就抢到了好几家电脑大厂商垂涎的肥美合约。
这下子全公司上下更是对他佩服不已,再加上他黄金单身汉的身分,自然多了不少希望麻雀变凤凰的员工,而办公室里也流行起了愈穿愈青春的风气了。
秀人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对每一位员工,不论男女,统统都是温和儒雅、严守礼教的。
所以有人甚至开始谣传总经理其实已经有心上人,所以才会看百花如青草,丝毫不动心。
这一天,秀人坐在红木办公桌前,正专心地打着一份欧洲的重要合约。
有很多事他喜欢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他人。
桌上的内线电话倏然响起。
‘喂?我是艾瑟。’在公司里,人人都以英文名字相称。
‘总经理,有一位练小姐没有预约,但是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您,您预备接听吗?’甜美的总经理秘书连声音都是甜甜的,不过办事功力一流。
秀人心一动,稍嫌急促地说:‘请转接过来。’
‘是。’
他微屏着呼吸,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艾……秀人?’嘉子的声音别别扭扭地传进他耳底。
秀人都忍不住惊喜,讶然地问:‘我是,你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有两件事。’她清了清喉咙,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你……今天中午有没有空?能不能……吃顿饭?’
他真是太讶异了,满身利刺的小学究竟然要约他吃午饭?
秀人虽然高兴,但是声音依旧低沉稳健,‘有,第二件事呢?’
‘你到底什么时候要把书还给我?’她努力压低声音才没有大吼出来。
没办法,她的书实在被扣押太久了,再不还,她在图书馆里的信誉会蒙受严重的损伤,那下回她还有什么资格教训迟还书的人?
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弯,‘哎哟,对不住,我差点忘了这事。’
‘我看你是存--’嘉子咳了咳,在电话那头横眉竖目,却还得装出平静的样子,‘咳,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拿书还我?’
‘星期五晚餐如何?’他得寸进尺,再攻下一城。
连续几天有重要的会议必须主持,可是星期五晚上就有空暇了。
‘喂,我只是跟你约今天中午,怎么星期五晚上又有一餐了?’她在电话那端放粗了声音,‘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我跟你说,欺人者人恒欺之,骄傲自大的人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秀人在电话这头却笑得不亦乐乎,‘你引经据典的样子真可爱。’
电话消音了一下子,随即出现控制不住的咆哮,‘姓艾的,我--’
‘今天中午在哪里吃饭?’他突然笑问。
嘉子愣了一下,火气不得不稍稍抑下,‘你……你们公司出来左转的真记牛肉面店啦!’
不能气、不能气,她不能现在就发火,万一吓跑了他,或是惹他一个不高兴索性不出来了,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好,我记得,几点?’他迅速记入脑海里。
‘十二点十五分。’嘉子僵硬着声音,‘好了,没别的事了,再见。’
‘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她回答得又急又快。
秀人突然升起了一股警觉--
不对,没事突然对他那么好,还约他吃牛肉面,其中必有诈。
不过……
他摩挲着鼻头轻笑了起来,低沉地喃道:‘愈来……愈有趣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出什么怪招。
秀人揿下桌上的内线,‘莎宾娜,请把我中午的时间空出来。’
‘是……’秘书说完又有一丝犹豫,‘那下午一点半的会议是否照常举行,还是要取消?’
‘不必取消,通知主管们延后十五分钟开会。’他指示。
‘是。’
∞ ∞ ∞
十二点十五分整,秀人甫踏进真记牛肉面店,就看见一身小毛衣、灰布裙的嘉子在对他招手,长发及腰、小脸粉嫩,圆溜溜的美丽大眼睛戴着一副圆滚滚的细框眼镜,看起来像熬了三○年代上海的女大学生。
文静、优雅、秀气……带着一抹旧日的风华及书卷味。
秀人难以自抑地震动着,眸光有一丝痴然和迷离。
他在美国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一个像她这样充满诗情古意的女子,和时髦前卫的现代年轻人相比,她硬是多了几分古画上的仕女风韵。
还有她的准时。他忍不住扬起一抹激赏的笑意,十分难得。
他认识的大部分女人总是习惯让对方等个十几二十分钟,彷佛愈姗姗来迟就是愈娇贵。
嘉子的守时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他趋近前去,‘对不住,我来晚了。’
‘不会,刚好十五分呀。’她示意他坐下来,努力不去想笔挺的铁灰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有多么器宇不凡,‘你今天可以几点走?’
‘你是指……’小姑娘突然对他产生兴趣了?秀人受宠若惊。
‘我是说,你今天午餐可以吃到几点?’她不着痕迹地看看表。
‘一点半。’他微笑。
‘可以……再晚一点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又心虚地问。
‘有什么特别的事吗?’他真的大大受惊了,又忍不住有一丝喜悦。
这个练嘉子每回见到他就是迫不及待要脚底抹油,不然就是不给好脸色,怎么今天变了性儿了,突然间想要留他多聚一会儿?
嘉子连忙摇头,‘没没……没有什么特别的,一点半就一点半……我们……先叫东西吃吧,慢慢吃。’
他敏感地察觉,‘你还在等人?’
她一口喝进嘴里的麦茶差点喷了出来,嘉子忙不迭地否认,‘没……没有哇!你多心了,哈哈,点菜、点菜。师傅,我要一碗酸辣牛肉面!’
这小妮子一定没存什么好心,吞吞吐吐、眼神闪烁,分明就是另有图谋。
秀人依旧好整以暇地微笑着,装作不以为意,也点了一碗酸辣汤和一盘北京烙饼,还有一小盘油烧锅贴。
点完了菜,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怎么有空陪我吃饭?’
嘉子眼睛正在瞟外头,闻言连忙收回视线,‘呃……因为……刚好到附近办事情,刚好中午,又刚好肚子饿了,就顺便问问你要不要一道出来吃饭。’
‘这么“刚好”?’他抬眼,瞅着她笑。
嘉子干笑,‘是……啊!’
奇怪,人怎么还不来?跑到哪里去了?
嘉子魂不守舍,想要偷瞄门口又怕被他识破。
‘最近好吗?’秀人偏偏很有兴致与她攀谈。
‘还……好。’怎么回事?都二十分了,人跑到哪里去了?
‘你还在等人吧?’
‘嗳……’她呛了一下,急忙否认,‘没有哇,你怎么这么多心呢?难道我就不可能单纯只找你吃顿饭吗?’
‘求之不得,就怕--’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宴无好宴哪!’
她心虚地惊跳了一下,‘咳,怎么……会呢?瞧,我们的面和锅贴来了。’
面食香汤一应俱全,很快摆齐,热腾腾的冒着诱人的香气。
嘉子绝望地看着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那只猪头妹迟到了十五分钟……该不会不来了吧?
秀人看在眼底,暗暗一笑,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举箸缓缓吃将起来。
‘你预备怎么对付我?’
‘啊?!’嘉子差点被一口面呛到。
他双眸亮晶晶,一脸无害地看着她,‘你预备怎么帮着郝东东医生对付我?’
‘秘密。’她吞下了面,下巴一扬,‘才不告诉你,要不然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预备如何帮郝北北医生对付我?’
‘我早想好了。’他似笑非笑,‘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爱我爱到晕头转向,无暇理会恩怨。’
她的小脸瞬间炸开,一片嫣红,脑袋瓜嗡嗡嗡地轻鸣着,有一瞬间连思考也没有办法。
可是她依旧感觉得到……胸口狂跳的节拍……‘咚咚!咚咚!’跳得又急又快,巨大到让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低喘。
模模糊糊间,她好象听见自己在说话,可是那一声咕哝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秀人的嘴巴一张一阖好象也在说话,可是她怎么也听不明白……
‘你怎么了?还好吗?’秀人担心地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发现她的脸红得惊人。
嘉子整个清醒了过来,迅速用怒气掩盖掉所有的悸动和惊愕……
否则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对他?‘无聊,你以为开这种恶劣的玩笑我就会放弃帮干爸报仇吗?’
‘何以见得我是在开玩笑?’他似真似假地反问她。
她的心跳又漏掉一拍了,‘反正……你们都是诡计多端的大小狐狸,我干爸说的一点都没错。’
‘狐狸?’秀人有点不是滋味,‘你有看过……这么诚恳的狐狸吗?’
‘你诚恳?那我岂不是天真善良又可爱了?’她嗤之以鼻。
虽然她在讽刺他,但是神情实在太可爱了,秀人一点也不觉得受到了侮辱,反而更加兴趣高昂,忍不住又想要逗她。
‘你就是天真善良又可爱,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喜欢你,不忍心欺负你啊!’他又笑得那么迷人了。
若说刚刚心脏漏跳一拍,现在是根本跳得乱七八糟了。
嘉子捏紧了筷子,剩下半碗的面突然毫无胃口吃了。‘无聊,就知道你不正经,下次不找你一起吃饭了。’
免得消化不良。
她本来胃就不太好,再被他的话搅得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的,哪天心脏病跟胃病一起发作,迟早晕过去给他看!
他还敢说没有欺负她?哼!
‘嘉子,十四年了,难道你不想化干戈为玉帛?’他温和地问,心底的挣扎矛盾远远比不上看着她笑靥绽放时的屏息怦然。
他可能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嘉子睨着他,好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似的,茫然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化干戈为玉帛?’
从小到大她们在干爸爸的耳提面命之下,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一股同仇敌忾--隔壁的郝北北医生很坏,每次都欺负干爸爸,等她们长大了一定要讨回公道,而且是父债子还,因此艾家那三个爱哭……呃,可恶的小萝卜头就成了她们的首要目标。
这种根深柢固的念头从初懂人话到读幼儿园、小学到十岁的那一年,她们都是逮着机会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恐吓艾家三傻蛋。
和她们三只母老虎相比之下,文家三兄弟显得文文静静、干干净净的,欺负起来分外得心应手,简直就跟麻糬一样好捏好掐。
所以她们拐他们的糖果、饼干,不然就是觑个机会偷拿泥巴抹他们白净的制服。
这么细数下来,好象是她们欺负他们比较多,可是他们三个也曾经做过很过分的事……
所以她为什么要跟他化干戈为玉帛?
‘认真说起来,是两个老爷子在赌气,我们一群年轻人也跟着陪下去胡闹。’秀人凝视着她,跳出战圈十四年,他已经渐渐能够用超然冷静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切。‘老实说,我们并没有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