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叫我在这里等她一下,她去买东西,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乱跑啊……」她抽抽噎噎的哭著,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
原来是小女生看到他们一群大人进来也吓到了,才躲进桌子底下藏起来。
算一算,她躲了有一小时了。
「纭纭!」缤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见女儿不禁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乱跑呢?」
「妈咪对不起,我没有乱跑,你不要生气。」小女生好害伯母亲生气,低著头,不敢看她的脸色。
「到妈咪办公室再说,走吧。」牵起女儿的小手,缤纷不好意思的朝会议室里的人们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了。」明媚的眼神扫至邦彦,她微微点头,露齿一笑,牵著小女儿的手,快步离开会议室。
直到缤纷走出门口,邦彦一口气才吐出。 缤纷她……她变了,她更美了,美艳中带著坚强,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喜欢赖在他身边撒娇的女孩,她是一个母亲,一个坚强的母亲,而且……她过得很好。
想到这儿,邦彦叹口气。
这样也好,她很幸福,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愁苦,其实他心里还是奢望著,她会牵挂他一些。
「我想我们再确认一下企划的内容吧,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开始。」颜白深觉伊邦彦这人很古怪,他当年不是狠狠的甩了缤纷吗?怎么现在一副留恋的模样,难道——另有隐情?
又看见他左手伸到桌面下,颜白猜想,他正在按摩他的左腿。
他受了伤吗?怎么没听缤纷提起?
事情太有趣了,有趣到颜白决定好好查一查。
「OK,我们再做最後的确认,结束後,我就回台北让人准备需要的资料给你们。」邦彦回过神来,打起精神。
他人虽是忙於会议,但心思早随著缤纷和她相像的女儿,飘得老远老远——
他——变了好多。
缤纷这些天来一直想起那天匆匆一瞥所见到的伊邦彦,这五年来,他变得更成熟出色,但也多了一份沧桑。
「为什么他的眼睛没有光彩?」这是缤纷多日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当初在电话边那声音甜甜的英国女孩,怎么没有在他身边呢?
「他有没有……认出纭纭呢?」
女儿虽和她极为相似,但也有几分肖似他的神韵,他……没认出来吗?还是他和静妮一样,没有看出纭纭的真实年纪?
白细的手指摇著笔杆,眼中无视桌面上高堆的文件,心里想著他。
缤纷承认,她还是在意伊邦彦,她仍然爱著他。在他那么狠心的伤害她之後,她还是傻傻的喜欢那个狠心的男人,她仍然希望他有点表示,一点点也好……
「颜缤纷,你真没骨气!」她皱著眉头骂自己。
此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她伸手接起电话。「您好,我是缤纷。」 「请问是颜宾佑的妈妈吗?」是佑佑和纭纭的幼稚园老师。
「我是。」对方紧张的语气让缤纷紧张起来。「佑佑怎么了吗?」
「佑佑从溜滑梯上摔下来,现在大量失血,我们已经带佑佑到医院了,请您赶快过去。」
缤纷脸上血色尽失。「快告诉我在哪家医院!」
慌乱的拿起纸笔抄下医院的电话和地址,随手拿了车钥匙和随身皮包,缤纷立刻冲出办公室。
佑佑,佑佑……你千万不要有事。缤纷在心里祈祷著。
以飞快的速度驾车来到医院急诊室,她在急诊室门口看到惨白著小脸的女儿纭纭和一脸担忧的母亲。
「妈咪——」纭纭一见到母亲马上扑向前,抱著她的大腿无声掉泪,小小的身躯颤抖著。
「妈,佑佑怎么样了?」缤纷心乱如麻,她简直无法相信她的佑佑竟然……躺在急诊室里。
「情况很糟。」李虹心也乱得不得了。「你也知道两个孩子的血型和一般人不一样,目前血库的血好像没有符合佑佑血型的血,我伯佑佑他……」
「不……」缤纷不相信的摇头。「不会的,佑佑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她的佑佑好聪明的,昨天还背全了三字经给她听,这么聪明的小孩,老天爷不会这么狠心带他走的。
「颜宾佑的家属在哪里?」急诊室的医生冲出来喊。
「我是。」
「小孩出血的情况暂时隐定,但仍必须紧急输血,调遍全台血库,目前只有北部有RH阴性血型的库存,血量不多,但是个机会,我们已经联络北部血库,小孩也必须送到台北紧急开刀,空军救护队的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麻烦到柜台办个手续,事情非常紧急,快!」医生说完又冲回急诊室。
缤纷差一点昏过去,她仍强打起精神,到柜台办了手续,抱著哭泣的小女儿,牵著同样颤抖著双手的母亲,办好了手续,在搭上紧急救援的直升机前打了通电话 通知仍在公司的父亲,颜白一得到消息也立刻前往机场。
在直升机上,缤纷看著紧闭双眼的儿子,小小的脸上戴著氧气罩,她还看见他的小脸、小小的手、小小的衣服上,沾满可怕的血迹……
她差点崩溃的昏了过去,但她不能,她要坚强。强忍著心中的恐惧和悲伤,握著他无力的小小手掌,状似轻快地笑著,「佑佑,别开妈咪玩笑哦,你要醒来,要和医生伯伯合作,乖乖的……乖乖的……要醒来。」
他的小手一点力气都没有,佑佑都会握著她的手,牵著她去散步,从来不曾这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缤纷拚命的说话,拚命的笑,平常她伯她要是不这么做,她会马上昏过去。
直升机很快的来到台北,停机坪上早已有医疗人员在等候,直升机一停妥,佑佑立刻被送进手术室,进行紧急开刀。
缤纷如行尸走肉般跟著医师来到手术室门外,她站在门边,看著亮著「手术中」的灯,久久无法言语。
「颜小姐,请问你的血型是RH阴性吗?」一名护士跑来问她。
「不是。」缤纷恍惚地摇了摇头。
「那……孩子的父亲呢?血库的血可能不够手术使用,你联络得到孩子的父亲吗?」
「我……」缤纷踌躇著。
「如果能请尽快。」护士说完就跑开了。
「缤纷——」李虹摇了摇全身僵直的女儿。「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能不能救佑佑才是最重要的。」
「我……」缤纷好为难,她怎么说?就这样突然打电话去要伊家人来捐血?
「缤纷,你要到失去佑佑才後悔吗?!」
「下!我不要失去佑佑!」缤纷大吼。
「那你就快啊!救救你自己的孩子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缤纷神智稍微清醒了。
「妈,你说的没错。」
缤纷拿出手机,按下她仍记得的那组电话号码——
「静妮,是我,缤纷,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拜托……」
「哥,快跟我走!」静妮急惊风的闯进邦彦的办公室,不顾他正忙著工作,拉
著他就走。
「你干么?」邦彦沉下脸。
「急事,你快一点好吗?」静妮急得要疯了,拿起他桌面的电话拨给在门外的助理,要他进来帮忙扛人。
「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到底要做什么?」邦彦忍不住咆哮出声。
在助理的协助下,邦彦被扶著坐上电梯,来到一楼,静妮的丈夫早已将车停在门口,看见他们下楼,立刻帮忙将邦彦扶坐进後座。
「连你也来?!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邦彦被他们没头没脑的举动给搞得火气上升。
「老公,开快一点。」不理会兄长愤怒的叫嚣,静妮吩咐丈夫开快车。
「我知道。」方向盘一转,车子如箭矢般开上道路。
「你他妈的!开这么快是要去赴死吗?」邦彦肝火上升。
「我们是要去救命!」静妮回头吼他。「缤纷在医院里等我们。」
听到缤纷的名字,邦彦的脸色都变了。
「缤纷在医院?为什么?她怎么了?」他急得脸都白了。「给我开快一点!」用他仍完好的右脚踹驾驶座,催促他加快速度。
「缤纷没事,有事的是她的孩子,严重出血到要紧急开刀,血库的血量又不足,她才找我们帮忙。」
听著静妮的解释,邦彦倒吸一口气。
「难道……难道缤纷的意思是……」
「我也这么觉得,哥,缤纷的孩子……应该是你的孩子,RH阴性的血型,不是这么好遇的。」
老天啊,缤纷孩子的血型——与他相同吗?这……表示,缤纷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吗?
邦彦整个人陷入不可置信中,车子飞快的行驶,来到医院门口,他不顾左腿的疼痛——一跛一跛的走进医院。
在医护人员的指示下,他来到手术房门外。 他看见——
纤细瘦弱的缤纷,抱著娇小的小女孩,静静的站在手术房门口,看著手术中的灯,她那样子,引来他一阵心疼。
缓缓的走到她身边,屏气凝神,望著她睁大的双眼,无神、失魂。
「缤纷。」他轻唤了一声,她缓缓的转过身来。
「你还好吗?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看见他担忧的神情、关心的态度,缤纷眼眶一红,抱著抽噎的小女儿,靠进他怀里,痛哭失声。
「邦彦……救救佑佑,求求你救他……」所有的压力和慌乱在这一刻倾泄而出,缤纷毫无保留的哭著,看得一旁的颜白和李虹红了眼眶。
「别哭,只要你说我一定帮。」邦彦保证著。「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
「佑佑……他流了好多血,他的脸、手、身上都是,邦彦……」缤纷全身颤抖著。「快救佑佑,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你……」
仿佛被雷打到一般,他的孩子?他当爸爸了?
邦彦还来不及消化这个喜悦的讯息,就马上被推入万丈深渊。
他的孩子,正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他那未见过面的孩子,正等著他的血救他。
邦彦二话不说,转身,走向护理站表明身分,和静妮两人跟著护士去抽取血液。
缤纷的视线焦灼,泪水止住,她意外於邦彦的行动不便。
他的脚怎么回事?在印象中邦彦不曾受过伤,他的脚是何时受伤的?
隐隐约约,缤纷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待佑佑的事情处理完,她一定会追问他脚伤的原因。
第八章
因为伊家兄妹的紧急输血,让佑佑得以脱离险境。
二十四小时後,佑佑从昏迷中清醒,离开加护病房,进入一般病房休养。
「妈咪,不要哭。」佑佑伸出小手,抹去缤纷脸上的泪水。
手术後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小小的手臂没有太多力量,但他仍伸长手臂,安慰 地摸摸母亲的脸庞。
「妈咪是太高兴了。」缤纷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下,释怀的泪水夺眶而出。
「纭纭呢?」佑佑马上问起妹妹。「纭纭有没有受伤?」
「没有,佑佑你好棒,你把纭纭保护得很好,她很担心你哦,一直吵著要在医院陪你,刚才婆婆带纭纭去买东西了,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她了哦。」缤纷拭丢脸上的泪水,笑著对儿子说。
「妈咪。」薄薄的嘴唇抿紧,小脸上浮现不解。「那个叔叔是谁?」
他一醒来就看见妈咪坐在他身边,还看见一个坐在病床旁沙发上的叔叔,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奇怪哦。
缤纷回过头,看见一脸阴沉的邦彦,顿时无言。
从佑佑手术结束後,她一直闪躲邦彦的问题,不愿回答有关孩子的事情。
而她闪避的态度,邦彦也起疑了。
为什么孩子受了这么大的伤,缤纷的丈夫却没有出现?
缤纷说过,这个小男孩是他们的孩子……他伊邦彦的孩子啊。
「哥哥!」纭纭飞奔进病房,看见他清醒了,立刻高兴的笑出来。「哥哥醒了,好棒哦,哥哥痛不痛?」小手轻轻摸了下佑佑包著纱布的头,引来佑佑的痛呼。
「不要摸、不要摸,很痛很痛!」
纭纭的小手马上缩了回来。「很痛吗?我给你呼呼就不痛了。」
这对兄妹的感情……好得让人钦羡。邦彦心想著,看著他们相处的情形,就像看到他和静妮小时候一样,互相友爱、支持。
「既然佑佑都醒了,我们不妨问问他事情的真相,幼稚园老师那边含糊其辞,我想他们必定是在袒护著某人。」邦彦一想到他的孩子受这么严重的伤势,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对啊,佑佑,你告诉妈咪,为什么你会从溜滑梯上跌下来?」一接到幼稚园打来的电话,缤纷整个人都乱了,没有去追问园方孩子受伤的原因,直到邦彦提起,她才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今天佑佑是一个顽皮的小孩,那么因为玩过火,不知轻重的从溜滑梯上跌下来,这她绝对不会怪罪园方,但佑佑不是顽劣的孩子,她相信自己的孩子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跌下来的。
缤纷的问题让一双儿女脸色大变,面露难色。
「快说。」缤纷板起面孔来。
每当他们兄妹俩露出这种表情时,一定是发生了会惹她生气的事。
「妈咪,不要骂哥哥,哥哥是要保护我才会掉下去的。」纭纭紧张的扯了扯缤纷的衣摆。
「妈咪,对不起,我不应该跟Kevin吵架,可是他拉纭纭的辫子,又笑我们是……我一生气才会打他,他推我,然後我就掉下来了……」佑佑自责的垂下头来,
说到那天的情形,纭纭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好委屈、好委屈的哭著。
「妈咪,哥哥听你的话保护我,真的有……你不要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妈咪当然生气,佑佑,你受伤妈咪好担心、好心疼,以後受了委屈跟老师或跟妈咪讲,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知不知道?」她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温柔的说。
「Kevin笑你们什么?」邦彦突然开口问。
小孩子是最天真无邪的,但却也是最残忍的,他们不懂无心的言语会刺伤别人,而会让孩子大动干戈的起因,一定不寻常。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再看看母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陌生人的问题。
缤纷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向两个孩子说明邦彦的身分,她已经告诉邦彦佑佑是 他们的孩子,总不能……让孩子们喊他叔叔吧?
已经瞒不下去了。
「纭纭,来叔叔这里。」邦彦笑著朝小女孩招手。
纭纭其实非常喜欢这个帅帅又温柔的叔叔,他叫她过去,她就高兴的跑过去甜甜的喊了一声,「叔叔。」
邦彦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他仍健康的右腿上,小女生的重量轻得让他没什么感觉。
「可以告诉叔叔Kevin是谁吗?」他笑笑的问,但眼中藏著犀利。
「Kevin是我们的同学,他坐在我旁边,每天都拉我的辫子,拉得我好痛哦。」小脸可爱的皱了下。「哥哥都会很生气的叫他不要拉我的辫子,可是他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