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商差点没把手上的酒泼了一地,「呃,不用,不用,你回房去休息好了。」
「我知道你嫌我笨手笨脚的,但是我尽量不出错好吗?我可以帮上忙的,你看店小二腿都快跑瘸了,如果有我帮着他招呼客人,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充满希冀之情地道。
「好女儿,爹知道你想帮忙,可是真的不用了。」蔡文商腾出一只手来把女儿往后院方向推,满脸惶恐,「爹可不想你又烫着了手或是跌跤了,你还是进房去吧!」
「可是爹……」可人才要抗议,她爹马上空出另一只手来,把她推出了客堂。
「乖乖去玩,别出来凑热闹。」蔡文商的口气活像是在交代小孩子。
可人就这么胡裹胡涂的被赶回后院,她越想越不甘,于是钻进了厨房看看有什么事她帮得上忙。
哪知道厨子一看见她,原本忙到快接近痴呆的脸顿时皱得跟包子一样,进入备战状态。
「小姐,你进来做什么?里边热,你还是快回房去吧!」他连声叫道,其实最主要还是怕她进来「搞破坏」。
「我可以帮忙的,你需不需要人帮你打打蛋花,或是切切葱花什么的?」她探头探脑的道。
「不用了,如果你切葱切到手,掌柜的会把我的头切下来做红烧狮子头,小姐,你还是回房去,要不然到街上逛逛也成,今儿个市集可热闹了,你何不去看看呢?」厨子在说话的同时还快手的炒好了一大盘酱烧虾,动作之俐落看得可人好不佩服。
如果她可以学到厨子一成的功夫就好了,可是她的神经和学习能力实在太迟钝了,所以她现在就只能光用羡慕和崇拜的眼神瞅着他。
「我想帮忙。」她用祈求的眸光望向他,企图动之以情。
「小姐,我是很想让你帮忙啦!但是我怕你越帮越忙,到时候我就欲哭无泪了。」厨子儍儍地坦白道:「小姐,为了我和外面的客倌们好,我看你还是回房休息吧!」
说得还真是直接!
可人闻言好气又好笑,可是她更想哭……唉!她真的是这么迟钝、这么笨手笨脚的一个女孩,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黯然的走回后院的凉亭内坐下,支着下颚发呆,在这时分外想念观观。
如果观观在的话,她就不会如此的无所适从了,因为和朝气蓬勃的观观在一起,她永远没有那个时间去自卑和想到自己的无用,每天就是开开心心的束闯西窜,好不快活。
「唉!」可人一想到这裹就又忍不住想到,自从观观和李大哥离开后,楚大哥就鲜少来找她出去。
楚大哥以前一定是被观观逼着来接她到别院玩,而现在观观回长安了,他自然不会再来找她了。
可人想起客风以前温柔体贴的模样,再想到现在的音讯全无,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能奢望什么,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眼底掩不住失落之色。
「小姐,哟荷!小姐,你在不在呀?」店小二的大嗓门蓦然响起,可人不禁一愣。
「什么事?难道他们肯让我帮忙了?」她站起身来,觉得全身都带劲了。
她高高兴兴的跑到客堂,正要问店小二有什么事时,突然发现所有人全都鸦雀无声地紧瞅着她看。
「怎……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事了吗?」她手足无措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拉拉自己的衣裳,是不是衣裳穿反了?
可是随即响起的一个男声顿时让她忘了一切——
「可人,我是来接你到羽若别院玩的。」客风轻咳了一声,警告那些正在看戏的客人,要专注在自己的食物上而不要乱「瞄」。
「楚大哥!」可人抬起头,又惊又喜的呆住了。
客风不好意思的笑笑,「你意下如何呢?」
「什么?」显然刚刚蔡大姑娘的脑子并没有运作,所以她只能呆愣的看着他。
「我说——」
「好哇,你们尽管去玩。」蔡文商急忙从柜台后跳出来,热情有劲的道:「可人,你就尽量玩吧!楚院主,我们家可人就叨扰你了。」
可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她爹推出来,等她抓抓头发回过神来时,就见客风瞅着她笑。
「怎么回事?」她望着他问道。
客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有点晕陶陶的样子。
「你爹对我好像很友善吔!」他傻笑道。
「当然,你是鼎鼎大名的楚院主呀!」可人有点担心的看着他,「楚大哥、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怎么怪怪的,还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
「没事。」客风也不明白自己干嘛那么高兴,可是受到蔡文商这么友善热情的对待,他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很安心、很爽快。
「噢!」可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想到自己的问题,「楚大哥,你找我做什么?」
「邀你到羽若别院过年呀!」客风理所当然的说完后又讪讪地道:「当然,还要看你愿不愿意赏光。」
「当然好。」可人急忙答应,随即羞涩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忙得忘记我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好意思来找你罢了。」
「不好意思?!为什么?」他这么豪爽的人居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客风俊脸一红,有点吞吞吐吐的道:「因为观观小嫂子回去了,我就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找你,我也找不到名目来看你。」
可人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话。」
其实她明白的,只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客风深呼吸一口气,笑得有点腼覜,「自从那一天在十里亭送行后,我们有十几天没有见过面了……」
「十八天。」她脸红的补了一句。
客风惊喜的看着她,「你记得那么清楚?」
可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几乎是每天扳着手指头在算日子。她声如蚊呜地道:「我一直以为……以为你也许是讨厌我,所以才这么久都没有……没有……」
「没有来找你?当然不是。」他睁大眼嚷道:「你相信我,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客风的表情活像被宽枉的委屈小男孩。
可人蓦地笑了,没想到侠气干云的楚大哥也有这么稚气的一面,这让她心中涌起了一股想把他拥在怀襄好好安抚的情绪。
「我相信你。」地柔柔地道,脸上的笑温柔得让人心动。
客风的心倏地一颤,眸子不自觉紧紧的盯着恬笑的她,那抹安详又温柔的笑深深的打动了他。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恬淡温婉、清新如晨的感觉,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想念起这样的她。
可人发觉到客风专注的眼光,被他瞧得有点心慌,又有点羞怯紧张。
「你——怎么了?」她最后鼓起勇气拉了拉他的袖子,试探地问道。
客风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孟浪的盯着她不放,俊脸上不由得一红,「呃……没事。」
「那我们现在应该要做什么?」
他这才记起自己此来的口的,「对了,我是来带你到羽若别院玩的,管总管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午宴要款待你。」
她低呼了一声,「怎么那么客气呢?这样隆重,我又不是客人。」
「对喔!你不是客人。」他恍然大悟般,笑得好淘气,「你是自己人。」
「我……我是说,我……」她脸都羞红了,可是心裹却是甜蜜蜜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又不是什么贵客。」
挲着她急忙解释的模样,客风不禁哈哈大笑,「你好紧张。」
「我当然紧张,」她咕哝道:「被误会的是我又不是你。」
他认真的看着她,第—次发现她除了温婉之外,还有如此娇憨浅嗔的一面,他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她了。
喜欢?客风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可人斜着头看他,他又怎么了?怎么一副失神的模样?今天的楚大哥真的很奇怪!
客风慢慢回味这种喜欢的感觉,然后他发现自己喜欢这种「喜欢」,于是他慢慢的绽开—个笑靥。
「你没事吧?」可人关心的看着他,再抬头看了看今天的大太阳。
他该不会是在暖阳下站太久,被晒昏头了吧?
「没事。」他笑得好开心,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我今天骑马来,你可愿意和我共骑?」
她眨眨眼,有点羞愧地道:「我是很想,可是我不会骑马,我怕到时候从马背上掉下来,那就太难看了。」
「我保证把你抓得紧紧的。」
她举目四望,寻找他的马,「哪一匹?如果看起来很凶的话,我就不要骑它。」
「很凶?不会的。」他打了个呼哨,然后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可人盯着那—匹奔来的白马,不禁看呆了,好漂亮的一匹马呀!英挺壮伟,那顾盼自如的样子,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地转头看着俊朗爱笑的客风,倏地笑了出来。
「我的马会长得很好笑吗?」客风打趣地问道。
「我在想——」她强忍着笑,特地绕离他远一点,「那匹马好像你喔!」
「什么?!」他委屈的哇啦咋啦叫,「我会长得和它很像?我的脸有那么长吗?」
「不是的,我是说它的气势和神采很像你,真的是什么人养什么样的马,物随人形嘛!」她笑着解释。
客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拍着胸膛安心地道:「幸好,我还以为我真的长得像马呢!」
「当然不像。」可人看他这副模样,突然忍不住想捉弄他,「马比你俊多了!」
「嗄?」他捂着胸门惊恐地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地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老天!真是好玩,她从来没有捉弄人过,原来轻松的打趣调侃是这么好玩呀!
客风本来想好好的「训诫」她,也捉弄她一番,可是一看到她笑得这般开心,他就什么都忘了,完全沉醉在她甜美动人的笑靥中……
结果他们闹到了将近晌午才回到羽若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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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丰盛的午膳后,客风本来要带着可人到别院附近走走,可是突然有紧急的事需要马上处理,所以客风不得不先向可人告罪,留她一个人在别院。
虽然独自一人,但是可人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因为身在羽若别院给她一种归属的感觉,地感到自己好像在家襄头一样。
可人信步漫走,穿过那层层的柳树林花,虽然是冷冽的冬天,但是园内丝毫不见寒意,林木长得茂密苍翠。
她走在石径小道上,沿路欣赏雅致的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深深为它的秀丽典雅而感到心醉。
前方有个丫鬟端着一碗汤急急忙忙的走着,也往这个方向而来,她们俩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结果就撞成了—团。
「哎呀!」
两个人都呆了片刻,可人率先回过神来,因为她发觉身上湿答答的,还有些热烫。
原来那盅莲子汤整个部翻倒在她身上了。
「可人姑娘,对……对不起!」那名丫鬟吓都吓死了,一边向可人陪罪一边发着抖。
可人并不怪她,微笑着安抚她道:「没关系,倒是你,烫着手没有?」
「婢子该死,笨手笨脚的冒犯了姑娘。」她吓得唇发白。
「别这么说,要比笨拙的话你是赢不过我的,我最高纪录是摔破了我爹的七个茶杯、三打盘子,所以你千万别自责,这没有什么的,每个人都会有错手的时候呀!」可人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安慰别人的「笨拙」,这让她精神一振。
那名丫鬟惊喜的看着可人,呐呐道:「你真的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她温柔地笑道:「顶多等会儿你找件衣服给我换上就是了。」
「可是这事要是让总管知道了……」虽然总管待人宽厚,但是应有的纪律和家法还是得遵守,所以丫鬟害怕地喃喃道。
「没关系,你先去取件衣裳来给我,我就说是我自己玩水弄湿了衣裳,这不就行了?」可人轻声细语的道。
「呃——」丫鬟已经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不过这盅莲子汤已经打翻了,所以你得再到厨房拿一盅,看是要给谁喝的就端给谁,这样才不会露出破绽。」可人神秘兮兮地教导她,说完后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老是闯祸,所以都会想一些亡羊补牢的挽救办法,这是多年的经验累积。」
丫鬟当下用敬佩至极的眼光看着可人,「多谢可人姑娘,馨儿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才好。」
「你叫馨儿呀?真好听的名字。」可人很高兴自己又认识了一个朋友,「不用客气,你快点去送莲子汤吧!送完了再拿衣裳给我。」
「可人姑娘——」
「什么事?」可人正想找地方躲起来,免得被客风看到她一身的湿衣裳。
「莲子汤是院主吩咐厨房炖给可人姑娘吃的。」馨儿咧嘴笑道。
「是吗?那更好办了,你就不用再到厨房取汤了。」可人替她松了口气。
「嗯!」馨儿用力的点点头。
「快去拿衣服吧!对了,一路上别被人看见了。」可人拍拍她的背道,自己也思量着要躲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发现。
站在树后的管浩月不禁抚着胡子点头微笑,这「温馨」的一幕他可是从头看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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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城中镇日作响的鞭炮声,濉江畔显得分外的幽静。
可人漫步堤边,冷冽的空气让她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样子正适合让她头脑清楚的思考一些事情,她想起了观观说过的话。
如果她让心情开朗一些,不要再那么的畏缩自卑,那么她就会更加有自信,也不会瞧不起自己了。
她再次想起了客风这些天对她的温柔体贴,她的自卑自怜情绪一点一滴的被他的柔情化解掉了。
客风让她觉得自己是重要的,让她不再那么自怨自艾。这些日子以来,可人发现当她摆脱掉心裹沉重的包袱后,她也可以过得自在喜悦,再也不怨叹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想着,唇边不禁泛起一抹了悟的笑,浑然忘却了身畔阵阵的寒意。
跟随地身后而来的客风却好舍不得,唯恐地冻着了,连忙脱下了自己的狐毛大氅披在她身上。
「楚大哥?」可人惊呼,喜悦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裏?」
「我到酒坊找你,伯父说你一定是到这儿来了,所以我就到这里来找你。」他轻声呵责道:「怎么不穿暖些?你的衣裳这样单薄,很容易着凉的。」
面对他的关心,可人义是意外又是窝心,甜甜的笑道:「我要出门的时候天候并没有这么冷,实在是谢谢你,不过你把大氅给了我,你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