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藏鳞震惊,妈的!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陈颖扣上防盗锁,低头注视门把,脸腮一阵热,心跳快了。她在门前呆站一会儿,猫咪溜过来磨蹭她的脚。忽然她双手抵上门扉,额头抵住门静静伫立,面色透著疲惫。
星期五,他拿陈颖没辙。但是已经五天,他思念砚台就快发狂。同一时间,还是振奋精神上楼,他买了猫用的进口颈圈,记得她只对猫有热情,看来他只好对猫下手了。
他蹒跚上楼,赫然止步。门开著,陈颖靠著门倚著,双手环抱胸前,一副早料到他会上来的模样,摆明在堵他。
他骇住。他很高大,她好纤瘦,但是他竟然怕起陈颖,他一下子耳根好热,胸口好热,感觉尴尬……是因为心虚吗?
见到他上楼,她毫不意外。她站直身子,精明地瞪著他。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要啥?」她高声问,他惊得差点跌下楼。
伫立梯上,他不得不仰望上边的她。她看起来很不友善,他应该说实话吗?她会乖乖把砚台卖他吗?还是卖给别人?她会不会故意刁难他?
他们四目相对,一双眼中充满质疑,另一双则满是心虚。
砚台啊砚台,我的镶尘砚啊!慕藏鳞心中好煎熬,拽紧了手里的颈圈,听见自己狡猾撒谎--
「想跟你做朋友。」才怪,跟她做朋友会短命!但为了梦幻逸品,他决定违背良心。
「为什麽?」她并不天真。太奇怪了,本来气她气得要死,她还摔坏他古董,现在竟然想跟她做朋友,这里头肯定有文章,她眯起眼睛打量他。
慕藏鳞回避视线,心跳得好快。哇勒~~这女人不笨嘛!「为什麽……唔……」他努力找藉口。「因为……远亲不如近邻啊,你不觉得吗?」
「很多人家里遭窃,结果都是邻居偷的。」她说。
哇勒~~慕藏鳞正色道:「摔坏我一百多万的古董都不要你赔了,放心,我不会偷你东西。」除了砚台。
她听了睁大眼睛。「一百多万?那些花瓶?」
他按捺脾气纠正她。「古董花瓶,清朝的,你懂吗?」
她不懂,继续骇嚷道:「有人花一百多万买花瓶?」白痴吧!?
他脸色更难看了。「还有一千多万的。」她家那砚台就值千万,可她不识货。
「告诉我,我摔坏哪些。」他正要说时,她忽然道:「等等--」随即转身入内。「你进来,我拿纸抄。」她不信真那麽贵。
进去!?慕藏鳞愣住,连忙上楼进屋。YES!那只砚台安然无恙地躺在原来的地方,万岁!他感动得想掉泪。没想到再相会竟是这麽不易、这麽坎坷。
坐在沙发上,他心不在焉跟陈颖说那些打碎的花瓶名称及朝代,一边不时偷觑那只砚台。
陈颖一一记下。哼,不信真要一百多万,假使真那麽贵,他哪可能轻易放过她,她要查!
她立刻开了电脑,搜寻中华古物网站,把她打碎的古物名称打上去查询,价码立即一个一个弹出来,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越瞪越大。
慕藏鳞得意极了。「我没骗你吧?」
「这些人有钱没处花吗?这样贵也买!」她覆额叹息。「我要有个古董就发了。」
慕藏鳞立即聪明的保持缄默。
他看她安静下来对住电脑萤幕不知在想啥,她秀丽苍白的侧脸,轻轻抿住的嘴唇,灯下她纤瘦的侧影感觉有点迷惘。
猫咪溜过来跳上慕藏鳞膝盖,喵喵叫著跟他撒娇。
陈颖缓缓转过脸来瞪住他。「一百多万你不要我赔?」一百多万啊!
他看著她,她迷惘的表情令他失笑,他低声回答。「是啊。」现在终於懂得感激啦。
「你头壳坏掉吗?」她问。
他怔愕。ㄏㄡ`!这女人嘴巴真刻薄。「我想我们既然是邻居……」当然最大因素是为著砚台。「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假使没有砚台,说真的,他觉得自己最後可能也只会要她意思意思地小赔一些,他不习惯跟女人计较,何况她也不是多有钱的样子。假使她不要那麽强势,假使她也像一般女人做错事时可爱地撒个娇,掉几滴眼泪,他肯定会饶过她,但是她自始至终立场一致地激怒他,他才会……
「没道理对我这样好。」她充满敌意地瞪著他。
「……」慕藏鳞一刹无语。她冰冷的视线令他不寒而栗。
她直截了当一句。「说,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麽?」她想弄明白,她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晕黄的小灯映著他们,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
小小客厅,沙发柔软,这该是温馨的小地方,他却感觉好似沙漠那样荒寂,又像雪地那样寒冷。
电视新闻正播放著一日消息,他们四目相对,在彼此诡异的视线底,声音好像悄悄地消失远去。一种寂寞的氛围无边无际包围住他们,让人喘不过气,空气忽然变得很有重量。
怎麽回事?
看著她,慕藏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心底很不舒服。她怀疑的眼色,她冰冷的诗语,穿透过她眼瞳深处,他竟感觉到某种深沈的孤寂,那双清澈的眼睛底,透露对人的不信任和敌意。
她笃定地认定他对她的好都是为著要得到什麽,都是另有目的。好吧,他承认他确是如此,问题大部分时候,他关心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什麽回馈啊,别人对他好,他也不会这样想;而她却是这样地抗拒,并质疑旁人的好意和关心。
慕藏鳞缄默了,陈颖冷冷地质疑他--
「世上没这等好事,没道理对我这样好,究竟为了什麽?你说吧。」
他黯了眸色,表情严肃。望住那双清澈的眼睛,穿过那漆黑的眼瞳,他仿佛看见一个冰的世界。
她身上没有温暖,她的心怎麽了?为什麽对人充满敌意?为什麽这样多疑?忽然间慕藏鳞感觉好冷。
眼前这女人,为什麽会变成这种个性?这样的她,快乐吗?
在陈颖的质疑下,他说不出话。
这天晚上,猫没有发情。这个夜,窗外只有风吹拂过树梢沙沙的声响,枝上树叶颤抖,窗内,床上的慕藏鳞辗转反覆,难以入眠。
陈颖的猫安分了,他却还是失眠。前几日是她家那只砚台害他失眠,他老计划著要怎样亲近陈颖,怎样骗来她的砚台。
可是这晚,他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的都是陈颖那张白皙的脸,还有那双冰一样冷、质疑他的眼眸,他感觉很不舒服。在那一双眼眸注视下,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很卑鄙,一股罪恶感不由得袭上心房。
他在陈颖的质疑下哑口无言,最终他狼狈地道别,离开她家。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也没有说出真相;而她也只是冷漠地目送他离开。
自那日起,慕藏鳞不再上楼找陈颖,可是那只砚台依然教他念念不忘,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坦承告诉她真相?他开始斟酌,为了那只砚台,他愿意付她多少价码?
※ ※ ※
「不用赔!?」茶水间,温霞飞骇嚷。
陈颖搅拌咖啡。「嗯。」这几日慕藏鳞不再出现,很好,本来她就不喜欢被人烦,她对他态度一直很差,果然把他吓跑。陈颖沈思著,不知为何胸口闷闷的。
温霞飞错愕地在她背後问:「怎麽可能?他这样好喔?是古董ㄟ,ㄏㄡ`~~除非都是赝品。」
陈颖转过身,靠著平台,啜饮咖啡。「要一百多万,我查过了。」
温霞飞瞪大眼睛,张著嘴惊愕地说不出话,那傻样叫陈颖失笑。
「温霞飞!」蔚茵茵嚷过来,在茶水间逮著她。「臻谛珠宝的案子你搞定没?」看见陈颖又问:「ㄟ、大小姐,怎样,赔了多少?」
陈颖饮著咖啡,得意洋洋。
霞飞转头对茵茵道:「一毛都不用喔,一百多万ㄟ,可是那老板说不用赔了。」
茵茵没有像霞飞那样惊骇,只是定定望住陈颖,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然後缓缓道:「你该不会陪睡了吧?」
噗~~陈颖呛到,霞飞惊呼。
「怎麽这样说啦!」霞飞义正词严。「陈颖才不是那种人ㄟ,你别乱说话!」
陈颖抽纸巾抹嘴,拍著胸口顺气。
茵茵耸耸肩。「没有喔,呵呵呵~~误会误会,可是你没给那大老板好处,他干麽这麽慷慨饶了你?怪了!」茵茵瞪霞飞一眼。「帮我冲杯咖啡,快,我要开会了。」
霞飞嘀咕。「自己不会动手喔……」可是还是帮组长泡咖啡。
茵茵对陈颖说:「我看喔,除非那老板喜欢你,想占你便宜,要不然怎会……」
「组长!」霞飞抗议。「拜托你别把男人想得那麽卑鄙好不好,人家大老板赚那麽多钱,一百多万可能不放在眼底,所以不跟陈颖计较……」
陈颖和蔚茵茵同时瞪住霞飞,霞飞缩起肩膀。「不是吗?不可能吗?我说的没道理吗,他可能只是懒得跟我们计较啊,没别的目的吧!?」
「你太天真了!」
「你太单纯了!」茵茵和陈颖同时对霞飞嚷。
哇勒~~霞飞扁扁嘴,这两个几时同一阵线了?
「陈颖,」茵茵问她。「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
「嗯。」陈颖扔了纸杯。
茵茵追问:「他有没有暗示要跟你上床?」
「没有。」
「他有没有色迷迷地瞪著你瞧?」茵茵问。
陈颖眯起眼睛回想。「没有。」他的眼色一直都很正直,他的态度一直很君子,他连说话都保持距离,他脸上从没有暖昧的表情--正因为这样才更令陈颖困惑。
茵茵抚著下巴思索。「怪了,那他有约你出去吗?」
「有。」陈颖道。「几天前他订了餐厅,送了一束玫瑰。」
茵茵拍手大呼。「这就对了!」茵茵眯起眼睛。「这只老狐狸肯定要先跟你吃饭,然後再拐你上床。」
陈颖没答腔,她感觉不出他是那样邪恶的男人。当他说吃泡面对她不好时,他的态度很认真,那模样很令她诧异。
「ㄟ……」温霞飞不认同茵茵的说法。「送玫瑰请吃饭,这表示他对你有好感啊,我看那老板人很正直,不像只想上床的,组长你别把他说得那样卑鄙。」
「人不可貌相!」茵茵瞪霞飞一眼。「衣冠禽兽听过吗?」
霞飞继续抗议。「搞不好人家对陈颖一见锺情,请她吃饭送玫瑰很浪漫啊!」
「一见钟情?」茵茵大笑。「我不信他会对陈颖一见锺情。」
霞飞沈著脸问:「为什麽?」陈颖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怎麽看也是个清秀佳人啊!
「为什麽?」茵茵笑著问陈颖。「他约你晚餐你怎说?」
「我说我吃过了。」
「他送你玫瑰你怎说?」
「我说红玫瑰很俗气。」
「嗄?」霞飞傻了,茵茵骇笑。
茵茵拍霞飞肩膀。「你看吧,你说会有男人对她一见钟情吗?一见『伤』情还差不多!」
霞飞瞪著陈颖冷冰冰的脸。「你……你真的这样说喔……」真不敢相信。
陈颖耸耸肩。「嗯,对啊。」她说的是实话啊。
「这样说很伤感情ㄟ……」怪不得没人敢追陈颖,怪不得她一直单身,谁能忍受自尊被践踏,谁能忍受这样难讨好的人。
※ ※ ※
慕藏鳞刚起床,早上他都待在家里看报查资料,他的工作都是从中午开始。有时去拜访客户,有时去收取商款,没事时就到店里,要不就待在家里上网收集资料、联络客户。
今日起床,他对著那只装砚盖的槐木盒又再默哀一遍。
「唉!」为什麽偏偏是那女人拥有他追寻的宝藏?真是孽缘!
他跨入厨房,煎了火腿培根,打开咖啡机,院子忽然传来窸窣声,他关了炉火,穿越客厅查看声音出处,惊见那只不肖猫又在池边荼毒他的风水鱼!
「嘿!」他出声制止,赶紧上前将它托起。
「喵呜~~」它不肖地对他摇了下尾巴,脚掌还湿湿的。敢情他这儿变成猫咪游乐场了!?
慕藏鳞抱著它去按铃,陈颖不在家。应该去上班了吧!?
慕藏鳞将猫咪放到他家墙顶,猫咪坐下来。
他指著二楼阳台对猫命令。「回去!」试图赶它走。
猫咪望著二楼空荡荡的阳台,回头,哀怨的眼神望住他,懒洋洋背对他坐著,不打算乖乖返家。
慕藏鳞叹息,瞪著它。「那些鱼是不可以吃的,知道吗?」故意板起脸教训它。
猫咪回望他,舔了一下唇,显然不同意。
拿它没辙,他将它从墙顶抱下来。掐它耳朵,低声训它。「那些鱼不可以吃!」要是被陈颖看见他掐它,肯定吐血。
猫咪被掐得不痛不痒,伸出舌头舔他手腕,它问到了火腿的香味,柔软的舌头舔得他心软。
「笨猫,再吃我的鱼,阉了你!」他凶道,但眼睛在笑。陈颖很冷,但她的猫好可爱。
※ ※ ※
猫咪非常快乐,这里是它的天堂。它呈大字形趴著,趴睡在慕藏鳞的深色长椅上,空调无声,室温刚刚好,它趴卧冰凉舒适的椅子上,它爱死这里。
这偌大的客厅是猫咪的天堂,地上空著的盘子里有它吃剩的半尾鱼。这人亲自蒸了新鲜的、香喷喷的鲔鱼给它吃,啊……它娘就只会靠罐头。因为吃得太饱,它没法走路、没法跳上墙、没法爬回二楼的家。「亲爱的」索性就趴著,肥肥的四肢伸得直直,肚皮贴著椅子,呼呼大睡去也。
慕藏鳞坐它旁边,盯著电脑正搜寻一笔买卖资料。为了不让猫再去动他的风水鱼,只好先把它关在屋里。他不时偷觑猫咪的动静,看见它毫不优雅、毫无防备的睡姿,不禁微笑。真不怕生啊,跟它主人差好多。
刚刚蒸了鲜鱼请它时,看它吃得狼吞虎咽,他不禁失笑。
它吃鱼时他蹲在地板对猫说:「你妈妈肯定不会煮鱼吧?」他笑问猫咪。「她天天吃泡面吧?真是个笨女人对不?」
猫咪可怜兮兮地喵呜一声,摇著尾巴附和他的话。
那端,午餐时间,陈颖照例逛进便利商店,她胃口不佳,中餐总是随便买个零食打发。
冷藏柜内的水饺吃腻了,国民便当菜色天天一样,御饭团毫无新意,三明治看起来就冷冰冰。她想吃点热的,最後挑了一碗杯面,走到柜台付帐,回公司茶水间冲泡,蒸气喷涌,办公厅很安静,大家都呼朋引伴去餐厅吃饭。
陈颖很厉害,V.J.员工近百人,全公司上下没人喜欢跟她用餐。她不是个好的说话对象,光看她招牌冰脸,就可以得厌食症。
陈颖拿了杯面回到自己的位置,像往常一样享受属於自己的用餐时间,享受属於自己的寂寞氛围,她撕下杯盖,看著油黄的面条,闻著人工香料。
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忽然想起他说的话,陈颖傻了,瞪著杯面,眼前浮现那张轮廓深刻的脸,陈颖覆额,忽然感觉自己好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