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拓看着他嘻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我是疯了还是怎地,当初怎么会想要把你从英国挖角回来?”
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对这句话越来越有心得了。
说也奇怪,全世界的人面对自己时无不战战兢兢,唯独这个牛津的学弟非但不怕,还以捉狭他为乐。
偏偏他对杜曼这方面的“癖好”束手无策。
还有,杜曼恐怕是唯一一个对他的“面无表情”视而不见的人。对此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因为你聪明盖世,永远懂得找最有用的人做最有效的利用和投资。”杜曼脸不红气不喘,一句话就捧了两个人。
“你脸皮的厚度恐怕也算举世无双的了。”他摇摇头。
“老大,你怎么这样说我?”杜曼一脸心痛,捂着胸口。
“闲话少说,有什么事?’韩拓摘下眼镜,眯起眼睛盯着他。
“大事。”杜曼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部长点名请你一定要参加。”
“说我出国。”韩拓连眼也不眨一下!
杜曼轻笑,“先别忙着拒绝,这次有新花样喔。”
“你有兴趣?”他挑眉,“很好,那你去。”
“不不不,”杜曼连忙摆手,笑容里有一丝狡狯,“举办的企业家姓白,白荣方。”
“所以?”韩拓不感兴趣地敲击着键盘。
“白荣方你当然没有什么兴致,但是他的女儿就是白玫瑰,明天晚上她也是拍卖品之一……”杜曼故意拉长了音。
韩拓没有明显地调转目光,不过手指的动作顿了顿。
杜曼偷笑着,清了清喉咙道:“明天的慈善拍卖会形式很特别,将会有十名企业家的千金小姐上台拍卖,价高者可以得到美人一天的陪伴,而所募得的款项将全数捐给慈善机构,听说这是白荣方从某本外国罗曼史小说中得来的灵感,有意思吧?”
他满意地看到韩拓的眉头越拧越紧。
不过他有把握,白玫瑰是韩拓近年来唯一透露过欣赏的女子,他不会错过这次的机会……韩拓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一旦订定目标就会用自已的方式达成。
只不过他这个学长在商场上可说是运筹帷幄、呼风唤雨,但是在情场上就实在保守固执兼迟钝老套到极点……杜曼真是替他寄予无限的同情和祝福。
“你是明天热门的十大人选之一喔,不去不好意思吧?”
韩拓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
就算明晚白玫瑰的存在对他而言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是他向来讨厌沦为社交圈耍杂献给众人看的猴子。
韩拓闷闷不乐,他有时真怀疑杜曼为什么不干脆往好莱坞发展,说不定第一个奥斯卡华人影帝就是他。
“老大,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可以去参加盛会。”杜曼摇头叹气,“可惜这邀请卡不是我的。”
“我可以转让给你。”
“那怎么行?”杜曼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摇头,“坏人姻缘是会遭天打雷劈的,我可不想破坏你和白玫瑰的好事,再说错过了这一次,你老兄下次的发情期恐怕要在五百年后了。”
韩拓又好气又好笑,皱着眉问:“你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
“哎呀呀,老大恼羞成怒生气了也……”杜曼学着京句的口白,连忙摆出落跑姿势,不过临走前还不忘千叮咛万交代,“邀请卡我放在桌上,记得,机会千金难买,我会替你准备好支票簿,随时等侯差遣。”
“滚。”他浓眉一扬。
“得令。”杜曼一抱拳,迫不及待演出总经理办公室。
韩拓瞪着那扇缓缓关上的房门,脑子里有一丝丝犹疑和矛盾。
真的要去吗?
他大可以用其他方式认识、追求白玫瑰,据他所知,小妹香香就是白玫瑰的闺中密友。
只是……
既然有较便利的方式,同时又可以做做好事,他何必浪费时间?
他按下桌上电话的通话钮,沉声道:“珊妮,取消我明晚所有的会议和行程。”
“是,老板。”珊妮一如往常的简捷有力。
第四章
春喜必须承认,这是个馊主意。
对,这是个的的确确、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馊主意!
尤其当她被迫穿着一件老气横秋的咖啡色套装,搽着连自己看了都会打冷颤的大红妆,顶着一头那个发型设计师说绝对是今年最新流行的鸡窝头,坐在这间大饭店一楼的咖啡座时,她越想就越觉得被恶整了。
事情是昨天的下午茶开始的——
“相亲?!”她对芳芳张大嘴巴。
“NO、NO、NO,我们不用这个名词,我们宁可说它是‘两性联谊’。”芳芳伸出纤纤食指对她摇了摇。
春喜好半天才闭上嘴巴,她咽了口口水,“芳芳,我是很想找个男朋友没错,可是也没有饥渴到这种地步吧!”
何况要她对着一个全然陌生,也不知鼻子嘴巴眼睛长得怎样的男人介绍自己的身家,兴趣和嗜好,她就觉得全身发痒,有说不出来的怪。
她才二十二岁,没必要现在就把自己标上“特价出清”吧?
“要不然你说,你什么时候才找得到男朋友?”芳芳瞅着她,“以你这种龟缩的个性和山顶洞人的生活方式?”
她哑口无言。
“我们是好姊妹,我不希望在我找到金龟婿嫁人豪门后,直到我带着女儿来买衣服,你还继续窝在这里。”
唉,她看起来就是一副老处女的样子吗?
“芳芳,你为什么想嫁入豪门?”她转移话题,不无好奇地问。
芳芳瞪着她,好像她刚刚问了一加一等于几的白痴问题。
她稍嫌激动地比划着满屋的华服和豪华配件,“你爱说笑,谁不希望嫁人豪门?你看,这些美丽的衣裳、昂贵的首饰……统统都是有钱人家的千金或是少奶奶来购买的,唯有嫁入豪门,才能够拥有一切想要的,明白吗?”
“那你是嫁人还是嫁衣服?”春喜皱眉。
芳芳一时语结,“春喜,‘麻雀变凤凰’你看过吗?”
“有,很感人喔,我看了不下十遍呢。”春喜兴奋地道:“李察吉尔当年还是我的偶像……”
芳芳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重点不是那个,难道你不希望学茱莉亚罗勃兹那样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不希望。”春喜回答得斩钉截铁。
芳芳的下巴掉了下来,瞪着她,“为什么?”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没听过侯门一入深似海吗?何况有钱人家的饭碗不是这么好捧的……这可是我阿嬷说的。”
“你阿嬷……”芳芳呛咳了一声。
“唉,这是经验之谈喔,想当年我阿嬷是高雄左营的一枝花,漂亮得不得了,那时候同时有三个男人在追她,一个是南洋的富商,一个是小镇上的医生,一个是开杂货店的我阿公,”春喜举证历历,“我阿嬷本来想嫁富商当少奶奶,后来我阿嬷的妈妈就跟她说有钱人家的饭碗不好捧,这也是我阿嬷的妈妈的经验谈,据说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我阿嬷的妈妈是……”
“够了、够了,你阿嬷那一摊还没讲完呢!”芳芳听到头晕眼花。
春喜讪讪一笑,“对喔,我离题了。重点就是我阿嬷后来选了老实古意又诚恳的我阿公,她当时还觉得有点不甘心,后来听说南洋富商娶了村子里另一个姑娘,结果又三妻四妾一大堆,外头好多私生子争着分财产……”
芳芳听得一愣一愣,“然……然后呢?”
“再来是小镇上的医生,娶了邻村的一个小姐,虽然医生没有外遇也没有对老婆不好,但是医生非常的忙,当了先生娘更是要帮忙照顾病人,有的时候看他们三更半夜还要出诊,累得半死连休息的时候都没有。”春喜露出了笑容,开心地道:“反倒是我阿公,守着一间杂货店安安稳稳微小生意,村于里人人竖起大拇指赞他是老好人,我阿嬷再怎么说勉勉强强也可以算是个‘老板娘’,日子过得平静又自在,虽说不能大富大贵,却是幸福得不得了。”
芳芳听完了以后,缓缓露出了一朵微笑,摸了摸春喜的头,“妹子,时代不一样了。”
“啊?”
“以前的人只要平凡安稳就是幸福,现在可不一样了,我们追求的是更新更好更多,”芳芳笑咪咪地道:“哎呀,你不会懂的,最重要的是你到底想不想嫁人?”
“咦?话题又转回来了吗?”她还以为圈子兜得那么远,芳芳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放心,我帮你找的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有钱公子哥儿,有认识那种的我早留起来自己用了,还舍不得介绍给你。”芳芳咧嘴笑,“如何?我朋友是个律师喔,虽然目前还只是个助理,但是他已经快要考到律师执照了,保证是有为青年,你想不想试一试,先见个面?”
“有为青年?真的吗?待人诚不诚恳?”春喜有点心动。
虽说她怀疑还会有哪个男人比她那天在宴会中见到的韩先生更出色、更令她动心,但是她跟他还会有再见面的—天吗?
那个晚上,就是一场美丽的梦而已……
想着想着,春喜有点郁郁;她勉强提振了一下精神。唉,没鱼虾也好,就当作去认识新朋友吧!
“你听我说,他人真的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我就帮你约明天下午好了,你们先见个面喝个咖啡,然后再吃个晚餐。”芳芳暖昧地眨着眼,“接下来还有什么节目,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什么什么节目?”她一脸茫然。
“呵呵呵,没事。’
芳芳迫不及待地拿起话筒,按了几个按键。“……喂?小张吗?是我……”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就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胸襟上还很俗地别了一朵红色的玫瑰花,以方便相认。
只是坐着坐着,她已经从下午茶时间坐到了晚餐时间,服务生过来添第N次的水,还顾道‘好意’地瞥了她几个好奇与忍耐的眼光。
“岂有此理,这样晃点我?”她捏紧了水杯,从发呆直接跳到愤怒。
就算她长得不是很称头又怎么样?就算她今天打扮得很怪异,连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又怎么样?正所谓君子重然诺,那个姓张的明明跟她约好了还失约,亏芳芳还极力称赞他是个诚恳的有为青年。
如果这就叫做“有为青年”的话,那她是真的对国家的前途非常忧心。
“我受够了。”她倏然站了起来,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她已经让自己跟傻瓜一样等了四、五个钟头,如果还要再继续等下去,那才有鬼哩!
她匆匆起身结帐,虽然只喝了几杯白开水,但是为了避免被误会是来白喝白坐的,她还是坚持留下了两百块在柜台上。
春喜气冲冲地往大门走,蓦然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咦?耶?
她揉了揉眼睛,浑然不知自己把紫色的眼影抹得满眼圈都是。
是……他吗?
高大英挺,神态严肃,稳健地踏步而来,身后还有几个西装男士必恭必敬地随侍在旁,在前面哈腰、满面堆欢的胖男人有点眼熟……
好像是刚刚才在咖啡座这里傲然监督巡视服务生的饭店副理嘛!
春喜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痛得龇牙咧嘴,“噢,我不是在作梦。”
真的是他!
眼看着一行人气气派派地就要往豪华电梯走去,她的双脚自有意识地往前跑去,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嗨!”她心头小鹿乱撞,屏住了气息。
韩拓脚步微顿,微蹙双眉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我认识你吗?”
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名身段娇小、穿着松垮套装又搽着过多脂粉的女人。
“呃?你……不认得我了?”她一颗心从老高的地方瞬间摔了下来,满脸的期待化成了一丝掩不住的尴尬和莫名的心酸。
尤其他身边西装笔挺的男人们都朝她抛出惊愕与嘲笑的眼光,显然是质疑她怎么有那个脸莽莽撞撞过来搭讪。
韩拓急着要进场,慈善拍卖会已经快开始了,而他生性最不喜欢迟到。
“很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你。”他淡淡地道,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春喜的双颊瞬间火辣辣一片,她僵住了,作梦也没想到会把自己搞到这么难堪……
“小姐,我想韩先生不会有你这种……”那个副理特意瞅了她的装扮一眼,还不忘抛下一句带着鄙夷的讪笑,“……朋友,你还是请回吧!”
春喜眼眶一热。噢,真糗,她真想掐死自己……不,她真希望自己没有过来打招呼,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答应芳芳来赶这个烂约会!
她狼狈踉跄地夺门而出,外头冰冷的晚风扑上了脸,瞬间冻醒了她。
“有什么了不起,有钱就可以这样瞧不起人吗?”她站稳了脚步,隔着透明的玻璃大门对着尚在等电梯的那行人——尤其是韩拓——咬牙切齿地咒骂卜,“谁希罕认识你,谁希罕傲你的朋友,谁希罕……再见到你!”
她的眼眶湿了,小嘴也在颤抖,只是倔强得不愿让泪水滑落脸颊。
可恶,如果他真是那种势利的有钱人,为什么那晚偏偏要对她这么温柔?为什么要让她以为他有一丝丝喜欢自己的陪伴,以为……他们甚至有可能变成朋友?
“我讨厌有钱人!”她握紧拳头,呜咽着大叫了一声。
也不管旁人的侧目,她激动地对着大门方向比出这辈子从没做过的动作——比中指。
“我发誓,下次如果再跟你讲话的话,本姑娘就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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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春喜一脸疲惫的瘫在沙发里,小脸十足垮掉的样子。
香香捧了杯咖啡走出采,惊异地看着她,“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甭提了。”她郁闷地摆了摆手。
老实说,她在回来的一路上也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反应那么激烈?
就算他已经忘记她了也是常情,毕竟事情都过了两个星期,而且那个晚上人这么多,他们聊了片刻,跳了一支舞,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是她还是觉得心里好闷好闷。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香香索性偎入了她身旁的沙发里,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是一看到她的正面,香香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是谁把你弄成这副鬼样子的?”
“啊?什么?”她无精打彩地望了香香一眼。
“你的脸、你的妆,还有这一身的衣服和头发……老天。”香香指着她,满面惊骇,“是谁干的好事?”
“芳芳请她朋友帮我打理的。”春喜叹了口气,拿过遥控器百无聊赖地转着台,对自己这副‘惨状”已经麻木不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