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疯了还是怎的?难道她真的是陶花容的魂魄跑到沉明月的身体来了?
她的脑海空白一片,总觉得应该记得的,可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
「有没有可能……我和人家交换了身体?」她脑中灵光一闪,失声惊呼,「借尸还魂?」
有可能吗?之前的那一场大病就是关键吗?
她情不自禁颤抖了起来,无法想象这种离奇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不不,」她拚命摇头,将书卷推得好远,彷佛这样就可以拋开那个惊人的发现,「我是明月,沉明月,我不可能是另一个人。」
老天,她快疯了,究竟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静夜十五明月夜
杜少卿带了一篮子的点心,紧紧张张地来到了小跨院。
美丽的月色迷蒙,随着轻纱般的云儿时而露脸、时而掩映,皎洁清华不可方物,他知道她也爱赏月,尤其是满月。
以前他经常到她家墙下,偷偷用小石子丢着她的窗台,英俊的笑脸漾满邀请,张开了双臂接住爬窗跃下的她。
如此这般,就是为了要观月去。
他难掩心头的怦然忐忑,今晚,她的芳魂会出现在明月的身上否?
打从那一天她从娘家回来,就时时刻刻躲着他,害他急着想要见她,想要在她身上找寻那缕熟悉的气息和感觉,却都不得其门而入。
现在夜深了,她该不会又有恁般的防备和借口了吧?
他已经被小茶端出的种种借口搞到耐性全失,今晚再见不着她,他怕自己会做出破门而入的狂野举止来。
杜少卿不断告诉自己,是因为花容附身在明月身上的关系,他才这么心急难忍地想见她,可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在嘲笑他——
真的单单只是这个原因吗?
来到拱月门,他轻轻走了进去,正见到她独自在月光下发呆,就着淡淡银色的光华,她乌黑的发丝浅浅绽放着光芒,小脸上的迷茫好不教人爱怜。
他的胸口狂悸,一抹纠然的心绪弥漫了全身——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呵!
在这一瞬间,他再无力控制自己放肆的思念。
「是谁?」他的脚步惊动了她。
杜少卿振作了一下精神,「是我……有没有打扰到妳?」
她的模样又惊悸又渴望又迷惘,本能想逃,却又移动不了双脚。「有、有事吗?」
他来了。
千盼万盼终于来了,可是他却是为了「花容」而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她。
她的心好痛,像是有千根针不断在戳刺一样,可是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呢?
摆在面前的一切,统统都让她整个人着了慌,完全乱了手脚了。
「这是我让他们做的一些点心,想着今儿是十五,可能有很好的月色,如果妳还未睡的话,正好可以边看月亮边吃些点心。」他的眼神充满了怜爱与温柔。
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她怔怔地盯着那一篮子点心,泫然欲泣。
「不请我坐吗?」他有些心慌了,手足失措得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怎么会这么紧张呢?
「寅夜时分,孤男喜女的总是不妥。」她低着头,虽然好想跟他看月亮,可是一想到这个复杂难解的局面,她的心就更乱了。「将军,您还是回去吧!」
他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和失落,「妳……不愿让我陪妳坐坐?」
我愿意!我怎会不愿意?!她心底好想吶喊出来,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她。
她最后还是忍着泪水,「那么……请坐。」
他如释重负,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端详着她轻愁的眉眼,「妳……有心事?」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忍着泪就是不敢开口。
「告诉我。」
她哽咽,「我不想说。」
他的关心统统都是冲着花容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敢戳破这一层,她也怕破坏了这如梦似幻的关怀呵!
「花容……」
「我不是花容!」她的反应好激烈。
他一震,「对不起。」
「我不要当陶花容,我不想当她,」她绝望地瞅着他,「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在作梦,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怔住了,眸光复杂难解,「我不能承认妳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否则那些梦境作何解释?」
她激动地道:「就算我在梦里是陶花容,也不代表我在真实世界里也是陶花容,如果我真是她,为什么会把你忘了呢?」
「不,妳并没有忘了我,在梦里,妳不是将我俩的点点滴滴记得清清楚楚吗?」他也有些激动。
「可是……可是……」她的头好痛、好乱,忍不住捂着两鬓痛苦地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乱了……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相信我!」他心疼地抱住了她,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胸前,「妳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嘘,什么都别想了,妳就是花容,我深深爱着的花容,从幽冥之中回到我身边的花容!」
「可是我是沉明月。」她的争辩好无力,靠着他的感觉好美好舒服……
彷佛天大的烦忧都不见了,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会有他宽阔的肩膀顶着……
「嘘,慢慢妳会明白过来的。」他紧紧抱着她,瘖哑地道:「这是老天爷再给我们一次重生的机会,让我们可以再续情缘。」
怀里的温香柔软而熟悉,拥抱着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对此,他不禁深深感谢起老天爷。
她一定是花容,一定是的。
就算她的躯体是明月,可是此时此刻,他们俩的心熨贴得如此之近,灵魂与灵魂是如此契合……她是属于他的,这一点他深深相信。
「我是……花容吗?」她呓语般低问着自己。
是吗?真的吗?可能吗?
倘若她真的相信了,可是有一天,事实证明她根本彻头彻尾就是沉明月,跟陶花容的幽魂一点关系都没有,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又会怎么做?
她颤抖了,情不自禁将他的腰抱得好紧好紧。
***
从那一夜后,明月陷入了深深的甜蜜与矛盾挣扎中。
杜少卿对她好温柔好温柔,简直将她捧在手掌心上,一时一刻也不愿稍稍分别。
明月又是喜又是忧,更多的是徨惑和恐惧。
万一……万一有一天发现这一切才是梦,那该怎么办?
只是爱情来得如此强烈浓烈,如滔天巨浪般包裹住了她,她沉溺在幸福海之中,就算有疑惑烦忧,她也顾不得了。
如同此刻,他悄悄蹑足出现在她屋里,顽皮地捂住她的双眼。
「说妳想我。」他的气息在她耳畔搔得好暖好痒。
她的心儿怦怦狂跳,「才不要。」
「真的不要吗?」他放开了手,倾身过来啜吸住她的耳垂,「嗯?」
明月浑身一个机伶,几乎融化在他怀里……
「将军……」这样荡魂蚀魄的感觉好熟悉好熟悉,她的身子情不自禁躁热了起来。
「说,想我不?」
「想……想。」她喘息着嘤咛着。
他炽热的唇游移在她耳畔颊边,双臂一个扳动,将她抱上大腿,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再次贪婪深情地汲取着属于她的味道、甜蜜……
明月娇喘一声,痴痴闭上了双眸,小手平贴着他温暖坚定的胸膛。
老天!
「嗯……」她低吟着,被他滚烫炽热的唇瓣撩拨需索到几乎晕醉,头儿昏昏,身儿颤颤。
他欺身在上,紧紧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忘我地深深吸吮着她柔软幽香的唇儿,彷佛想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怎么也不肯稍稍松离……
「啊……」他蓦然轻轻吻嚼起她敏感的耳垂,明月难禁地低喘了。
她的身体滚烫着,他的身躯坚硬紧绷起来,柔软和刚强缠绕依偎得毫无空隙。
老天,就算这是场梦,也让她永远不要醒来吧!
她愿相信她就是陶花容,她愿意……
第八章
这一天,杜少卿收到了远自漠北而来的飞鸽传书,取下系紧在鸽儿脚上的小卷纸笺,缓缓展开,里头是几行苍劲有力的字——
少卿弟钧启:
兄初闻弟心上伊人芳踪杳然,深为弟惊愕惋然,弟对陶氏女钟情一片,兄甚为知之。
此番弟之请托,兄在功务丛然之余亦着力探寻陶氏一家下落,在日前终不负弟望,觅获陶氏女……近期之内将派亲兵护送至京,以慰弟怀,成全一番璧人良缘……
愚兄韦端笔
他的脑袋轰地一声,不敢置信地将纸笺读了一遍又一遍,双手颤抖了起来。
他几乎忘了这件事!
可是……可是花容就在他身边,怎么又会出现了一个花容?!
这些日子来的轻怜蜜爱、柔情蜜意,难道彻头彻尾错了吗?
他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几乎握不住纸卷。
「找到花容了?是真的花容……」他身形晃了一晃,脑际晕眩了眩,「那……住在府中的,真的是沉明月?」
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老天在跟他开玩笑,还是他从头到尾都被愚弄了?
如果说明月真的不是花容,那么他这些日子来的宠爱和温存,就是对花容最大的残忍和背叛!
他的脑袋瞬间空白,足足发呆了半盏茶辰光。
最后,他缓缓苏醒了过来……
「老天!」他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抑,手掌紧紧捏皱了纸卷,「韦大哥替我找到她了,她果然没死,果然没死……」
花容犹在人间,这个消息就足以推翻开幕词设以让他的生命重新活转过来。
就在这时,杜老夫人在梅香的搀扶下,稳稳重重地踏入了盼容别苑。
「卿儿,你可有空暇陪娘到檀山寺进香……」老夫人看见他欢然的容颜,有些诧异,「咦?发生了什么天大好事?瞧你欢喜成这样……呵,娘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你笑了呢,快快说来,让娘也高兴高兴。」
他开幕词设向前,暂且拋开内心强烈的挣扎和痛苦,激动地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找到她了,孩儿终于找到她了!」
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找到谁了?」
「花容啊,」他欢喜的泪雾隐然映现,「娘,我终于找到她了。」
老夫人表情一僵,瞬间怔住了,「找、找到她了?」
「是的。」他激动快乐极了,平素的冷静与镇定全然消失无踪。
他却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情和举止剎那间变了,变得僵硬尴尬且惶惧……
「怎、怎么找着的?你不是告诉我,她过世了,陶家的人也都搬走了吗?」老夫人双手冰凉,止不住微微喘息。
「苍天有情,终于还是为我留住了她。」他深邃的眸子充满了对上苍的感激,炯炯发亮,「我托请镇守漠北的韦大哥为我找寻陶家人下落,他方才飞鸽传讯而来,已找到陶家人,花容真的没死,韦大哥已差亲兵护送进京……」
老夫人脸色煞白,「这么说,她就要进京了?」
「是的。」他欢喜地握着母亲的手,「娘,我们要准备起来了,等花容一到,我要立刻同她成亲,这生生世世再也不教她离开我身边了。」
老夫人的神情越来越难看,脚步一个颠动,幸亏梅香扶得扎实,没让杜少卿瞧出异状来。
她和梅香交换了一个惊惶的眸光,随即舔舔唇道:「呃,约莫……还有多久,她才会到京?」
「从漠北赶路回京,起码也得走上两、三个月吧。」他眼神好温柔,「她的身子不知挺不挺得住……呀,我得再修书一封托请各处驿站,还有韦大哥的亲兵,宁可让花容慢些儿走,也不能赶路过甚,累出了病来。」
「两、三个月……」老夫人暗暗沉吟,「是、是,让他们慢慢走,毕竟是女孩子家,这么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赶路是不行的。」
「娘说的是,」他兴匆匆地道:「孩儿立刻就飞书吩咐下去。」
杜老夫人看他踏着欢然的脚步急忙进了书房,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求助地向梅香道:「这可怎么办?我还以为早就没了后患,而且看这阵子卿儿的一颗心都挂在沉明月的身上,我以为他转移了注意力……」
梅香也着急,「老夫人,这事太蹊跷了,不是有消息说那个陶花容当夜就悬梁了……怎么还活着?而且又到了漠北?」
老夫人有点胆寒,「妳说,她会不会还了魂,蓄意来报仇的?」
梅香也打了个机伶,急急忙忙安抚老夫人道:「老夫人,不会的,是人是鬼难道韦大将军分不出吗?一定是她那时没死成,被陶家人带出了京,搬到漠北去……既然如此,您尽管把心思拿稳住,制得了她一次,还制得住她第二次,她决计飞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老夫人被这么一番慰解后,也松了口气,「梅香,妳说的是,再怎么说,我总是卿儿的娘,她怎么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咱们得好好想想,如果她真的嫁了进来,该变个什么法儿将她整治整治,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她的卿儿如此优秀,又是朝廷重臣,皇上心爱的大将军……这些个平民贱女谁也别想侮辱染指了高贵的他,更何况要她将这个大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之位让出,更是作梦。只要她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
***
找到陶花容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个青天霹雳,震得明月整个人惊呆在当场。她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只是幸福竟是如此短暂,这场梦……醒得这么快?不不,可是她也是陶花容啊,明明在梦里就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现在怎么又会冒出个陶花容来了?
「找到花容了?真的找到了?」她痴了傻了,「那我呢?我是谁?」她究竟是沉明月?还是陶花容?还是一缕原本就该消失在人间的幽魂,却飘飘荡荡、纠纠缠缠在这个早已不属于她的世间??
小茶气喘吁吁地告诉明月这个传遍府里的大消息,原本是心急如焚,希望少夫人心里有个底,可是看到她震吓到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暗骂起自己的多嘴了。
「少夫人,您别吓我呀!」小茶急急拉着她的袖子,都快哭了,「都是婢子不好,婢子多嘴……」
「不,」她终于回过神来,突然抓住了小茶,「小茶,是陶花容,妳没听错,找到的真是陶花容?」
「是啊,听说这位陶姑娘就是将军的心上人,原本应该成为我们将军府的夫人,可是不知怎的,将军出征回来后她就不见了,人人说她死了,现在又找到她了,所以……」小茶很紧张,偷偷觑着她的脸色,「少夫人,怎么办?真正的少夫人要嫁进来了,到时候您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明月怔忡了半晌,又猛然想起——
如果说,真有借尸还魂这回事,那么住在陶花容身体里的,该当就是沉明月啊,她不是追随心爱的男人去了吗?怎么会这样就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