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是个秀才,在咱那江南小镇也算名气响着……秀才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嗯!就是念了许多、许多册四书五经的读书人……江南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知道吗?那儿可是鸟语花香,没一处不秀不美的……同『哈德林斯』相比?嗯!江南处处都雅致得诗情画意,和这儿自是大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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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新娘本身是从「哈德林斯」出嫁,再加上根本没有婆家,所以只在数名年纪相仿的指派丫头的伴骑之下,队伍略嫌单薄地踏上事先铺好的红毯,然后新郎搀着新娘下马,接着举行大礼、叩拜高堂,就完成了终身大事。
「恭喜大哥!」一身劲装的玛伦风尘仆仆地赶来,顺长俊挺的他一下马背便抱拳先行恭贺一声。
他自从弱冠之年和小真儿成亲后,便接管了「哈德林斯」不远处的分牧场「哈德伦」,三兄弟反倒罕见的全聚在一起碰头了。
「唔……」原本覆着头盖、安静伫立的新娘一听见玛伦这新加入的男音,立即往后不稳地怯退两步,瀚天立即眼明手快的往她腰肢勾去,强硬将她搂在身侧,强壮的指尖关节察觉她战栗不休的反应时,他的眉心悄悄凝过一丝疑惑的阴影。
她可是在害怕吗?在害怕什么呢?
打从他一宣布两人的婚事,火儿便强烈反弹抗拒,让他罕见地担心,更不管于礼不和,公开的就将人家姑娘给软禁在自己房中,就是怕她会趁自己一个不注意时溜了。
说到底,原来堂堂的「哈德林斯」大少爷是在怕自己没了这个新娘呢!
「大哥。」青漠也走了过来。
不知怎地,瀚天注意到火儿的战栗更形强烈了。
难不成她是在怕二弟和小弟?这么想来,他也没多大印象她同青漠有多少接触……
「火儿,妳这个做嫂子的,快同妳现在新多出来的弟弟们招呼一声吧!」瀚天故意这么说着。
这倒有趣!一般姑娘家是怕他怕得像个鬼,对青漠、玛伦可是迷得痴倒,哪知火儿正好相反。
不知怎地,瀚天的心情大好了起来。
「您……您们好……」好半晌!头盖底下才传出像是费尽气力吐出的细微音量。
「嫂子莫要客气。」青漠开口,他和玛伦都认定火儿不过是在害羞。「往后妳就直接喊咱们的名字便行,也亲近些,一家人嘛!」
哪知青漠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瀚天便板起了脸。「就叫二弟、小弟!」
他收紧搁放在火儿腰肢上的手。「招呼打完了就闪开去!」
对瀚天这明显酸意的命令,玛伦讶然的眨眼;青漠倒是仰首放声大笑。
霎时,三位「哈德林斯」的主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姑娘家的。
「走啰!玛伦,大哥在捧醋狂饮啰,还杵在这作啥?等着挨打吗?没瞧见他那张脸正酸着哩!」
酸?瀚天一点都不苟同青漠的话。他又不是女人家,吃什么醋啊?
可当他好不容易忙完外边一切入了洞房,一掀开新娘覆面的头盖后,心下又不肯定起来了。
奇也怪哉!火儿那张平凡无奇的素脸蛋是愈来愈耐瞧了,像现下,她唇儿边不过是上了一抹淡红,便娇艳欲滴得勾人去尝上一口——
「啵!」
瀚天果真也这么做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一个吻哪止得了他的饥渴?
不管心中还有多少的纳闷,就全都先拋一边去吧!
瀚天用双掌抬起新娘的脸蛋,继续绵长辗转的以唇舌品尝,由额一路朝下溜到她的鼻尖、下巴、锁骨,最后停留在她的双峰上,并覆上自己早已蓄势待发的男性躯体……
红烛、双喜字样,焰光摇摇曳曳地映照出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
强壮的一方不停探试着柔软对欢快的极限,原始的动作不停反复,沉着、强悍又坚定的,让火儿无从抗拒,只能臣服在下方,被动、哆嗦、柔弱的承受……
欢爱过后,瀚天沉沉地压在火儿的身上,亦深深地停留在她的体内;火儿也不觉得他真的吃重,反而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亲昵感,也愿意这么一辈子同他腻在一块儿。
可是啊……
火儿水漾透明的眼神倏地微黯……那是个奢侈也不过的痴想啊!
***
「大哥,从哈尔滨那带有道笑话的风声!是针对『哈德林斯』吹来的。」
这也是玛伦特意前来参加婚礼的原因之一!算是通风报信。
「前不久咱们家不是把周三麻给赶出去了?听说地窜到了哈尔滨,还找上了一些光做下流勾当的家伙,扬言要对『哈德林斯』劫场报复。」
事关重大!莫怪玛伦会绷紧神经在瀚天新房门外候着,就是希望能早点告诉瀚天。
「他还真会作梦。」坐在书房案前背对着门口的老位署,瀚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光芒。「成,他若斤两够重就杀过来,『哈德林斯』不怕指教,会好生伺候他的。」
自从五年前负伤开始,他性子中的敦厚也薄了太多的分量,更何况这回是有人存心要犯到他头上的,手下何苦留情?
「加重每处巡哨的枪枝火力,多警觉些,两时辰一回的巡场照旧,可改四人一编组,要所有人出场时莫忘携带武器。」瀚天垂眼敲着手指头,一边思索、一边吩咐,「你们说,他会挑哪时动手?」倘若周三麻真敢来的话!他笑话地暗忖。
「冬。」其它两人异口同声。
是的,牧场的冬天漫长又艰苦,抵御能耐也最弱,牧人为了牲口的粮草便伤足脑筋,真的没太多余心余力去顾及其它。
「周三麻可也胆子太大或太忘我了一些?打算劫了『哈德林斯』的场,还敢声音响亮地四处放话?」青漠摇摇头,不明白这号敌人是太傻或太自信。「他会不会找上什么厉害家伙合作?」
「这我会再探探的。」玛伦摇摇头。「我回去分牧场后也会调一些人手过来给大哥的。多一枝枪杆儿,怎么说总是好的。」
分牧场「哈德伦」离「哈德林斯」有半日光景的路程,就算是四条腿儿的强健骏马也要跑上两个时辰的,玛伦只是怕有个万一啊!
三人又讨论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告个段落。
玛伦抱歉地对瀚天说道:「我害您冷落嫂子了。」
瀚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青漠倒是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继而调侃道:「也是啊!瞧大哥一脸怨夫样,怕是洞房花烛夜还没过完呢?快、快、快!再回去给嫂子暖被窝去。」
「青漠,倘若你嫌舌头太长就尽管说不要紧。」瀚天从没发现这个二弟是如此的讨人厌。「我把匕首磨着等你就是。」
喝!青漠立刻噤声,绿眼睛好不无辜地眨动。
「大哥对嫂子重视着呢!」不愧是成了亲的过来人,玛伦硬是看出瀚天那状似平静的表面下,其实已经因为青漠几句话而起了风浪,那可是专属于一个汉子同姑娘之间最柔软、最亲密的情感。
「你们以前见过她吗?」说到这,瀚天便想起整晚纳闷在心头的问号,虽然只有那么个一丁点小,可就「大」得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没啊!」青漠、玛伦又异口同声。
青漠以前是知道厨房内新多了火儿这一号人物,但就如此而已啊!
至于玛伦!他可是昨日婚宴中才拜见大嫂的,而人家当时还是罩了头盖哩!
「是吗?」瀚天不得不沉吟了。
他相信两个弟弟的话,可火儿当时的反应也不是造假的,分明就是瑟、就是缩、就是惧、就是怕……
门扉传来轻叩声。
「进来。」瀚天扬声道。
「大少爷,原来您真的在这——」前脚尖跨入的火儿,瞧清楚书房内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后,后脚跟就猛然一退地想逃了。
太过明显的小动作,清清楚楚落入三个男人的眼中。
玛伦兀自讶异在心头;青漠则是百般委屈地伸掌摸摸自己的五官,心想是不是他哪儿丑了,怎么会有姑娘看着他要吓得晕死,而不是乐得晕死。
「火儿。」瀚天唤道,声音中多了分过往不曾有过的温暖甜蜜,他并且坐侧了身姿,朝火儿伸出了手臂,脸上流露出另外两个男人打从五年前就不曾见过的柔软情感。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有着一个想法——说不定这就是瀚天这辈子中最需要的呢!
出事前的瀚天,温文中却有着诸多内敛;身为长子的风范下像是有着太多压抑;出事后的他像是爆发了所有负面的情绪,一些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自杀般!
可是当火儿出现时,却能让瀚天变得如此轻松平静,青漠和玛伦当下在心底便对火儿好感倍增。
火儿的身形迟疑!不是那种女孩儿的忸怩,是真的因畏惧而产生的心思,特意眼观鼻、鼻观心,眼儿盯着跛着脚走到瀚天身旁的人儿。
瀚天没啥忌惮的,一把便要搂她往自己膝上坐定,火儿则是尴尬地不停扭动,「大少爷您……」
「乖乖坐好!」大少爷?瀚天表情不悦地说着。他可不爱她叫得这般礼敬生疏!「瀚天!」
「呃?」火儿莫名其妙地瞧他。好端端的,他喊自己的名字做什么?
「喊一次试试!说!」瀚天又说。
「啊?」水漾透明的双眼眨巴,火儿迟疑着,「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怪哉!
「没什么意义啊!」他不这般认为吗?
「没什么意义?!」他的名字意义可是大有来头!当初他爹娘可是盼他人生浩瀚如天阔!她竟然敢说没意义?「我偏偏认为意义大着,给我说!」
「您……您当真……真要我说?」火儿的表情瞧来好不伤脑筋。
「说!」他不容置喙的啐道。哼,拖拖拉拉得像个娘儿们……呃!好吧!她本来就是个娘儿们。
「好吧!」火儿状似提起勇气的开口,「喊一次试试。」
「嗄?」三个大男人同样是有听没有懂。
「喊……一次试试。」是她不够字正腔圆吗?火儿努力改进的再说了一次,「喊一次试试。」
这一次三个男人心中的问号不减反增!
「喊、一、次、试、试,」火儿又说了一次。是因为她的音量不够响亮吗?她不解的大睁着眼睛。
「妳为什么说这句话?」瀚天制止她第三回合的准备,反问道。
「不就是您吗?」火儿反而不能理解了。「您刚刚不是要我说『喊一次试试』吗?」她哪个字听错了吗?
「哈哈哈哈……」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青漠,后来玛伦也莞尔地扬起唇角。
「呃……我做错了什么吗?」火儿瞧见瀚天简直快要发狂的表情,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呵呵!嫂子……」兴味升起的青漠想插上一脚,却见瀚天一手搂住妻子,一手挥挥下了逐客令。
「啧,扫兴。」青漠摸摸鼻子,明白老大哥要他们闪人了。「走呗,玛伦。」
啊!等等我,我也想闪哪!火儿在心中喊着。
实际上,她倒还没那胆量脱口而出。坐在瀚天怀中,她没理由的觉得耳根子赧红了起来。方才有旁人在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现下可不,整间房中就只有他同她……羞哪!
「瀚天!我的名字,」这回他特意把命令说得格外仔细。「喊一次试试!」
哦!她恍然大悟!「原来大少爷是这个意思啊!」
「妳刚刚喊我什么?」他不悦的看着她。
「大少爷——呃!不……我是说……瀚……瀚、瀚天……」她改口得好别扭。
「瀚天,不是。瀚、瀚、瀚天。!」他的名字没这么长。
「瀚、瀚……哎呀,我还是喊您『大少爷』比较顺溜啦!」她一径儿低头,掩饰去自己的羞意,所以没瞧见瀚天即要一变的脸色。「而且,人家偏爱这般喊着您,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微微甜甜的,一丝笑声不小心似从唇间逸出。「您呀!永永远远都是我的大少爷。」
立时,瀚天的脸色又变回来了。
算了、算了,火儿爱这般喊他就这般喊他吧!
原本他是想「大少爷」这称呼对他同火儿之间是个隔阂,怎知经她这般一解释,反倒变成某种再亲昵不过的称呼。他呀!开始想这般听她喊自己「大少爷」一辈子。
一辈子吗?是呵!他同她,夫同妻,本来就是一辈子的事。
当初动了娶她的念头,没多加细想,现下细细一品味,却又厘不清个中道理。
会是因为同情吗?
那可不,天底下比火儿值得同情的不知多少人。
那会是因为同病相怜吗?
那可不!他没那般好心好肠。
那么……会是因为喜爱吗?
那可不!他从不、从不、从不……
心底原本反对到底的声音忽地静止了;没什么原因,就这么忽地静止了……
第六章
今年的初雪比往常略早了几日。
雪降得又疾又快,乍见之下,宛如一朵朵洁白的花儿倏然一一落瓣,没人能阻止得了,一一地覆在景观上。
「哈德林斯」在秋天已经尽了最大的气力去囤积干草,可还是得小心翼翼,一点点、一点点地散着取出来给牲口食用。马儿被饿瘦了,羊儿也被饿瘦了,光是饮水是不会饱肚子的啊!
然而,冬天却又是个准备欢庆的季节。
「洋火儿、蜡烛、棉衣麻布……」
领着全场女眷,桐月夫人忙东又忙西,新衣、年菜、祭酒等都不可或缺。
「枪枝子弹?外头营火生起没?马厩、羊圈儿那里得派双倍人手去照管……」领着全场男人,瀚天整天似打陀螺般的转,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努力的,火儿也想帮上一点儿忙,但是……
「少夫人,您让让,这儿让咱们来就好!」
火儿想帮着灶炉的加薪添火,立即被几个丫头大惊小怪的嚷嚷下驱逐。
「少夫人,这可是男人的事儿呢!」
火儿想帮忙搬贮存的粮草,马上又给几个长工请出去,生怕她再靠近一步。
她茫然地看着全体总动员的忙碌劲儿,最终是默默地垮下了肩膀……
***
「少夫人呢?」
黄昏时刻,瀚天四下都不见火儿,很是吓人地拧起脸孔,就近逮住一个丫头便问。
「不……不知道……我一整个下午都没瞧见她。」
「她是上哪偷懒去了?连饭也不回来吃啦?」桐月夫人不悦地咕哝。「大伙儿上上下下都忙成这般,她还净添麻烦啊!」
瀚天没去顾及娘亲小小的抱怨,只是静心思索,然后灵光一现地想到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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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果然在这。」
凭着直觉,瀚天找至他最初见到火儿的地方,也就是面着窗口的那口水井旁。
火儿听见声响,将视线略略抬高角度,但只是一会儿,她又懒懒地将下巴搁回并拢屈坐着的双膝上,那神态,状似失意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