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上的男人冷笑几声。"还不滚!"他喝道,已经习惯了旁人无条件的服从。
登时,柯远的手下们惊呼一声后连忙做鸟兽散,头也不回地迅速逃走,再也不管躺在地上的柯远会落得什么下场。
"该死,回来,快回来————"柯远一边痛呼,一边叫嚷着,却唤不回任何一个手下。那些原本凶恶的男人们,在遇上危险时,就连对阵的勇气都没有,全吓得迅速逃走。
若芽因为惊骇而跪坐在沙地上,呆愣地看着不断哀嚎翻腾的柯远。突然,一只手伸来,硬是捏住她的下颚,要她抬起头来。她无法反抗地抬头,看见白马上年轻男子满意的微笑。
"果然是个标致人儿,要是给那莽夫尝了去,岂不是可惜了?"年轻男人笑着说道,翻身下了马,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指尖轻薄地在她的脸颊上滑动着。
他下马时,足尖不留情地踏在柯远的腹前,柯远一口气喘不过来,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若芽惊骇地想后退,但他却不放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喃喃说道,心中却仍旧不安。
她纵然再单纯,却也看得出,这位俊俏青年其实有着比柯远更淫邪的眼神。她并不是得救,只是落入另一个恶徒手中。
"别急别急,就算是要谢我,也等你跟我回了聚贤庄,关起房门后,你再好好谢我不迟。"沈皓扯唇笑道,根本不掩饰意图。他偏爱美色,身为聚贤庄庄主的独子,时常仗侍着父亲在江湖上的威望,四处为所欲为,瞧见了貌美的姑娘,没有不染指的。
听见"聚贤庄"三字,茶棚内传来几声诧异的低呼。而角落的荆世遗则是黑眸一寒,紧接着迸出万千杀意。他极为缓慢地转过头来,视线终于看向茶棚之外,锁住白马上的年轻男人。
聚贤庄近二十几年来在江湖上有着极高的声望,众多武林高手奉庄主沈宽为首,已经逐渐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沈宽的行善事迹,总是让人们津津乐道。只是,虎父生了犬子,沈宽的独子沈皓,却是个恶名昭彰的登徒子,连沈宽都对独子的行径头疼不已。
"少爷,庄主交代过,不可在铁城附近惹事,要我们速速回返庄内。"一个黑衣护卫神色凝重地说道,知道少爷一旦看上女人,就肯定会惹是生非。
沈皓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看了护卫一眼。
"少给我废话!我看上的女人,就非要到手不可。"他扯住若芽的手臂,将她往马背上拖来,想要尽速抢了她就离开。
这里还是在铁城的附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对铁城的城主忌惮得很,曾慎重警告他不可在铁城附近胡作非为。只是,让他见着了这美若天仙的女人,他怎么忍耐得住?
"不!这位公子,我求求您,请放过我。"若芽慌乱地挣扎着,看出眼前这些人都身怀武艺,要脱身怕是难上加难。
她好后悔,后悔自己怎么不听爹爹的话?爹爹明明就说了,她这个月内绝对不能出谷,否则就将劫数难逃,说不定还会命丧黄泉…
莫非这就是爹爹口中的劫数?她是否会被这个衣冠禽兽欺凌至死?
一旁的描奴忍耐不住了,他低叫了一声,奋不顾身地补了过去,张口就咬住沈皓的手臂。
"混蛋家伙,放开若芽小姐!"他用尽力气地咬了下去。
沈皓吃痛,火速抽回手臂,但手臂上赫然已经被咬出伤痕,他愤怒地瞪着描奴,猛地挥手把描奴狠狠打在地上。
"不知死活的野狗,看本大爷怎么整治你!"他出生尊贵,还不曾被人如此违逆,描奴的举止让他勃然大怒。
勃然大怒之下,他抽出腰间的利剑,毫不留情地往描奴身上砍去。茶棚中众人全喊出声来,为描奴担忧着。那利剑看来锋利无比,若是真的砍中了,那单薄的少年大概会被活生生劈开。
"不!"若芽低呼一声,因为眼前的景况,慌乱得几乎要昏厥。
少年急中生智,将手腕一翻,当地一声,金石交鸣,空气中甚至迸出些许的火星子。沈皓的利剑竟没砍入描奴的身子,原先系在描奴手腕上的贴身小刀竟然挡住了沈皓的攻击!
那把小刀在阳光之下闪着光芒,看来耀眼异常,显然是一把上好的兵器。
"嘿嘿,在我面前现刀剑吗?也不打听打听我描奴是哪里人,吃的是哪行饭?"描奴手中的小刀滑过利剑的剑身,刺耳的声音令人胆寒,火星子四处飞溅,少年信心满清地笑着。"我手上这柄拦腰刀,可是绝代剑匠铸的刀,你这破铜烂铁比得过吗?"他手腕一抖,只听到连串声响,沈皓手里的利剑竟然断成了两截,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沈皓瞪大了双眼,咬紧牙根,没有想到会遇上阻碍。茶棚里还有众多人在观看着,他的脸又冷又热,想到原本意气风发的姿态竟转眼被一个少年断剑奚落,不由得恼羞成怒。
这少年的内功不足,全是凭着手里那把锐利好刀,才断了他手里的利剑的。
描奴不知道大难临兴,脸上仍是带着微笑。"唉啊,不要太自责,把地上的断剑捡回去就快些滚了,下次记得,千万别在铸剑谷的人面前亮出兵器,那可是会笑掉人大牙的。"他不可一世地说道,指尖摸着锋利的刀口。
"放箭,给我杀了!"沈皓忍无可忍,不再顾忌四周的旁观者,下了格杀令。
描奴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他容不下这个少年!
三名护卫交换一个莫可奈何的眼神,继而再度弯弓。
"不,住手!"若芽想要扑上前去护住描奴,但是沈皓拉住她的手腕,她根本无法动弹。她的眼里凝聚了泪水,惊慌而恐惧,绝望包围了她,让她几乎要窒息。
难道众人就只会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被一个又一个的恶徒欺凌,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来救援她吗?
看着护卫将弦拉至满弓,若芽咬紧了唇,直到口中尝到了血的味道。三枝羽箭射出,全往描奴的脾口窜去,她浑身冰冷,紧闭上双眼,不愿亲眼目睹描奴惨死的景况。
只是,她预期中的惨叫声没有传来,空中有着呼啸的声响,接着是木质被断折的声音。她等待了半晌,发觉握住她手臂的沈皓,非但没有志得意满地狂笑,身躯反倒因为愤怒而僵硬。
她睁开眼睛,盈满惊慌泪水的湿润双眸,看见了那个男人。
荆世遗高大的身躯站立在亭子之中,风将他的发吹得凌乱,而缠绕在长剑上的红布飘扬在他四周,旁人甚至没有看见,他是何时窜出茶棚的。那三枝原本射向描奴胸口的羽箭,被他手中的长剑给拦下,轻易地断折。他黑色的眼眸仍旧没有半分感情,只是略略看向一旁的描奴,再看看被沈皓擒住的若芽。
"又来一个不怕死的。"沈皓咬牙切齿地说道。"全给我杀了,不用留活口!"他眼中迸射着凶光。
荆世遗缓缓将手中长剑平举,直指着沈皓的胸前。"滚。"他沉声说道,眼中在看向沈皓时,有着无限杀意。他正在忍耐着,知道时候未到,此时轻易动手只会断了后路。他必须耐心等待,方能达成目标。
沈皓冷哼一声。"你也想要这个女人?没这么容易!"
他一个回身,从护卫腰侧抽出了一把柔软利剑,手腕轻抖将创刃抖了开,就往荆世遗攻去,一瞬之间,两道白光横劈直削,已至荆世遗身前半尺之处。
"小心!"若芽低呼一声,心在胸口狂跳着。她不知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但到底这人不像是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观,愿意出手相救。他的眼睛里没有邪念,却也像是没有其他的情绪。
荆世遗眉眼未动,只是挥动长剑,剑势一成,轻易地就挡去沈皓挥来的数剑。沈皓的剑锋全被他的剑刃挡住,红布飘散,四处缭绕,被剑锋划开后成为丝缕,缠绕在红布之下的,是黝黑的暗色沉铁,剑刃处锋利无比。
"好剑。"描奴轻喊一声,眼里有着兴奋的光芒。
"该死的家伙!"沈皓怒吼过,长剑四下连刺,竟是狠辣而无破绽的剑招。他存心取人性命,在众人面前杀鸡儆猴。
荆世遗的视线落在若芽身上,神态稍稍一动,转眼却又恢复冷漠。
他手中剑锋一抖,不但破了沈皓的剑招,且左右各开一招,硬是将沈皓困在剑茫之中,剑锋回转时,但闻霹雳声响连绵不断,却是剑刃破空之声,听得旁人心惊胆战。
几个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知过眼前的高大男人内力与剑招皆俱惊人,沈皓根本无法抗衡。三人纷纷抽出接际长剑,挺身上前。
"壮士,请手下留情。"其中一人说道,刺出一剑抵住荆世遗的来剑,霎时间火星四迸。
"把他带走,否则片刻之后,你们就只能领着他的尸首回聚贤庄了。"荆世遗冷冷地说道,红布在四周飞飘着,衬托着他一身的冰冷杀气。他手中持着长剑,缓步走到若芽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沈皓吞不下这口气,持起剑又想上前,但是剑影却在眼前疾闪而过,这次挡下他的不是荆世遗,而是三名护卫。
"混帐奴才,还不给我退开!"他怒吼道,眼睁睁看见荆世遗扶起了若芽,他嫉妒而愤怒,无论如何都吞不下这口气。他看上的女人,何时轮到这莽夫触碰了?
"少爷,请忍耐,眼前只能智取,不宜力拼,您若真的想要那名女子,回到庄内后还足可以从长计议的。"护卫低声说过,反手夺下了沈皓手中的利剑,双手扣住沈皓的上臂。
只见沈皓呸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荆世遗,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翻身上马,领着三个护卫狼狈而逃。在离去之前,他的视线在若芽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不是死心,只是暂时松手。
沈皓离去后,四周一片死寂,若芽的身躯仍旧颤抖着。她抬起头来,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她的心仍旧紧张,虽然除却了先前的恐惧,但是当他看着她时,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在那双黑眸之下,她的神魂震撼着。他是救了她,还是在闯入她眼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了深刻影响她的能力?
"还好吗?"他问过,低沉的嗓音里没有半分温度,说出口的却是对她关杯的一言词。
若芽点了点头,发觉自己还紧握着他坚实的手臂,美丽的脸庞霎时间一红,连忙松开了手。"我没事。"她屈膝盈盈一福,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冷眼看着她半晌,之后徐徐开口。"很好,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逼近了几步,黑眸中总算浮现了一丝情绪,那是绝对的渴望——那些渴望却不是针对她的人,而是针对先前描奴说出口的地名。"那么,我送你回铸剑谷去。"
当他说出那处地名时,那些沾了干涸血迹的红布,随风飘荡着,将若芽困在了他的身边……
第二章
行经多重的山路,远离了铁城,在山谷之间,有一处隐密之地。必须先通过一片竹林,再拂开一帘垂柳,眼前才会豁然开朗。
山谷之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以凌乱的草书写着"铸剑谷"三字。而石碑之下,立着无数的刀剑兵器,赫然是一处剑冢。稍微细看那些刀剑就会发现,那些被视为废铁弃置的刀剑,每一把竟都是稀世珍宝。
站在铸剑谷的入口,就听得谷内无数的金石交鸣声,微风中有着铁的气味与温度,敲击的声音此起彼落。
远远望去,谷内有着几十尺高的通天炉,炉口冒着熊熊烈焰。
荆世遗眯起黑眸,冷眼看入谷内,紧握着手中的长剑。他在铁城内寻找神兵利器时,曾经听过那些惊慌的铁匠们提及这个地方。传说中,这个地方群聚着最著名的铸剑师,只有此处才有能耐铸出绝世名剑。
这些铸剑师居住在这个地方,镇日专心铸剑,所铸的兵器却都不愿意送出铸剑谷。
若芽走在前方,纤细的步履走过小径,不时回头看着他。她心里有着奇怪的感觉,忍不住不断窥看他的冲动。
她偷偷瞧着他,发觉走在身后的他,身形是郡么地高大,她只能仰望着他,看着他刀凿似的冷硬脸庞。想起他在沈皓手中救下自己的模样,脸儿不由自主地一红。
她是怎么了?只是看着他,心中就乱得可以,像是纠成一团的丝线,理不出半点头绪。
她单纯而善良,以为他肯在危急时挺身而出,又送她回铸剑谷,就该是个好人。在危急的一刻,他出面救了她,这让她的心湖有了涟漪。长年居住在铸剑谷内,还不曾见过如此英武的男子。那双眼神如此冰冷,却做着保护她的举止,说着关怀她的话语。
铸剑谷内声响四起,众多男人裸着上身,站在高热燃烧的铸炉旁,猛烈地捶打着烫红的铁块,趁着铁块未凝,槌出兵器的雏形,火星子到处飞洒。
若芽领着世遗走过忙于冶炼的铸剑师们,经过一处枯竹林,来到一间雅致的小屋前。
她提起蓝纱绣裙,轻轻推开门。
"爹爹。"她小心翼其地呼唤着,走到了木桌之前,在一个穿着灰袍的老人面前蹲跪着。"爹爹,我回来了。"她的手覆盖在老人的灰袍上。
冥思中的海禹半晌后才睁开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锐利的目光,只在看着若芽时稍稍地软化。
"我不是叮嘱过你,这个月内你不许走出铸剑谷半步吗?"他有些严肃地询问着,察觉她的蓝纱笠儿不知遗失到哪里去了,露出了那张绝美的容颜。
若芽认罪地低下头来,一脸无事地看着父亲。"但是,爹爹,今年谷内的木炭不敷使用,而眼看着春季将结束,一旦错过最适合铸剑的时分,谷内的匠师们就必须等到六月方可开炉,我不愿看到众人发愁。"她哀求着,轻摇着海禹的手。"请原谅我,好吗?我还是安全回来了啊!"她避开在铁城附近发生的惊险不提,不愿意让父亲担心。
海禹看了若芽半晌,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他喃喃说道,不再责怪与追问,接着抬起头看向始终站在一旁的世遗。"阁下是哪位?"他皱起白眉,不悦地询问。
"海爷,这位大侠先前在外面拔刀相助,在歹人手下救了小姐跟我呢!"描奴兴冲冲地说道。"您可没瞧见,这位大侠的剑法有多好,只是狠劈一下子,就断折了三枝羽箭。当然,他是出手太快啦,不然那几个登徒子,光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了!"他眉飞色舞地形容先前那场激战有多精彩,唠唠叨叨地不断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