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梦对自己这般的奢想,自嘲的摇摇头,虽然他名为晓梦,但也用不著大白天就真的作起白日梦来吧。
身後吵闹的声响让他皱起眉头,他知道那姑娘带著她那少见的红眼白猿,打他一离开客栈就跟著他,就连他出了城,她也照跟不误。
他抬头一看渐渐转暗的天色,眉头也跟著微微蹙起,难道她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在这时分出城是一件多危险的事吗?
不过,依他在客栈的观察,那姑娘就算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大概也不会去理会,毕竟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像她那样去杠上叶二爷那种人,更别说是一个姑
娘家了。
是的!打从那姑娘一进客栈,他就发现她,毕竟没有一个人不会被那一团像是火焰一般的身影所吸引,而她连性子都像团人。
一想起那姑娘损人不带脏字的恶毒话,庄晓梦十成十确定那姑娘根本就是一个大麻烦,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就应该选择忽略她,不然迟早惹麻烦上身。
他原打算不理会的吃自己的东西,可整个饭堂那麽大,叶二爷那儿不撞,偏住他的桌子撞过来,搞得他还是得伸手拉叶二爷一把。
毕竟看人跌在自已面前而不伸手拉人一把,实非君子所为,不是吗?
拉也拉了,原本这一切应该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他没有多事的暗中阻挠叶二爷,现在的他还是可以安心的在城内待上一夜,而不是为了省去叶二爷可能会带人回头找他的麻烦,让自己早点上路。但总不能教他眼睁睁的看著一个大男人打一个姑娘吧!
多事!唉——他真是多事!
“姑娘,你就别再跟了,这荒郊野地的,不适合姑娘家趁现在天色尚早还来得及!快回城里去吧!”他知道自己很多事,他该当作没看到才是,可是这话还是出了口。
“喝!你总算说话了,你既然知道我跟着你,为什麽一声不吭,害我这一路上闷得要死?”
胡蝶这一路上弄出的嘈杂声大到可以惊动方圆几里内的动物!就只差没有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而已!她就不信前面的男人会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是故意的,她想看看这男人要到什麽时候才会受不了停下来跟她说上一句话?
当然这一路上她除了不时和饕餮用力给他制造声响外,都在观察眼前这个叫易醒的男人。
他是个挺有耐心的人,这由他让她在他身後几乎走上两个时辰就是不跟她说上一句话便看得出来,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然他不会明明不想理人,可还是停下来劝她,他是个过於正经的人,不然像她这麽一个大美人跟著他!他怎麽一点反应都没有?胡蝶下了结论,他是一个正经八百到了无聊的男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一向是胡蝶的处世原则,她就是不明白人活著已经够辛苦的了,怎麽老是还有人喜欢把自己弄得更累呢?
像他这种人合该是她最讨厌的,可不晓得为什麽她就是一点也不讨厌他,反倒还觉得这男人有趣得紧。
“姑娘,你快回去吧!这郊外入了夜是很危险的。”庄晓梦再次提醒她。
“你明知道现在那痞子大概会翻了整座城来寻我,你要我如何回去?”胡蝶双手一摊,把问题给踢了回去。
“这——”庄晓梦没想到这一点,当下也想不出话来反驳。
“别这呀那的,现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我跟著你,有个伴也比较安全一点,饕餮你说是不是?”胡蝶打定主意赖上他。
饕餮似乎也欣然赞同这主意似的猛点头,毕竟聪明如它,打从看了那男人在客栈的表现後,就知道这一路上,有了这个男人跟著反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它主人惹出来的麻烦事又多一个人可以分担。
“这不行——”
庄晓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蝶打断,“为什麽不行?看你走的这方向应是要上京的没错吧?”
“是的。”庄晓梦直觉的承认。
“那就没错了,我也刚好要到京城。”胡蝶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夥的。
“可是——”庄晓梦连连摇头,他不是一个善於言词的人,这一急口中的话更是说不完整。
“别可是了我们就这麽说定了。”胡蝶根本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真的使不得!”庄晓梦吓得冷汗直流。
“为什麽?”
“我们根本是陌生人。”
胡蝶笑笑。“这还不简单,我知道你叫易醒,而我姓胡古月胡,单名蝶,你可以叫我小蝶或是蝶儿,至於我身旁的这位一脸苦瓜样的红眼白猿叫饕餮就是传说中最爱吃美食的‘饕餮’那两个字,这样你还有问题吗?”
“我们——我们孤男寡女——这样——这样相伴而行——”他结结巴巴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谁说我们是孤男寡女了?这儿不是还有饕餮在吗?你这种说法很不尊重它哟?你可得向它道歉才是.”
胡蝶指了指她身旁抬头挺胸、一脸认真的看著他的红眼白猿,可笑的是他竟然觉得白猿好像是认同她的话一般的点点头。
“是的!我道歉。”庄晓梦的道歉就这样莫名地脱口而出。
这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向只白猿道歉?!瞧大白猿竟是一脸恩赐的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道歉这——
天!谁来救救他?庄晓梦头疼的抚著额头,这根本是两回事,他明明说的是结伴而行的事,怎麽说到最後变成他在道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相伴而行对你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会有很大的影响的!”他总算一口气把想说的话给说出口。
“谣言止於智者,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俯仰不愧於心,才不怕别人说些什麽呢!除非你——”胡蝶故意把话说一半,可那眼神明明白白的补上了她没出口的话。
“不!我可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庄晓梦连退几步,脸上霎时黑了一半。
他虽不是至圣贤人,可礼教的观念总还是有的!虽然红衣姑娘生得是机灵可人,但是他也不可能就此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这不就好了那你还有什麽问题吗?”胡蝶双手击掌,瞪眼微笑道,一脸大势底定的模样。
庄晓梦无话可说,至此他终於明白,要和这鬼灵精怪的姑娘比唇枪舌剑,他这辈子大概是无望了。
麻烦!他早就知道她是一个麻烦!
月明星稀,暮春时节的晚风仍寒。
他们总算在日落时分找著一间破庙,有一片可以遗风蔽雨的屋瓦,不至於餐风露宿於野外。
庄晓梦对住破庙或野地并没有很大的坚持这一路上,他仍在犹疑到底去不去京城,途中也不知道在野外待上几个夜晚,只是现在身旁多了一个姑娘,怎度也不能让个姑娘家就这样睡在外头吧!
看样子!这姑娘在抵达京城前是决意跟著他了。
赶明儿入城他还是雇辆马车上京好了,这一来省事,二来也省时。
打从自任彪的口中知道神厨帖後,他就为了上不上京城一事、心烦不已,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烧陶师傅,料理界的风风雨雨早就不是他所能插手管的。
可为什麽他的理智如此的告诉自己,他的脚步却停下下来?
他这趟回京城为的是什麽?他不是早就打定主意把过往的一切全给放了、忘了?那他为何执意走这一趟路?
人不都说伤了心就会绝了情,为何他总学不会绝心绝情?
他独自一人避於乡居求的是无心无情的生活,可他还是拒绝不了任彪的热心,让他进入他的生活,也打他那儿间接的知道了神厨帖的事。
早该忘了的,早该不理会的,可偏一知道,却又挂上心头。
就像那率性机灵的姑娘,他不该多事的,却偏偏放不下。无风无波的平静日子,为何对他来说这麽的难?
“喂!你不会打算这麽一路都间不吭声吧?”胡蝶笑意盈盈、凤眼流转,不客气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姑娘,你不该坐得这麽近的。”庄晓梦微皱眉头,不自在的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并不是性好脂粉之八,虽然他接触的姑娘家不多!对女儿家的性子也知晓不多,但他明白,这直来直往的姑娘实属少见。
她的举止虽不似青楼女子的轻佻,可说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她的行为也未免骇世。毕竟寻常姑娘会主动缠上一个陌生男人,和他结伴同行吗?
“你是做什麽营生的?”胡蝶一点也不在乎他的举止,仍是迳自再靠向他身旁,还拉起他的手,好奇的仔细打量起来。
庄晓梦心下一惊,连忙将手抽回来。没想到这一抽,却将来不及放手的胡蝶整个带进他的怀里霎时.撞飞了他原本自持的神志。
“我
这样的接触是非常不合礼教,但好笑的是,本该羞赧的姑娘一脸的笑意盈盈,反倒是大男人像是一脸被人轻薄一般,飞红了双颊。
“拜托!你又不是皮嫩角肉的僧,而我也不是等著吃你的蜘蛛精,瞧你脸红成什麽似的。“胡蝶轻拍他的脸,贼笑飞上她的眼稍。
这男人,着实好玩。
“你别玩了”庄晓梦将头偏开!眉间乌云尽拢。
胡蝶低下头,“你生气了?”那声音竟有几分哽咽!身子也微微抽搐着。
庄晓梦怎么也没想到,这活泼的姑娘会说哭就哭,眉宇间的乌云刹那间从惊慌转成自责,迅速的拢上他的心头。
“你可别哭!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他手足无措的呆立一旁,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只得傻傻的看著大白猿。
饕餮摇摇头,双手一摊脸上写着它也没办法。
“你别哭,我承认是我不好,口气凶了些。”庄晓梦叹了一口气。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做什麽的?”她的声音由捂著脸的手中透出,多少变得有些扭曲,但还是听得清楚。“是厨师吗?”
“你怎麽会这样问?”庄晓梦、心中一惊,口气不觉又沉了下去。
“你干嘛这麽凶来着?我只是听说最近好多厨师都往京城里去,顺口问问罢了!”胡蝶的声音很是委屈。
“对不起!我只是——”庄晓梦叹一口气,面对她,他怎麽老是说错话?“我是个烧陶的师傅。”
“烧陶?难怪你的手像是在火旁待上许久的人。”胡蝶明白的点点头,一抹思虑掠过她的美眸。她抬头看一眼庄晓梦,一时间忘了她在假哭。
“你——”庄晓梦又惊又疑的对上她明亮的双眸,眼中哪有一丝泪意?
“你根本没哭乎?”
胡蝶吐吐丁香小舌,看来是瞒不下去了。她柳眉一挑,乾脆撒赖的说:“难不成你希望我哭?”
这教庄晓梦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只得挫败的叹一口气!“为什麽是我?”
天下之大,万民者众,为何她什麽人不找偏找上他?
“因为我喜欢你呀?”
她的话让庄晓梦脸上又是乍红还白,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似的动也不动,可始作俑者话一说完,就像恶作剧的小孩般,迳自吹著口哨,不再理他。
一只手突然轻轻拍上他的肩,似是在安慰他。
他猛一回头,对上的是双火眼灵目,安抚他的竟是那只大白猿!
这姑娘怪,就连她的白猿都不寻常,他到底是遇上了什麽人?
还有,那一如多年前记忆中的话——
她会是她吗?
第四章 蝶舞·翩翩
清晨的空气还有几分湿冷,晨雾迷迷蒙蒙的在林间轻拢。
胡蝶蹑手蹑脚的来到破庙附近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望着微微反射著晨光的清流,她也不多想的脱掉鞋子赤脚就涉入水中。
“哇!”足下的清凉让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饕餮你也下来嘛!很舒服的。”她伸手招呼大白猿。
饕餮连忙摇头,看来它对清晨冷冷的水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怎麽不跟破庙那‘没发的鲍鱼乾’结拜算了,两个都一样扫兴。”她撇一下嘴角,有些不满的瞪了饕餮一眼。
饕餮皱起眉头做出一脸嫌恶样,这没发的鲍鱼乾可是又臭又硬,主人要骂那个男人也别把它拖下水嘛!
“哈!你还知道我在骂人呀!”胡蝶大笑一声。
想起破庙里的鲍鱼乾她就有气。或许她没有她娘那如出水芙蓉般的美貌!
可也差不到哪儿去!光是一路上对她惊艳的男子就不知有多少,可那大呆子偏避得好像她是只会咬人的野兽一样。
昨晚要不是她坚持他若不进破庙里睡的话,她就和他一起睡外头,说不得他真的会在外头过一夜。
可他们睢虽在同一间破庙里过夜!但他好像怕她半夜会爬过去吃了他一般,将他行李中的外衣以细细悬著画出个楚河汉界,硬是将那小小的破庙隔成两边。
“饕餮我的样子很可伯吗?”胡蝶没好气地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水面立刻出现一位清秀佳人,脸色不悦的回视着她。
她一向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貌,许是因为她的双亲那天差地远的组合,让她对皮相向来看得很淡,可不知道为什麽她却希望在他眼中的她是美丽的。
她细细打量水中的倒影那如柳叶般细长的眉淡淡扫过她那因晨间冰冷的空气而发红的双颊,红唇未语先含笑星眸半开似多情,活脱脱的清灵佳人。
这也是循声前来的庄晓梦所见的水中仙子图。
他俊颊生红,却无法让自己的眼睛移开分毫。他知道自己不该看的,可只有超凡入圣的人才能面对眼前的诱惑而不动心,而他,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凡人罢了。
“你瞧了这麽久,有没有瞧到自己喜欢的?”胡蝶甜如糖蜜的笑声响起。
庄晓梦本就红晕的俊客此刻更如朝霞般,“对、对、对不起!”他连声道歉。
就算这姑娘的行为再如何不适宜,他这样的行为还是不该,这事若传了出去,不让人耻笑自己白读圣贤书?
“我又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有没有看到喜欢的?人家形容美人不都说什麽指如青葱、臂如玉藕,那你觉得我的算不算呢?”
胡蝶几步就上岸走到他的身旁,一点儿也不避嫌的将衣袖拉高,在庄晓梦的面前晃呀晃的,展示她的手臂。
“你一个姑娘家怎麽能随随便便把手儿露给别人看?”庄晓梦七手八脚的连忙把她的袖子又拉回原位,脸上热得似要生烟。
“那有什麽关系?我说过我喜欢你的嘛!”胡蝶一点也不以为意的娇笑着。
庄晓梦头疼的抚一下额际,“你怎麽能这麽随随便便的说喜欢呢?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喜欢我什麽呢?”
不明白呀!为何她能把喜欢说得如此轻易?他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她又喜欢上他哪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