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若月出声问着转身要离去的阿生。一种奇异的感受在她的 脑中浮现,可是剧烈的头疼使她无法做分析,只能挣扎着保持着一丝的清醒。
“我虽然没什麽用,但是送个稿件这种事我大概还做得到。”阿生不敢多做 停留的飞快看了若月一眼,喃喃自嘲的说。
第六章
望着处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置身其中,总免不了有被吞没的感觉。而 这也是现在阿生站在这天桥上,望着这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都市丛林时,脑中唯 一能浮现的想法。
或许就如若月所说的,他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除了替她带来麻烦之外, 什麽也做不到,不然为什麽就连替她送个稿子,也弄得自己如此狼狈?在这陌生 的街道之中,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怎麽走?
他用力的抱紧胸前的稿子,这是若月一心挂念的东西,他刚刚还在她的面前 大言不惭的说会替她送达,可现在他却连自己处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
身在“同居”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失忆的,可是却没有什麽深刻的感觉, 因为那儿的生活是如此的单纯,没有来访的朋友和邻居,接触的都是住在“同居 ”的人们。任何的事情一下子就能熟悉,让他有一种彷佛自己以前也身处同样的 环境的感觉,这失忆也就一如空气般让他明知有它,却又老是忘了它的存在。
这一出了“同居”,举目四周,对他来说却没有一处不陌生,他甚至怀疑起 自己曾居住饼这个城市吗?否则为何他连一点点的印象也没有?
他真的不喜欢这种完全无能的感觉,而最让他挫败的是,他完全无法为若月 做任何一件能帮得上忙的事。
为什麽面对她那种近乎自虐的行为,他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制止她呢?
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真的很爱钱的人,若真是如此,她也不会收留他,她会 这样拚命的赚钱,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只是她的理由他不知道,而她也不可能说给他听罢了!
不过,她为什麽要把她的事说给一个根本对她没有帮助的人听呢?她是一个 如此独立的女子,对她来说,与其把时间用来诉苦,还不如拿来赚钱实在一点吧 !
一想到这里,阿生竟然有点恨起失忆的自己,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或许他 就可以赚很多的钱,这样若月也就可以不用这样辛苦了。
他真的好想能为她做什麽。
可是,他又能够做些什麽呢?他连送个稿子都能迷了路,像这样的他,到底 能为若月做什麽样的事呢?
“你不是乐器店的那个大哥哥吗?”
一个陌生中带点熟悉的女孩子声音从他的背後响起。
“你是……”阿生有些疑惑。
“哎呀!你忘了吗?我叫岳紫湘,你可以叫我阿湘。我们上次在乐器店见过 面,你还帮我的琴调过音呢!多亏你帮了我,我才能在这一次的检定中顺利通过 ,而且教授还说要帮我写推荐信呢!”岳紫湘兴奋的说。
上次他露了那麽一手之後,她对他简直只有“崇拜”两个字可以形容,可惜 忘了留下他的联络方式令她扼腕好久,现在好不容易让她在街上遇上了,这天大 的幸运,教她怎麽能不兴奋呢?
“喔 我想起来了,那把柯丁和艾福斯制作的小提琴。”阿生这才想起。
说真的,他发现自己除了对若月之外,对其他的人的长相似乎都没多大的印 象,就连天天见面的其他“同居”室友,他也只是能够分辨而已,更不用说眼前 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子了。
而他会对她还留有印象,只是因为她有一把相当不错的琴。
“对呀!就是这把琴。”紫湘拍了拍肩上的琴。
“这琴还好吧!”
“何止好,它的音准极了,我第一次发现,音调得正确对一把琴来说有多麽 重要。”她一脸兴奋的模样。
“那是一把好琴,你要好好的照顾它,一把好琴可以用上十年、百年,它的 音还是那麽的空灵清澈、令人动容,每个小提琴家都会为了拥有这样的琴而引以 为傲。”阿生露出笑容,任何有关音乐的事物,永远都能攫取他最多的注意力。
“你要不要拉拉看?”岳紫湘突然提议。
“我?在这里?”阿生微皱起了眉头。
“有什麽不可以?音乐本来就没有限制,更何况人群懂得你的音乐就是知音 ,不明白的对他们来说便是充耳不闻,公开和私下没有什麽差别,不是吗?”岳 紫湘是典型的艺术家,做起事常常是我行我素。
“而且你的音感这麽好,琴一定也拉得很好,我真的很想听听看,这样的琴 在真正厉害的人手中能会发挥到什麽地步,这样我才知道我还要多努力,并如何 将这把琴发挥到极限,不是吗?”
“这……”不知怎麽的,他对在这麽多人的面前做这样的事觉得有点不安。
“难道你想看着这把琴因为我不知道它的极限而被我埋没?”岳紫湘看出他 的犹豫,连忙再加把劲。当她看见他的表情时,她就明白她押对宝了
一个爱琴的人,绝对舍不得让一把好琴就这样被埋没的。
“好吧!”
阿生接过了琴,架在肩上试了几个音之後,深吸一口气,以极其优美的手势 将琴弓放到琴弦之上,一开始就是几个连续急促的音符。
岳紫湘一听,就明白这是韦瓦第的四季小提琴协奏曲中夏季的第叁乐章,她 兴奋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她原先也只是猜测他有着很深的音乐底子,可怎麽也没 想到他会用这样高难度的曲子来演奏。
这乐章,写得是夏天突来的雷雨,雨势又急又凶,所以乐曲中的音符也有如 千军万马的狂奔,一 出而不可止。
若不是有着相当高深的演奏技巧和长时间的练习,别说是不看谱的现场演奏 ,即使有了谱,也不一定能如他一般,彷若行云流水般的滑出一节节的音符,让 琴音在他的指间跳跃得有如拥有自己的生命,而整个空间也因为这令人叹为观止 的乐章而共鸣震颤。
这夏天的雷雨打入的是每一个有幸听到这场演奏的人的心坎里!
阿生的琴音方落,四周是一阵奇异已极的静默,而後不知道是谁先拍下手, 像是有传染性的便一个接着一个,最後是一阵如雷的掌声。
这一曲奏罢,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阿生的心头,他感觉到有什麽东西似乎挣 扎着要浮出他的脑海,可是那感觉又像雾里看花一般的教他看不真切;当他隐约 好像要抓住什麽的时候,一阵震天的安可和掌声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一下子拉了回 来。
他这才发觉他的四周竟然聚集了为数不少的一群人,吓了他好大一跳,他甚 至因为这样的人群而感到不安和难以呼吸。
“真的好好听,这是什麽曲子?”
“你是打哪儿来的?学多久的琴才能拉得像你一样棒?”
“我听过不少的演奏,可是,你的是我听过最棒的。”
“原来古典乐是这麽的美,我决定要倒戈了。”
每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发问,把阿生吓得连连退了两步,他有些不知 所措的看向一旁的岳紫湘。
“你真的是太棒了,你比起我的教授还厉害上好几倍,为什麽我从来不知道 有你这号人物?只是一首曲子就可以感动这麽多人,你竟然独享这麽美的音乐, 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我自私?”阿生吓了一跳。
“你没发现你的音乐有多令人感动吗?”
岳紫湘一扬手,阿生看向四周,他看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对音乐的 感动,及对音乐的热忱……
他怎麽会觉得人群是恐怖的呢?他们对音乐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感动啊!
或许,他还是有些事能做的!
“谢谢!”阿生举起琴弓,向所有的人行了一个绅士礼,算是谢过大家对他 的鼓励,而心上那浓浓的不安也霎时化为乌有。
他将琴放回琴盒,这举动让人群渐渐的散去,他心中也渐渐生出一股对自己 的自信心。
等着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後,他方开口问岳紫湘:“你想,如果我想找一个工 作,我该去哪儿找呢?”
“嗯?”岳紫湘微微的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出声,“你需要找工作?”
阿生肯定的点点头。
“以你的实力,去音乐学院当教授或是去交响乐团当首席的小提琴手,都不 会有问题的,再不然,你如果有兴趣作词作曲,你也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被人看 上,那你就有白花花赚不完的银子了。”岳紫湘扳着手指数着。
她有些不明白像他有这样的才能和技巧,一定是从小接受完整的音乐教育, 怎麽可能会没有自己的方向呢?
“作词作曲很好赚吗?”阿生好奇的问。她的话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如果他能够赚很多的钱的话,或许,他就能对若月有点帮助,至少他可以把 欠她的先还她一些。
“会红的话,要赚钱就是很容易的事,像一些广告曲、流行乐或是舞台编曲 ,只要是做得好,随时都有人拿大把的钞票等你。”
“真的?不过,为什麽你这麽清楚?”阿生有些不解。
“那是因为我叔叔就是开广告公司的,我多少有些了解。这一途是好赚没错 ,不过,我不会建议你去吃这一行饭,做商业音乐根本就是埋没你的天分,你的 实力绝对能在世界乐坛占有一席之地。”岳紫湘不赞同的说。
听过了阿生的演奏,在岳紫湘的心中,他简直就是神。
“可是……”阿生皱起眉头,对现在的他来说,能为若月做点什麽,比在世 界的乐坛占什麽一席之地还要重要许多。
岳紫湘看阿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白他可能有说不出口的理由,她点点 头的由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叔叔的公司,如果你真的有兴趣,就去这儿报上我的名字,这样他 就会帮你安排了。”
“谢谢你。”阿生笑得好是开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终於可以为若月做点什麽 了。
“不用谢我,这就算是还你一个人情好了。”
面对阿生灿烂的笑容,岳紫湘有些赫然,她不明白为什麽眼前的明明是个大 男人,为什麽他脸上的笑容却能乾净得一如天真的孩童?
也或许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奏出如此撼动人心的音乐吧!
※※※
睡了一觉的若月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身子仍是有些热度,但至少 脑袋里剧烈的疼痛已经消失大半。
这些天来,她几乎每天都是在桌上赶着翻译的稿子,累的时候,也只能趴在 桌上闭目个几分钟,感觉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阿生的话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铃!铃!铃!”突来的电话铃声把若月吓了一跳,她皱起眉头有些不解。
这是房间里原就有的电话,虽是免费提供,但是她连房租都是免费的,也就 不好意思再占用电话,更何况她连赚钱的时间都赚不够,哪来的时间和人家电话 聊天?所以她几乎没有把这儿的电话给过人,怎麽可能会有人打电话给她?
等等!她突然想起她曾把电话给过一个人!
她连忙接起电话,那话筒传来的果然就是她脑海中的人儿。
“喂?可情?怎麽会打电话给我?是不是稿子有什麽问题?”若月不解的问 ,她知道楚可情也是大忙人,根本也没有什麽时间可以和她闲话家常。
“我还稿子咧!你怎麽可以放我鸽子,不是说好今天交稿的吗?为什麽到现 在稿子还没有出现?”电话那一头是楚可情气急败坏的声音。
“稿子还没到?这怎麽可能?我已经请人送过去了呀!”若月整个人弹了起 来,一手抚着似乎又隐隐作痛的头。
“你请的是什麽样的白痴?就送个稿也会送得连人影都不见。你知不知道上 头会出叁倍价钱就是赶着要东西,现在什麽都没有,你教我怎麽交代?”或许是 真的等急了,也或许是被上头的人逼急了,这会儿一向好说话的楚可情的口气也 冲了起来。
“稿子没有到你的手中是我的不对,不过,你讲话不要太过伤人,他就算是 白痴也只许我骂他,你没有资格这样讲他。稿子我一定会在今天交到你手中,不 然别说叁倍工资,就连本来的工资我也不要了行吗?”若月也吼了回去。
若月这一吼,原本楚可情高涨的怒火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语气里满含着惊 疑。
“你没说错吧?你不要钱?你是病了还是疯了?还是我打错电话?钱耶!我 竟然听到一向视钱如命的白若月说出这种话!那个替你送稿子来的是什麽叁头六 臂的人物,竟然可以让你这样护着他?”
套句现代用语,文雅一点的说法是 天哪!这真是太神奇了;而直接一点 的用法就是 看到鬼了!
要若月把到手的钱就这样往外推,这比在这科学的年代见到鬼还难!而她刚 刚真的听到这种话从若月的口中说出?!
“我哪有护着他?他也不是什麽叁头六臂的人物,他只不过是一个我上辈子 欠了他,这辈子来讨债的人而已。”若月没好气的说。
如果不是她上辈子做了什麽对不起他的事,这辈子她怎麽会让他给缠得脱不 了身呢?
“是喔!你怎麽说都行,只要快点把稿子给我,你高兴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我 也没有意见,就这样了。”说完,楚可情也不等若月回答就挂上电话,让若月到 口的反驳只能硬生生的吞下肚子。
若月没好气的把话筒用力的放回电话上,就像是恨不得这电话是某个人的头 一样,某个该为这一切负责现在却又不见人影的人的头。
“小力一点,我这老屋子的老东西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花奶奶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若月差一点掉下床。这花奶奶走起路来可真的 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花嫣儿不明说她是人,她绝对会把她当成鬼。
“花奶奶,怎麽这麽有空?”即使内心早诅咒过千八百回的死老太婆,若月 还是一脸陪笑的说,毕竟她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可是人家的,识时务着为俊杰嘛!
“你还有时间寒暄?你不怕那小伙子一去不回,说不得是在哪儿找不着路了 。”花奶奶瞟了若月一眼,眼中的犀利直教若月心惊。
一种古怪的想法蓦地在若月心中窜出,令她机伶的打起冷颤来,看来她下次 得学聪明一点,可别在心里偷偷骂,说不定这老太婆还真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