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署雄原本要对敢向他出言不逊的人一点教训,可那到口的怒骂在看到有金不败之 名的方角律,当场又把话全吞了回去,他不会自不量力,认为自己扳得倒方角律的那张 利嘴,和她对上,就只有自讨没趣的份。
「算了!我没空和你这种被弹劾的法官闲聊,那只会辱没了我的身份。」马署雄恶 意的讽刺,企图为自己挣回一点面子。
「你知道吗?人在做,天在看。」宫律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轻声的说了一句 。
就只是这麽一句,马署雄了解她早就看出他的所作所为,一阵惊慌伴着疑虑涌上了 他的心头——那她为何不发一言,甚至自动无限期休假以待调查程序结束?
她难道不明白再不到一个月就要决定庭长的人选了吗?
她在这时候选择长期休假,不就明白的选择放弃庭长的位子?
这一次的庭长之争他可以笃定说是赢定了,那麽为何在她平静冷淡的目光下,他却 觉得自己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骄傲让他说不出任何道歉示弱的话语,但胸中的挫败让他像只斗败的公鸡般垂下了 双肩。身为一个执法者却看不破胜败,他到底还是输了,在立足点上就输了。
只是,要看破输赢实在太难了,有人终其一生还是看不破。而她,一个不满三十的 女子为何能如此淡然?
是她天性如此?
抑或体认过风风雨雨,是以心如止水?
-----------------------------------------------------------
宫律徵皱着眉头的由二楼看着门外那一个个如狼似虎等着采访的媒体记者,她开始 後悔为何不听角律的提议,搭她的车子回家,然後再让人把她的车子送回家。
现在她要去停车场开车,势必得穿过那群如恶虎扑羊的记者的面前,虽然只是短短 百来公尺的路程,此刻在她的眼中却彷佛有千里之遥。
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做过任何不能抬头挺胸走出去的事,可是,面对批判和怀 疑的眼神总是教人难以愉快。
叹了一口气,她婉拒了法警护送的提议,试着将心头那一丝不平和的心绪扫进心灵 的最角落,就像是阖上音乐盒的盖子般,将心绪全关入心灵深处的牢笼,然後换上一脸 木然的表情,走向记者群。
她才把门推开,镁光灯就像是箭簇般的拥来,而麦克风更像是开屏的孔雀在她的面 前招摇的星大字形散开。
「方宫律法官,你对这一次被害人申诉你滥行羁押有何看法?」
「方宫律法官,你在夜间裁定羁押的理由为何?」
「被害人坚称是受到屈打成招,身为法官,你事先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吗?」
一个个的问题像是潮水般向她涌来,面对这样锐利而不留情的询问总是教人难堪的 ,可宫律却像是木头娃娃一般的回话——「一切静待司法调查结果。」
也许是宫律那平静沉稳的气息和绝美宁静的外表,让人生出一种只可远观的震慑, 原本像恶狼般亟欲想要答案的记者全静了下来,竟没有人伸手阻止她的离去。
宫律微点头算是答谢记者们辛苦的守候,正转身欲走,一辆黑色的BMW突然在她面 前停了下来,而驾驶座的门在同时也打开了。
「上来吧!你这招摩西分红海的效果是不错,但有效时间不长,再不上车,小心你 身後的『海水』就要淹过来了。」龙原涛朝着她的身後点点头。
宫律回头看了一眼身後已开始蠢蠢欲动朝她逼近的记者群,两相衡量之下,她只略 一迟疑便迅速上车,把朝她拥来的记者关在车门之外。
龙原涛满意的重踩油门,一下子就把那些大梦初醒的记者给抛得远远的。
宫律原以为在远离那些不死心的记者纠缠後,龙原涛就会在路边停车,没想到,他 却不停的加速,而指针也由一百、一百一十、一百二十、一百三十……一直往上放。
宫律微微皱起眉头,「你不觉得开太快了?」
「怕了?」龙原涛轻扬起嘴角。
「只是想你可能会帮台湾政府增加不少收入。」宫律轻扫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 故意要挑起她的火气。
她的回答让龙原涛轻笑的嘴角刹那间冻结住,他用力猛踩煞车,车子一甩尾,就在 路边停了下来,幸好这时候这里没什麽车,不然以这种方式停车,不被後车追撞才有鬼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难把你和午夜女神联想在一块儿,昨天夜里的火焰呢?该 死!你把它藏到哪儿了?」
他是很佩服她的冷静和自制,很少有女人在面对方才的场面能泰然自若,光是这一 点就让他印象深刻,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喜欢她面对他时也能如此的平静,彷佛她昨夜 不曾在他怀中度过,彷佛和她共度一夜的他对她来说并无特别之处。
她的淡漠没由来的引起他阵阵的心烦。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宫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龙原涛忽地攫住她,强硬而急迫的唇跟着印上她的。他不让她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受够她的冷漠,他要找出那个昨夜在他怀中热情燃烧的女人,而不是面前这个冷若木 偶的娃娃。他轻咬着她的唇,几次强要她为他轻启红唇,但她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几次 的失败加深了他胸中的挫折,而且,他愈是急切而放肆的噬咬她的唇瓣,她的僵冷就愈 明显。
「该死的你!你是我的,我命令你把你的热情交给我!」他恨恨的摇着宫律僵硬的 身子,似乎想由她的身子中摇出些许的温度。
她的反应只是加深了龙原涛心中的挫败感,而他一向是个不爱认输的男人。
「我是我自己的。」宫律冷冷的迎向他的双眸。「你是我的!」他重申。「从昨夜 起,你就是我的」,我会不择手段让你成为我的。」他向是宣誓也像是挑衅的说。
「不择手段?」宫律轻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讽笑。
「你不相信?如果我把你是午夜女神的事散播出去,这对一个法官的名声来说是很 大的伤害吧!毕竟,一个堂堂方家的大小姐,做出这种事可是有辱门风的,不是吗?」 龙原涛恶意的嘲弄。
「就这样?你的威胁也太贫乏了,试试毁容、拍裸照、杀人放火、找人强暴之类的 听起来还吓人一点。
请问,哪一条法律规定法官不能半夜到酒吧吹萨克斯风的;至於有辱门风,你又明 白方家的门是吹哪一种风呢?」这话儿本就刺人,由面无表情的宫律说出口,更倍觉凌 厉,说得令龙原涛不觉有些讪然。「也许我真的会听从你的建议试试毁容、拍裸照、杀 人放火、找人强暴之类的,如果这法子真可以得到你的话。」
「你以为这些法子可以行得通吗?」对他令人心惊的话,她的回应仍是淡然。
龙原涛先是轻愕了片刻,旋即摇摇头轻笑出声,因为他明白,她不是一个会屈服於 这种威胁的女人。
如果她是这样的女人,反倒会让他好办事些,可若她真是一个这麽容易屈服的女人 ,他不认为自己还会对她有这麽大的兴趣。
「那这个如何?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昨夜後来欢爱的那几次,一点保护措施也没有, 也许此刻你的腹中已有了一个小生命,你要怎麽办?」
无计可施的他一张口,这些话就一古脑的脱口而出。起先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等 他细思後,他发现他一点也不排斥他的孩子在她的腹中成长的想法。
「孩子?」宫律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眼中闪过的心绪,「我不是初尝禁果的十 来岁孩子,就算昨夜的一夜情有了孩子又如何?我不愁养不起孩子。如果负担不起一夜 情的风险,那一夜情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我想我还算是个会对自己负责的人。」
她仍是清冷得如此完美,彷佛任何言语也不能影响她一分一毫,但那轻轻抚上小腹 的手却泄漏出她心情的震动,只是龙原涛的挫折感让他错过了她这情感上出现的小小漏 洞。
「人都会有个价码,出个价,横竖我是要定你了。」
龙原涛霸气的说。
「是吗?就怕我出得起价,而你却给不起。」她轻蔑的回道。
「你不说又怎麽知道我给不给得起?」他向她逼进了一步。
宫律向後退了一步,仍然和他保持相当的距离,「我知道龙原先生坐拥龙原企业, 更是龙原一族的族长,但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她定定的看着他。「我的命?」龙 原涛皱起眉头,「只要给你我的命,你就愿意成为我的?」他的语意中竞有几分认真。
「我只是说如果,」宫律打断他的思绪,笑说,「我要你的命做什麽?你要死要活 与我何干,要了你的命也只是染了一身尘埃,我又何苦来哉?」
「真的没有办法让你跟我回日本?」她无情的话让他眯起眼睛,他几乎要恨起她如 此完美的自制能力。
「我不会放弃的,就算是用绑的,我也要把你绑回日本!」他出声恐吓。
龙原涛并不想这样强迫她,但如果这是让她跟他走的惟一方法,他也只好出此下策 。
「脚长在我身上,你能绑得了我一时,你能绑我一辈子吗?」
龙原涛狂怒的眸子对上宫律清明的眼睛,他看出她的话不只是威胁,她是个说得出 就做得到的女人,就算他真的强绑了她,她一有机会还是会飞离他的掌控。
他早该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台湾,相信他一定能 找出突破她心防的方法,可恨的是,他一点时间也没有,他必须马上回日本才行。
「看来你是不可能跟我到日本了。」他转身背对她,他的手紧握成拳直到手指泛白 。他不想承认失败,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好对手。
「那倒也不一定。」她的话让龙原涛马上转身望向她,他的眼中净是对失而复得的 话语感到不可思议,对她的突然改变态度感到不可思议。
「那你是答应跟我一起回日本了?为什麽你会突然改变态度?」
龙原涛有些不明白,他可以看得到她身上的抗拒是如此的明显,那是什麽样的因素 让她改变了主意呢?
「我并没有改变态度,我只是答应去日本,可没说要和你一起去日本。」
「这有什麽不同吗?」他不明白。对龙原涛来说,只要她愿意去日本,结果对他而 言就只有一个——他会得到她!
「非常不同,因为我去日本是因为『我自己』想去,而不是因为你,我才是我自己 的主宰,你明白吗?」龙原涛和宫律两人静静的对立着,四周的空气沉静得就像是高手 过招前的宁静,但却又充满着一触即发的紧绷。
看来这一场自主权之战,还有得打呢!
第三章
「我要去京都。」
宫律轻声的在方家的客厅投下一枚炸弹,面对客厅突来的沉默,她只是谈然的看着 沿着窗棂而下的雨丝,在玻璃上一再的聚合分离,聚合再分离。
秋日不经意的飘雨,不冷,却有些萧瑟。
方羽律微皱着眉头,看了她身旁突然一下子坐直身子的方商律,而方角律则以耸肩 回应方徵律的面无表情。
「大姐……」方羽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麽,只能求救似的回头,一脸急切的 看着将报纸搁下的方礼运。
京都,这是一个方家人口中的禁忌和伤痛。
十年了,他们怎麽也忘不了十年前宫律一如折翼的海鸥,带着满身看得到和看不到 的伤口,奄奄一息的由京都回到他们的身边。
宫律从不提在京都的那半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随着她身上的伤口渐渐的淡去,她 似乎又变回原来那个冷静而受到方家几个妹妹所依赖的大姐。
但是,从没有一个人认为事情已经过去,因为她眼中偶尔闪过的落寞和化身午夜女 神以音乐抒情的举动,都让他们知道,她身上的伤纵然不复见,但她心中的伤仍在疼着 ,在每个梦回的夜晚发疼。
「你要放假出国,这世界上多得是地方让你选择,你不一定要去京……那儿吧!」 方商律急得连连抓头,她就怕宫律那总是难教人猜出喜怒的表情,也怕自己这一出口反 而更触到宫律心上的伤口。
「我没事的,有些事如果不去解决就会永远存在,当了法官这麽多年,我一向没有 什麽自己的时间,就趁这个机会解决一下也好。」相对於方家客厅中凝窒的气氛,宫律 脸上竟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没有百份之百成功率的手术,掀开旧伤口是有风险的。」
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方徵律难得发表她的看法,这话是冷的,可宫律也明白这一向 冷情的妹子话中的担心。
「法律以不溯及既往为原则,又没钱赚,过去的就算了。」方角律不也赞同宫律去 京都,毕竟她怎麽也忘不了十年前,她门一开,宫律便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破娃娃般, 几乎就瘫在她的面前,她敢说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脑中一片空白,当时她骇得一句话也 说不出口,那样的印象至今她仍忘不了。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天真的女孩了,对我来说,这一 趟只是去舍弃一些失落的过往,顺便旧地重游罢了。」宫律平静而坚定的扫了众人一眼 。
「可是……」
「好了,别说了!宫律都这麽大了,她是个有行为能力的人,要到什麽样的地方去 是她的自由。」一直未出声的方礼运终於说话了。
他的话让除了宫律之外的方家姐妹全皱起眉头,她们怎麽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站 在宫律那一边。
「爸!」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道。
「亏你们各个都还是学法律的,人身自由在什麽情况下才可以限制,你们不明白吗 ?宫律有绝对的自由决定她要做什麽,身为她的父亲,我相信她的选择,我希望身为她 妹妹的你们,也要相信她的决定,明白吗?」方礼运说话慢条斯理,但权威十足。
「爸……谢谢!」宫律那难得有表情的脸也涌上一丝感动。
「谢什麽?」也许是法官的通病,方礼运也不是一个会表露情感的人,被宫律这声 「谢谢」的话语,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你只要记得不论如何这儿都是你的家,玩 倦了记得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