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樵从来没听过父亲讲过刨儿的故事,更不知父亲曾是武昌府的竹艺师傅,他一直以为他是山里的孩子……
心思耿直的于樵不再细想,他又拍拍小蝶:「你又在为别人哭了,小蝶,你想一想,刨儿和小蝉两个生前不能在一起,如今死了一起到阴间,就不怕有坏人会破坏他们了。」
蝶影泪眼眨巴眨巴:「可是阴间有牛头马面,还有阎罗王,他们也很坏啊!」
「阎罗王会判那个坏人老爷上刀山、下油锅,然后让刨儿和小蝉转世投胎到好人家,再结为夫妇。」
「真的吗?」
「戏里都是这么演的嘛!」于樵搔搔头皮,仔细回想他在村子里看过的酬神戏,对 !都是这样的剧情!
「嗯!不然就会演他们登列仙班,当神仙去了。」蝶影呜咽着。
「好吧!那我们拜拜他们,不管刨儿和小蝉在哪里,他们都是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两个人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朝着昏黄的天际拜了几拜。
「爱哭鬼!」于樵从腰际拿出布巾,住小蝶的脸上一阵乱抹。「我在山下就听到你的哭声了。」
「人家没有哭那么大声啦!」
于樵擤了她的鼻子:「再哭,茅草屋顶就被你掀了,我说一件让你笑的事。」
「你打到大山猪了吗?」
「哪有?我两手空空的。」于樵摊着两手。「我跟村子的人说有个小蝶姑娘在这里,过几天如果有人到县城,他们也可以放消息出去,这样你家的人很快就可以找过来了。」
「这不好笑!」蝶影扁着嘴。「阿樵哥哥希望我走吗?」
「哎!」她又是这副含嗔面容,于樵一峙失了主意,他也很喜欢和小蝶在一起,可父亲私下告诉他,小蝶的衣服质料很好,细皮嫩肉没做过粗活,家世应该不错,一定要尽快送还给人家才是……
「你哎哎哎什么?」蝶影不知道于樵已经转过这么多心眼儿,「你还没带我去打山猪呢!」
「我去冲水!」于樵答非所问,丢了小蝶就住水塘走去。
蝶影亦步亦趋,于樵蹬掉草鞋,整个人就和衣跳进小瀑布底下,他向她泼洒着水花 :「嘿!你也要来一起冲澡吗?」
「吓!才不要呢!」蝶影闪过身,站得远远的看于樵脱掉上衣,日光落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只见水珠哗啦啦地溅在他的胸膛,就像迸出无数亮丽的珍珠一样……
「小蝶,你还看?」于樵在水中作势拉开腰带,眼看长裤就要滑落。
「哎呀!」蝶影赶忙遮了眼,跑到大灶边:「伯伯,阿樵哥哥欺负我。」
「我侍会儿帮你骂他。」于笙笑着拿细竹枝串了几朵香菇,放在火上烘烤着。
「小蝶,伯伯先烤些香菇让你解解馋。」
「哇!好香啊!」蝶影用力一嗅。「是昨天我和阿樵哥哥摘的吗?」
「是啊!今天将香菇晒干,再用火一烤,香味就出来了。你看,这菇肉肥厚,十分实在,再蘸些酱料,保证让你齿颊留香。」
蝶影早已吞了无数回口水,她哀求地道:「伯伯,快给我吃吧!」
「还没烤好呢!来,你自己来。」于笙将几串香菇交给她,自己摸了凳子坐下来休息。
「好香,好香!」蝶影不怕烟火熏烤,眼睛直盯着香菇,看一朵朵黑褐色的花朵飘出香浓的味道。
「爹!」于樵不知什么时候洗好身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衫裤,头上的湿发兀自滴着水。「村里的王二姐再两个月就要生了,她家婆婆要您做一个竹摇篮,像上次做给魏家小子那个一样,工钱是十斤米。」
「知道了。」于笙点点头。「你明天再帮我去砍几支竹子吧!」
「不会吧!伯伯手艺这么好,才十斤米的代价?」蝶影拿着香菇串转过身子,一看见于樵,蓦地失了神。
原来……阿樵哥哥竟是这么好看呢!
洗完澡的于樵看起来英姿飒爽,神采奕奕,湿黑发垂落肩头,更显出他豪迈不羁的男儿本色,他见小蝶发呆,笑着从她手中拿起一串香菇:「怎么?被烤成火眼金睛,眼睛不会眨了?」
「谁说我不眨眼?」蝶影追着打:「你快还我香菇啦!」
「这是给爹吃的。」于樵将香菇串递给了父亲,于笙微笑接了过去。
蝶影紧握其余香菇串:「其它是我的。」
于樵哈哈大笑,指着一旁的竹篓子:「饿死鬼,这里还有一堆香菇,足够让你吃的全身香喷喷喔!」
「才不要香喷喷!」蝶影虽然捍卫着香菇串,她还是分出一支给于樵。「喏,你今天辛苦了,赏给你吃。」
于樵拿着香菇串,却是不吃,口里又唱了起来:「圆圆香菇,红红火光,妹妹烤来哥哥吃哟!」
「你会唱,我也会唱!」几日来耳濡目染,蝶影无时不想和于樵「斗歌」,让他见识她的歌喉。
「唔?唱来听听。」于樵津津有味地吃着香菇。
蝶影本想唱歌挖苦于樵,不料方才见到他的俊挺模样,此刻心田里竟是充塞着「哥哥英俊」、「高大威猛」、「妹妹欢喜」的字眼。
她懊恼着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用力地甩了甩头,干脆咬起香菇:「不唱了,不赶快吃,就被你吃光了。」
于樵不知道小蝶为何改变主意,只见她满脸绯红,眼帘低垂,似乎是很认真在吃香菇,他也就更放胆地盯住她的红靥。
于笙看着一对小儿女,感觉周遭空气变得十分火热。
他想,这两个娃娃情窦初开了。
第四章
蝶影拉着于樵的衣角,脸上掩不住兴奋之情。「阿樵哥哥,你看到山猪了吗?」
「别吵!」于樵做倜噤声的手势,眼睛仔细地搂寻地上的足迹。
「这地上有什么古怪?」蝶影瞧了老半天,只看到泥上和落叶。
「我在找山猪的脚印。」
「猪脚印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
「没吃过猪蹄子吗?自己描想看看!」于樵没空理她。
「人家吃的猪蹄子都跺成小块,不是红烧就是清炖,煮得烂烂的,就是没看过完整的猪蹄子。」
「你连猪都没看过吧?」于樵深深地望向小蝶,那眼神似乎把她看穿了。「你是不是城里的大小姐?」
「我才不是什么大小姐。」蝶影赶忙辩白,心里警惕自己绝不能泄底,她才在山里住一个月,还没有玩够呢!
可阿樵哥哥怎么一直看她呢?她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宽大的衣裤,卷起的袖子裤管并没有掉落啊!
于樵直视她清丽的容颜,突然伸手摸向她的头,手掌顺势而下,拂过她长长的发辫,抓住毛茸茸的辫梢玩弄片刻,不发一语地向前走去。
「阿樵哥哥,等等我!」他真是古怪呵!平常有话就说,此时怎变成一个闷葫芦?
踩着细碎的步伐,蝶影拼命追赶于樵,山路崎岖窄小,她走得吃力。「喂,走慢一点!你把我丢下,待会儿我就被山猪吃了。」
「是呀!你就快被山猪吃掉了。」于樵停下脚步,恢复他爽朗的笑声,回身把她拉到他的胸前。
蝶影吓得左顾右盼:「在哪里?山猪来了吗?」
「在这里。」于樵指着地上凌乱的痕迹。「这就是山猪脚印,看样子是猪爹爹和猪娘娘带着……嗯……五只猪娃娃。」
「真的呀?」蝶影只能看出许多深浅不一的泥痕,哪能分辨猪爹爹一家有几口?她紧张地抓紧于樵的衣襟,深怕凶猛的山猪会突然闯出来。
「你不要说话,来,爬到这棵树上。」于樵推着小蝶,见她僵着身子不动。
「该不会吓得忘记怎么爬树了吧?」
「你上来嘛!」她拉着他。
于樵身子矫捷地攀上大树,和小蝶并坐在大树干。「听我说山猪话了。」
只听他撮口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既低沉又沙哑,像是从肚子深处发出低吼,蝶影瞪住了他:「这是猪叫啊?」
「嘘!」于樵压低声音道:「每只公猪都有它的势力范围,我学公猪叫声,它会以为有人……不!有猪要和它抢地盘,你看,它马上出来了。」
林子另一头果然传出类似的山猪叫声,蝶影抱紧于樵的身躯,微微发抖:「好凶的声音,好吓人喔!」
「别怕,阿樵哥哥在这里,你怕什么?」于樵揉揉她的发,笑道:「先放开我,看我杀山猪。」
蝶影慢慢缩回手,转身抱住了粗大的树干。
「猪爹爹来了。」于樵轻声道。
一头黑色的山猪从树丛中出来,日光凶狠,尖牙锋利,于樵从背上竹篮取出削尖的组长竹枝,对准目标,飞身下树,直直住山猪刺去。
山猪受伤吃疼,大声哀叫,想要攻击于樵,但隔着竹枝的距离,只能徒劳地嘶吼。于樵再拔出腰间短刀,俐落地刺进山猪的心脏。
吼叫声变成呻吟声,终归于无声,然后是山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
「呜!」还有树上的哭声。
「小蝶,你又哭什么啊?」于樵伸手抱下小蝶,发现她又泪流满面,他擦了她的泪水:「别担心我呀!山猪死了,没事了。」
「你那么勇敢,我才不担心你,可猪爹爹死了,猪娃娃怎么办?它们没有爹了!」 蝶影呜呜哭着。
唉!真是自作多情了,于樵只觉得自己比小猪还不如,他无奈地道:「猪娃娃自己会长大,在山野里,鸟兽虫鱼有它们生存的刀法,不一定要跟着爹娘才能活下去。」
「真的吗?」
「不信?下次就不带你出来打猎了。」
「我信!我信!」蝶影抓着于樵的手,热烈地看着他:「小蝶一直相信阿樵哥哥。」
于樵心头一热,用力握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路行去,尽皆是浓荫蔽天的森林,微风在林间穿梭,低吟着温柔的歌声,也带来清新的绿叶气息;几只松鼠在树与树间追逐,蝶影玩心大起,也去追那移动快速的小家伙。
跑着跑着,眼前豁然开朗,一块大水晶在大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她忙用手遮眼。「哇!这是什么?」
「吃饭的地方。」于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蝶影眯着眼望去,原来大水晶是一个清澈的水潭,白云绿树映照水面,伴着对面的蓊郁青山,显得分外宁静详和。
「啊!有鹿!阿樵哥哥,有鹿耶!」蝶影兴奋地大叫。
几只在潭边喝水的山鹿受到惊吓,纷纷窜进树林里,于樵轻敲小蝶的头:「妳看,你把他们吓跑了。」
「跑了?不回来了吗?」蝶影垂头丧气,懊恼地望向林荫深处。
「别看了。」于樵用手转过她的头。「坐在这里,等着吃山猪大餐!」
蝶杉哪里坐得住?她跟在于樵身边,陪他捡柴升火,再到水潭边挑了几块石头,用水冲去泥沙,放进火里烧着。
「嘎?我们要吃烤石头吗?」蝶影用竹枝翻搅火堆,不解地看着切剥山猪肉的于樵。
「哈!你要吃的话,随时可以拿起来吃。」
「这怎么吃嘛?」蝶影还是想不透,把火红的石头翻来覆去看着。
「瞧!这样子吃。」于樵以两枝竹枝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石头,再把一片薄薄的山猪肉放在石头上,霎时白烟漫起,肉片滋滋作响,烫出了滴滴油脂,也烧出甜美的香味。
本是血红的生肉,一下于变成油亮亮的熟肉片,蝶影看得目不转睛,张大了口。「 哇!石头变成煎锅了,阿樵哥哥,这招你怎么想得出来?」
于樵笑着夹起肉片,递到她的嘴边:「喏,小心别烫着了。」
她一口含了过去,还是一副被烫到的表情,但她很快吞了下去,开心地笑道:「好吃!真好吃!我要自己来煎肉。」
接下来,于樵切肉片,蝶影则忙着边烤边吃,她也不忘喂于樵,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一下子就把山猪吃掉一半。
「好饱!撑死我了!」蝶影一躺仰倒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望着青天。「怎么办?不想动了。」
「你累了就睡一觉吧!我也常常在这里睡午觉,有树遮荫、有风纳凉,很舒服呢! 」于樵踩熄火堆,收拾善后。
蝶影看着于樵俐落的动作:「我觉得阿樵哥哥什么都行,跟在你身边,我永远不怕饿着。」
「你吃饱了,嘴巴就变甜了吗?」
「你真的是很会照顾人嘛!伯伯也是这么说的。」
「我爹又跟你说什么?」自从小蝶来了以后,父亲变得开朗许多,千樵还没见过他这么爱说话呢!
「伯伯说啊!他刚搬到山里来的时候,很不能适应这里潮湿的天气,加上脚痛,所以常常生病,那时候阿樵哥哥还很小,可是已经懂得照顾爹爹了。」
「我怎么都忘记了?」于樵在小蝶身边坐下。
「你是小孩子,怎么会记得?」蝶影继续道:「后来阿樵哥哥长大了,会背爹爹到村子里看大夫,也会背爹爹到山里闲逛,四处看风景。伯伯说你是一个好儿子耶!」
「可是你会和村子里的孩子打架,因为他们嘲笑伯伯的脚,不过阿樵哥哥强壮有力 ,每次都打赢,后来就没有人敢笑伯伯了。」
「我爹跟你说这么多啊?」于樵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抚弄她额上的发丝。
入秋了,那温热的指头像是天上的阳光,散发出嗳暖的柔意,蝶影身心无比舒适,她放松了手脚,像是沉入一床软绵绵的绿色被褥,声音也变得慵懒。「阿樵哥哥,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呢!」
于樵也仰躺下来,以手枕在脑后,正望见清蓝的天空土,有一群雁鸟飞过棉絮般的白云,秋风起,候鸟也要回到南方的家乡了。
望了身边闭眼酣睡的小蝶,她是否也是归乡途中的一只小雁?他轻轻地唱了起来:
「我是一个砍柴郎哟!白云山中,绿竹林里,我和妹妹结伴游哟!你是一只迷途雁哟!忘了家乡,别了爹娘,来与哥哥共相守哟!高高青山,深深水潭,妹妹可知我心意哟……」
蝶影的眼皮轻颤一下,似乎是沉沉地睡着了。
凉风徐徐,揉拭着于樵酸涩的眼,他也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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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影嚅了嚅嘴唇,眷恋着身边的暖意,不愿意睁开眼睛。
好温暖呵!她在温柔的歌声中睡去,也在温柔的怀抱中醒来,若能永远依偎这份柔情,该有多好啊!
她以指头摸索着,沿着那厚实宽阔的胸膛,她抚上了剧烈跳动的心口,再以手掌按压感受那热情有力的生命力。
她的嘴边浮起一朵调皮的微笑。
于樵早就醒了,但他不想惊醒臂弯里的小蝶,更希望能长长久久拥着她。可是,她那圆圆短短的手指头轻搔着他的胸口,又滑移到他的胳肢窝里……
「丫头,呵我的痒!」
于樵长手长脚,把小蝶困在他的怀抱里,大口往她脖子呵气,逗得她呵呵大笑。「阿樵哥哥,好痒,欣开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