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出门?有时我要去狗园……”
“我怕我师兄知你没死,会对你下手。”她眼里充满忧惧。
“傻泠儿,大白天的,难道他们敢在大街上杀人?”他拂了她的发丝,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留在山庄,这样可以了吧? ”
听了这话,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彷佛只要她牢牢抓住他,她就可以永远伴在他身边。
他先是任她握着,再反手握住她的柔软手掌,紧紧握住,连结不放。
最早,他只是怜悯她,怎知她受伤的那夜,在他触上了她的软唇之后,他再也无法自拔了,难怪人家说怜爱、怜爱,由怜生爱呵!
在唤醒她的真性情之后,他更是深深喜爱她的良善纯真,直觉她就是可以伴他度过恬淡一生的人。
拉着她的手,他心满意足,两人一路无言地漫步庭园楼阁间。
走进一个幽雅清净的小院子,只见翠竹三两丛,水池一塘,奇石错落排列,间有袅袅檀香飘送过来,令人烦尘顿消。
风无垠道:“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等到夏天时,这水塘里长满了莲花,那景色更美呢!”
石泠心里已经充满期待与想像。
他带她来到屋子前。
“你还没进来过吧?这里就是天堑山庄的佛堂,我娘早晚都在这里拜佛做功课,其他人想进来参拜,随时都可以进来。”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
石泠念着佛堂外的两幅门联,再仰头一看,是“慈航济世”四字横匾。
她偷偷看了身边的风无垠,抿紧唇低下头来,因为她不懂这些宇的意义。
他见状道:“我娘拜的是观世音菩萨,观世音慈悲为怀,救苦救难,你可以想像她撑舟于苦海之上,挽救那些深陷其中受苦的人。”
“怎么救?我不懂。”
“我讲一个鱼篮观音的故事给你听。”他握着她的手,在一边椅子坐下。“宋朝时候,海门县金沙滩的人们为非作歹,罪孽深重,玉皇大帝很生气,决定叫东海龙王把这些坏人淹死,让他们全部下地狱。但是观音菩萨知道了,它怜悯这些恶人,自告奋勇去感化他们。
“于是菩萨化做一个美丽的卖鱼姑娘,那县里的人很喜欢她,一个个跟她求亲,菩萨就要求他们吃素行善,背法华经,并且在晴天寺讲授经文。其中有一个最坏的恶霸叫马二郎,果然背了佛经,终于娶得卖鱼姑娘回家。”
“菩萨也可以嫁人?”
风无垠摇摇头。
“就在新婚当天,卖鱼姑娘突然死了,马二郎很伤心,从此每天念经,改过向善,并劝人做善事,整个金沙滩也变成一个行善的地方。过了两年,观音菩萨又化做一个老和尚,前来点化马二郎,县城的人这才知道是观音菩萨显灵,为的就是挽救他们,从此再也没有人做坏事了。”
“我有点明白了。”石泠努力整理她的思绪。“菩萨是个好人,再坏的人它也要去救,也像你救那些生病的狗一样?”
“嗯!菩萨不只救坏人,她救众生、救你、救我。”
“你不是让丁汉唐救活的吗?怎么变成菩萨救了?”
“人的能力和运气不是靠自己,有时候是靠天。”他伸着食指比比天际。
石泠不解,又问道:“也像我受伤,你救我一样?”
“差得远喽!菩萨救人是无私的、博爱的,我呢,是有私心的。”
“你有什么私心?”
“你慢慢就明白了。”风无垠笑着。
走进屋里,石泠看到观音大土像,哇了一声。“她长得好像风夫人呵!”
“应该是说我娘虔诚礼佛,她念了经文,行了善事,相由心生, 自然也有菩萨的慈祥面貌。”
“原来……菩萨长得真好看。”石泠目光始终注视墙上的画像。过去她不进庙宇,总以为那是怪力乱神之处,如今亲见神佛,望看那慈眉善目,心底有说不出的舒畅自在。
“你以后有空可以过来,祈求菩萨保佑你。”
“我该求什么?菩萨听得到吗?”
“你忘了门口的对联?千处祈求干处应,只要你心诚则灵。”
“真的?”她眼睛亮了起来,展露出笑靥。“我求什么都可以?”
“你想求什么?”他感觉她小手的火热,不觉捏了捏她的掌心。
石泠的脸红了。“我想求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又捏紧她的掌心,笑道:“一般人只想求自己的好处,为什么你会帮我求?”
“啊?!”石泠又被问住了,她低下了头。“我觉得……你是好人,我想要你好好的……”
“我也要你好好的过日子,我们都平安。”风无垠由衷地道。
“我们?”石泠的心在膨胀,她向来孤独惯了,“我们”是一个难懂的词。
“就是你和我,明白吗?”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们是不是还包括你的爹娘、弟弟、妹妹?”
他笑了。“看来你已经进步很多,对!我们就是天堑山庄所有的人。”
“小柱子他们算不算?”石泠仍追问着。
“算!天堑镇的老百姓都算,大家都平平安安,好不好?”
唉!原本只想和她两人长相厮守,怎知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一起扯进来天长地久了?
“还有白儿,小黑!”
“好!都好!”风无垠大笑。
“真好!菩萨会保佑大家。”石泠笑得好开心。
在菩萨面前,他不敢有逾矩亲热的动作,只是把她的手捏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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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石泠难得好眠,明天风无垠就回来了,他会给她解药,然后她可以在山庄住下来……
梦里仍是一派热闹光景,好多人笑脸问候她,想和她说话,她也努力地微笑应对,突然一声高亢清亮的笛音响起,瞬间划破欢乐的梦境。
石泠惊醒了。烛火已熄,她只能惶然地瞪着黑暗。
身畔的小篮子发出呜呜叫声,白儿从小被中探出头,似乎想陪主人度过漫漫长夜。
石泠抱起白儿,轻抚着它的细毛,手上感触到它细小规律的心跳,但她却心乱如麻。
冬夜沉寂,空气冷凝,遥远的山上似有狼嚎,悠悠缈缈地飘送到她的耳畔,然后又是划破夜空的一声笛音。
好像是虫鸣般的清亮,屋檐下的冰柱也震晃了。石泠心头一惊,侧耳倾听。
是三长两短的笛音。停歇片刻后,再度幽幽地响起。不是作梦,连续三天了,笛音清楚地回响在天堑镇附近。
笛音尖锐如虫唧,一般人听不出所以然,但她知道,这是绝命门的呼唤。
不只一个笛音,有两个,有两位师兄来找她了。
她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她住在天堑山庄,又怕他们进山庄寻风无垠。唯今之计,就是主动去见他们,她绝对不能让山庄的人受到伤害。
至于她还能不能回来……
她咬紧唇,不去想了,拿过笔墨纸砚,她迅速留下心里的话。
承蒙照顾,感激不尽,玲珑寸心难报,但盼来世有缘,再谢君恩。
写完寥寥数字,她抱起白儿,打开房门,跳上屋顶,离开了天堑山庄。
迎向笛音来源,脚下施展起荒废两个多月的轻功,任凭朔风扑面,也任由夜雾浸湿她的鞋子,终于来到镇外荒山上。
那里有一个孤傲挺拔的身影,在黯淡的星光下注视她。
“师妹,你果然没死,说!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寒师兄!”石泠心头一热,虽然她不想回绝命门,但仍然惦念着师兄妹的情分。撒个谎道:“我受伤,躲在附近山里养伤。”
“为什么不回去呢?”他是绝命门的第三号杀手寒擎。
“我任务失败,不敢回去。”石泠低下了头。
“你躲在这里,有谁知道你的身分?”
‘‘没有。’’
“好,你再去杀风无垠,然后跟我一起回去。”
“不!寒师兄,这不是一场误会吗?根本没有人要买风无边的命,而且从头到尾都不关风无垠的事啊!”
“你怎么知道是误会?风无边还没有回家,是风无垠告诉你的吗?”寒擎咄咄逼问。
“不是的……”石拎不敢直接答话。
寒擎了然于心。
“这些日子你都跟风无垠在一起了,你都跟他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他也没问。”石泠急急地辩白着。
“你没说就好,否则莫怪你师兄剑下无情。”寒擎冰冷的眼光直视石泠。
泄漏绝命门秘密是门下弟子最大禁忌,只要有人触忌,任何人都可以格杀勿论。石泠向来与寒擎最亲近,如今听他语气冷酷,不由得打个寒颤。
寒擎仍然盯住石泠。近三个月不见,师妹变得不一样了,她的目光柔了,语气也软了,再也不是那个唯命是从的冰冷师妹。
“你不愿杀风无垠吗?为什么?”寒擎双手抱胸,冷冷问着。
“生命可贵,他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
寒擎打断她的话。
“绝命门拿了买命钱,就得杀人!我们身分隐密,知情的人也该死。做为绝命门的杀手,从来不必讲道理!”
石泠无语辩解,她毕竟逃不过双手染血的宿命。
“只要你不违背本门门规,我就不会杀你,而且我求过掌门……”寒擎语气变得低沉。“如果你没死的话,他老人家不会你,毕竟你年轻识浅,功力不够,犯了错误还是情有可原。”
“寒师兄,我跟你回去,不要管风无垠了。”石泠上前拉住寒擎的衣袖。
“风无垠知道你的底细,留他不得!”
“寒师兄……”
“你不听话吗?你从小到大,不是一向很听话吗?”寒擎目光又冷凝起来,右手突然揽紧她的腰际,飞身而起。
石泠根本来不及反抗,急道:“你要去哪里?”
“去天堑山庄,我帮你杀他!”寒擎穿越山径,身形极快。
“不要啊!”石泠一颗心几乎掉出来,寒风刺得她脸颊发疼。“寒师兄,我求求你,我们走吧!”
寒擎看到石泠担忧惧怕的神情,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谁知他们还没来到天堑山庄,就在半路遇到风无垠。
石泠头皮一凉,他为什么在此时此地出现呢?她咬住了唇,忍住发出声音的冲动,心想暗夜星光稀微,他不一定看得到她。
但是风无垠和寒擎的脚步都慢下来了。
合该风无垠住定的恶运吧!他今日星夜赶路,提早请丁汉唐返回天堑山庄做客,好不容易安置好这位兴奋过度的老顽童,正欲回房睡觉时,竟发现石泠的房门洞开,不见人影。
留言墨汁淋漓,可见犹去未远。他知道她还等着吃解药,没有理由会离开山庄,一定是有事发生了。他没有惊动家人,立刻外出寻找。
此时见到石泠被那个高大男人挟持,不由得惊呼一声:“泠儿!”
“你快走!”石泠大喊出声,寒擎武功高强,她绝不能让他自寻死路。
她才一出声,就被寒擎疾点穴道,再抛到地上,怀中的白儿也摔了出去,掉在草丛中低低哼叫。
“你做什么?”风无垠怒视寒擎,看到了他眼中浓厚的杀意。
“你是谁?你叫她泠儿?”寒擎冷冷地问着。
风无垠想过去扶起石泠,他才跨出脚步,一道森寒的剑光立时脱鞘而出。
“你站住,回答我的话。”寒擎挡住了他的去路。
“寒师兄,求你……”石泠的冷汗已浸透单薄的衣衫,声音颤抖。
“你姓寒?”风无垠望向挡住他的男人。“你也是绝命门的人?”
“你就是风无垠了?”寒擎冷笑着,长剑毫不留情刺出。“如今你也知道我的身分,更不能留你活命。”
石泠惊叫道:“师兄,不要!求求你不要杀他……”
寒擎不理会她的叫声,仍是以一道道眩目逼人的招式猛攻风无垠。
风无垠知道绝命门杀手的厉害,他不敢轻忽来人,苦于没有兵器反击,只能尽量闪避,另一方面也要想办法接近石泠。
“泠儿,你忍耐点,我带你走。”他知道石泠又冷又怕,心里更急了。
“她是绝命门的人,她只回绝命门!”寒擎语气如冰。
“她不回去!”风无垠大叫着。
石泠看得胆战心惊,她不愿见到这两个男人互斗,尤其风无垠身上没有刀剑,再让寒擎穷追猛打下去,他会受伤啊!
风无垠却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想救回石泠。他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她,拍开她的穴道,却是躲不过寒擎的一剑,肚子立刻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唔!”他闷哼一声,感到肚子刺痛,不觉凝住了脚步,抱紧石泠,不敢再动。
石泠惊惶地道:“师兄,不能杀他呀!”
“师妹,你听清楚了,如果你再护着风无垠,我这一剑穿过他,连你也一起刺死!”寒擎的语气毫不留情,锋利的剑尖紧只风无垠的背心。
风无垠锁定地道:“你的对象是我,我放下泠儿,你不要为难她。”
“不行呵!你不能死啊!”石泠在他的怀中叫着,手里摸到他腹部流下的鲜血,猛然一股酸痛的热流就往眼里冲。
“我本来就该死在你剑下了。”他朝她微笑,语气柔和如常。
原来他还是注定要死,但以他偷来的时间换回石泠的改变,值得了。
“不……”石羚眼前尽是一片水雾,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再也看不清他了。
不!她要看清楚他。她睁大了眼,但是眼前都是水,像是滔滔洪流阻隔了她和他,而他的笑脸则在水波中晃荡着。
“泠儿,莫再杀人,把我的分一起活下去。”风无垠搂紧她冰凉的身子,附在她耳畔细语着,再轻轻吻了她的耳垂。
“风无垠……”那柔情的一吻让石泠闭上眼睛,心头紧紧揪痛,眼里的水气立刻像瀑布倾泄而下,覆满了她的脸颊。
“师妹,你也要一起死吗?”
寒擎不知在什么时候转到眼前,他第一次看到石泠的泪水,指着风无垠的长剑不觉微微抖动。
风无垠闻言,马上将石泠推了出去,寒擎伸手稳稳接住,把她揽在怀中,右手的长剑剑尖迅速移到风无垠的心口。
“寒兄是吧,我就站在这里,你尽管动手。”
风无垠自认俯仰不愧天地,即便此刻死了,亦是无憾。
只是他心疼石泠又要一个人孤零零过日子了。
石泠望看他那熟悉的怜惜眼光,她的眼睛好酸,心头好痛,全是她万般的不舍与眷恋呵!
她不能让他死!她——需——要——他!
“寒师兄,让我……让我杀他。”石泠用力一咬下唇,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再和你回绝命门。”
“好!这样才是我的好弟子!”天外突然飞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