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瓷白色的复古浴缸中,以恭愈想愈气,他两手摊开在浴缸两侧,头上则用热毛巾罩脸,希望蒸气能带走他所有的痛处,全身上下的痛都能一并消除。
他双脚往缸内一浸,或许是洗澡水太烫,以至于前些时候被钻石割伤的旧痕又开始痛起来,原本以为伤口已然痊愈,怎知,这种伤口是不能碰水的,他将医生的叮咛,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到伤口就想到那颗该死的钻石,想到那颗钻石就想到那个钻石的主人赛宝嘉,一个是伤了他的脚,一个是伤了他的心,反正什么人玩什么鸟,有这种手也难怪会有这种害人不浅的东西。
以恭围条浴巾,蹒跚地走到房间,并从枕头底下拿出那颗亮闪闪的钻戒,前此日子本来是要交还给宝嘉的,谁知被那张甜死人不偿命的脸蛋,和愿意共效于飞的态度打动了,一时忘了这回事,幸好在一切都回归起点时,赶紧把这迷惑人心的万恶之物交还给她,免得到时被这拜金女回头来扯烂帐。
没错,就这样决定,分手的男女都是要把对方的东西物归原主,他要分也要分得有骨气些,别让人说他隋以恭是个利欲薰心的贪心鬼。
“哗……”
听到刺耳的电铃声响起,以恭猜测大概是赛宝嘉那个女人跟他撕破脸后要回来赶他走,这样也好,免得他跑一趟去,跟她那个姘夫大眼瞪小眼,像斗鸡一样非分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你来得正好,这东西我正准备还给你。”以恭将们一开,手臂一伸,便将钻戒给递了出去。
“你有病啊!男人跟男人求什么婚,你该不会跟女人吹了就性取向也变了吧?”冷嶙闪到一旁,看着以恭围条浴巾,手中又拿钻戒给他,内心不免毛了起来。
以恭抬起头来,看了冷嶙之后,眼皮一垂,死气沉沉地说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那拜金女。”
“你真够朋友,一个人把我丢在那边,我现在不跑来看这怎么行,我拿几条命回去交差。”他一屁股坐热后,便从以恭手中随手取来那枚钻戒瞧瞧看。
冷嶙将那枚钻戒拿在手中端详,不免发出啧啧称奇之声,以他这种上流社会的身份,这种东西自然是略知一二,也是小有研究。
“小子,你哪来这个东西,光是这一颗,你写十万本小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他仿佛是挖到帝王古迹般地惊讶不已。
“你别看我刚被羞辱回来就想办法来安慰我,我心领了,你要是没事,帮我将这枚钻戒拿给那拜金女,说是我拾金不昧,叫她不用付我酬金了。”以恭暗忖,早早跟她画清界线也好转移阵地,另起炉灶。
“不,这颗不是普通的钻戒,这是有名的‘豹芒之光’,要是真要叫价的话,五千万美金也是有那可能性的。”冷氏一家族全是研究珠宝的高手,在玛瑙的薰陶下,冷嶙敢夸下海口,证实无误。
“五千万美金?”以恭差点被口水噎死。“你是说……折合台币……”天啊!这跟天文数字一样,他都不会算了。
“台币约十五亿左右……”还好,跟他冷嶙的总财产差一些。
“拜托,你再看清楚一点,这颗黑不拉几的破玻璃值那么多钱,你……你要开玩笑也不是选在这时机啊!”以恭不可思议地结巴起来,他快休克,他快休克了。
“还说别人,你自己还不是见钱眼开,也好,这颗钻戒你就自己收起来,算是宝嘉给你的精神补尝,这事你不说我也不说,也只怪宝嘉太势力眼,怪不得别人。”冷嶙将以恭掌心摊开,将钻戒塞进他手里,并替他将手掌阎起来。
十五亿台币……是啊!光是躺着吃就够他吃十辈子了。以恭隐约觉得掌心在出汗、发油,将十五亿的钱捏在手心里,谅是谁也会抖手抖脚,全身不自在。
“不行,这不是我的钱,我不能拿,你还是要拿回去还给那拜金女,这种脏钻戒,就算能买十几架太空梭我也不会要的。”他一时良心发现,又将钻戒交给冷嶙。
“我还是一直不相信宝嘉会变成这样,你怎么都不想想是那沈驭军在搞的鬼呢?那家伙我怎么看就怎么邪门,说不定……说不定这其中另有隐情。”冷嶙在静下心来想想后,基于劝合不劝离的立场,他建议以恭能再抽丝剥茧,查个水落石出。
“两个人都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了,你叫我还要再查什么,是要她再亲口多羞辱我几句才行吗?”对以恭而言,冷嶙的话向来只能参考,仅限于参考而已。
“不会吧!这年头男男女脱光光在床上盖棉被纯聊天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你别太过于大惊小怪。”冷嶙知道这不会是宝嘉的作风,别说是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就算是跟一个爱死的男人,她也会有所节制。
以恭倔强地说:“你别再替她说话,我这个人天生保守,我是个老顽固,忍受不了有人玩弄我的感情,OK!”他是收了宝嘉多少钱,要让他这样苦口婆心来当说客?
“不是我在说,这事情让莱娣知道,她也不会看你就这样随便放弃,不然这样好了,我先带你到医院敷药,你也顺便将钻戒带着,一切都在你心情和身体状况尽完善的情形下,我们再登门去查个详实,这次我会亲自替你作证,看看宝嘉是不是真的这么无情无义。”活到这一把年纪,冷嶙觉得今天过得最有意义,好比耶稣在救世。
“不要,我发誓再也不跟那女人见面了。”以恭坚定地说,要是他再跟赛宝嘉见面,他就改姓龟,名儿子。
“真的不要?要是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你将会失去你生命中一个让你人生再次璀璨的女人。”冷嶙不放弃地再劝道,向他就不信郎心如铁这句话放在以恭身上管用。
“不……不要!”以恭撇过头,这算什么嘛!再去让她羞辱?
冷嶙斜脱以恭一眼,“真的不要?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明早我就跟莱娣回英国,这里的烂摊子你就自己解决,我可没那闲工夫替你料理善后。”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这种烂差事,他还是早闪人早快活。
见他转动门把,大脚准备踏出鞋垫,以恭从后头大声喊着,“你朋友就这样当的,说走就走啊!”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呢?你对宝嘉已恨之入骨,要不然你还要我将她带到你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请你收留吗?我可没那种演技天分。”冷嶙决定不再管这种难断的家务事。
“至少……至少你要带我去多骂她两句才够爽啊!”一转眼间,他已经紧紧握住冷嶙的手。
这种男人,雷声大、雨点小,就是这种软柿子的个性,才会容易被女人吃死,不过他对宝嘉也抱持着很大的信心,要不然何苦鸡婆管起这小俩口的纠纷。
“是你‘求’我带你去的,我可没勉强你。”冷嶙故意加重语气,男人嘛!不就是那张嘴硬而已。
“你看着好了,我会在你面前好好把她给臭骂回来,以发泄我心头那口吞咽不下的闷气。”以恭三两下便穿戴好服装,今晚要是不问出个所以然,他会望着天花板到天亮。
“纸老虎。”冷嶙啐了一声,以恭的个性不就是跟他是同个工厂生产出来的吗?刀子嘴、豆腐心。
以恭率先走出门,打算再去找宝嘉问个明白,他盘算着,在去之前,他得要先好好到医院宝贝完他的脚,要不然,恐怕要爬着去见她了。
过了凌晨,天色渐渐露出曙光,宝嘉将熟睡的咏咏抱在怀中,前头正是那贼头贼脑的赵谦开着车,她得随时提高警觉,免得这心狠手辣的家伙,又想出些什么名堂来对付她。
贴贴咏咏的额际,好像有些发高烧,深锁的眉头紧皱成一团,像个死结般附在咏咏的红润小脸上,这沈驭军也够狠的,用这种牺牲女儿的方式来留住她,算是卑鄙到了极点。
车子一驶进医院,空荡的大厅不见几个人,只有值班的医护人员慢条斯理地走着,跟白天的暄嚣成了强烈对比。
“赛小姐,咏咏由我来抱吧!”车一停妥,赵谦便伸手要从宝嘉手中接过咏咏。
“不用,你在车上慢慢等就好了。”她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反正他和沈驭军是一丘之貉,同伙的。
宝嘉将咏咏抱到急诊室,由医护人员为咏咏做完整的全身检查,而她则是一人到大厅上,为咏咏填资料。
“赛小姐……”从宝嘉耳后,传来一记淫猥的声音。
“你想干么?离我远点。”宝嘉尽量跑到值班台旁,免得这蟑头鼠目的狗奴才对她做出狎弄的动作。
“别紧张嘛!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恭喜容小姐,即将成为沈夫人了。”赵谦的笑让眼睛眯成一条线,搓手缩骨,活似个龟公。
“今天驭军会变成这么漏灭人性,我看都是你在一旁怂恿出来的。”就她所知的沈驭军,就算坏,也没坏到这种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步。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可是主子的得力助手,今天会这样对咏咏,也是你逼我们这样做的,要是你凡事乖乖听我们的,按部就班的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他振振有词,把所有责任全推给宝嘉承担。
“我看你将来下地狱,恐怕那张嘴会先被剪掉。”宝嘉心想,跟这种人说话,无疑是自取其辱。
赵谦冷哼两声,心里正在拨捻着算盘,他绕到宝嘉面前说:“别这样说我嘛!我也是会做善事的,”
“你会做善事?这世界就没乞丐了。”
“不信?那你信不信我会放你走?”赵谦气定神闲地说道,他就不信她听他这样一讲,耳朵不竖高才怪。
宝嘉握笔的手突然停下来,抱着狐疑的态度看着他,“你会那么好心放我走,我不相信。”
“你当然不相信,因为这是有条件交换的。”赵谦毫不知羞地讲了出来。
宝嘉听出他话中之音,他要条件交换?或许这也是一线生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挺而走险试他一试。
“好吧!你说吧,怎样才能放我离开。”她姑且听听看。
“听说你有一枚钻戒,价值不菲,你要是能将那枚钻戒给我,我马上二话不说就让你走,而且保证会让少爷永远不再去烦你。”赵谦打的如意算盘,正是要独吞那枚巨额的钻戒。
宝嘉将沈驭军送她的钻戒拔下来,“这一个少说也有好几十万,你要就拿去吧!”
赵谦摇摇头,根本正眼也不瞧那枚端不上台面的破戒指一眼,“我要的是那颗‘豹芒之光’,是汤尚南生前买的最昂贵一颗钻石,当时报纸也曾刊载过,你可别告诉我没这一回事。”他不是笨蛋,要就要挑上等货色。
好个赵谦,果然是内行人,她一边替自己庆幸,原来他不是那么效忠沈驭军的,可是又一方面替沈驭军感到悲哀,被黑吃黑也不晓得。
“那枚钻戒早就弄丢了,我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的希望是泡汤了。”她有一棒打死他的念头。
“赛小姐,明人不说暗话,要是这枚钻戒辗转流通出去,市面上一定会有消息,可是两年过去了,根本听不到这枚钻戒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所说的话吗?”他如豆般的眼珠,锐利地锁住她的心魂。
“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当时我跟汤尚南正吵得凶,我哪会知道那枚钻戒跑去哪,那时候我的生活是一团糟,管它会放在什么地方去了。”宝嘉不说谎地说出真话,这是事实,当一个女人在感情的道路上跌得鼻青脸肿,谁还管什么钻戒不钻戒的。
“赛小姐,你别想骗我,如果……你坚持不肯将这枚钻戒交给我的话,你看看我会怎样对主子说,而咏咏她……恐怕还要更多灾多难,你忍心看她万一哪天不小心从楼梯跌下来,或者是被热开水烫到吗?”赵谦的话向来说到做到,他一旦敢说,手段就不会仁慈。
“你简直不是人!”
宝嘉气不过,一举手便要赏给赵谦一个大锅贴,谁晓得他反手将她一个擒拿,把她手腕整个扭紧,让她动弹不得。
这时,刚好有两个人也走进医院,宝嘉正想大声求救之时,却意外地发现,那是她最企盼的一张脸孔。
“以恭……”她忍痛喊出声。
刚踏进大厅的两人,随着声源循去,不敢置信世上的事会巧到比连续剧还夸张,竟然碰到了宝嘉。
“你在做什么?快把她的手给放开。”基于男人的本能,以恭对这种欺善陵弱的人尤其看不过去。
“隋先生,你已经被人三振出局了,还那么充英雄做什么,没人会为你喝彩欢呼的。”赵谦一点一滴削弱他的斗志。
“我被人三振?那我也让你投个四坏球保送我一局吧!”以恭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上前抢人。
赴嫌见状,也明白凭自己这种矮不隆咚的身材,要对付一个手长脚长的家伙并不容易,相当识时务地把宝嘉给放开,自动地拉出一个距离。
“你没事吧?”被推进怀中的宝嘉,受到以恭柔情似水般的呵护。
“我没事,以恭……你要听我解释,我并没有和沈驭军乱搞男女关系,事情是……”宝嘉正想解释时,却听见冷嶙大叫。
“这家伙跑到急诊室去了!”
咏咏?咏咏还在急诊室……
“我们快过去,咏咏在急诊室接受治疗,赵谦那大坏蛋会害死咏咏的。”宝嘉也不管手上的扭伤多严重,拉着以恭便往急诊室跑去。
两个大男人虽是不明就里,但从宝嘉的眼神中可以得知,事态应该是相当严重了。
三人火速冲进急诊室中,所有的医护人员仿佛刚从一场惊魂记中回过神来,在那张本来躺着咏咏的病床上,现在竟然是空的。
“我带来的那位小女孩呢?”宝嘉拉着其中一位护士问道。
“一个男的突然冲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就把她给抱走,我们都还一头雾水……”
所有医护人员仅仅是一头雾水,但在宝嘉的心中,内心如狂风暴雨般向她袭来,要是咏咏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就在她要冲出医院找咏咏的瞬间,头上一团乌云罩顶,所有的人好似都围着圆圈看她,特别是以恭,还大声唤着她的名字……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宝嘉便已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