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就说我还没回来。喔,对了,鸡汤帮我留着,别被那两个麻烦精全吃光。”李欧脚底抹油正准备开溜,杏姨不慌不忙地把他唤了下来。
“要是她们回来,还需要按电铃吗?”两人身上都有钥匙,何必多此一举。
李欧想下笑了起来,这也没办法,杯弓蛇影惯了,看到草绳也当做巨蟒。
“说得也对。啊,也许是我那迷人的干爹来了!”
杏姨瞪他一眼,这小子没事就提他干爹,害得她满脸躁红起来。
李欧松了口气,神情愉悦地走去开门。门一开却是个陌生女人。
他从头到脚对她打量了会,只觉一股寒气从他脚底冒了上来。明明是盛夏时分,但眼前这女人仿佛是从严冬中走出的雪女,一身黑衣连身洋装,配上一只黑绒毛皮肩包,甚至在眼眶周围还透着灰黑色的黑眼圈,他暗忖着,这女人精神状况可说是差到极点。
“小姐,请问你找谁?”
“你是李欧·劳伦斯先生吗?”柳湘依声音微弱沙哑中带有浓浓的感冒鼻音。
李欧闻言倒抽了一口气,警觉心让他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皮相。
“请问你是……”他得先知道对方来历。
柳湘依见他防备着自己,明白若要让对方伸出援手,必须先释出诚意,于是缓缓开口。
“我叫柳湘依,本来到法国追查哥哥柳皓为的死因,可是却找不到关键证人劳伦斯先生。最后我找向哥哥的赛车教练,他给了我一位柏克莱夫人的地址,我循线找到她,她告诉我说劳伦斯先生现在人在迈阿密,并且给了我他在这边的地址。”柳湘依说话声音细如蚊蚋,为了取信于对方,还将柏克莱夫人所抄写的字条递了过去。
李欧一看,不停地在心中咒骂柏克莱夫人,她竟然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他的地址,而这女人所说的这件事也是他最不想去提的,正因此事,他这上流社会人人爱的巧克力情人才要避走异乡,不愿再卷入错综复杂的帮派纠纷。
“对不起,你找错地方了,这里并没有这个人。”李欧心一横,面露微笑,试图将她打发走。
“怎么可能,这地址明明就是这里啊!”柳湘依顿时感到惊惶失措,她不希望惟一的线索就此落空。
“真的很对不起,这里确实没这个人。也许是……那个叫什么李欧的已经搬走,我才刚搬来这里,对前屋主的事一无所知。”这种会惹得全身腥膻味的事,他得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
“可是柏克莱夫人说得很诚恳,她说李欧先生的阿姨住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还大致描述了那位劳伦斯先生的外貌,几乎可说是跟你一模一样。”柳湘依犹不死心的追问。
“就说没这个人就没这个人,我这德行走在路上一大堆,你要不信这附近有个海滩,我保证你能看到好几十个跟我长得相似的男人。”他不想再在这话题上打转,准备将门关上。
这时杏姨突然边走边喊着,“李欧,到底是谁来了,磨磨蹭蹭这么久?”话一说完,她已走到李欧身边。
他虚软无力地望了杏姨一眼。
完了,这下是乌龟咬了乌鸦腿,是跑不了也飞不了了!
第二章
“你就是李欧?”柳湘依瞪大眼叫道。
“我……”
“你是不是又在外头留什么风流账,人家才找到家里来了?”杏姨责问着,虽然李欧的风流韵事已不是新闻。
“杏姨,这可是天地良心啊,自从来住你这后,我就循规蹈矩,不近女色。你也看到的,我成天不是冲浪就是到干爹的股票公司去帮他的忙,晚上不都乖乖回来吃晚餐?现在我的心全都是杏姨,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分给其他的女人呢?”李欧一脸无辜,甜如桂花蜜的嘴,听得杏姨耳朵都出油。
“贫嘴,谁知道你在我睡着后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别忘了,你曾经溜过一次,还是芙儿跟我说的。”杏姨满脸的不相信。
李欧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无话可辩,他斜睨柳湘依一眼,脱口道:“你老实说,我到底跟你有没有过关系?”
柳湘依面无表情,坚定地回道:“有!”
“你这女人怎能随便信口开河,乱讲话是会下地狱割舌头的!”李欧慌得连忙喝止她。
有两个像麦芽糖一样的女人已经够糟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难道他的生命中满山满谷都种满了桃花?他早晚会淹死在桃花冢里?!他不禁懊恼地自问着。
“要是需要割舌头,我看你也是排在第一个。来,快进来,外头太阳大,晒晕可就不好了。”杏姨看到柳湘依的面容憔悴,神情涣散,心疼地一把将她拉进屋里。
“阿姨啊,你可千万别再发菩萨心,要是每个女人都来这招,这屋子就要挤不下了……”李欧在后头不停地叨念着,生怕这女人引来大麻烦。
柳湘依被安置在宽敞的麻织沙发上,徐徐的海风从飘扬的窗帘外吹了进来。这里的确是一处人间天堂,能住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她不禁如此想着。
只可惜,这种生活她无福消受,哥哥的死让她整个生命失序,而双亲由于早年离异,亲子之爱亦早淡薄,对于哥哥的死讯充耳不闻,这也无可厚非。
然而,他们两兄妹从小就被安顿在姑姑家里,自是感情笃实,相依为命。哥哥长大成人可以自理门户后,就是哥哥一手包办她的生活起居。
直到前年,哥哥远赴法国实现赛车手的梦想,并留下一笔钱安顿她的生活后,她才过着自力更生的日子。虽说独立,但有时还会收到哥哥从法国寄回的生活费,对于哥哥的恩情她无以为报,更不可能将他的事置之度外。
思念的心才稍稍得以平复,敏锐的第六感即告诉她,一对质疑的眼光正朝她投射而来,李欧站在她左前方不远处看着她,从他站立的姿势看来,应该也驻足了好几分钟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我?”四目一旦交接,李欧毫不客气地质问。
“因为你先骗我。”她答得理直气壮。
“那不叫骗,那是善意的拒绝。”他坚持自己的做法无误。
“骗就是骗,没什么好说的。”
李欧瞧她眼中仿佛有着两团火炬想将他烧得尸骨无存般,很少有女人看他是用那种父仇不共戴天的眼神,看来要让她离开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好,你说得都对,我是不想承认我是李欧,那件案子已搞得我生活秩序大乱,好不容易才从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中走出来,我何必再跳进那可怕的漩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好活在当下才是重要。”他试着将她洗脑,毕竟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那是因为你不敢面对现实,你怕惹祸上身,贪生怕死!”柳湘依用词强硬,字字铿锵出声。
“我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不想和你计较,但也请你用字遣词斯文点。”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好男不能跟女斗。
“要是你不肯伸张正义,我用的词汇会让你更血脉沸腾,坐立不安。”
“你这女人……”李欧准备将她拉出去时,杏姨正好从厨房端着一碗鸡汤出来。
“来来来,趁热把这碗鸡汤喝下去!”杏姨朝柳湘依缓步走去,浓郁的鸡汤味飘满整个客厅。
“杏姨,这鸡汤不是外婆要给我补身子的吗?你怎么可以……”李欧面有难色的问着,香喷喷的鸡汤味已从他眼前慢慢飘远而去。
“那一大锅你吃得完吗?身体壮得跟牛一样,也用不着补太多,没瞧见这小姐虚弱得很,分人家一碗会掉你一块肉吗?”杏姨才不管他,将鸡汤端到柳湘依面前坐下。“趁热多喝点,厨房还很多,千万别客气!”
“谢谢你,我还不……”才说着,她眼前突然出现白雾花纹,这几天精神耗弱得凶,刚刚又和李欧唇枪舌剑交锋,晕眩情况更是严重。
“唉呀呀,看你脸色白成这样,听杏姨的话,把这碗鸡汤喝了,晚上就在这住下来,有什么事以后再慢慢告诉杏姨,杏姨一定替你做主。”
“喂,杏姨,你还要让她住下来呀?”李欧急得直跳脚,这不就等于是放颗定时炸弹在家里吗。
“空着七八间房不给人住,等着养蚊子啊?”杏姨端起长者之风,这屋子里她最大,说了就算。
“不用了,我来找他只是想请他帮个忙,事情紧迫,实在不方便打扰。”心系着哥哥的冤情,柳湘依一刻也无法等下去。
“有什么事也用不着急于一时,听话,乖乖把鸡汤喝了,不管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杏姨都会替你做主。”
就像葳葳和芙儿也是她做主要她们留下来的,多点人多点选择,她也可以居中帮李欧出主意啊!其实杏姨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杏姨,我知道你心肠好,但也不能好过头,做好事还把别人拖下水。你这是在借花献佛,你知道吗?”他极力的阻止杏姨留下她。
“你要没做什么亏心事,人家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别忘了葳葳和芙儿,当初你是怎么甩掉人家的……”当李欧还要开口辩驳时,杏姨己加大分贝喝止道:“好了,去厨房替我把火关小一点,别再罗嗦。”
“杏……”
“不想再吃到我煮的东西了吗?”
“好、好,我去就是了!”
李欧满腹委屈地走进厨房,他现在满脑子乱哄哄,当他知道柳湘依的身世后,便知道太平日子即将终告结束。当初就是不愿和奈得那票毒虫结梁作梗,生怕那班小人会三天两头找麻烦,才昧着良心出庭作伪证,加上他和柳皓为没什么交情,实在没必要因为他而搞得必须提心吊胆过日子。
如今这件事已在时间的冲淡下慢慢被遗忘,他也准备在适当时机重返法国,过着在上流社会与美女周旋的生活,哪晓得半途杀出个程咬金,这柳皓为的妹妹竟然找上门来,非要他当侠义之士,为她伸张人类的正义公理。
他一边搅动着鸡汤,沸腾的汤汁不停地从锅边溢出……
这件事对他是百害而无一利,况且那个叫柳湘依的女人根本不知奈得是个天字第一号的狠角色,凭她一个弱女子要跟他斗,不如替自己先买份高额保险还来得实在。
不成,绝不能让这件事有了开端,否则到时想收尾可说是难上加难。
“杏姨,我想想还是不妥……”
推开厨房木门,嘴边的话还未打上句号,客厅的沙发上已多出一位中年男子。
“干爹?”
“老橡树俱乐部的所有成员都等着你杏姨去高歌一曲,我就知道你杏姨一定又忘了。”毕诺斯年约六十,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魁梧的身材配上浓密的翘胡子,看来有点像是北欧来的圣诞老人。
“你干爹不说我倒忘了,光顾着和湘依讲话,都忘了要办正经事。”杏姨仓皇站起身,走过李欧身边时还不忘对他耳提面命着,“好好款待人家,湘依身世够可怜,你可千万别再欺负人家了。”
才短短几分钟,怎么杏姨就已被她收买了?他淡瞄了柳湘依一眼,发现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是一种指责,更是一种轻蔑。身心俱创的她,千里迢迢地前来请求相助,没想到这薄情寡义的人不但不帮忙,还想用欺瞒的手段骗她离去,幸好杏姨深明大义,心怀恻隐之心,才没让她流落街头,饱尝人情冷暖。
“那我带你杏姨走了,我说李欧啊,男人风流可要有个限度,一口气三个……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日操夜磨啊!”毕诺斯呵呵笑着,虽是玩笑口吻,但也让李欧听得极不舒服。
“干爹,谣言止于智者,我希望你会是个有大智慧的贤者。”他立即正色道,真怀疑干爹的痴呆症是不是提早来报到。
“晚上若是太晚我就不回来了。记住,要提醒葳葳喝四物汤,还有提醒芙儿别再吃减肥药,脸都瘦得不像话了……”杏姨拉拉杂杂地交代一堆便和毕诺斯出门了。
李欧根本没听进耳里,他直想着该怎么跟柳湘依沟通,好让她放弃追查柳皓为的真正死因。
“杏姨说你会帮我。”柳湘依在和他互视几秒后,将杏姨交代的话说出来。
“那是她说,不是我说。”他硬是推得一干二净。
“杏姨说你是好人,为人乐观又风趣,而且天天把笑容挂在脸上,无论找你帮什么忙你都会帮。”柳湘依刻意把“杏姨说”这王牌挂在嘴边,就是要对方买账。
“我面善心恶,我的心跟墨汁一样黑,守望相助,敦亲睦邻都与我无关。”摆起一张脸谱的李欧咬牙说道,他要一一推翻杏姨的理论。
“杏姨说你能容许两个前任女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舍不得赶走她们,这是你宽宏大量的一面。”其实她才不苟同。
“那是因为她们脸皮厚,撵都撵不走。找个时间我会轰她们出去,要是她们再不滚,我会找人把她们拖到沙滩去埋起来。”他说得脸红脖子粗,整张脸看起来像是快冒烟的红腊烛。
“杏姨还说……”
“别再杏姨说了,她说的都不准。”李欧双手掩住双耳,暗忖着,他真会被杏姨给害死。
“可是杏姨真的还说……”她得说出最后一个重点,因为这与她有切身的关系。
“我不想听,如果杏姨那么会说,你就请她帮你的忙。小姐,我事情多得很,没空陪你玩福尔摩斯的游戏。”
一听到这话,柳湘依不禁顿住了,心想,要是李欧真的狠下心不帮忙,那何处才是哥哥的昭雪之处啊?!
“呜呜……”一想起可怜的哥哥,她的心就酸了起来。
要命了,阵阵哭声像几千支锥子从四面八方刺向他的全身,当初葳葳和芙儿也都是用这种可怜样来逼他就范,也不知是这女人天生爱哭,还是杏姨教她的锦囊妙计,总之,女人的哭声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把万能钥匙,纵使他锁上几百道门也全都没用。
“喂、喂,心狠手辣的人是不吃这套的。”纵使有着万蚁蚀心般的难受,他仍说服自己得忍着。
“我是哭我哥哥死得冤枉,你放心,我不是哭你不帮我,你不用对号入座。”她抽抽噎噎地说道,边说还边从包包里拿出柳皓为的照片。“哥,还记得你小时候带我到溪边去抓小虾的情景吗?你替我编竹篓,还在溪边教我唱儿歌,我们把脚泡在冰凉凉的溪水里,一起陪着蝉儿高声唱……”
“够了,到我书房里来,把详细情形说给我听吧!”他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