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时要专心,不能分心。”他似乎不止一次说这句话来提醒她。
“喔!”而她也只能用个“喔”字来回应。
她心中暗暗讥笑自己怎么这么衰,终于有一次,她偷看得逞。
她发现他除了有一般人所公认的好看外表外,还有一股特有的气质,就像是在非洲行医的史怀哲,怀着民胞物与,仁民爱物的伟大胸襟。
这样怀有无私之爱的男人,将来一定是个人道主义的巨擘……
“茜娅小姐,你看要怎么做才好?茜娅小姐?”法南唤了她两声,才将她从几天前的记忆里拉回现实。
“什么怎么做?”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斯科洛和法南面面相觑,无奈地发现刚刚他们俩所说的话全都是对着空气说。
“就是少爷早餐和午餐都不吃,那晚餐你看要怎么做才好?”斯科洛简单明了的说。
“什么,他早餐和午餐没吃你们现在才告诉我?”她突然像大水冲进蚁窝的蚂蚁,急得到处乱窜。
“茜娅小姐一整天都在教那些老太婆做家事,我也没想那么多……”
“要命,要是他饿出问题,我就用跆拳道来招呼你们的老骨头。”她比了个出拳的动作,随后跑开,但不久又踅了回来,慌张问:“少爷现在在哪里?”
两人往同一个方向指去。
“书房。”
在厨房东翻西找,找了一些补气顾神的食材,陆茜娅为孔秧熙熬煮了一碗鲍鱼鸡丝粥。
为了怕自己手脚太笨拙,她还请盖理太太从旁协助。
书房禁地是所有老奴仆不敢擅自踏进的地方,只有陆茜娅领有这免死金牌,她小心翼翼地用托盘端起粥,朝屋子最为幽静的角落而去。
来到了书房外头,正准备推门而入,不过手才碰到门把,她便想起他曾说,进人家房间前要记得敲门,这是淑女必有的礼貌。
因此她先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平台上,轻轻地叩了门。
对于向来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冲进别人房间里的她来说,这样让她的耐性几乎被磨光。
“进来!”
室内只点着大书桌上的一盏鹅黄色柏灯,孔秧熙手上拿着一张传真纸,一手顶顶眼镜,袖子已卷到他上手臂处,经过长时间的工作,脸上已露出疲惫的神情。
“听法南说,你有两餐没吃了,这样不行的,我帮你煮了一碗粥,你要快点吃,要不然你会把我给害惨的。”她把粥搁在一旁茶几上,说得自己好像挺有罪恶感的。
正因老人院的财务又出状况而感到心烦的孔秧熙,一听到她如此说,倒是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我把你害惨,这从何说起?”他站直身,顺便伸个懒腰。
陆茜娅表情丰富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阿姨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万一她要看到你精神不济,憔悴成这样,还以为我给你惹了多少麻烦,所有过失不就全记在我头上,所以你最好别把身体给搞坏,要不然我会被你给害死。”
孔秧熙怎会听不出她要将这两件事牵连在一块有多么勉强,而为了让他别把身体搞坏,也为了不让他觉得她太过于关心他,她只好想出这折衷的说词来。
看来,这粗心的小男人婆,已经慢慢懂得细心二字为何,并且还会关心他,瞧他不过是两餐没吃,她就急如星火,立即煮了碗粥。
“就算是晚上,也别把窗帘全都拉上,今天外头的月亮好圆好亮,多吸收这日月精华,人的气扬才会比较流畅。”
这是以前在学合气道时,师父所传授的,姑且不论有没有效,总比把整个房间弄得像是吸血鬼住的要好得多吧!
当窗帘慢慢被拉开之后,窗外的月光洒落一地的银亮,同时也映照在陆茜娅健康红润的粉颊上,那一瞬间,上回他在苹果树下,乍见她时的心悸又再次出现,只不过上回是暖暖的阳光照得她出奇亮眼,这回换成是柔和如丝绢般的月光,映在她明媚的小脸蛋上。
他像是被魔笛手催眠不停的向她走近,距离她越近,益发觉得她明艳可人。
“你现在比起一般的女人,还更像是女人,美丽极了。”温热的掌心往她颊边贴去。
喔,全身像有电流通过,电得她脑袋一片空白,全身发软站不稳脚。
从没有哪个大胆的男人敢跟她示爱,惟有眼前这个不怕死的,敢说这种话,还摸她的脸!
心跳如擂鼓的她,频频问自己,这孔秧熙此时此刻到底在做什么,她承认这阵子她是比刚来时还乖顺许多,不过那是因为不想再让他烦上加烦,才打定主意替他分忧解劳,难不成是多嘴的法南在他面前说了太多她的好话,才让他有这等表现?
会不会是她的关心超过太多,变成了……
爱!
隔着薄薄的衣料,两颗心正怦怦地狂跳着,他带着细茧的手掌,从她肩后慢慢滑到颈椎,触动她深埋在体内的地雷,轰的一声全引爆开来,让她身子发烫,还渐渐燥热起来。
“这阵子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看在眼底,不瞒你说,我对你的感觉不差,你应该也跟我有相同的感受吧?”灼烫的唇瓣在呢喃后,紧紧地贴附在她雪白的颈子上。
感受?什么感受?是爱吗?还是有其他的答案……
从未领略爱情的陆茜娅尚搞不懂自己的心。
她对他是同情多过于爱情,还是爱情多过于同情?从没去思考这类问题,突然他这样一问,老实说,她一时真找不到哪个字可以来代替她此刻的心声。
“我……”正欲开口说出自己的见解时,一阵酥麻从她整个后脊处传了开来,瞬间打散她脑中的逻辑排列。
“你想说你喜欢我,对不对?坦白说,我对你也不讨厌,法南告诉过我,说家里那些老人家们都很喜欢你。”
她该跟他解释的,会在这段期间做那么多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全是因为法南告诉她……
“我是因为……”她慌张地将头一转,脑海中蓦地闪过法南的影像,对喔,她答应过他的,绝不能将那件事张扬出去,要不然会伤了孔秧熙的自尊心。
他轻点一下她的额头。“不用作太多解释,这种事彼此放在心中会比较好。”他都替她想好她要说的一切,而陆茜娅看他犹在兴头上,也不好泼他冷水。
“你……你真能看穿我的心事吗?”她怀疑他理解的程度有几成。
“那就是被我说中喽!”
“不……不,这……那……”
一张烈火似的唇在她仍惊惶失措时,就已覆盖上来。
“解释”二字在这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在他放开她时,她直抚着胸口让自己顺顺气,这男人是不是纳粹独裁者,没问过她同不同意,就把他的舌头探进她口里,他不会太过轻率了?
“等等,我……我没你想的那样完美,你看,这里是我小时候跟人家打架受的伤,缝了十二封……”她撩高裙摆,指向膝盖。“还有,我的手很粗的,看看这些茧……”她已经开始害怕一旦和他有了瓜葛,她会让他带不出去。
她像只尾巴着了火的小母鸡,不停在原地打圈圈,孔秧熙越看,视线越离不开她,于是一把将她圈拢到他怀里,将她抱个满怀。
好美妙的一刻啊……
两人相交濡沫的感觉,仿佛泅泳在一片洁厚的幽蓝大海,抛开身上所有的束缚,就这样在珊瑚环绕的海底世界,享受与鱼儿共游的喜悦。
“粥凉了,你……你快点吃吧!”这是她生平第一回因害羞而欲语还休,以往她都是瞪直双眼虎视着男人,可今天他淙淙似的温柔目光,让她如春雪像要被融化般。
“再去盛一碗,你陪我吃。”他找了个让她再留下陪他的好理由。
“可是这……好像不够了。”
“再煮就有了。”长夜漫漫,能有个人陪着吃粥赏月,也是一种情趣。
今晚,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想爱的冲动。
他拉着她的手,在月光的见证下,再次把吻烙在她已羞红的颊上。
第六章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避不掉的场面,终究是要面对。
做事向来不畏强权的陆茜娅,一听到孔秧熙要带她去参加一场正式的晚宴,矛盾情愫开始干扰她的心思。
“下次吧,这次你自己去就好,我还没准备好。”她一会坐一会站,有时还紧张的咬手指搔脑袋,显然对他突如其来的建议颇感为难。
她的顾忌是可想而知的,但如果没有经过实战经验的淬链,就见不到成效,光是坐井观天告诉自己已有进步,是永远不够的。
“我在你身边,你害怕什么?”他的双臂从后面一把将她圈住,让她仿佛在幽深的冬夜,紧紧裹件纯羊毛衣般温暖。
“害怕的可多着呢!”他大场面见多了,当然比她这第一回上战场的菜鸟还沉稳。
孔秧熙逗闹着她。“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陆茜娅小姐,会有什么东西好让她害怕呢?”
晚上不怕黑,上街不怕抢,睡觉不怕鬼,打架不怕输。他真不懂,还有什么会让她害怕的?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她怔怔地望着他。或许是变得比较有女人味了,她说话的声音还带些撒娇的语气。
“两者皆不是,我看是你顾虑太多。”
“那好像是一位即将参选议员的现任官员所办的募款餐会,邀约的来宾都有头有脸,而且我听斯科洛爷爷说,那种正式场合必须携伴参加,还要是那种……”她说得煞有介事,最后几个字像是破案的关键,“见得了光的伴。”
“何谓见得了光?”他觑问向她。
“你……你故意的对不对?”
“猜谜一向不是我的专长,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见得了光的意思就是……妻子或是女朋友!”她的个性率直哪憋得住,有话放在心头像炭火在烧,很不舒服。“我两者都不是,去当盆栽啊!”
“你何时变这么幽默了,还会把自己比喻为盆栽?”有趣。
“孔秧熙,这并不好笑,你最好别把我培养的好脾气全磨光。”也就是说,她这座休火山有可能会随时复活。
这种一条肠子通到底的女人,当她板起脸,说话开始嗅得到火药味时,最好适可而止。
“失敬失敬,我为我的轻浮向你道歉。”知道她在意的事原来是这,那还不好解决。他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啄吻一下,“你当然是我的女朋友,如果你愿意直接变成妻子的身份,我也不反对。”“你想得美,别忘了当初是你要我‘充当’你女朋友的。”她记得可清楚了,他是拿她当骗人的幌子。
“对不起嘛!”知道她的好后,他不禁庆幸姑姑晚了些时候来,而谁都不愿意被当成用来骗人的道具,何况充当女朋友。
孔秧熙的道歉让陆茜娅心里舒坦些,不过她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妥。
“不行不行,我怎么想还是行不通,那么重大的场合,万一……我的脾气又不小心飙了上来,或是稍不留神讲错什么话,你的脸不就让我丢尽了,这样你在维也纳的上流圈还混得下去吗?”她不敢保证她能不脱序演出,至少她认为目前还不是时候。
“我真没想到当初一个意气风发,全身散发着热情与光亮的女子,现在会变成这样优柔寡断。”他顿了顿,难掩失望表情。“原来我认识的陆茜娅其实是一只怕事的小花猫,遇到困难就往屋顶上跳,算了,如果你自己很多事都做不到,以后恐怕也不能以相同的标准来约束别人。”
这话听得她乱不舒服的。
“我才不是那种人,好吧,去就去,你做得到我也一定能做到,你别门缝里看人!”
体内流的是永远不服输的倔强血液,陆茜娅一副壮士断腕的高昂斗志,就当这次是回家给父亲验收前的预演,同时,她也要证明自己除了有侠女的一面,也有淑女的一面。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她陆茜娅做不到的。
选举的募款餐会,向来是尔虞我诈多过真情交流。
有资格被候选人点到名,并收到邀请函的,身份与背景一定是主要被参考的关键,像孔秧熙就顶着航天世家的光环,且是行善人士的代表,自是被慎选为座上客。
此次餐会中,还有娱乐节目,拍卖官员所捐出的艺术品藉以筹措经费。在场有许多人是想来收购众艺术品,听说有莫内的画、莫札特的手写谱稿,还有许多奥匈帝国哈布斯堡家族内珍藏的宝物。
孔秧熙会想带着陆茜继前来,无非是要她多见见世面,让她了解拍卖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要加价时所用的举牌棒,以十万美金为一单位,台上的主持人会将最高标价连喊三次,如果没有人继续加价,商品就由喊价最高的人获得。”
孔秧熙认真教授着陆茜娅相关知识,不过心不在焉的她,两颗眼珠子却不安分地朝前方桌上的精致餐点看去。
好饿喔!
早上陪迦伦太太回家看她的小孙女,中午回去才想好好吃个饭,却听见费滋罗太太不小心让她已过世丈夫送给她的金戒指掉进园里的排水沟里,看她哭得肝肠寸断,她马上二话不说开始打捞,耗费近一小时左右,终于让她找到。
当她洗了个澡,准备到厨房好好大吃一顿时,谁知阿姨正巧带着表妹前来看她,她带着她们两人参观房子后,陪着她们吃了份下午茶,由于她不敢狼吞虎咽吃太快,丢了孔秧熙的脸,但那些份量喂小鸡还差不多,哪能填饱她的肚子。
等阿姨她们离开,孔秧熙也吩咐她换衣服准备赴宴,所以到现在,她一直都呈现饥饿情状,哪来的精力听他说话。
“饿了吗?”
“不……不饿。”她是淑女,不能喊饿。
孔秧熙哪里看不出来,他真是粗心,现在早已过了用餐时间。
“淑女当然也会饿,走吧,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这次的餐点可说是琳琅满目,大多是昂贵的食材料理,有鹅肝酱牛排、酸辣淡菜、香菜果实鲔鱼排、串烤羊肉,林林总总摆满了整条长桌,不过陆茜娅在看了一圈后,才简单地拿了两样菜,让孔秧熙不禁怀疑,肚子饿还会有这么客气的人吗?
“胃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呢?”刚去到家里时,那种像第三世界小难民的样子,这回全不见了。
“不是变小,而是我现在必须认真当个淑女,你看看四周,有哪个淑女是端好几盘的,就算肚子饿到不行,还是得吃完再拿。”不能再多说,她连端东西的力气都快用完了。
她的骄傲全写在脸上,她要让他明白,这段期间他没有白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