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挑衅之后,这两人硬是躺在床上近半个月下不了床。
“可是我不信!”季叔裕将扁担丢到一旁,猛然向前一踢,动作快速得仿似一阵戾风。
转眼间,这两个男子皆不见踪影,只剩从林子里传出的微弱呻吟声。
“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他对着林子里见了一声。
真是的,为何老是发生这种事增,非得要他要路见不平,“丢担”相助。
这可好了,这姑娘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睡着了,又似昏了,总不能要他把她留在这荒郊野外?!
这路是前往长安城的唯一路径,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若是让人撞见了,这姑娘家的清白八成不保,说不准连这身上值钱的裘衣玉带都会让人给扒走啊!
但若要带她回家,那他岂不是又替自个儿给招惹上麻烦?
他可不想再招来以身报恩的姑娘了,但又不能让她一人在这。
季叔裕挑起浓眉稍作思付,半晌之后,便将竹篓子给提了过来,轻轻将她抱起,放进他的大竹篓里。
罢了,老天让他撞见这一幕,就是要他救她的吧!
***
饿啊……好饿啊,真是快要饿死她了!
她好想张开眼,可是饿得、累得连一丝眼皮都抬不起来,更别妄想要转个身!
她该不会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吧?
这一次她又躺在哪儿了?
不过,这地方似乎是不怎么冷,难道她今儿个窝到了什么好地方不成?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好似有两位公子挡住她的去路,更过分地一前一后将她包围,使她站到腿发酸,才在黄土地上给坐了下来;就是会得有点不舒服,她遂躺了下来,而后才又不小心睡着了。
呵呵,她真是的,怎么又不小心给睡着了;若是让姐姐们知道她身处在荒郊野外,都能这般怡然自得,铁定又会给她一顿臭骂。
唉,总也要等她回到毕府,才听得见姐姐们的责骂吧。
她连现下身处何处都不知道,连自个儿到底还捱不捱得下去也不知道,说不准的就快要昏睡饿死在这乡野之间了,尤其年关甫过,天气冷得快将骨头给冻疼了。
但她为何不觉得冷?她该不会是已经睡进黄泉了吧?要不然她明明是睡在黄土地上,怎么毫无冷意?
不要,她就算是睡死,也要死在自个儿的房里,不想睡死在这无人经过的乡野野地!说不准她的身子会让这林里的野兽给啃了,也说不准这衣裳会让人给剥光了,届时她岂不是死得很难看?
不!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美美的;要插满簪花,还要贴上花钿,更要换上最精美的双凤绣羽衫,然后再换双红头履,点上胭脂……
呜呜,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当饿死鬼!
“来人啊,给我一点吃的东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她至少也要吃得撑些再死,要不然死后岂不是成了饿死鬼,要一直饿着肚子了?
“呜呜——”就算她身旁有人也没用啊,难听得见死人的声音?
“知道了,正准备着呢,犯不着哭吧。”
毕进宝一愣,浑身一僵,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想要确定方才自个儿到底是不是听错了?她该是死了吧,既然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呢?
“真是的,就知道是给自个儿惹上麻烦了。”季叔裕准备着晚上的膳食,顺便摆上几张甫烤好的烙饼,夹上三两口小菜,再拿上一小碟的鱼酱。
背着她回他的小茅屋后,她全无动静,就连他把她搁在随意搭起的床板上头,她也无任何反应,而且身上更是冰冷透了,害他真还以为她已经……不过她现下会哭喊讨饭吃了,表示她差不多要醒了。
“谁?“她惊问。
确实有人听见她的声音了,而且还在她耳边叨絮着杂念着,但那个人居然说她是个麻烦?她是麻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喂,你不是醒了吗?”季叔裕端着东西走到床板边,把膳食搁在他钉制的茶几上头,顺便再拉了把自制的矮椅落座。“小姑娘?”
“你是谁?”她惊颤道。
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根本就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有一道可以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一直回应着?
那道沉稳低暖的声音愈来愈接近,仿佛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是……”季叔裕思忖着自个儿到底需不需要同她说那么多?“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吧,然后再把你的状况告诉我。”
暂且还是甭说那么多,她既然都已经喊饿了,还是让她先起身吃点东西果腹才是。
只是,她既然已经醒了,怎么不把眼睛睁开?难不成她打算就这样躺着,半吃半睡?
“吃?!”她惊呼道。
有吃的东西?真的吗?可是她怎么没有闻见一股教她食指大动的香味?
“可不是?”季叔裕见她古怪的反应,不由得微蹙起浓眉睐着她的消脸。“你自个儿不是说饿了吗?”
她该不会真的打算就这么用膳吧?
倘若真要躺着用餐,那她八成会哽住吧?
“对,我是说了。”她可真是惊愕不已。
真有人听见,而且还回应了她的话,她是真的死了吗?倘若是真死了的话,又怎么会有人同她说话?
“那还不起来吃?”他叹着气道。
她到底是哪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懒成这样?
瞧他这次到底是给自个儿找上了什么麻烦,她不起来吃.难不成要他喂她吃吗?
“可以喂我吃吗?我动不了了。”她扁起嫩唇要求着。
呜呜,不管了啦,她都快要饿死了,管它是生是死,更不管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妖是魔,横竖只要先给她一点东西尝尝就好了。
“咦?”他一愣,恩付着她会不会是病了,连忙拿起一块烙饼夹了些瓜莱,再多添了一点鱼酱。“咯,你张开嘴。”
啧,这下子可真是麻烦了,她是个姑娘家,倘若真是病着了,他要照顾她可是一点都不适宜的,这该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东西?”轻咬一口,她不禁皱紧眉头。
怪了,她该是没死吧,八成只是饿晕累昏了,要不然她怎么还尝得出味道,甚至还感觉得出来自个儿的口中确实有着温热的美食可尝呢?
只是这味儿倒是挺新鲜的,以往似乎没尝过。
虽然不算挺好吃的,但倒也不怎么难吃就是了。
“烙饼加鱼酱,味儿还不错吧?”他倒满引以为傲的。“不过,若你真是饿着了,得要自个儿起身,要不然待会儿噎着了,我可不负责。”
这乡野之地,可不比京城那般繁华,有这等熟食可享用,算是不错了。
“嘎?”毕进宝使尽全身最后一股力气,用力地睁开双眼。
她不是死了?还是只饿晕了?而这地方……
她的蛾眉一皱,不解为何映人眼帘的梁柱上头都布满了茅草,直觉这地方真的能住人吗?
“你可醒了?”季叔裕见她睁开眼睛,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等她的体力好些,届时便把她赶回家去,省得待在这儿碍他的眼;他认为救人归救人,但总不能赖在他这个破旧的小茅屋不走吧?
“是你救我的吗?小公子?”她把眼珠一转,总算是瞧见了声音的主人。
不过,这小公子的声音可真是成熟,同他这一张脸,似乎一点也不怎么搭调。
第二章
季叔裕挑起浓眉直睐着毕进宝那张满是脏污,但瞧起来倒也还挺秀丽的小脸,正思忖着要不要赶紧跑到屋外,省得待会儿要是抑不住脾气、会连她都遭殃。那么他罪可深重了。
她是不是因为刚醒,睡眼惺松所致,才唤他一声“小公子”的?
最好是如此,他最不喜欢别人拿他的脸作文章了、尽管是小姑娘也不得在触他的禁忌。
况且他到底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耶,她怎能一出口便如此无礼?
“姑娘,在下季叔裕,将届而立之年,请别唤在下小公子。”深吸一口气,他勉为其难地止住抽动的嘴角,努力地不使自个儿动气。
“哦,奴家失礼了,季公子。”她急忙敛下眼。
真是难为情,不过谁要他那张脸看似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呢?
“不用客气,我这个人只是乡野莽夫。犯不着喊什么公子来着,叫我的名宇即可。”他的脾气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她细心点,别净说些惹他不高兴的便成。
“那奴家便称一声季大哥好了。”尽管他瞧起来年纪比她还小似的,“多谢季大哥相救、否则奴家八成睡在黄土地上,直到飞雪将奴家掩盖住,都不会有人发现。”。
她也知道在那地方睡着是件极危险的事,况且当时还有两个怪异的男子将她团团围住,倘若没遇着他,后果想必是不堪设想。
只是她都睡着了,他到底是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的?
“姑娘甭客气,我只是路见不平,把一些碍限的小石子给踢开罢了。”说穿了,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瞧你这身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
再不赶紧把话带开,让她这么感谢下去,他怕待会儿又要听到:“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诸如此类的废话。
“奴家………”要她坦白说是迷路吗?那岂不是很丢脸?况且毕府的名号也不得乱说才是。
先不论他会不会因毕府财大势大而欲对她不轨,说不准毕府在外的名声狼藉,反倒会让他退避三舍。
该怎么说才好呢?
她才刚睡醒,肚子饿得很,能不能先让她尝到东西再谈?要不然她会连个理由都想不出来的。
“怎么着?”难不成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毕进宝抬眼睐着他,极为难受地道:“可以让我先吃点东西吗?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她一路上昏昏沉沉的,走到困了便睡,唤醒了又走,连她也搞不清楚离开万寿寺到现下,到底是经过几天了。
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肚子铁定是空了,再不给她吃的,她会必死无疑。
真是太失礼了,他居然把这件事都给忘了。
“我没力气。”她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的,蓄在眼底的泪水仿似快要滑落。
季叔裕一瞬,心有点微疼。
真是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就是落魄了点吗?怎么会把自个儿给逼到这般境地呢?
难不成真是遇着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你能否先坐起身子?”他是真的挺想要帮她的,但男女授受不亲,他怕自个儿一旦碰了她的身子,将会坏了她的清白。
“不能。”快给她吃的,要不然她又要晕了。
“那……”事到如今,他已被她逼得不在乎礼数了。
狠下心把眼一闭、牙一咬,他立即将手探人她的颈项之间,扶起她的身子,让她可以半躺在床板后方的木架上。
他大手更是不忘拥在她的肩上,怕她没坐稳又躺到床板上头了。“这总能吃了吧?”
他睇着她,正等着她拿起手中的烙饼,然而她却又……
“不能。”不忘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她楚楚可怜的无为榜样煞是惹人怜爱,直教他疼惜万分。
“那我失礼了。”接过她手中的烙饼,他将烙饼凑近她微启的嫩唇。
唉,她该不会身上有伤吧,要不怎会连一个烙饼都拿不稳呢?
那两个混蛋最好祈祷别再让他好见。要不然的话,他要把他们打得下不了床。
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被他们折腾成这模样,头不能动,肩不能动,手不能举。
等等,那两个混蛋该不会是对这姑娘下了什么毒手吧?然她怎么会如此?实在很想问她原因,又怕会伤着她。
那两个混蛋倘若真让他遇着了,非折断他们的手不可!
她一定是受了许多苦,才会连在睡梦中都不忘说肚子饿。
说不定她是和家人分散了。才会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度过了几日,结果还不幸地遇见了那两个天地不容的混蛋。
气死他了!下次再遇着那些坏蛋,非把他们的手都打断不可,这样就不信他们还能作怪。
“咳咳——”
正想得入神,却蓦然听见身旁的毕进宝轻咳了几声。
“怎么着?是不是噎着了?”他急忙将搁在她肩上的手收回,一双晶亮的明眸直睐着她因咳而有点晕红的脸颊。
“茶。”她快要哽死了。
“好,马上来!”手中的饼还拿着,他却已快步地起身冲到房外,不消一眨眼的工夫,又像是一阵疾风似的跑进房内,递给她一杯水。
毕进宝接过茶水,一小口、一小口,犹如小麻雀般的浅啄着。
“好些了吗?”他轻问。
她仿佛是置若罔闻,继续啄着她的茶水。
她饮水的速度之慢,惹得性子向来急躁的季叔裕有些动怒。
“到底是怎么了,你也得要同我说上一声,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真是的,她上辈子是不是只鸟?
他当然知道噎着了,就要喝口水,而且还不能快饮;但她像是啄木鸟一般,到底是打算要到何时才喝完那一杯水啊?。
听他这么大吼一声,毕进宝身子微动,抬起眼望着他那张有些焦急的脸。“好些了。”她不就在喝水吗?他何必这样子吼她呢?要是她待会儿又呛着了,那岂不是更糟吗?
“那就好,你吃慢些,没人同你抢。”听她这么一说,他也算是稍稍安心了。
但再拿起手中的烙饼一瞧,不禁让他有点怀疑地方才到底有没有啃到这块饼?这烙饼上是有个缺口,但那缺口倒像是老鼠咬的那般大小。
他吃一口,就可以少一大半的烙饼,而她方才吃了那么久,为什么只有一丁点缺口?
季叔裕要问她,却见她已合上眼,吓得他连忙摇晃着她。
“你不要紧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同我说一声,我替你去找大夫来。”可别同他说,她光是啄水也会呛晕!
“没什么,我只是累了。想睡了。”
话方一完说,她那半掩的星眸再也止不住连日来的奔波之苦,随即无力的合上去见周公了。“啊?”
季叔裕睐着烙饼,再赶紧接过她手中歪斜欲倒的杯子,退到桌子边,万分不解地盯着她的脸半晌,却压根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必定是她这几天累坏了吧?
既是如此,那他就不打扰地了,让她在这床板上睡个一夜,明儿个再同她把话问清楚即可。
唉,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啊!
***
“咦,这是哪儿?”
天色灰蒙得犹若夜晚.毕进宝一醒来便眨动着晶亮的大眼,不解地瞧着这梁柱上头的茅草。
对了,她让一个好心的季公子给救了,不仅给了她奇怪的膳食稍稍果腹,好似又给她端来一杯冷茶,冻得她牙齿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