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不是大清第一美男子,但是排个第二倒还不为过,怎么她一见到他,脸色登时大变?
「本宫……呃,本少爷……」璧玺蹙紧眉,却思索不出该怎么回答他。
她从未同外人说过话,倘若姿态摆得太高,不免引人疑窦;可若是姿态太低,岂不是辱没了皇室的颜面?
这可真是个难题。
「少爷,妳不是说路上有个人照应较好,怎么不同他说话?」小惠子凑近璧玺的耳畔轻喃着,却又怕过度踰矩,连忙又退到一旁去。
「啐,本少爷知道,你给本少爷滚远一点!」她咬牙轻斥。
她什么时候悲惨到需要一个奴才提醒她了?
「这位公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瞧她面有难色,端弋旋即识相地转移话题。
姑娘家嘛,单身出游必有隐情,不想让人得知目的地,倒也无可厚非。不过问个名字,应该不成问题,是不?
「本少爷……」她浅吟了半晌,却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道出爱新觉罗,恐怕她会立即被押解回宫,倒不如告知他名字罢了,省得麻烦。「本少爷准许你唤本少爷璧玺。」
小惠子在旁一听,脸都快绿了。
唉呀,公主是怎么了,竟把自个儿的闺名告知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原来是璧玺公子。」端弋浅勾着笑,思忖自己是否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不过,在这北京城里,个个名门淑媛,他大抵上都认识,何时冒出她这个傲气逼人的女子?
她的架子倒还挺高的,本少爷、本少爷的喊得真顺口。
而话说回来,她身旁这位婢女倒也挺出色的,长得眉清目秀,一副宜男宜女样。想不到他这一趟下江南还能有此收获。
「既然本少爷已经报上名来了,倘若你不报上名来,岂不是太失礼?」璧玺挑起柳眉,倨傲地睇着他。
这一趟江南之旅,倘若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为伴,倒也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否则凭他这一副风流样,要当她的贴身侍卫,她还要考虑一番哩!男人自古皆一般,靠着一张好皮相,便自比宋玉、潘安,哼!说穿了,不过也只是个人罢了,皮相会改变的,他真以为一张皮相可以用上一辈子吗?
她要的便是一份一世不变的感情,因为皮相终会衰老的。
「啊!在下真是失礼了。」她淡淡的轻斥,却令人感到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不禁令他有点震慑,怀疑她真实的身分。「再下鄂图洛端弋,正打算经由漕运下江南,不知是否有幸与公子同游?」
璧玺闻言不由得瞪大眼,彷佛见鬼似的瞬间刷白了脸;她傻愣愣地转动幽黑的瞳眸盯着身旁同她一般瞠目结舌的小惠子,心慢慢地愈跳愈快、愈来愈急促,她有一股想夺门而出,不,是夺船而出的冲动。
※※※
天啊,这是什么命运?
他不是下落不明吗?照道理说,他既是要逃婚,应该早就逃离京城了,为什么还会在这里,而且还跟她碰头了?
「有问题吗?」端弋勾起温文无害的笑,诡魅而惑人。
「不……」她轻笑着,慢慢地往后退,在端弋没发现的时候,暗地里不断地用手拍着小惠子,示意他快走。「我想……我可能上错船了,我还是先下船好了,不打扰你了。」
她笑的虚假,却又迷人得叫端弋傻了眼;然,她才打算弃船离去时,却见到船夫已上船,而且船已离岸。
喂,船家,她要下船!
「开船了、起帆了,倘若不适应,可以到舱底下休息。」船家老伯是个豪爽的人,连忙招呼着两人到甲板下的舱房。
端弋是走得挺潇洒的,但璧玺可就不是如此了。
她脸色发白,杏色的娇嫩唇瓣是不争气的惨灰,她只觉得很想吐,脑袋一片空白,情况相当狼狈。
是老天在整她吗?
为什么这么巧的事情,她也遇得上?
她亟欲逃离他,远离那桩荒谬的婚事,孰知却在这里,就在京城郊外前往江南的船只上遇见了该死的他!
哼,他倒是长得一副人模人样,难怪可以到处拈花惹草、招蜂引蝶,也莫怪这京城里的大户千金皆为了他争风吃醋。好皮相人人爱之,她也一样,不过她更在乎的是在那张皮相底下的心性。
如他这般放荡不羁的男人要当她额驸,她宁可一辈子老死在宫中。
「往这边来吧!」端弋不知她的心事,伸出手想牵着她走下舱房。
璧玺敛眼睨着他,将双手敛于身后紧紧交握着。
他都是这般同姑娘家殷勤的吗?他是天性风流,还是仗着自个儿的家世和好象貌才得以如此荒唐?
「怎么了?」他挑起眉,笑得勾魂夺魄。
防备心如此重,这倒是个好现象,表示她是一个有矜持的姑娘,值得他追求。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佳人,无双无俦、倾国倾城,倘若能够纳为知己,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过,照这情势看来,他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你是鄂图洛端弋?」她挑眉问道。
难道他真是那个教她得从心底蔑视到底的男人吗?
「正是在下,有什么问题吗?」莫非她认识他?应是不太可能,倘若他见过如此娇美的女子,定是过目不忘。
「你应该是要迎娶玉尘公主的骁骑营将军,而且已下初定礼了,为何你人会在这里?」她冷声问道。
他为什么要逃?
这个问题藏在她心底已久。倘若娶到她,他所能拥有的权势名利自是不用多说,可他却逃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也打算下江南。
「妳是?」
端弋瞇起蛊惑人心的魅眼,心忖:难不成他与玉尘公主的婚事,早已经传遍整个京城,而唯独他自个儿不知情?
可恶的阿玛,无故替他惹出这个事端,逼得他不得不弃职潜逃,如今连初定礼之事也已经人尽皆知了。看样子,他这一趟江南之行势必会为将军府带来一些困扰,不过他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趟旅程他是不会回头了,更何况身边还有美娇娘为伴,他自然更是非继续下去不可。
「我……」经他这么一问,她不禁微恼自个儿怎么会沉不住气地问这个傻问题,连忙搪塞:「这事情在京城里传得满城风雨,而且公主下嫁是皇室一大喜事,本少爷自然会知道。」
这样说总行得通吧?
小惠子站在璧玺身旁吓出一身冷汗,全身颤栗不已。
千万别在这当头露了馅,要不然可真的是玩完了,而且他的命也让公主给玩完了。呜,他可是禁不起玩的。
「原来如此。」端弋轻笑着。「虽说这么做对玉尘公主是失礼了一点,不过要我跟素昧平生的女子结为夫妻,实为难事。」
他阿玛当年亦是替自个儿的婚事做了决定,不让任何人左右他的想法,应是娶了额娘为正室;既然阿玛可以这么做,为何他不成?既然是要对看一世的伴侣,自然得由他亲自挑选才成,要不然没看个三天便腻了,那才真是失礼。
「婚姻大事,由长辈指婚再正常不过。」难道不是吗?
不过,她也不能接受;就是在不能接受的情况下,她才会罩上面纱,希冀可以找到一个不在意她面貌的额驸疼爱她,却被皇阿玛给搞砸。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皇阿玛偏偏替她挑了个吃、喝、嫖、赌样样皆通的庸俗男子,空有武将之名,却败尽武将之严;真不晓得当初到底是谁提拔他当骁骑营的将军的。
「那不过是长辈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端弋不以为然地道:「既然要成为夫妻,便得能够守上一世、对视一世,但要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我光想起来便浑身打颤。」
「那倒也是。」她颇同意他的论调。
真没想到他也会有这种想法,不过这八成是他推卸责任、得以游戏人间的计谋之一。
「妳想想看,夫妻是要在一起一辈子那么长久的时间,倘若看没个三天便腻了,那不是更伤人?」难得有女子愿意认同他的想法,他说起话来也大声了三分。「遂我逃离京城也是为那个丑公主着想,倘若在大婚之夜,我便让她给吓昏了,那不是更伤她,妳说是不!」
玉尘公主长得丑,在京城里已经不是新鲜事,而是众所周知的事,不过好歹她也是个公主,大伙儿总得要敬她三分;只不过他倒不认为自己非得敬她不可,倘若她的性子同蒙古格格一般刁蛮,他哪吃得消!
所以他离开京城,乃上上之策。
「说的也是。」璧玺勾笑的唇微微颤抖着。
她真的长得很丑吗?看来也只有她身旁的小惠子知道真相了。
「况且玉尘公主既为固伦公主,她的性子定是比蒙古格格还要颟顸无礼,要我面对一个又丑又刁钻的公主,我倒不如罢官,要不然就等着被满门抄斩算了。」端弋咧嘴大笑着。
倘若长得丑,还有一颗良善温柔的心,他倒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但若是皮相丑,连脾性都丑的话,那他只好逃了。
「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你有怎知道公主是个颟顸不讲理的人?」璧玺说这句话时,瞇起的水眸直瞪着一旁的小惠子,想自他眼中看出自己是否真如鄂图洛端弋所说的蛮横。
光是听他这么说,她火气都冒上来了,哪里管得着自个儿正在船上摇啊晃的。
「十之八九都是如此,是不?」看着她益发愠怒的俏脸,他不禁又补充道:「虽说有例外,但实在是少之又少,我做此般揣测并不为过。」
「你说的没错。」
闷声吼了一句,璧玺微恼地推开端弋,径自走下阶梯,直往舱房走去,小惠子则紧跟在后,当着端弋的面将舱房的门关上。
「唉!我哪里说错了?」
端弋搔着头,微挑起眉,仍是一派的淡笑,径自走进另一间舱房。
第三章
「咦,妳怎么坐在这儿?」
夜深,在甲板上吹够了凉风,用过膳后,端弋便打算回舱房休息,孰知才下阶梯,便见到一道身影守在璧玺的舱房前。
「我是少爷的随从,自然得守在房前。」小惠子说得理所当然,黑白分明的眼眸却微感疑惑地睇着他,感觉他这个人彷佛与他所调查的有点不同,而且总觉得同他一块,事情似乎变得愈来愈难收拾了。
唉,公主对他发了一顿脾气,又把他赶出门外,他又能如何?
只能说是自己倒霉,百艘船中,他偏偏挑中了这一艘,到底是缘还是孽,还真是没个准头。
呜,老天啊,不要再耍他了!
「这样啊……」端弋微挑起眉,索性提起衣襬,坐在他面前。「敢问小兄弟的名,咱们做个朋友吧!」
唉,璧玺那儿太难下手了,倒不如先从她身边的婢女下手。
经他这么一说,小惠子才登时想起,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好歹也是个将军,依身分,自个儿应该要同他问安的,可如今他要怎么同他问安呢?唉……「奴才……惠安。」
同他说名字应是无妨吧!
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小御茶房的小公公罢了,又有谁会知道他的名?
问题是出在公主身上,她怎么能同外人道出自己的闺名!她是个尚未出嫁的公主,身分可是比一般的格格尊贵。唉!倘若公主老是这么随性的话,就等着被押回大内了。
而他的头,也得等着被提走了。
「惠安?」端弋依旧勾着笑,慢慢地敛去脸上过于刚毅的神情,卸去惠安的防心。「今儿个晚上,妳同妳们家少爷用过膳了吗?」
「公……咱家少爷好象已经用过了,而奴才……」惠安垂着脸,就怕自个儿一闪失,不小心说溜了嘴,可是少不了公主的一顿骂;为了今日白天的事,他已经被公主罚少吃一顿了。「奴才还不饿。」
呜,不要跟他说话啦,他的脑袋不好,要是说溜嘴怎么办?
「我房里还有干粮和一些上等的牛肉干,妳要不要来一点止饥?」
端弋笑得很柔很温和,看起来就跟观世音菩萨没两样,然而却看得惠安心里直发麻。
呜,他怎么会那么倒霉?
这个骁骑营将军笑起来就跟公主一样,他们根本是同一类人嘛!老是用笑脸骗人,倘若他不是已经伺候公主近半年了,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脸上所挂的笑容是多么骇人。
横竖他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他只要当作没看到就成。
「奴才不饿,让将军费心了。」惠安努力地压下沉重的饥饿感。
唷,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好歹也是个骁骑营的头儿,而她们居然知情还不对他行礼,甚至连这个小小的婢女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这不免让人对她俩的身分感兴趣。
「可我怀里正好有一些上路之前买的卤牛肉,不知道妳有没有兴趣吃上一点?」北方人爱吃肉,尤其是这上好的牛肉,他可不相信把这一样法宝搬出来,她还能文风不动。
「嗄?」
惠安瞪大眼,直盯着端弋不疾不徐地自怀里取出油纸袋,尚未摊开纸袋,光是闻到那个味道,他的口水便失控地滴落在自己盘起的双腿上。
天啊,是卤牛肉耶!在宫中他虽是常常见到,却鲜少吃到,通常都只能和几个小公公窝在角落里,用手指抹一点残渣余滓,就够他在心底偷偷地开心好几天了。
想不到今儿个他能有幸一尝卤牛肉的滋味。
天!好大一块……瞧端弋将军自靴子里取出匕首,慢慢地将卤牛肉切成一片片。不成、不成,再看下去,他定会受不住的,说不定他会为了几片卤牛肉就把公主给卖了……
「小惠子,你窝在门外同谁说话来着?」
舱房里传来璧玺的怒吼声,适时地拉回惠安恍惚的心智,他双手并用地抹去滑落嘴边的口水,心神一定,对端弋手中的卤牛肉视若无睹。
「回少爷的话,端弋将军在门外。」
「叫他滚回他的舱房,别碍在本少爷的舱门口!」璧玺不客气地吼着,一想起端弋,她不禁怒火中烧。
可恶的男人,他不是急着要摆脱她,急着要逃婚吗?为何今儿个却又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倘若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分,他定是连忙跳船而去,逃离她这个丑公主身旁。
「璧玺,是谁惹妳生气了?」端弋轻柔的声音在舱房外响起,唇角的笑煞是勾魂。「是不是小惠子这不中用的奴才?」
小惠子一听,不禁抬眼瞪视着他。他居然这样子说他!幸好自己早已看穿他的真面目,否则他现下心里定是疼痛不已。
呜,幸好有公主无情地磨练他,才让他得以练就一双识人的眸;不过他也太狠了吧!方才还拿卤牛肉要贿赂他,一听见公主的声音又……咦,卤牛肉是什么时候被收起来的?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