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辛瑞下意识的握紧手镜,不发一语地将雪花流苏放回原位。
他回身躺在她的身边,顺手抱住她。
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无语的境界。
仿佛有深刻的默契一般,两人都默不吭声,只聆听着屋内外其他的声响。
窗外,传来的是街道巷弄里早市的叫喝贩卖声;房外,客钱的店小二已经开始楼上楼下的扛货、送菜、端东捧西的。
长安不愧是中原人首屈指一数的通都大邑,一大早便是车水马龙的盛况,跟他的故乡相差甚多。
"主子,你不是中原人吧?你的家乡在哪儿呢?"雪流苏忽然想起这重要的大问题。在她伺候他,让他达到快乐的任务尚未成功之前,她可是得跟着主子四处爬爬走,稍微先探听一下应该不为过吧?
"我是楼兰人士,那是个离中原很远很远的地方。"
抚着她乌黑的发,他浓浓的低沉嗓音中带着淡淡的乡愁。
或许,这便是身为两国混血儿的特有感慨吧?
他是楼兰人眼中的汉人,却也是中原人眼中的楼兰人。
"楼兰?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楼兰东去长安五千里,所治城者不过一里,大都鄯方风多沙多,水细草少,与中原怎堪媲敌?他的思绪一时竟拉回远在天边的故乡。
"嗯!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主子。"雪流苏一边想像一边肯定的说:"因为那是主子的家乡嘛!"
"是的。"萨辛瑞蓦地有所顿悟。
许久以来,他因为自身血统的不确定,竟迷失了心注,看不清心障--那或许不是娘亲的故乡,却是他自幼生长的家啊!
由于她无心的一句话,竟让他解除了自己多年来的心结,他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这个善体人意的小女子,他真的愈来愈为她着迷了。
于是,他开始讲起楼兰的纯朴人民、楼兰特别的节日风俗、楼兰香甜的珍蔬异果、楼兰葡萄所酿制的美酒、楼兰的夏日热风、楼兰的百里流沙、楼兰的……
☆ ☆ ☆
"烧包一个两文钱,三个五文钱,五个只要七文钱。
"冰镇凉--糕儿!哎!冰镇凉--糕儿!"
"下把面,舀碗汤--大卤,赞啊!"
中午时分,各处的食铺、吃摊吆喝得正起劲儿,许多自编的顺口溜全都琅琅上口,形成有趣的画面。
大多数的人多半是唏哩呼噜地解决完一餐,嘴一抹,又回到工作岗位上。
所以,这三个在白日闲逛大街的人,看起来就有点醒目了。
第一个是个胡人,他有着棕发、褐肤,外加大胡子,看起来像是一尊威风凛凛的武神;第二个还是个胡人,金发、白肤、五官俊秀,漂亮得好似一尊金童般;第三个则是个白衣雪肤的少女,她有着秀貌灵眸,此刻正好奇地眨着骨碌碌的大眼观看四周的景物。
"主子主子!"
"什么事?"
"那是什么?"她纤指一比,指着她看不懂的景物发问。
"那是铁铺,那些人正在冶炼铜铁。"
火星灿光齐迸,豆大的汗珠正由工匠裸露的身上滴下。
雪流苏想看个更清楚,使挪近脚步。
但萨辛瑞马上制止的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靠在自己身旁。
瞬间,几声抽气声此起彼落的响起,因为,大唐虽然民风较为开放,但像他们这般公开胆大的行径依然是招人侧目。
"主子主子!"她的问题又来了。
"什么事?"萨辛瑞垂眸凝望着她,口气温和的问。
"那是什么?"
"那是一位化缘的和尚。"萨辛瑞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放入老和尚手中的托钵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诵经声稍歇,老和尚双手合十为礼。
"主子主子。"
她的问题可真多,但萨辛瑞并不以为忤,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世面。
"我说三哥啊!你怎么这么好兴致,没事跑出来逛大街?"萨多尔一碗接一碗的吃着豆腐脑。
萨辛瑞斯文的笑而不语,见雪流苏才跟了一小口,便烫得直吐丁香小舌,于是,体贴地先将自己手中的豆腐脑吹凉,再接过她手中的碗替换。
"嗯!"雪流苏这才眉开眼笑地吃起来。
"咳!"萨多尔目睹这一幕,差点没被呛着,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世上哪有这款的主仆咧?
"真是够了,到底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小的啊?"
萨多尔原本暗自在口中数落着,但见到萨辛瑞完全不以为忤,甚至还像是乐在其中的模样,便聪明的噤了口。
终于,三人来到"天织坊"。
天织坊是全长安首屈一揩的布行,绸罗绫锦、绢缎丝纱一应俱全,不仅供王公贵族裁衣制裳,更贩售自行刺绣所设计的成衣。
"好漂亮喔!"雪流苏爱不释手的摸着一套套美丽缤纷的霓裳。
女人啊!这爱美的个性可能是从盘古开天以来就没改变过的吧?
萨辛瑞抿着笑,朝一旁的伙计弹指,示意对方将雪流苏曾经抚摸过的衣物全部打包。
顿时,伙计们的眼中都含着感动的水光,唉!纵使天织坊每日进帐千两,可像眼前这等出手阔气的客人依然少见啊!
"请问小姐要不要试试这套衣裳?"一名裁缝师傅双手奉上一套衣裳,那色彩仿如流动的洁白云霞。
"这衣裳本是一名宫内嫔妃订做,却因尺寸不合而退回。小姐不妨一试?"
"三哥!"趁雪流苏被带往其他房间试衣,萨多尔乘机展开一场男人间的谈话。"你发什么失心疯啊?这些衣服就算是穿三年都穿不完耶!
"那就穿四年吧!"萨辛瑞老神在在地回道。
一时间,萨多尔只能哑曰无言的瞪着他--
"你变了!"
"我知道。"他无法否认。
"拜托!她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个小的耶!"这些不都是她自己说的吗?
"雪儿不只是个女人,也不只是个小的。"萨辛瑞深吸一口气,"我打算带她回楼兰,娶她为妃。"
"那都儿怎么办?"萨多尔惊骇的跳脚了,"别忘了,她可是父王替你挑选的妻子。"
"我只想要雪儿。"萨辛瑞自有他的坚持。
"但--"
"主子!"
雪流苏已兴奋的冲了回来。"你看你看,漂不漂亮?"
确实令人双眼一亮,洁白的云彩衣裳包裹着她玲珑的娇躯,纱甲覆肩、花雕镂空、胸掩丝绒……她看起来就像是个从天庭偷溜下凡的仙女,所以才穿戴了一身的云华霞彩……
但一介凡夫俗子,又该怎么留住一名仙女呢?
霎时,一种冲动与恐惧的心境,强烈地涌上他的心头!
☆ ☆ ☆
在同时,另一处却有一件阴谋正在进行。
"还有多久?"问的人似乎非常焦心,连口气听起来都是急切不已。
"启禀王爷,还有两个半时辰。
☆ ☆ ☆
夜晚,他们三人露宿客栈。
在檀木的浴桶中散发出好闻的香味,蒸气不断的往上冒。
"呼!"
雪流苏泡在水中,只剩脑袋探出水面呼吸,她心满意足的发出纾解的叹息声。
"好舒服喔……"藕臂粉腿愉悦地上下舞动,拍打出些许水花,泼湿了地面。
她的主子真是个好人,竟让她坐拥这么棒的享受……
"水够热吗?"
"嗯……"热得她身心舒畅。
"舒服吗?"
"嗯……"她快舒服到不行了。
"快乐吗?"
"嗯……"
怪了!现在是谁在跟她说话?她悄悄的睁开双眼,"吓!主子--你吓到我了。"雪流苏惊魂未定的直眨眼。
"抱歉。"他口中是这么说,但却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她赤裸的身子,完全无法让人感受到他的抱歉。
"啊!"她本能地环臂护胸,双腿合拢,倏地转过身,只敢以光洁的探背面对也。
可这样一来,她反而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了。
"主子你……你在做什么?"她突然听见布料摩擦时所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她也不懂为什么原因,竟不敢回头一窥究竟。
"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才不要呢!"那个一向坏脾气的小花猫,竟摇身一变为害羞的人儿,她只觉得自己此刻脸也烫、耳也热,红晕爬满她全身。
哗啦一声,她慌慌张张地想爬出桶外。
"你在做什么?"
一双宽厚的手掌从她的背后往前伸展,按住她的腰。
"主、主子!"
不过是一个轻轻的碰触,却让她当场酥麻得仿佛身子已支撑不住她的重量,只能娇弱无力地往后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两具肉体接触所产生的热度,竟在瞬间比原先的水温高出许多呢!
雪流苏有些晕眩,仰起螓首,发髻已不觉散落,柔软湿润的青丝像是被强烈地吸引般,纷纷飘向他肌里分明的胸膛。
萨辛瑞的大手在水中划动着,当他的距离与她稍近,她的呼吸便开始变得困难,她的心跳就开始加快;当他的力道加重,她身上的温度就比水温还烫……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条被鱼网网住的鱼儿,注定逃不出渔夫的掌握。
萨辛瑞却快一步地将她的手束缚住,以行动表示他喜欢听到她发出的莺声燕语。
"你好可恶喔!"雪流苏想适时发出抗议之声,但所有的不平之鸣尚未启齿,他已用一句话堵住她。
"我想要'快乐',雪儿。"
"呃?这个……好、好吧!我知道了。"
唉!看来她只能认命了。雪流苏啊!她无奈的低呼自己的名,虽然等一下你会粉痛苦,但谁教你这个小的自己先说要达成让主子快乐的使命,现在当然只能任主子宰割罗!
她勇敢的心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做那种事不过就像是红帐苑的老阿妈说过的--咬咬牙,一下子便过去了。
于是,她的贝齿开始用力的咬得紧紧的。
第七章 想通
对酒不觉瞑,
落花盈我衣。
醉起步溪月.
鸟还人亦稀。
--自遣 李白
室内陡然陷入一片沉静。
好半晌,萨辛瑞只是轻拢剑眉,不解地注视着她脸上写着"牺牲奉献"的严肃神情。
"你……在做什么?"他完全不了解。
雪流苏却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她生气的瞠大美眸。
"喂!主子,你究竟要不要'快乐'啊?"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做事干嘛拖拖拉拉的?"我在等着你赶快"快乐'咩!
萨辛瑞这才恍然大悟,先前纵有再高昂的快乐念头,也在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则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算了!"他有些意兴阑珊的松开她,打消了与她在浴桶内温存的念头。
但当他从浴桶中跨出一脚,却被她的粉臂紧紧地勾往另一腿。
回头一瞧,一张写满不服气的小脸对上了他的。
"主子,你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明明还没有快乐就想走?"带着几分歪理,她恨恨的指责他的不是。
"雪儿!"天啊!他这样算不算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你这样……不好看,快放开我。"
"不放!"她同他扛上了。
"呃……你放开我,才可以让我继续快乐。"
"不要!我要你坐回来快乐!"雪流苏立誓非要在这一回合完成她的任务,所以她坚持不放手!"快点啦!"
不但如此,她还硬是想把他拖回水中,以便继续刚才未完的动作。
萨辛瑞不敢以内力震开她那双纠缠不清的小手,因为,万一她受伤,他可是会心疼的。
在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将跨出去的脚又乖乖地缩回来,坐回桶内。
此时,他倒是有些能够体会"逼良为娼"这句话的含义了。
奇怪?红帐苑的老阿妈怎么没告诉她,原来做这码子快乐的事时,不只女人会叫,连男人也会喊呢?
更奇怪的是,听见他的低喊,她居然也会觉得很快乐?!
接下来--
她一鼓作气的坐了下去!
"唉!"
"唉!"
"主、主子,你、你还好吧?"好怪啊!这种不是痛的痛楚让她痛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心忖,既然她这么的不舒服,想必主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吧?所以,她想赶快起来再做打算。
思及此,雪流苏正欲起身,却引得他发出一记低咆。
水温已凉。
☆ ☆ ☆
"还有多久?"先前急切的嗓音再度响起。
"启禀王爷,还有一个时辰。"
好!那他就再等等吧!
☆ ☆ ☆
"主子,你快乐了没?"雪流苏总算想起她伟大的任务。
"你是说……现在吗?"轻抚乌丝的大掌顿了一下,一会儿,他又恢复了轻轻的爱抚。"是的,我很快乐。
"真的吗,!"她兴奋地猛然坐起身,想确认他是否是认真的。
"太好了!"哇哈哈哈!她的任务成功了。
"只是--"萨辛瑞将她的欢欣全都看在眼底,"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快乐'多久,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在他那温吞的表相下,萨辛端对她竟有着平时不大想动用的潜沉心思,这回若不是为了她,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动用呢!
直到在天织坊,看到穿上新装的雪流苏娉婷的站在他面前,萨辛瑞这才顿悟,不过是短短的时日,他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许多浓重的情愫,并莫名的激射出强烈的占有欲。
他,永远都不会放开她。
也因为如此的认知,他永远都不会让她真的完成这份快乐任务,因为,他说什么都不会给她机会回到雪花流苏那面手镜里去。
"啥?"完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雪流苏有点被他问倒了。
她很认真的偏着小脑袋开始思考起来。
"怎么办?"他催促道。
"等一下。"她要想一下。
"雪儿?"
"等一下啦!"让她再想一下下啦!
"雪儿--"
"哇!"母老虎发威了。
"不要吵--烦死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不然,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以便确定你是不是一直很快乐不就得了?"这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解决之道。
嘻嘻!正中下怀,但他还是故意的说着,"可是……"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雪流苏还盘坐在他的小腹上,神气巴拉地挺高上半身,那模样就好像是个养等处代的王妃般。
"那--"
瞬间,她的美眸嗅过去一道怒火。"你是还有什么意见吗?别太过分喔!"她可是已经把头都想痛了,才想到那么好的办法耶!
"好,我知道了。"宾果!她果然自动跳进他所设下的陷阱。
"嗯~~很好很好。"雪流苏得意地双手擦腰,正准备仰天长笑一番,却总是觉得事情好像……好像……
不太对劲耶!
"咦?你骗我!"那个比别人后知后觉的小笨瓜总算发现蹊跷了。
"我?"他强忍住笑意,"我怎么骗你了?"
"你--你……"对啊!他是怎么骗她的,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