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慢吞吞地提醒她,"从头到尾,好像一直都是你在讲话呢!
"可是--可是……"他的话对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唔~~怎么办?她又想生气了!"我不管,反正干错万错都是你的错就对了!"
唉!萨辛的头开始痛了。
"真不知道我这样是对还是错?"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自讨苦吃,放着好好的宫中美人不要,偏偏死心眼地认定她这朵路边的小野花。
"你说什么?"雪流苏有听没有懂。
"没什么。"他暗忖,如此激越的与她数度欢爱,不知道是否已在她的体内种下结果?
也许他会有个女儿,一个黑发白肤、性子急躁的女孩,如同她的娘亲一般,思及此,他不觉莞尔一笑。
"你在笑什么啊?"雪流苏觉得很纳闷,她的主子没事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啊?
"没什么。"他有自知之明,在这项伟大的目标尚未达成前,他绝不能透露风声,免得节外生枝。
又是没什么!他干嘛老是用这种敷衍的话语来回答她啊?雪流苏不太高兴地蠕动身体,从他的身上大剌剌的翻了下来,将螓首趴在他的臂弯里准备入睡。
做得那么尽兴,人家她真的很累了。
☆ ☆ ☆
不知睡了多久,雪流苏被一阵激昂的交谈声吵醒--
"我已经决定要立雪儿为妃。"
"三哥,你不是在说笑吧?你可是楼兰的世子,也是最有可能的王位继承人选,一旦要了一个既无身家背景,也无权势的女子,你想争夺王位的可能性就得大打折扣,你知不知道?"在他的心中认为,那个小的只需让她伺候在萨辛瑞的身旁做个宠妾便可以了。
本想走出内室的雪流苏,听见这句低咆,脚步不禁一顿。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一意孤行?难不成你忘了自己过去曾因本身血统不正,甚至遭受宫里其他人的侮辱欺凌,而信誓旦旦的声称一定要争取到王位,一雪奇耻大辱吗?你忘了你曾因为这个伟大的梦想而感到快乐吗?"
她被萨多尔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击得头昏脑胀。
王位?
梦想?
快乐?
要命!主子怎么都不曾跟她提过这些事呢?
"你最好别把雪流苏留在身边。"萨多尔的声音冷得寒透人心。"在回到楼兰之前,你必须舍掉她,三哥。"
舍掉她?!这三个字不断的在雪流苏的心底回响。
她捂住胸口,感到有一块又沉又重的无形巨石正牢牢的压在她的心口,紧紧的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没有力气再多听半句污辱她的话语,雪流苏拖着莫名虚弱的身体,将自己往床上一摔。
按照方才她听到的话语判断,难道……自己才是阻碍主子快乐的绊脚石吗?
不!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
胸口似乎因为这样的可能性又莫名的痛了几分。谁能料得,在她火爆的性子下,隐藏的竟是一颗脆弱的心?几句听来伤人的话语,就足以毁坏她高筑的心墙!
"主子……"她打算好好的去询问萨辛瑞,看她这个小的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合主子的意?
如果他要她离开呢?一个想法倏地窜入她的脑海中。
"离开吗……"好怪啊?为什么她的头愈来愈痛,身体也愈来愈重,原本撑高的手臂甚至莫名的没了力气的瘫软。
"咳!"出奇不意的,一小口红色的血水竟从她的唇角渗出。
☆ ☆ ☆
"启禀王爷,时辰已到。"先前那不断重复时辰未到的嗓音,这时,竟开心的指出重点!
☆ ☆ ☆
看着弟弟气急败坏的神情,相反的,萨辛瑞的心却出奇的平静,仿佛他早已下定决心,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不了。"他淡淡地回应萨多尔的质问。"王位我不要了。
"不要?不……"萨多尔被他的话语骇得瞠目结舌,大脑顿时无法运转。
"不要了。"看见弟弟的拙样,萨辛瑞好心地提醒他。"喂!有只苍蝇飞到你的嘴里了。"
萨多尔这才赶紧闭上嘴,神色黯然的看着三哥淡然的神色。咦?他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在意那些权势了?
不!他不相信。萨多尔忍不住咆哮道:"你、你……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我们说的可是王位耶!"
那种所有人争得头破血流的权势,之前他三哥也同样在追逐的权势,怎么才来一趟长安城,三哥就云淡风清得不将那些当作一回事了?
"现在想想,之前我所有的忿懑都只不过是我在钻牛角尖罢了。五弟,这么多年下来,我的想法已经慢慢在改变。
"看了太多宫廷中的阳奉阴违、勾心斗角,现在想来还真是令人不安。你我都曾亲经历过宫廷中尔虞我诈的一面,不论是应对进退、动静相处,每一刻不都是得小心翼翼的,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尤其是大哥,他乃皇后娘娘所生,身分血统自然不在话下,然而,父王却对我偏心了些,以致皇后与大哥均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对我而言,那感觉简直是如芒刺在背。倘若父王当真要将王位赐予我--我真的是敬谢不敏。"
萨辛瑞娓娓的道出他内心中真诚的感受。
"为什么以前的我竟像是着了魔般,觊觎着那张王位宝座呢?拥有全楼兰的财富及最貌美的妻妾又如何?拥有全楼兰一生用之不尽的财富又有何用?娇妻美妾,若无真实交心者,鱼水之欢又如何?生前富贵一世,死后黄土一抔,富与贫,人生又有什么差别呢?"
萨多尔呆呆的听训,大嘴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他的三哥什么时候出家了?怎么在他的言谈问,净说着禅宗的开释义理,害他有听没有懂。
"那么,左相之女都儿小姐怎么办?父王可是将她许给你了,就等着你回楼兰后与她成亲啊!"
"父王将都儿小姐许给我,是因为左相亦为王室内血统纯正的高贵者,若我与都儿成亲,将来便不会有人再拿血统问题来攻击我。没错,我明白父主有立我为王储之心,但我打算在回楼兰后,便对父王禀明,谢绝他的这份美意。"
"叹!那才不是重点。"萨多尔不耐烦地挥挥手。"重点是,你打算对那位又娇又美、又高贵又温柔的那儿小姐始乱终弃?"不要吧!
"我与她也不过是在宫廷盛宴上见过一面,甚至不曾交谈相处过,何来始乱终弃之说?"萨辛瑞有些好笑地反问。
"你--该不会是对都儿小姐有意吧?"看着萨多尔反常的反应,他试探地一问。
即使萨多尔的睑大部分都被大胡子遮住,但剩于看得见的部分仍然红了起来!
啊哈!有些事分明就是不言而喻了嘛!
"不然,你就代我娶了都儿小姐吧!"萨辛瑞说完,便打算踅回内室。
他的雪儿应该还在睡吧?
无妨,他只想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他突然心忖,人心真的很奇怪,它可以贪婪到妄想拥有天下,却也能窄小到只求能怀抱一个可人儿。
"雪儿?"萨辛瑞万万投有料到,内室的门扉敞开一半,雪流苏半瘫在床榻上,右臂悬挂在床边,凌乱的黑发下渗出一片骇人的腥红--
"不!"他止不住骇意的惊喊出声。
第八章 发作
终南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雾色,
城中增暮寒。
--终南望余雪 祖咏
长安城内里所有的药铺与医堂,所有著名的大夫一个接一个,连日来都被请到盈门客栈。
"对于这位姑娘……老夫才疏学没,瞧不出姑娘所得为何症?"
"这位爷,您另请高明吧!"
"对不住,在下真的无能为力……"
"够了!滚--统统给我滚!"一个男人的心究竟能承受多少的着急与挫败?
不过短短的半日光景,萨辛瑞已张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琥珀色的光泽已然失去颜色,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直到这时,萨多尔才稍有体悟,萨辛瑞有多么重视雪流苏!
但为何她会突然抱病?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萨多尔只记得昨夜,萨辛瑞突然发出彷如石破惊天般的悲鸣--当他冲进房内,就看见兄长抱着脸白如纸、嘴角淌血的雪流苏。
"三哥?"萨多尔只敢望着守在床前的背影,却不敢趋近窥探三哥的脸色。"你……还好吧?"
"……"但萨辛瑞却不言不语、不移不动。
"三哥……你好歹吃些东西吧!"瞪了一眼仍然搁在桌上原封不动的发凉饭菜,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不补充一点东西,怎么会有体力来照顾人呢?"
"唉……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瞧我,居然是个这么差劲的主子,竟然无法看护好自己的人……"
"拜托!"萨多尔忍不住往上翻了个白眼。"她生病又不是你的错!"三哥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萨辛瑞不语,但他知道他的决心是坚定的,不论要花多久时间、多少金钱,他一定要将她治愈!
他拒绝假设自己有失去她的可能性,但他承认自己的内心是恐惧的,一想到他或许会失去她,他就觉得自己仿佛要崩溃一般!
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惊骇地对这种情绪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没有了雪流苏,他竟然想不出他往后的人生该如何走下去?
不!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待我啊!"双手包住她的柔苡,萨辛瑞恐惧地低喃着,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原本置放在几面上的雪花流苏手镜。
手镜的镜面已然失去玄锡特有的明亮光芒,那黯黑阴沉的颜色访如生了绣般。
那仿佛是个预兆,告诉他雪花流苏的元神即将香消玉殒!
不!他不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雪儿……"放开她的柔荑,萨辛瑞一把夺起手镜,拎起袖子大力的抹擦着镜面。"雪儿……雪儿……雪儿!"
他的呐喊声是痛彻心扉的,而抹拭镜面的动作则愈来愈大力,他甚至绝望的看着手镜,"雪儿,你又回去镜中了吗?不能……雪儿,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你冷静下来,三哥。"萨多尔警戒的望着他,好怕三哥会因一时想不开而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伤害到自己。
"不如你先去小睡一会儿,她就交给我来看顾。"萨多尔提议道,他再也受不了兄长这种差劲的脸色了。
"绝不!"萨辛瑞一口便回绝。
最后,兄弟俩私下延请了宫廷御医。
"这是--"仔细地把完脉,慎重地询问当时发生的情况,年长的御医再次回头观察了病人的脸色,并以手指掀开她的眼皮。
未了,老脚医点了一下头。"这位姑娘并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 ☆ ☆
"下毒?"
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顿时令萨氏兄弟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怎么会?"萨辛瑞不信的握紧双拳,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一口。"请您解释一下。"
老御医看到他的模样,不由得吓得说不出话来。
"喂!你怔什么怔啊?大夫。"萨多尔不耐烦的拉开大嗓门,轰隆轰隆地催促道。
"这种毒名为'昙花一现',如果被下此毒,会在第三日后才开始发作。再过三日若还拿不到解药,那就无药可救了。
"此毒是以一种色紫、叶带金缘的晚昙所提炼,原产于丝路道上的安利,中原本土遍地难寻。敢问两位王爷,这位姑娘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呢?
但老御医眼见萨辛瑞脸上木然的神色,便机伶地打住话语。
"得罪人?喂!你可别乱讲话,我们哪会随便去得罪人啊?"萨多尔完全没想到任何利害关系,便兀自嚷嚷起来。
"但此毒非本地所有,若非有人蓄意下毒,那……"有些话他不得不明说,老御医硬着头皮提醒道:"请两位王爷再仔细想想。"
"去!这有什么好想的?这根本就是……"萨多尔又想张开嘴巴嚷嚷,萨辛瑞却抬手示意他安静。
"我知道了。"
☆ ☆ ☆
桂殿兰宫,璋啸王府里到处是雕梁画栋,无论是一扇窗、一张椅,均考究无比,一花、一树均灿烂茂盛,就连一名妾婢、一介小僮也是貌美无比,简直可说是集大下美的事物之大全。
"啊,多么尊贵的稀客。"做主人的傭懒的打着招呼,却放任自己不尊重人的侧卧在锦榻上。
俏婢跪奉美酒,美姬手端鲜果,再加上绿芙、红蓉双姝的随侍在侧。
怎么看都是一幅鲜明生动的春景!
这简直就是在宣告世人,他有多么的委靡不振且堕落腐败。
"奉酒。"
一个弹指,俏婢急忙起身,莲步轻移来到萨辛瑞面前。
"不必了。"萨辛瑞压根没有心思与之客套,"我来索取'昙花一现'的解药。
一抹狡侩的神色由璋王爷的眸中闪过。
"昙花一现的解药?萨主爷请恕在下愚钝,不知您的意思,还望王爷明讲。"璋王爷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你!"萨辛瑞额角的青筋都在暴跳。
"璋王爷,你心知肚明我在说什么!"萨辛瑞仍然不疾不徐的说着,但怪的是,只不过是简单的两句话,竟让他身旁所有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那段阴恻寒冽的冷意。
"明不明白有那么重要吗?"璋王爷总算从榻上坐起身,跷起二郎腿,披散在肩上的黑发将他的五官映照得邪气逼人。"我可是个笨人,我只知自己非常不喜欢有人与我作对,事实上,是非常非常的不喜欢,这样你明白了吗?"
"所以呢?"萨辛瑞见绿芙遣走丫鬟,红蓉则合上门扉,让这对宾主能有个隐密的交谈空间。
璋王爷放肆地大笑,"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从此,你我为敌,我会祈求你日后别爬着回来求我。"
"是的,我记得。"萨辛瑞回道。就是因为记得这狠毒的话语,他才会如旋风也似的冲入璋啸王府。"毒是你下的。"
"是又如何。"璋王爷不甚在意地挑眉轻笑,"不是又如何?"
倏地,一道身影纵身欺向卧在锦榻上的璋王爷。
"哗啦!"萨辛瑞的拳己深烙入锦榻,当下碎片激喷,有一部分甚至刺到他的手背,划出一条血痕。
"啧!"璋王爷身形优雅的翩落在另一边,伸手弹弄掉身上的尘屑。"你弄脏了我的衣裳。"
等不及对方的话落,萨辛端已经又欺身而上。
转眼间,过招已近百。
一攻、一守;一进、一退。
两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以致僵持不下,一方招招进逼、冲锋陷阵;另一方马上转守为攻,打算长驱直入。
两条精悍的身影不停的左闪右躲,展开拉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