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更是了不得,居然如此轻易便操控了他的心!
“你不需要如此多礼。”季雪梅敛眼不看他展露嗜血狂妄的眼。
他到底要如何逼她?他到底要她如何?嫁入观府非她所愿,与他相识非她所愿,渊德之死非她所愿,世上没有一件事可以顺着她的心愿走,她又能如何?她又何苦希冀在这里见到他?倘若不想见到她的话,他可以将她送进道观,如此一来,不就可以永不相见了吗?
她不懂他到底是在逼迫她什么!
“那是当然!”他咬牙怒道:“就凭你这般毫无贞节的女人?”
要他向她请安,做梦!
他瞧光了她,摸遍了她,甚至占有了她,然而两人如今的身份却是如此悬殊。她成了天上皎洁的月,而他则是遮掩她光芒的乌云,虽可覆盖她的光亮,却碰触不到她,只要风起,他便得自她的身边飘离;即使他再不愿意,仍是跳脱不出这样的命运。
倘若两人的命运到最后是这般的结果,又何苦让他遇见她?何苦无端地扰乱他的心?
观仁偲一把揪起她纤弱的手,连带扯动她纤弱的身躯,将她拉进他的怀里。
该死,要他把这具令他着迷的身躯让给爹吗?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住手!”季雪梅挣扎着在两人之间拉出一点距离。
他怎么可以如此说她?今天让她落得如此污名的人,不就是他吗?他又凭什么这样伤害她?今儿个并不是她自愿嫁人观府,她也不愿意……他为什么要说出这么难听的话语?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倘若他真痛恨她的话,他又为什么要紧抱着她?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喂,我不管你是谁,这儿是老爷要我家小姐待的地方,你出去。”
裘瓶静见季雪梅神色有异,连忙挤到两人之间,阻绝这诡异的气息交流,哪里管得了他到底是谁,双手直往他身上推。
“好刁的丫头,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观府,而你不过是个婢女,凭什么赶我这个主子出去?”他垂下眼凝睇着她。
“我只有小姐一个主子,其他人在我眼中都不重要。请你赶紧出去,否则我就去禀报大少爷。”裘瓶静谨守本分地与他对视,丝毫不闪躲他冷冽的眼神,决计将他赶离这里。
“很好。”他若有所思地道,想不到她如此护主,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改明儿个,我会前来请安。”撂下这句寓意深远的话,他随即转身离去。
裘瓶静见状,连忙将门拴好,转身时却见到季雪梅泪流满面,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小姐。”她服侍小姐有十年之久,未曾见小姐掉过一滴泪,就连夫人过世之时亦没有,为何……难道小姐和他……“我不碍事,我只是……”她哽咽着,不懂自己为何哭了,只觉得有一抹极酸涩的滋味缭绕心头,隐隐骚动,仿若是因为他……但她仍不懂自己为何哭了,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梦魇般地箍住了她。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然而她却不知道是谁伤了她,她又为何流泪,她只觉得混乱。
心乱了,灵魂也散乱了。
第五章
“请你出去,我们小姐不见你。”
裘瓶静像是守护神般地站在东苑房门,双手擦在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禁令观仁偲莞尔。
他该称赞她是个称职的婢女,还是恼她三番两次地阻挠他呢?
“难道我要同她请安都不成吗?”观仁偲挑起眉蹄着她。
说真格的,这个胖丫头,除了体态丰腴了些外,脸蛋倒是不错!且她的脾性还挺特别的,他应该要感到激赏;不过那也得她不再阻扰他才成,他有点厌倦了她再三地阻挡。
“我家小姐交代了,你不用同她请安。”她仰起小脸,丝毫不畏惧自个儿正在以下犯上。
“连见一面都不成吗?”他戏谵地问。
他已想清楚,不管她现下是什么身份,横竖他是要定她了。
“请二少爷站在我家小姐的立场想。”她淡淡地道,有神的眸子直盯着他,希冀他能够体谅,小姐在观府的地位并不稳固,光是要应付那些刁钻的下人,就够让小姐心神疲惫的了,现下实是禁不起他再三地骚扰。
观仁偲高高地挑起眉,若有所思地凝睇着她。
她所说的话,他并非不相信……毕竟观府里头的下人是怎样的脾性,难道他这个主子会不知道吗?
不过,他很想知道谁敢如此放肆,居然敢对季雪梅无礼。
雪梅……真像极了她冰冷的性子,人如其名,好似不食人间烟火,又如化为人形的梅仙,让他无法放弃她,即使要他背负着罪名亦无妨,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从自个儿身边逃走的。
他相信两人之间必是有红线牵连,他不会让那条红线就此断落。
“二少爷?”裘瓶静察言观色地睨着他。
观仁偲幽诡的睇着她,突地勾唇笑道:“我明儿个会再来。”
在爹回府之前,他多的是时间跟她磨,现下离开并不表示他不会再来,他会选好时机将这丫环遣走,到时候还有谁能拦得了他。
话落,挺拔的身影随即离开东苑。
裘瓶静狐疑地睇着他,直到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背影,才疑信参半地走回房里。
“小姐,二少爷走了。”
“我知道。”
季雪梅淡淡地道,垂下浓密的眼睫望着手中甫绣好的手绢,清冷的模样仿佛对这件事压根儿不在意!然而实际上,只有她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心神,才能稳下不安的心跳。
想见他、不能见他;想见他、不敢见他……她是着了他的魔,居然如此地想念他,甚至忘了他和她之间的羁绊是多么地可怕。倘若她再这样子同他见面的话,只怕下一回牵扯上的人,不知会是怎样的下场。
还是别见面好了,只要瓶静替她把他挡在门外,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便会回到原本的自己,但是……原本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
她忘了不会哭不会笑的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小姐,待会儿让我去找大少爷禀报最近的事好吗?”裘瓶静瞧她神色自若,以为她已恢复平静,遂提起最近的问题。
“不了,别再让他烦心。”
她的眼波轻转,拿起另一条纯白的手绢,开始思忖着要在上头绣上什么花样,然而心头浮现的依然是那一张邪肆倨傲的俊脸。
“可是,小姐,观府的下人太放肆了,居然连膳食都不常替咱们拿来,压根儿不把小姐放在眼里。这件事倘若不同大少爷提及的话,咱们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裘瓶静义愤填膺地吼着。
她原本是想同二少爷说的,却又怕二少爷会逮着机会欺负小姐,便打消了念头;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告知大少爷这件事,否则小姐的身体怎么撑得下去?她是不打紧,可小姐是金枝玉叶,以往在季府,虽说不受老爷重视,但至少老爷是不可能让小姐饿着的。
到底是怎么着?原以为小姐嫁入观府之后便不会再受苦,岂知这观府的下人是如此刁蛮,竟欺到主子头上来!
“倘若在这富可敌国的观府里饿死,倒也是奇闻一桩。”她勾起一抹笑,不甚在意地道,然而手中的针却一直落不了点,只是出神地拿在手中,看在手绢上竟全都是他的笑颜。
“小姐!”裘瓶静不敢相信她居然可以这么冷静。
小姐总是如此,虽是堂堂千金之躯,却丝毫不在意下人如何待她;但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这样日渐消瘦,否则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夫人?
“我累了,想休息了。”她轻喃着,将手绢摆到一边去,倒在床榻上。
孰知虽闭上眼,他仍像鬼魅般不肯放过她,出现在她黑暗的眼里,令她觉得无奈又无可奈何。
裘瓶静将手绢放到一旁的桌上,瞅了她一眼,随即下定决心。
小姐不要她去找大少爷,她偏要去,否则再这样下去,小姐的身子一定会撑不住的。
***
一双魔魅的眼眸在暗处伺机而动,那双眼的主人,有着硬如铜墙的臂膀,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在怀里,恣意地挑诱她的感官,放肆地勾引她的心魂,使单纯的她沉沦在深不见底的罪恶之中……她想逃,却逃不了,或许是因为他有力的钳制,或许是因为她贪恋着他的温暖,又或许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像他那般挑起她心中沉寂尘封的情绪。她不愿意逃,也无力可逃。
可是却不能不逃,她的心不安的战栗着,是因为所背负的罪恶,是因为不愿意再犯下相同的错,她必须逃,一定要逃。
然而,他的眼孤寂而倨傲,满是饥渴索求的神情,总是让她忍不住多看一眼;但是再看的话,只怕便会沉入渊底。
她不想看,然而双眼却不受控地盯着那一双诉尽渴求的眼……“还在睡啊,我的姑奶奶?”
突地,一声拔尖的叫声响起,将受困于梦中的季雪梅唤醒。她一身湿汗淋漓地瞪着眼前婢女打扮的姑娘,在梦与现实间恍惚着。
“瞧什么瞧?”那位婢女瞪大眼与她对视,压根儿没把她当成主子看待。“怎么,瞪着我看,是在说我不懂得伺候主子吗?”
她双手捧着午膳,随意地抛甩到一旁桌上,盛着糙食的碗碟撞在一块,就连盛汤的碗也歪倒在一旁,里头的汤弄湿了她桌上未绣的手绢。
季雪梅一脸错愕地望着她,不懂她为何如此待她。瓶静呢?
“怎么,午膳都给你端来了,还不知道要自个儿起来用吗?你该不会是要奴婢我来服侍你吧?”
那位奴婢的身后跟着两三个婢女,个个噙着尖酸刻薄的气息,悠闲地晃到她的跟前。
刹那间,季雪梅简直快要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奴,谁才是主子。
季雪梅纵有满腹的不满,却没有说出口,不过看看外头的天色,早已过了午膳的时刻,她不禁想笑。
在季府她不是没受过类似的对待,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只是这观府的奴婢欺凌人的手段比季府的奴婢还更上层楼。
瓶静呢?怎会没见到她的人?
“你是在找你那个奴婢吗?”其中一个奴婢坐到她的身旁。“我告诉你,你那个奴婢不要你这个主子了,一大早便同寻大人出去晃,到现下还找不到人哩!”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贱婢。”另一个奴婢意有所指地道。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以往总有瓶静在她身旁,她鲜少遇到此等阵仗,到今儿个她才发觉,瓶静真是了得,居然可以面对这一群伶牙俐嘴、蓄意找麻烦的奴婢。
“你会不懂?”端午膳进来的婢女发飙了。“你以为咱们不知道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吗?说穿了,老爷今儿个不在府里,你便厚颜无耻地想要攀上二少爷,你以为咱们不知道吗?”
季雪梅一愣,心猛地揪紧,艳丽的粉脸刷成惨白。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们……“奴婢就是奴婢,没什么教养,一张嘴也不懂得要洗,臭得让本小姐难受得很,倘若没事的话,滚出我的房!”季雪梅深吸一口气,壮壮自个儿的胆子,想将她们赶出这里。
“喝,你真以为你是咱们的主子不成?”
三个奴婢一同欺上前去,三人六手地直往她的身上扑去。
季雪梅只身对抗三人,只能被三人推倒在床榻上!任由她们无情地槌打。
她已快要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
观府对待下人,也未免太过宽容了吧!
季雪梅纤弱得抵挡不住三个孔武有力的奴婢,只能任凭她们剥去她身上值钱的首饰,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此时突闻砰的一声巨响。自东苑外头传来爆裂声。
一眨眼的时间,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窜入她的房内,怒喝了声——“你们好大的胆子!”
观仁偲一把捉起一个婢女,毫不怜香惜玉地甩上一巴掌,直到三个婢女皆惶愕地跌坐在地上。
“造反了吗?”
观仁偲走到三人的身边,一一逡巡着三个面无血色的婢女,紧握的大手上青筋狂肆地跳动着,眼中闪烁着嗜血的邪魅。
“二少……”三个奴婢一改方才不可一世的态度,瞬间全变成了可怜的小媳妇。
“刘伯!”他怒喊。
观府总管随即自东苑外飞奔入内,诚惶诚恐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吩咐,然而当他的眼角余光看见了三个奴婢时,他便大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把她们三个给我丢到后院喂狗。”他不带情感地道,幽诡的眸子里是掩藏不住的肃杀之气;他自认够宽宏大量了,否则他会亲手将她们凌虐至死。
她们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他的背后对季雪梅无礼!
他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光瞧这房内杯盘狼藉,还有季雪梅一身的狼狈,他很难不猜出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们该死!
“二少,观府从未有过这种例子,而你现下……”
总管刘伯试着替她们说情,孰知……“你心疼她们也成,那你就把自个儿丢到后院喂狗去。”观仁偲噙着寒惊的气息,迷人的唇角勾笑,然而森冷的语调里却不带半丝笑意。“你以为你是谁,当了总管便成观府的人了吗?本少爷办事还得经过你的允许?刘伯,你是在观府待得太久,忘了本少爷的性子向来不好吗?”
“小的不敢,小的随即照办。”刘伯见情势不对,随即唤来外头的家丁,将她们三个人拖出去。
“二少,不要……我们错了,求二少原谅。”三个婢女赖在地上不走,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本少爷今儿个若不杀鸡儆猴的话,外头的人还真以为观府的下人全都爬到主子头上去了。”观仁偲勾着笑,笑得邪魅而慑人,没有半点的妥协,只有绝对的命令。“把她们拖下去,谁敢把她们放了,本少爷便要那个人的命!”
一声令下,嘈杂声、脚步声、求饶声、啜泣声,都在刹那间化为静寂。
观仁偲旋过身子睇着檀发如瀑般披在肩上的季雪梅,望着她身上露出衣袖的伤痕,胸中的怒火烧得更炽。
该死,他不应该让她们这么简单地死。
“你还好吗?”
他用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温柔嗓音问着,大手轻轻地拂上她被抓伤的脸,心不由自主地被她惊惧的眼眸揪紧。
“二少爷真是可怕,居然对自个儿府里的下人施以这么可怕的惩处。”季雪梅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对他的一言一行感到心有余悸。
她敛下眸睇着床榻,不愿抬眼看着他;光是听见他的声音,便足以让她的心跳加快……只是他为何适巧会来?她记得早上瓶静才将他赶出东苑,为何在这当头他又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