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寰懊恼地搔着头皮,不知道这种形是怎么发生的?又不是十七、八岁少不经事的小伙子,竟会爱到发狂,以致连后果都不顾了。
想到“后果”,那可能是一个与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孩子,他对“他”有责任,必须尽义务将“他”教养成人——天哪,义务耶!他眼前已经开始一片昏暗,他美好的自由就要毁在这一时欢乐中了。
正当司辰寰沮丧、烦躁、忧虑得无以复加时,有一个人也有相同的心情。谷月瞄一眼手表,清晨六点了,上帝啊!她的稿子没完成呢!
顾不得身子骨酸软得像要散掉,她拖着无力的双脚颠颠踬踬地走进书房里附设的简单卫浴设备。
“你干什么?不休息一下吗?”怀里的温柔乍然消失,让司辰寰顿时忘掉了心头的郁闷,改而被一股浓浓的失落握住心神。她应该留在他怀里的,他想拥着她,什么事都不做也没关系,只要这样轻轻地靠着他就很满足了。
“我要冲一下澡,然后再赶一千字的稿子。”她的声音虚弱得像随时会断掉,但眼神却是坚毅的。
他有一股被打败的挫折感:有没有搞错,欢爱了近三个小时,连他这个大男人都累得快要垮掉,她还念念不忘她的工作,一心想要完成它!?
是他太没有魅力吗?让她永远只能将他排在工作之后!
一点火花隐隐在心里点燃,司辰寰非常不高兴。尽管她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从刚才她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他肩上还留着她高潮下咬出来的齿痕呢!她曾经为他而疯狂,但还不够,她应该更爱他、更为他着迷才是。
谷月冲完澡,坐回电脑桌前继续三小时前被打断的工作。她的眼眶下蓄积着明显的疲惫,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个不停,可她仍执着地非完成工作不可。
他躺在地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曾有人说过,认真的女人最美,他并不相信,一个认真于杂务,却忽略了外貌修饰的女人能美到哪儿去?
但此刻望着她的坚忍模祥,是那么地义无反顾;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推动她,让她可以如此地认真,但瞧在他眼里,却教他的心忍不住软软地融化了。
他这辈子从没认真过,也根本没有必要,出生至今,他遇过的每一件事都轻松得要命,治国、理财、平定战乱,救助天灾人祸……没有一样必须动用他全部心力的,他只要拔出一半的精神去处理,它们就自然而然成功了。
只有一件事曾让他感到挫败,那便是谷月!也许他这一生最大的挑战就是她了。生平第一次,他有了一股想要认真的冲动,他想征服她,为了她,即便要他抛弃最最喜爱的自由,他也愿意。
当司辰寰自睡梦中清醒过来时,已是下午两点的事。
他身上覆盖着一条薄毯,想必是谷月的体贴。他拎起散落一地的衣物,走进浴室略做梳洗便下楼去了。
谷月坐在客厅里,面前堆着一叠信件,瞧见他,温柔的笑漾了开来。“厨房里给你留了饭。”
“哦!”这就是家的感觉吗?他有些不大习惯。“谢谢。”
“不客气。”说完,她继续埋首于信件中。
司辰寰走近她身畔。“好多的信。”大概十来封吧!她的朋友真不少。
“读者寄来的。”这就是写小说的乐趣,总能感受到不同的人、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评价,读者们绝不会吝于表现对她的书的观感;便她即便是独自一人,也永不孤独。“你……很受欢迎?”他一直不曾认真地去了解某一个女人,但此刻,他想踏入她的内心。
她摇摇头,淡然的笑优雅地浮起。“还好,我充其量只能算三流……啊!”她惊叫一声。
司辰寰看见鲜血自她的手指冒出,逐渐染红了雪白的信纸。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抽去她手中的信,一只刀片掉了下来。先是死猫、接下来是藏刀的信,这个家遭到诅咒了吗?然而,现在他没心情想那些东西,她手上汨汨滴落下来的红色液体让他脑袋发昏。
“你别动。”扔掉信,他脱下身上的衬衫包住她的手指。
“我去拿急救箱。”
目送他仓皇紧张的背影消逝,谷月违背他的叮咛弯腰捡起那封埋藏着刀片的信封。除了刀片外,这信封里还装了一张信纸,上头贴了几个由报纸,或杂志上剪下来的字——这只是一个警告!
有人对她很不满呢!会是谁?工作上的仇人?还是……因为她和司辰寰结婚而带来的麻烦?
她反复审察着信封,没有邮戳、没有地址,只简单地写了“谷月收”三个字,显然信件是直接投入别墅专属信箱里的,难不成是扔死猫尸体那个人干的?
“你在干什么?为十么不捏紧手指止血?”司辰寰提来急救箱,发现他的衬衫只是被象征性挂在她手上,吸饱了艳红的鲜血,正呈现一种诡异的状态。
谷月摊开她的新发现给他看。“我怀疑最近这一连串事故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他瞄了一眼警告信函,将它弃置一旁。“这问题我会处理,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手指。”冷静的语调完全悖离了他一贯的轻佻与游戏,她的伤让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不一会儿,她的手被缠上了一圈厚厚的绷带,瞧得她眉眼皱成一团。“这样我没办法打电脑。”
“休息一天。”他想也不想地下了命令。
“不行!”她断然拒绝。
他抬头,隐含着风暴的眼凝视着她。
她只觉背脊儿一颤,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却仍固执地握紧拳头。“我的工作是无可取代的,除了我自己,没人可以替我完成它;它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骄傲,我不能任意背弃它。”
“负责任不是展现在这种时候。”尤其在他已经气得快发疯时,她再不听话,他不排除将她绑在床上,强制她休息一天的行为。
她的头有些晕,他的强势让她不悦又震惊。“婚前我们协议过互不干涉。”这一击正打中了他的弱点;没错,他是想违约,可是那一篇白纸黑字又逼得他不得不正视现实。她太习惯掌控一切了,这样的脱序让他难以适应。
“我是为了你好。”他做出最大的让步,温柔地劝慰她。“想一想,如果你因一时的急切而毁了自己的手指,值得吗?况且,你若想继续工作下去,是否也有义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谷月低下头,抿紧双唇想了好久。她向来不是任性幼稚的无知少女,她有脑子懂得分辨是非黑白,与他争执这种事并无意义,况且他是对的,工作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身体。
“谢谢你的关心,我决定休息一天。”至于做不完的工作就挪到明、后天再来加班完成吧!
他很高兴自己的建议终于获得重视,精神松卸下来后,疲惫的肉体发出声音提醒他的饥饿。
谷月听到他肚子的雷鸣,抿唇一笑。“要我说的话,你该吃饭了。”
他喉咙滚出一记畅然的笑声。从不知道跟女人谈话可以这么有趣,一切只因她的脑袋里有东西吗?他喜欢她的机智。
“谢谢,我的确饿了。”
司辰寰缓步踱进饭厅,以为会在餐桌上看到为他保留的饭菜,不意却只找到一张报纸。老管家疯了吗?留报纸给他吃!
尔后,他瞧见报纸上那用红笔圈起来的标题——“新婚期间,司辰寰外出寻欢,酒店女公关飞上枝头做凤凰”。上头还有一张彩色的放大相片,照的正是他搂住“帝国酒店”公关经理小香的画面。
嗯!拍得不错,把他当时郁闷纠结的心情全拍出来下!
“可恶!这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居然蓄意挑拨他和谷月的感情!还有那个小香,他压根儿就和她没关系,她也能在报纸上啰哩叭嗦扯一堆,说什么他很中意她,两人还约好下回的约会,他亲口承认她比谷月更适合他……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见鬼了,他几时说过那种话?难怪老管家要把饭菜收走,独留下一张报纸给他;事实上他该被奖赏一碗狗食才对,因为他的荒唐行为比起小狗更加幼稚低能。“该死!这里头一定有问题。”不实的报导、死猫的尸体,还有伤害谷月的刀片,一连串的事故绝非凑巧。
是谁在捣鬼?他非查个小落石出不可。
咕噜、咕噜……他的肚子又响起了一阵雷鸣,堂堂“御皇”竟落得如此地步,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恨的王八蛋,千万别给我找到,否则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破坏他的生活者一律杀无赦。他把报纸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唉哟!”准备进来倒杯水喝的谷月成了一名无辜受害者。“你干什么?”她弯腰捡起被揉成一团的报纸。
“夫人!”老管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满头的大汗。
“有事吗?”谷月一边瞧着老管家怪异的神情,一边分心摊平打中她的报纸团。司辰寰腮了老管家一眼。好样儿的,竟敢躲在一旁偷窥主人的生活,改明儿个非调他去扫厕所不可!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张报纸……老天!她快将它摊开了,那种不实的恶意挑拨怎能让她看见?
司辰寰伸出手,还来不及向她拿回报纸,一个男人用着会教人吓掉下巴的速度冲了出来,抢先做了他该做的事。
任千矢冷峻的脸上,紧张一闪而逝。“夫人!”他取过谷月手中的报纸。“我想跟你谈谈有关小猫尸体的事,你现在有空吗?”
在报纸被抽走的瞬间,谷月眼角已瞄到那用红笔圈起来的醒目标题。“酒店女公关飞上枝头做凤凰?”
老管家和任千矢同时脸色一黯,谴责的视线全定在司辰寰身上。都是他的错,家里的贤妻哪里不好?偏爱去跟那引起个来路不明的野花纠缠不清,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司辰寰挤开碍事的养子,低声说出不悦的警告。
“不要学老人家偷看的坏习惯。”这像是个冷酷的游击队战将会做的事吗?真是不像话!
“主人已经成家立业了,应该更懂得什么叫‘三思而后行’。”任千矢平板的陈述听似冰冷无情,实则暗藏了汹涌的情绪。
老管家跟在一旁拼命点头。
谷月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琼鼻。她一直觉得听任千矢说话很难受,不是说他礼貌不好,她也不讨厌他,相反的,她还挺欣赏他的,但……他说出口的话就是莫名地令她心头不舒服。
她想了好久都想不出自个儿到底是瞧任千矢哪里不顺眼,不过方才看见他和司辰寰间的相处倩形,她终于发现症结在哪里了!
老管家称呼任千矢为“少爷”,他是司辰寰的养子,却让卑微得像个奴才,喊养父为“主人”、养母做“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的自卑感就这么重吗?非得让自个儿矮化一截才甘心?
她撇撇嘴。男人大丈夫忌讳那么多真教人受不了,过些日子她非找个机会改正他这坏习惯不可!
而司辰寰,则是诧异地瞪圆了双眼。想不到他的妻子这么有魅力,不过一个月便收服了他家两颗最难驯服的心;看来他日后的行为得更谨慎些才是,万一再有麻烦传出,怕自幼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和向来祟敬他的养子不将他大卸八块才怪。“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尽管他心里有着淡淡的愧疚,他依然不喜欢被一群无聊份子干涉他的婚姻生活。
“你们有话可以直说吗?”谷月眉间浅浅地打了个褶。瞧着几个大男人眉来眼去的,还真是……诡异!
任千矢和老管家同时摇头,并后退一大步。“我们没话好说。”祸是谁闯的,谁就要负责,他们不想自找麻烦去插手人家小夫妻间的情事。
她将疑惑的视线转向司辰寰。所有原本围在她身边的人都在一瞬间退了开去,唯独他没有,那么就是他有话想说喽?
“你想跟我说什么?”
司辰寰低叹口气。他是很欣赏聪明的女人啦!但处于此种尴尬的时刻,她的聪敏反而令他感到压力倍增。
“月儿,你听我说。”
“好啊!”她点头。“我听着。”
“这张报纸,”他抢过任千矢手中的报纸,摊在她面前让她看清里头的报导。“那并不是真的,那一天我确实去了‘帝国酒店’,也认识小香,但我们之间除了一个吻外,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定定地望着他,颔首。“哦!”
司辰寰低垂脑袋、双拳紧握。她的这份冷静是最让他感到挫败的;没有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发现丈夫出轨会如此毫不在乎的,唯一的解释是她压根儿不将他放在心上。可是昨晚,她对他的抚触产生恁般强烈喜悦的反应,显示她心里其实是有他的,否则她不会那么样地投入他们之间的欢爱中。
难不成她的不在意是因为天生薄情?没有火热的心,自然燃烧不起炽烈的情焰。而他,过尽千帆后却只对一个冷感无情的女人动心……报应啊!
“夫人,您……”老管家无措地搓着双手。“请您一定要相信主人,他……他从不说谎的。”老管家误以为她的冷静是暗恼于心,因此焦急地想化开司辰寰与她之间的误会。
“我知道啊!”然而,她的坦然与大方却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他说他没做,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会撒谎掩饰错误的人,他太骄傲了,不屑做那种事。”从他会自结婚典礼上溜出来,带着女伴到新房偷欢那件事就知道了;尊贵的“御皇”向来为所欲为惯了,他不会掩饰自己的需要,当然也不屑撒谎隐瞒自己做过的事喽!所有的人都以一种惊讶的眼神望着她。
谷月微慌地后退一小步。“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老管家眼眶含泪。“主人,您真幸运,娶到一位好夫人!”
任千矢虽然没说话,但那一脸的赞赏却也彰显了他的意见。
司辰寰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心底回绕,先前的不悦消失殆尽,代之而起的是对她更强烈的好感——他想爱她,不是那种玩玩的爱,而是要珍惜一辈子、认真付出的爱!“谢谢。”
她疑惑地巧皱琼鼻。“我没做什么可以赢得你感谢的事吧?”
他轻笑,走近她,长臂揽住了她的腰,老管家和任千矢全识相地退了开去。“你的信任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
“我没说错啊!你根本不需要对我说谎,咱们是签下契约婚书才结婚的,彼此都享有充分的行事自由,就算你真的跟那个小香有一腿,也没什么;可你却特地解释,足见你真是被陷害的。”谷月就事论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