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想尽办法混进“华庄”,也多亏了华欣义的好色昏庸,让她能顺利地在里头待了两年,那是一段有如十八层地狱般恐怖的漫长时光。
姓华的一家人都是疯子!华老太爷嗜杀,只要听说有什么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即便珍贵如保育类动物,他照样杀了下腹。
还有邪恶蛮悍的华欣仁、好色阴毒的华欣义,杀人放火、贩毒走私、买卖军火……这两兄妹靠着有力的背景与家势,可谓坏事做尽了。
幻姬苦熬了七百多个日子,才总算收集全这一家子的罪证。她有自信,只要藏着这份资料,不怕华老太爷不乖乖就范地放出她母亲。
这时正好碰到华欣义色心大起,想动她的歪脑筋,她遂顺势计划逼他结婚,想趁着外出度蜜月时,挟带罪证私逃。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婚礼进行之中,她的计划竟被识破了,逼得她不得不带着资料逃出礼堂。
结果在半路上……对了!她在树上躲得累了,不小心掉到一个男人的车里,他还救了她。他们联手,一起闯过了“华庄”的追击。
然后……她摇着昏眩的脑袋,神智依然被疲累所主宰,身子骨瘫软得像随时会散掉,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楚了。
惟一的现实是,她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那他呢?他伤得可比她还重,千万别出事了才好。
“喂,你在哪儿……”她虚弱的嗓音低鸣若蚊蚋,焦急探索的视线最后落在隔壁床上一张苍白俊脸上。
“玉先生!”幻姬踉跄地跌下床,颤颤巍巍地走向他。
没错,是他,救她出“华庄”的就是这个男人,只可借她只知道他姓玉,他连名字都吝于对她透露。
“你……没事吧?”她担忧地在他耳畔低喃。他没动静,绵密的睫毛依然紧覆在眼睑上。
“你伤得很严重吗?”她语带哭音,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试探他苍白的脸庞,他的颊有些凉,偏低的温度惹得她更焦急了。
玉司神早在她昏睡呻吟时就醒了,他只是不想起来。
他肯定这个女人绝对是华欣义新娶的新娘子,只是……她为什么要逃?“华庄”又因何非捉到她不可?
这雾般谜题,他以为能够从她断断续续的梦话中得到解答,不过事实上,他也听到了不少。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她会突然扑到他身旁来,一根手指在他脸上戳来戳去的。
他眉峰上的结越打越深,决定第三下的骚扰是他忍受的极限了。
忽地,幻姬半个身子趴在玉司神的胸膛,耳朵紧贴住他,直到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鼓动传进她耳里,宣告了他依然安康的消息,她才松了一口气,轻捶他一拳:“你真坏,差点吓死我。”
这会儿玉司神反而不敢动了,她绵软的身躯完全贴合他的,他有一瞬间差点忘了呼吸,如此暧昧的姿势着实不安全。
但幻姬却还没打算放过他,她不停地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唇……喃喃自语着:“你这个坏蛋,昨晚你不是很神气吗?又骂人、又打人,还说我是笨蛋,瞧,现在你躺在这里不能神气了吧?”
一把怒火在玉司神心底燃起,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当他正打算“清醒”教训她一顿时,她半个身子又压上了他。
“不过你还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善心人!”她低喃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你虽然既冷酷、又奇怪,但我知道你有副好心肠,你没占我便宜、又救了陌生的我,你是我的大恩人!”
呸!玉司神更生气了,他的绰号是“冰死神”,一个专门引渡世间妖魔下地狱的勾魂使者,而这笨女人居然说他是好人?她的神经肯定不正常。
他一边在心里骂她,但眼睛却没打算睁开,反而闭得更紧了:“我是要听听这个笨女人还能说出些什么蠢话来,绝无其他意思。”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她太笨,所以他才不得不忍受她。
“你要赶快好起来喔!”幻姬小巧的鼻子在他脸庞、身上磨蹭,“你是个好人,妈妈说,好人都会长命百岁,所以你也要长命百岁……”
她打着呵欠,爬上他的床,缩起四肢,像只猫儿似的偎进玉司神怀里。
“玉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幻姬,你呢?好人的名字应该也会很好听吧……”她呢喃着,直到缓缓睡去。
玉司神僵着身子等待,终于,她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了,空气中只闻她浅浅的呼吸……他猛地坐起来,远离她身边。
天哪,这女人主动得叫人咋舌!但奇怪的,幻姬的亲近并不像华欣仁那样,叫他毛骨悚然、心生排斥。
他心里隐约了解,她对他并不存歹念,只是很单纯地,像小猫、小狗对主人示好一样,她的一举一动恍似动物。
即便是睡着时,她小巧的琼鼻和柳叶眉仍然微皱着,像是锁上了无尽的心事。他记起了她碧绿如海的翠眸,那双太过灵动的眼睛给他如妖似兽的感觉,很叫人迷恋、也让人心悸。
这个谜一般的女人究竟是何来历?他叹口气,弯腰抱起她,让她安稳地睡回自己床上。
“居然说我是好人!”他嘴边噙着一抹嘲讽的冷笑,“全世界的女人就属你最蠢了。”
与他的恶言相反的是那无比轻柔的举动,他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薄被,临出门时,还特意把空调转小了点儿,因为她是伤患,受不得寒。
※ ※ ※
“绿色总部”里,万能社六名成员神色凝重地围坐在会议桌前。
“根据薛警官的消息,华立委,哼!”风江常年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尽敛。阴鸷的眸显示出对那个名字的轻蔑,“他‘命令’我们交出幻姬,否则就以窝藏逃犯、走私军火、抢劫杀人的罪名,勒令‘神风万能杜’停业,并且联络警方,正式通缉我们。”
“小薛说,我们只剩八个小时可以作决定。”提到他的亲亲女朋友,萧士诚憨厚的脸上闪过一抹欣喜,但想起万能社的危机,他神色又不由得一黯,“我们该怎么办?”
“我呸,姓华的是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们,我随便都可以找出上百件他违法犯罪的丑事,逼他下台。”左上奇不满地握紧拳头,“总之,我反对交人。”
“姓华的根本不是个东西!”上官金迷轻撇嘴,“但眼前他的权势正如日中天,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和他硬斗不是个好主意。”
“难道你要交出幻姬?”左士奇怒道,“喂!上官金迷,你也太没种了吧?”
“你白痴啊!我本来就没有那种烂东酉。”上官金迷瞪眼吼他一句,忽然又眨眨眼笑了开来,“咱们的‘小冰块’好难得才相中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交给别人?好戏都没看到,就叫它散场,未免太无趣了。”
“老大呢?她应该会有办法。”宫昱记起他们那位无所不能、神秘透顶的美女老大。
“联络不上。”萧士诚泄气地道,“咱们老大每个月都会固定失踪几天,没人找得到她。”
“我们走!”一直沉默的阴有匡突然开口,“除了这座大楼,我们还有一处秘密基地,我们到那里去。”
“我反对!”玉司神在门口,把一切都听进耳里了,“‘华庄’的事与你们无关,我自会解决。”
“你打算怎么解决呢?”左士奇懒洋洋地踱到他面前,心想,若是玉司神太固执,干脆一拳打晕他算了,省得浪费唇舌。
“我和幻姬离开,‘华庄’自会转移目标,不再对付万能社。”玉司神阴冷的眼神盯住左士奇,在他拳头尚未扬起前就制止了他的攻击,“你打不过我的,小鬼!”
“我最讨厌听人家的命令!”宫昱在玉司神背后开口,一记手刀劈向他的后颈。他和士奇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们两个联手也未必撂得倒我。”玉司神一偏头躲过宫昱的攻击,“而且我已经决定了。”
“我们投票表决好不好?”趁着玉司神前闪左士奇、后避宫昱,上官金迷笑嘻嘻地偎近他,伸手拍向他的腰侧。
玉司神只觉得腰眼儿一麻:“你敢给我下麻醉剂!”他咬牙,无奈重伤未愈的身体仍然抵不住强烈的药效。
“哇——”左士奇和宫昱赶紧一前一后扶住了他瘫倒的身子,“这臭冰块果然很棘手!”
“得了,知道你们很有同事爱,大伙儿都舍不得叫玉司神难过。”风江温和笑道。
但这句恶心的话,却惹来一堆白眼:“谁喜欢搭理这臭冰块了?”
“我去准备撤退事宜。”风江毫不在乎地径自笑着。
“喂!那这栋大楼……”上官金迷留恋地望着这座堪称为家的空中楼阁,每一个人都很喜欢这里——他们的花园,绝不容许那些杂碎玷污它。
“炸掉,一瓦不留!”风江沉声道。
静默持续了三秒钟,蓦地一声欢呼暴起:“好哇!叫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瞧瞧咱们‘神风万能社’的志气。”
“等事情过后,我非从‘华庄’那里再榨回一栋更大、更新、更漂亮的办公大楼不可。”上官金迷咬牙恨道。
“只要你有本事。你想把他榨成酥也都由你了。”经常惨遭金迷“榨财”的大伙儿,很难得地一致同意金迷这次的A钱计划。
有什么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万能社里每一个都是打不倒的不倒翁,才不会被这一点儿小事给击溃了意志与欢乐。就算要炸大楼,他们也要炸得轰轰烈烈、开开心心。
※ ※ ※
无月、无星,纯然黑暗的夜幕笼罩住寂静的山林。
清风拂过林梢,带来丝丝枝叶摩挲的声响,却是天地间仅有的律动。
一辆庞大的货柜车悄然停在山道边,八名男女围着一台电视端坐在车厢里,个个神情肃穆、意态严谨。
静默一直持续到电视里发出一阵轰然大响,在火光进射中,“神风万能社”的大楼在摄影机前夷为平地。
屏幕上映出一张张失望至极的脸孔,有人觊觎风江的资讯网、有人渴求萧士诚的研究报告、更有人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证而来。
然而这一切愿望,全在火药炸裂那一刻,化为灰烬了,怎不叫人痛心疾首?
“好哇!炸得漂亮。”声声畅然的欢呼在车厢中响起。
前一秒还安静肃穆的众人纷纷大笑着互道恭喜。
“社长,你这次发明的炸药硬是要得。”左士奇拼命拍着萧士诚的肩。
“风江计算炸药的分量也是分毫不差。”上官金迷给那位温和男士送上一记火辣辣香吻。
“应该是宫昱的定时装置设定得太好,记者们一到,炸弹立刻引爆。”风江红着脸不敢居功。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香吻。”宫昱一溜烟躲到阴有匡背后去了。
“好啦,你们别闹了。”阴有匡笑着挥挥手,转向一脸阴鸷的玉司神,“这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神风万能社’的劫数,你别放在心上。”
玉司神冷哼一声,不发一语跳下车去。
正因为每一个同事都是好人,他们就像是一家人那般,自家人当然不会责怪自家人,但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是他的好管闲事、是他的一时冲动,才会毁掉大伙儿的家。
为什么他要对她心软?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而已,可恨!
幻姬随着玉司神跳下车厢,相较于他的自责,她有满心的愧疚。
沁凉的夜风中,他半趴在树干上,沉静定然的身形好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总觉得他特别适合夜,他的五官是那种坚实刚硬的冷峻,一双如朗星般的瞳眸,外表覆着寒冰,内心却燃着最纯真的火焰。宽广的肩背下,连着窄实性感的臀部,和两条钢浇铁铸的劲腿。
那种超俗的俊美是属于恶魔的魅惑,凡人无法挡。
她—时看得呆了,每靠近他一步,心律就更加急剧地蹦跳。
“我……我很抱歉,对不起……”
他猛地转过身,阴狠地瞪着她。
这个女人.身上有他最讨厌的妖气,打相遇的那一刻起,就给他带来无尽的灾难。
他一开始就不该搭理她的,也许她正是哪个被他消灭的妖魔一族特别派来陷害他的,他冲动地举起手,恨不能指死她。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幻姬怯怯地抬头,如碧海般青翠、温柔的绿眸笔直地望进他眼里。
那样坦率无疑的眸光,令玉司神伸出去的手不由得一僵,他的寒冷似乎尽在她的温暖中化为柔柔春水了。
愤恨地放下手,他转过身去,从紧咬的齿缝中进出两个字:“滚开!”
幻姬秀巧的鼻子轻皱:“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是来道歉的耶!”
“不需要!”更形阴冷的粗嘎嗓音显示出他的不耐。
“什么叫不需要?”他的别扭真叫人生气!幻姬不觉大了嗓门,“我知道‘华庄’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们不过是受我牵连,遭到了池鱼之殃,我觉得很抱歉,因此向你说‘对不起’,你为什么就不能坦率地接受呢?”
“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他的耐性已然告罄,愤怒的铁拳击向身前的树于,“是他们,那群无辜的人。”
“我对他们每一个人都道过歉了,而且他们也都接受了。只有你——”她生气地瞪圆了绿眸,“你是最小气的家伙。”
“我小气?”他冷笑,危险地眯紧了双眼,“你以为什么过错都可以道歉了事吗?”
他那阴狠的模样,加上周身进发出来的寒气,叫地打心眼儿里发颤。
“不……不然,你想……怎么样吗?”
“我应该掐死你的。”他一步步地逼近她,“从我闻到你身上那股恶心的臭妖味儿,我就知道你的来历不平凡,你到底是什么人?‘华庄’不择一切手段也要捉到你,为什么?你先答应嫁给华欣义、行礼前又临时逃婚,原因何在?”
“我……”他每进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直到背脊抵上一棵大树,她已避无可避,而他催命的大掌更迫到眼前,“这……不关你的事……”
“是吗?”他冷笑,瞳眸里的火光更盛。
“没错。”她咬牙,尽管上衣已被涔涔的冷汗浸湿,却仍固执地保守着秘密,“你说的那一事我全都不知道。”
玉司神大掌扣住她纤细的颈脖,她如雪似玉般莹白的肌肤在他的劲道催逼之下,泛出丝丝的青紫。
“那么我就来猜猜;你的母亲为什么会被华老太爷捉走?”
幻姬瞪圆了绿眸。他居然知道?这男人太可怕了!她更加咬紧牙根不发一语。
然而玉司神所知道的也只是从她梦中截取出来的片段,详细情形他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