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看了双眼发亮,说声谢谢之后,便把糖抢过来吃。她一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的模样。“还是涂大哥对我最好了。”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颗糖就把你给收买了!好吧,好吧,既然待你最好的涂大哥人都来了,那没用的爸爸妈妈就要回家去。”
“By。—bye。”薇薇手挥一挥,也不留他们。
蒋家夫妇是拿她没辙,只好把薇薇交付给涂介元。“薇薇就让你多费心了。”“我知道。”涂介元点头,接起照顾薇薇的工作。
父母亲走了,薇薇嘴里的糖便成了苦的。
“需不需要我的肩膀?”涂介元拍拍自己的肩膀。
“什么啊?”她听不懂。
“一直带着假面具,你不累吗?”
“还是不懂。”
“你很想哭吧。”涂介元不再拐弯抹角,点出她的伤心。
“是你希望我哭吧。”薇薇翻了个白眼,觉得他真是无聊。“我人好好的,有什么好哭的。”
“是吗?”
“是的。”她点头,嘴里继续舔着糖。
涂介元出其不意的告诉她,“我刚刚要出门的时候遇到兆关了。”
薇薇愣了一下,糖就含着嘴里不吃也不吐出来o
“他想见你,你见不见他?”
“不见。”薇薇想都不想。
“为什么?我以为你人好好的,没什么好哭的不是吗?既然是如此,那有什么好不能见他的?” .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为什么不想,你病倒前,思思念念的,不就是为了要见他一面吗?”涂介元切人痛点,问得直接。
薇薇把口中的糖吐到垃圾桶中。“不吃了,好难吃,要吃意大利面,拿来。”她伸手,脸上的表情糟到不能再糟。
她的心情如此阴晴不定,足以见得兆关在她心目中还有一定的地位在,如此剪不断理还乱。
涂介元不知道薇薇还要跟兆关纠缠到什么时候?她还要为兆关伤几次心,她才甘心放手?
“如果你真的讨厌他、不见他,那么你就必须面对他,如此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神经。”她翻个白眼给他看。她才不要看清什么心咧!“我要吃面,给我。”
“不给。”他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从来没拒绝过她任何事,今天是头一回、第一遭。薇薇瞪着他,涂介元就这么与她僵持着,不肯对她妥协。
薇薇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为什么要这么逼她?为什么?
她大口大口的呼气,大口大口的吐气,捧着胸口的手渐渐的在发抖,脸色益发变得惨白——
“该死的!”她不对劲。涂介元丢掉手中的纸袋,跑过去压住薇薇的身体。
“走开。”她推开他,跑到桌子旁拉开抽屉,把她的气管扩张剂给丢到窗外。
她的病房在六楼,扩张剂让她丢到不知处。
她瞪着他。她是以死要胁,如果他再敢逼她,她就死给他看,他信是不信!
涂介元服了她了。他抱住她,要她呼气、吐气,但她却抵死不从他的口令。
“呼气、吐气、呼气、吐气——”他愈说愈大声,愈说愈着急。“该死的!”他拿纸袋罩在池脸上,逼她照着他的话做。
“我不逼你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见不见兆关随你,一切都随你,这样行不行?你快听话啊!”他求她了。
涂介元红了眼眶。他这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他流连花丛、花心浪性的,却有这么一天会栽在一个十九岁的小女生手里。
是不解的孽缘,但他认了、他认了行不行?
* * *
她很任性,她知道。
她对那些关心她的,还有爱她的人总是非常的无理取闹,这薇薇也知道,但无所谓了。
反正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舍得骂她,也没人管得动她,因此薇薇自从住院后就没去上学,她赖在家里足不出户,每天看书、做习题、准备联考。
蒋家怕她闷出病来,好说歹说的劝她回学校,但是薇薇说不去上学就是不去,蒋家拿她没辙了,只好由着她去,幸好她的功课一向就不错,又跟盼盼读同一学年、同一班,功课不仅跟得上,而且还非常厉害。
但是缺席的日子太多,就靠蒋家财大气粗,用钱解决不成的,他们还能找人关说,总之薇薇这么一躲就是两个月过去。
她折磨了兆关两个月,兆关终于等到联考那天,她该出现了吧。
但,她没有。
薇薇拒绝参加联考,她靠着家人的力量,进入南部一家贵族学校就读,九月初,她行李收一收,准备前往南下高雄就读。
第六章
薇薇要去南部读书,哭得最伤心的却是盼盼,因为涂介元要随着薇薇去高雄,他的理由很简单,就只为了薇薇一个人身处异乡,他不放心。
“姐姐都那么大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盼盼跳起来抗议,“如果她不能照顾好自己,那她大可留在北部读书,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但盼盼的抗议无效,因为薇薇心意坚决,无人能撼动,蒋家夫妇既管不了大女儿,又放心不下小女儿一个人在台北,幸好还有涂介元愿意代替他们照顾她。
介元是个大人了,而且比他们为人父母的还要关心薇薇,有他在,蒋家两夫妇倒也不会那么担心薇薇的病。
他们亲手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交给涂介元。
“你要好好照顾她。”蒋爸爸语重心长的交代。
薇薇是他的心头肉,如今她将远离父母羽翼的保护下,一个人只身前往人生地不熟的高雄,蒋爸爸一想,喉咙便哽住。
“爸,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打战,你干嘛哭成这副德行啊!”薇薇抱着父亲,知道爸爸是疼她、舍不得她,而她也舍不得啊。
只是她该学会长大,该学习承受悲伤,所以她必须当机立断,让自己毫无退路,远在台湾另一端的高雄会是她最好的去处。
从此之后,她与兆关人各一方,她打算用三年的时间来忘记十六年的青涩爱恋,所以她要坚强,她绝对不哭。
薇薇提起行李,笑着挥手跟家人说再见。
涂介元开了车门,薇薇坐了进去。
车子驶远了,她没有回头。
站在蒋家后头的兆关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样,因为薇薇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放在他身上过。
她十六年来的执着成了最荒谬的一段过去,而他的讨厌呢?她走远了,那他对她的厌恶算什么?
莫名的,他突然感到胸口非常的难受,只要想到今后旁边再也没有人绕着他打转,他便像失去什么似的不自在,其实薇薇不是那么的讨厌,也不会那么的烦,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多关心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喜欢上她。
像是在刹那间顿时领悟了什么似的,他目光变得深远,薇薇……她什么时候已莫名的占据他的心?她……什么时候回来?
* * *
薇薇这一去不只是三个年头,她连大学也一并在南部念完后才回台北找工作。
这七年间,薇薇不常回台北,纵使是周年,她也是只留个两天,大年初一才过,她就赶着回高雄,就像是台北有个会咬她、会吃她,会把她啃得尸骨无存的怪兽一样,可是现在大学毕业了,她不得不回去,面对阔别七年之久的故乡,薇薇近乡情怯的情绪泛滥得几乎变成灾。
她将她的恐惧与不安写在脸上,涂介元看得出来。
他伸长了手,握住她发冷的拳头,他用无言的方式告诉薇薇,他会在她身边一路陪着她。
那是一种安定的力量,薇薇的情绪稍稍舒缓了下来。
“要不要先去公司看看?”涂介元口中的公司是他开的一间小公司,专走童装设计。
薇薇学的虽与设计无关,但他不在乎,他要的只是把她收纳在他身侧,保护她不受伤、不流泪,所以薇薇一毕业,他便把她往后要走的路给安排得好好的,让她在他的公司当行政助理,职位不高,但待遇优渥,只要将她收在他的羽翼之卞,保证没人使她受伤害。
“不,我没事。”薇薇摇头拒绝了。她迟早要回家、迟早要面对,所以她不逃避她该面对的一切。“还是先回家。”她才知道这七年来的努力有没有成果。薇薇语气坚定的开口。
涂介元明白他一直保护着的小女孩长大了,如今她羽翼已丰,足以保护她自己,然而,他却不能掌握她的改变对他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
“我给你的小猴子在不在?”小猴子是他在大陆玉市买的一块翡翠,小巧可爱,可以握在掌中把玩。
“在。”她收好,贴身放着,因为涂大哥说过,小猴子是他的替身,他不在的时候,它会保护她。
涂大哥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这令薇薇宽心不少,至少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一个人会义不容辞的跳出来保护她,如果她不想面对,他也会带着她远远的逃开,所以她没什么好怕的。薇薇这么告诉自己。
回到蒋家,薇薇人还没下车呢,家人听到车声全跑了出来。
爸爸、妈妈……就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到齐了!
看来她离家六年,最伤、最痛的是她的家人。
薇薇打开车门,奔了出去,首先抱住的是最疼爱她的爸爸,她看着苍老不少的父亲,说了声,“我回来了。”蒋爸爸便哭得老泪纵横。
他直拍着薇薇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盼盼冷眼看着,那一副天伦的画面。
薇薇虽走了七年,但她在家中的地位一点都没改变,她依旧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那是她没办法取代的地位。
越过薇薇,盼盼的目光对上涂介元的,两人四目相对,他冲着盼盼有礼地笑,盼盼却板着脸瞪他。
这个男人遗弃了她七年,只为了随侍在薇薇的身侧,她讨厌他,于是她故意别开脸不看他,却看到薇薇被家人簇拥着进门的画面。
有时候盼盼不禁会想,为什么生病的人不是她?
如果今天换成是她体弱多病,是不是她跟家里的情缘便会深一些,但想这个都太多余了,她始终是蒋盼盼,而不是蒋薇薇。
这天蒋家席开两桌,简单的在家里办了个家宴替薇薇洗尘。席间,涂介元坐在薇薇的右侧,蒋家人俨然是把他当成乘龙快婿在看待。
这是当然的,不说薇薇这几年都是涂介元在照顾,就光说他待薇薇那片赤诚之心,是石头也要化成绕指柔,这些话大家虽没明着摊开来讲,但是大伙其实心里都有数,薇薇早晚是涂家的人,这事只是迟早问题,所以当薇薇提出她不住家里时,蒋家人首先的反应是以为薇薇要搬去跟涂介元住。
“不,爸、妈,你们想哪去了!我怎么会搬去跟涂大哥住嘛!”薇薇又气又急,真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她跟涂大哥根本就不是那一回事。
她跟涂大哥是清白的,这七年来,他们以兄妹相称,没有逾矩一步。
“可是你说你要搬出去1”
“那是因为我找到工作了,所以我打算搬去市区住,那里离工作的地点近,我上班也比较方便。”薇薇很努力的想跟家人说清楚、讲明白她之所以想搬出去住是为了早点独立,但听在她父母耳中,却成了另一回事!
“你找到工作了!这么快!”他们在乎的是这个。
“是涂大哥帮的忙,我在他那工作。”薇薇解释。
盼盼的目光一黯。
想是当然,涂大哥从以前就将薇薇捧在手掌心呵护,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拥在怀里怕她化了,捧在手里又怕她摔了,薇薇毕业,他当然得赶快帮她找工作,省得薇薇在外头被人欺负了。
她对薇薇的照顾可真是无微不至呐。
盼盼蛮不是滋味的捧着碗猛扒饭,她当那碗饭是涂介元的肉、涂介元的骨头,她一口一口的把他撕了、咬了、嚼碎了,再吐出来。
众人看到盼盼不雅的动作,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盼盼粗鲁的放下碗筷,“不吃了。”
“为什么?”蒋爸爸问着。
“因为很难吃,难以下咽,所以索性不吃了。”盼盼动作夸张地离席。她是在指桑骂槐,但是没人听懂。
蒋家请来的大厨还真以为他煮的菜不合二小姐的口胃呢,大厨抹抹脸,一脸的尴尬。
蒋爷爷直骂盼盼像是个没人管教的孩子!
“那丫头到底是像谁啊?”
盼盼搞坏了大家的情绪,一顿饭吃下来,唉声叹气的时候多,欢笑时候的气氛少,薇薇觉得这个家变了。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薇薇不敢问。
* * *
薇薇还没搬出去的这段日子,暂时还是住在她以前的那间房间,所以她与盼盼姐妹俩又睡在一块了。
她与盼盼从小就不亲,分开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七年的时间足足让她与盼盼更加生份,而两姐妹现在又要睡在一块,薇薇变得敏感又紧张。
这一天,薇薇很早上床但却睡不着,因为盼盼生气离席后,便跑出家门,这一晃眼都已经午夜十二点了,盼盼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去找人哭诉了吗?她会去找谁呢?!
薇薇首先想到的是兆关,他一直自诩是盼盼的守护神,所以盼盼铁定去他那了是不是?
而他们两个——他们两个现在是不是在一起?
应该是吧,毕竟兆关从小就是同学眼中的白马王子,人温文有礼又长得不错,盼盼没有理由不接受他才对。
所以她该笑着祝福他们俩,至少她得有心理准备,终有一天兆关会变成自己的妹夫。薇薇不断的说服自己要接受这个事实。
突然门铃声刺耳地响起。
盼盼回来了!
她没带钥匙是不是?!
薇薇忽地从床上惊跳而起,她怕刺耳的门铃声会吵到家人,想都不想的便赤着双足跑去开门。
门开了,一个高壮的身影撞进她眼帘。
夜幕模糊了他的身影,薇薇看得不是太真切,她退开一步,让身后的光亮透出去,她看清他的脸。
他有一张方正的脸及直挺的鼻,鼻粱上架着无框的眼镜,衬着他更显书倦气,而他是——黄兆关!
薇薇张口想说“好久不见”,但嘴巴张开了,声音却出不来,她舔舔唇衅、清清喉咙、润润嗓,她以为这样会好一点,但是,不行,她必须找个东西来支撑她,她才能坚强的面对他。
薇薇倏地就转身,光着两个脚丫子慌慌张张的跑回房里,她翻箱倒柜地找,最后她才想到,她今天才刚回家,行李还没整理好,那东西应该还在她的袋子里。
薇薇跪在地上翻出她的行李袋,从里头深处找到那个一直守护她的护身符。那是涂大哥出差时买给她的小礼物,那是一只小猴子抱着一颗大仙桃,模样讨喜又可爱,重点是涂大哥说他属猴的,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小猴子会代替他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