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琪的存在就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她的小心眼与不完美,所以要她跟她住在一起,她宁可跟脾气暴烈的许文芳相处,日子虽会过得比较吵些,总比跟许文琪住时让她透不过气来得好。
「不会吧!!我买的口红为什么不见了?」
文舒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而许文芳正翻箱倒柜的找着她的口红,两个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就是有这种坏处,一人动绝瞒不过另一人,而她跟许文芳向来不和,当然不会表示友善地跑去主动说要帮她找东西。
文舒侧了个身子,换个姿势继续看她的书。
她二专毕业后就没再升学了,虽然父亲觉得她的学历让他没面子,但是她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呢。
她一直有个打算,等工作稳定后就搬出去,省得待在这个家,一天到晚看人脸色过日子。
「是不是妳拿的?」许文芳用脚踢踢她的床板,口气很恶劣地询问着,还说她的口红很贵,是朋友从巴黎买回来送给她的。
文舒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她该不会是在暗示她偷了她的口红吧!
「我没看见。」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放在梳妆台上,这房里就只有妳跟我,不是妳拿的会是谁拿的?」
文舒觉得她真的很烦,她放下手中的书,正眼瞧她,问道:「我都说我没拿了,要不然妳要怎么样?」
她的态度也很跩,她说话向来就不懂什么叫客气。
许文芳气死了,凶巴巴地扠腰站在她面前,态度嚣张地说:「我要搜妳的抽屉。」她就不信找不到她心爱的口红。
「妳要搜就搜吧。」反正这又不是她第一次诬赖她拿她的东西,她只希望她搜好之后能把她的东西归位。
于是许文芳开始大肆搜寻,把她的抽屉翻得乱七八糟,就在文舒要发脾气之际,许文芳的手机响了,害得她有气没地方出。
「喂?」许文芳的嗓门大得忘了这个房间不只有她一个在,其实许文芳向来把她当做隐形人,不拿她当人看。
「对啦,对啦,我就要出门了,可我的口红不见了……不行啦,人家很喜欢那个颜色耶……嗯,我也怀疑是她拿的,可是她不承认,所以我现在在搜她的抽屉,看有没有……对啊,我也觉得跟别人同住一个房间实在有够倒霉的,但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爸风流,生了个来历不明的种……
「什么?她在啊!就在我旁边……说话大声?拜托,我说的是事实,又不怕她听见,反正我跟她本来就不和,我讨厌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啦,对啦——」她一边讲话还一边翻文舒的抽屉,最后「砰」的一声,她用力的把抽屉关上。
「找不到……嗯,对啊,不知道她藏到哪去了——」说着说着,她还趴在文舒的单人床底下找。
「文芳。」许文琪敲敲门走进来,看到地上一团乱,立刻知道妹妹又做了什么好事。她哎呀一声,叫问:「妳怎么把文舒的东西弄成这个样子?」
「姊,妳干么啦。」许文芳从地上爬起来,她最讨厌姊姊了,总是站在文舒那一边,也不想想谁才是她的亲妹妹。
「我在找我的口红,文舒拿了也不说。」许文琪一来,许文芳就急着跟她控诉文舒的罪名。
「口红?」许文琪看了文舒一眼,觉得她不是那种拿了别人的东西却不说的人。
「会不会是妈拿去的?前几天我看到妈擦了个新颜色的口红。」
「什么!妈把人家心爱的口红拿去用!」哎呀,真讨厌。「妈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嘛,」许文芳气呼呼的一手夹着手机一边跑去找何淑美。
不一会儿,她又冲回来。
文舒特地看了她一眼,她手中果真多了一条口红,而脖子还夹着手机在讲电话。「对啊,找到了,嗯,我七点半直接过去找你们,好,bye.」
许文芳切断电话之后就蹦蹦跳跳的跑到梳妆台前抹口红。
她有个漂亮的唇形,大家都说她的嘴唇很性感,她也这么觉得。许文芳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的。
跟着她换上一件细肩带的小可爱跟一件超短的短裤就要出门。
「姊,bye.」开心的她赏了个飞吻给许文琪。
「等等。」许文琪叫住她。
「干么啦,姊,我很忙耶。」许文芳像个过动儿似的,一刻都闲不住,人虽被许文琪叫住了,仍像个小跳弹一样,原地蹦蹦跳跳,有时候文舒忍不住要怀疑她是不是吃了摇头丸,所以才半刻不得闲。
「妳不能出去。」许文琪把妹妹揪回来,要她乖乖的不要乱动。
许文芳脚虽然站定,但嘴巴却动得更厉害。
她用力的嚼着口香糖,脸上的表情称不上是愉快地问:「为什么?」
「爸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来我们家。」
「那关我什么事?」她吹了个大泡泡,她爸那些客人不就是一些政客?她最讨厌那些既得利益者了,根本不管台湾同胞的死活,一天到晚只会在那狂吠,为了争取选票不择手段,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说得出来,恶心死了,她才不想要看到那些人呢。
她扮了个鬼脸。
许文琪要她端庄些。「今天来的客人很重要,爸要我们都出席,而且是盛装出席。」她特别强调「盛装」这两个字,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许文芳洗去她脸上花花绿绿的化妆品。
文舒试着想象那个画面,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许文芳洗净铅华的脸,说真的,她跟她同居四年了,还真没见过呢。
「我们都得出席陪那些客人?」许文芳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行,爸特别打电话回来,说家里每个人都要出席。」许文琪把大家长搬出来,为的就是要她听话。
「大家?」许文芳才不信呢。她眼神瞄向文舒,嘴巴努了努问姊姊,「那她呢?她也要出席吗?」
「呃……」许文琪没想到她会把文舒给扯出来。「爸没说。」其实爸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也没交代得很清楚,所以她也不了解,只是事后从母亲兴高采烈的话中,大概明白一些皮毛。
今天许将武请回来的贵客中有几位是政商界的青年才俊,他是想利用今天的社交晚会,趁机钓个金龟婿。
「我今晚有事。」文舒见事情扯到她,免不了跳出来声明。「我要跟唐沐棱出去。」
唐沐棱是国会助理,他们两个之所以会认识,当然也是许将武牵的线。
文舒对他没有所谓的男女感情,倒是唐沐棱追她追得挺凶的。家里的人以为她跟唐沐棱走得那么勤是男有情、妹有意,其实她跟他只出去过一次,之后的每一次她都只是拿他当挡箭牌,只要有不想出席的宴会就推说与他有约,她爸八成是乐观其成,因为他虽从政坛退下好几年了,但是其野心一直存在。
文舒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政治人物吧,食髓知味后,便逃不开既得利益的诱饵。
「妳有约会了?」许文琪问她。
「嗯。」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点头,「上个礼拜就约好了,我总不能临时取消吧。」
「说的也是。」许文琪点点头,真信了她随口胡诌的谎言。文舒跟唐先生是父亲撮合的,想必父亲也不希望搞砸才对。
「妳几点的约?」许文琪还在想解决之道。
文舒要她别想了。「我待会就出去,要很晚、很晚才回来。」天吶,这谎扯得这么大,看她今天晚上得到哪里去混,才能让她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妳别等我了。」
「不公平。」许文芳愈听愈不对劲,不满的直跳脚抗议,「为什么她可以不参加,我就要。」
「文芳,妳别无理取闹了,文舒她是真的有事。」
「我也有事啊,我的事也很重要。」她不管,大呼小叫的闹着,把何淑美都吵来了。
「怎么回事?家里的屋顶都快让妳们几个给吵掀了。」
天大的冤枉,吵的人明明就只有许文芳一个,何来的「妳们几个」之说;文舒受不了地关上耳朵,打算来个耳不听为净。
何淑美急嚷嚷着,「妳这是怎么回事?」张大眼睛瞪着许文芳那张像是打翻调色盘的脸。「妳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妳做这是什么打扮?!还不赶快去把脸洗干净!」
「妈!」许文芳不依。
何淑美急急忙忙的将女儿拉出去,临走前还直嚷着要带许文芳去把头发洗直,再买几件端装点的套装,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而许文芳呢?
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便被母亲给拖了出去,远远的,文舒好象听到她在喊救命。
想到许文芳今晚得活受罪一整晚,文舒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
第八章
许文芳真的可怜吗?
不,可怜的人是她许文舒。
为了逃避受罪的一夜,她傍晚时分就溜出家门,一直躲在书局,整整把四本《哈利波特》都看完了才敢回家。
宴会早就结束了,但她可怜的日子才刚开始。
她原以为宴会结束之后,许文芳会像往常一样爬窗户溜出去再疯个一整夜,等到天亮的时候再爬窗子回来补眠睡大头觉,但事情出乎她意料之外,许文芳今天乖得很,没出去疯倒是抱着话筒讲了一个晚上的电话。
文舒都已经用被子蒙着头了,还听得到她兴奋的鬼叫声。
「对啊,他好帅又很温柔,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我知道啊,他跟我以前交往过的男孩不一样,但是不一样才有新鲜感……政治人物?他才不是什么政治人物,我没跟妳说吗?他是大财团的二世祖,听说他家里连马桶都是金子做的耶,嘻嘻——」许文芳笑得三八兮兮的。
文舒忍不住想象用黄金打造的马桶,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个跳楼自杀的女星陈宝莲的脸。
唉,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文舒是不抱任何希望啦,要不然终有一天会步上陈宝莲的后尘,人死了也就算了,还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总之,她对爱情是完全绝望,但看许文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铁定是很中意那个男人。
文舒半睡半醒中,彷佛还听见她说:「对呀,我姊姊也很喜欢他……我才不怕呢,大家各凭本事,总不能因为她是我姊姊,我就让她吧?这又不是孔融让梨——」
唔,原来许文琪也喜欢许文芳口中那个好了不得的人物。
那是什么样的男人呢?怎么能让活泼好动的许文芳看上,又让温柔婉约的许文琪喜欢?
文舒闭上眼睡去前起了疑惑。
「嗯,对啊,他明天会来我们家……」
那个了不得的男人还要来?
唔,那她明天可得留在家里,看看那个人是多么的优秀,以至于让许家两姊妹看上眼。
***
「文舒!」
谁啊?干么叫她叫得这么亲热,好象他们两个有多熟一样。文舒忍不住皱起脸来看向那人。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她明明不认识他。
「你是谁啊?」
「关景谅。」斯文的男人友善的伸出手自我介绍,她却动都不动没作任何响应,冷冷的看着他。
关景谅?有点耳熟的名字。「我认识你吗?」
「应该不认识吧。昨天我来妳家,妳不在。」他客气且宛转地说,而他眼中有戏谑的眸光,看来他应该十分清楚昨天她为什么不在家。
对,没错,她就是故意要避开那烦人的宴会,就是讨厌那种虚伪至极的社交活动。
哦,对了,昨晚睡觉前,她迷迷糊糊中,好象听到许文芳说过她中意的那个男人今天会来他们家,是这个叫做关景谅的吗?
文舒记不得了,倒是给他指点一条明路。「许文芳不在这,她应该在游泳池那边。」
「我不是来找她的。」
「哦。」那么他是来找许文琪的喽。
原来这个了不得的男人喜欢的不是活泼好动型的女孩子,而是像许文琪那样温柔的日本娃娃。
「许文琪在琴房,如果你不知道地方就循着钢琴声找过去,她就在那弹琴。」
文舒指指琴房的方向,没有半点意思要为他带路。
「妳为什么如此笃定我来就是为了找妳姊妹?」他好笑地望着她问。
文舒这才抬起脸来正视关景谅的存在,她觉得他的问题问得很诡异。
「要不然呢?你是来找我爸的?」她问得一本正经,惹得他哈哈大笑。mpanel(1);
她觉得他这个举动真的失礼极了。
她说的话很好笑吗?要不然他干么笑得这么狂、这么放肆?她不悦地给他一个白眼。
「对不起,我失态了。」他赶紧说抱歉。
这才象话。文舒也不跟他计较,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顺便剪了几朵玫瑰花要回房里插。
关景谅一直跟在她的后头,默默的看着她。她觉得他真是无聊透了,跟在她后头却什么话都不说。
她本来可以不理他的,但心中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突然转过头来瞪着他。
她一直以为许文琪、许文芳会看得上眼的男人,至少有一定的水准跟程度,毕竟她们两个一个留美、一个留日,见多识广的,但谁料想得到她们喜欢的竟然是这种登徒子。
「妳不觉得我很奇怪——」
「哈,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他还没把话讲完,文舒就截去他的话。
他不恼怒,倒是有风度的一笑。「我指的是我认识妳,记得吗?我刚刚叫妳的名字,文舒。」
恶,鸡皮疙瘩掉满地。就是这种感觉,她还没讲呢,他倒是自己先认了。
「对,我才要问你,我们很熟吗?」
「跟我?」
「废话,要不然你以为我在问谁啊?」
「妳跟我不熟。」
「这就对了,那你为什么像是跟我很熟的样子,一来就叫我的名字?」而且还只叫名字,没带姓。「你不觉得这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而言,有点唐突吗?」她毫不客气的指正他。
「关于这一点,我道歉。」关景谅深深的一鞠躬。
看他这样子还满可取的,知错能改,好吧,原谅他。文舒转过头去,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等等。」他叫住她。
她不耐烦地回头。「又有什么事了?」
「妳或许不认识我,但是妳应该认识方家若吧。」
方家若!
这个名字像是定身咒似的,牢牢的把文舒定在原地。那是她刻意遗忘四年的名字,如今重新被提起,她心里掠过的是他们在一起时,他对她的细心呵护。
她记起来了,关景谅,那是害家若发生车祸的罪魁祸首。
文舒抬起脸来,看着他的满脸笑意。
是的,就是这张脸,她曾在病房外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候他出车祸,脸肿得像猪头似的,没现在这样好看。
「是家若要你来找我的?他人呢?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倒是叫他来,让她误会他是个登徒子,白白丢脸了,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