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方家若的名,关景谅的脸上掠过一抹悲伤。文舒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
「什么叫做没法子来?家若他发生什么事了?」她脑中头一个闪过的念头是方家若病危。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这四年来,他明知道她在哪里,却无法履行他当年要永远守护她的诺言,来见她一面?
「家若死了。」虽然难以启口,但是关景谅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三年前的今天医生宣布他脑死,病逝于仁心医院。」
「死了……」家若死了!
文舒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消息。四年来,她与方家若虽未曾联络,但是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却是支持她勇敢活下去的力量。
这么多年以来,她就靠着他对她的关心来度过家人待她冷漠的日子,但他早死了——
这怎么可能?!
他骗人。文舒眼泪掉个不停。
不,她不能哭,她用力的抹掉脸上的眼泪,关景谅却一手揽过她,将她搂进怀里,要她想哭就哭。
可恶!他以为他是谁?他怎么敢对她这样!文舒死命的挣扎。「放开我。」她才不需要他的安慰。「是谁说我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她拚命的搥打他的胸膛,要他放手。
她才不要在别人面前示弱。方家若死了就死了,她一点也不在意,在这世上没有人得永远对某人好,也没有人有义务得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任,她根本就没有把方家若当初的承诺放在心上过,所以她不失望、不伤心,他又不是她的谁,她干么替他的死伤心难过?
「放开我。」她一边哭一边打他,但关景谅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家若将妳交付给我,他要我照顾妳,妳听到没有,家若到死都还在担心妳,如果妳过得不好,家若会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个字像是个魔咒,镇住了文舒的激动。她抬起泪汪汪的双眼瞪着关景谅。
他怎么敢这么说!怎么能以家若说出这么毒的话!「你说够了没有?你可以滚出去了吗?」
文舒冷脸下着逐客令,但他不走,他要留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我说的全是真的,家若脑死后,他把他的心给了我。」
「心?!」文舒傻傻的重复。
关景谅牵起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心窝。「这颗心脏是家若的,当初我心脏衰竭,一直躺在病床上等待救援,是家若救了我一命,如果没有他,今天我不能站在这里,而家若做这些,他唯一的希望是妳能幸福。文舒,妳听到了没有?家若要妳幸福。
「他很努力的告诉我,你们曾发生过的故事,告诉我妳捡到神灯时许的三个愿望,他说妳外表坚强,实则脆弱,当妳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我什么都别问,因为那会戳破妳伪装的坚强,而安慰妳的最好办法是陪妳一起打小钢珠、一起看星星,如果妳很生气,他叫我得把脚板洗干净,因为妳会想扎人家的脚丫子——」
「他告诉你这些?」文舒的泪水又再度决堤,豆大的泪随着她眨眼而不断掉下来。
「嗯。」他点头。
「他怎么告诉你的?」依他的说法,家若人还没醒来便已死去,他怎么告诉他,他们的故事?
她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关景谅手颤了下。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将她的手紧紧的压在他的心窝,那是家若的心。
「是它告诉我的。」
文舒的目光锁在关景谅的胸前,盯在心脏的位置。
「它花了三年的时间,很努力的让我了解到他对妳的感情。」他说文舒若是得不到幸福,家若便死不瞑目,这句话不是一句毒咒,而是事实。这三年来,他每晚都作梦,梦中断断续续的见到家若与一名女孩在谈恋爱。
他看到家若对那女孩的关心与爱,刚开始他还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老是梦到同一个女孩。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舒看着他的目光,突然间害怕起他眼中那抹过于热烈的眸光。
「我想告诉妳,我不知道我是谁。」
他的话、他的目光让她心口一窒。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这太荒谬了,她不听。「你疯了,竟然以为自己是方家若。」她一直摇头,不能接受这是事实。
分明是他告诉她家若已经死掉的事实,但是另一方面他却又不断的暗示她,他就是方家若。
「不可能!是你说家若已经死了。」她愈想愈难以置信。
「但是他的心没死,还好好的活在我的身体里面,妳感觉得到不是吗?」他用力的压住她的手。
她的手触及他的胸膛,他的心卜通卜通的跳着,像是在响应他的话。
关景谅也知道要文舒相信这种事实在太困难了,但是爱她的心一天强过一天,逼得他不得不正视方家若的意识可能真的存在于他体内的事。
他怕他再不顺从自己的心来找她,他就要因为过度膨胀的爱而爆炸。
文舒惊骇莫名。这太疯狂了,他脑子一定有问题,所以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放开我。」
她才不要站在这听他胡言乱语,说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来唬弄她,他以为她是白痴,以为她真的那么好骗吗?
「你太过分了!竟然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她绝不原谅他。
「文舒,妳冷静点,听我说……」
「我不要!」她为什么要冷静地听他说谎骗她?「你放开我,你这个恶人——」文舒失去理智地槌打他,最后还用牙齿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关景谅因被咬痛而抽回手。
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她在他前臂留下一个清楚的齿印。
他甩着手,等他再抬头时,文舒已经远远的躲开了。
第九章
关景谅是个疯子,一定是!而可怕的是许文琪、许文芳两姊妹竟然同时爱上这个神经病,看来许家两姊妹头脑也有问题,还有,她爸也一样,竟然把这种危险人物带回家里,将他视为乘龙快婿的人选,当成上宾看待!
文舒打定主意远远的躲开关景谅,但是关景谅因为自身的身分,出入许家像是进自家厨房一样自在,更可恶的是,关景谅竟然表明欲追求她。
他这举动让她在许家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因为许家上下,就连她的父亲都不能理解,何以关景谅放着家里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三小姐不爱,偏偏看上她这只上不了台面的丑小鸭。
许文琪还好。她一向有风度,再加上她原本的个性就属于逆来顺受型,对于关景谅的选择,只有默默接受的份,自从关景谅对文舒表示追求之意那天起,她便把自己对他的好感锁在内心深处,绝口不提。
但许文芳就不是这种态度了。她觉得忿忿不平更觉得纳闷,为什么关景谅要舍明珠就鱼目。
「我和大姊两个人随随便便都比妳好。」她三不五时便朝文舒丢来类似的挑衅言语。
「这句话妳该去跟关景谅说。」文舒软软的回她一句。被关景谅追求她也很困扰,所以她就别再来烦她吧。
「他为什么喜欢妳?」但许文芳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她愈想愈呕,她自认为比文舒好,为什么关景谅会看上文舒,而不是她?
「妳为什么不去问关景谅?」反而要来烦她?文舒觉得自己事情已经够多、够烦了,她为什么不闭上嘴巴?
「妳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比如说我和大姊的坏话。」
许文芳愈说愈离谱,让文舒不悦的开口反问。
「我能说妳们什么坏话?」
「说我们欺负妳。」对,就是这个!「妳一定拿妳的身世来博取他同情,让他对我跟大姊的印象不好。」
许文芳认为自己的推论极有可能,而文舒只觉得她爱惨了关景谅,或者不愿承认自己输给她,所以头脑有些「爬带」,这么荒谬的推论,亏她也想得出来,不过——
她看了许文芳一眼,眼里有笑意。
「妳笑什么笑?」许文芳讨厌地瞪她一眼。
「妳倒是有自知之明。」
「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妳欺负人一直欺负得理所当然,没想到妳倒有良心,知道自己这几年来的行为很无理取闹,还算可取。」
「许文舒!」许文芳大叫。
文舒也不怕她,回她一句,「干么?」
许文芳气呼呼的瞪着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没错,她是讨厌许文舒她们母女俩,因为要不是她的母亲介入他们家,这些早来自己母亲不会委曲求全的跟个女人共事一夫。但一方面她又理性的知道,今天若不是许文舒的母亲,也会有别的女人介入父母的婚姻。
她的父亲是个风流种,又是个热爱权势的人,他有旧世代的思想,认为一个成功的男人能拥有许多女人。
她知道上一代的恩怨与许文舒无关,但她就是忍不住讨厌她,而更可恶的是许文舒的态度。
这几年她总是挑衅她的脾气,她虽有反击的时候,却只是口头上与她耍耍嘴皮子,从不主动挑起两个人的战争,这样倒显得她小里小气的,老爱找她麻烦,这种感觉真令人不舒服。可恶!
她狠狠的瞪了文舒一眼,文舒却以无关紧要的态度,皮皮的回她一笑。像是她讨厌她,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文舒就是这一点讨人厌。
许文芳愤恨地跺着脚走出去。
看她的样子,文舒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许文芳是个任性的妹妹,虽任性、脾气坏,却不曾真正的伤害她。
与许家相处的这几年,文舒不只一次想过,母亲的不幸与她的恨究竟该怪谁?
***
「文舒,妳的电话,妳接不接?」同事一手扬着话筒,一边小小声的问她。mpanel(1);
文舒也刻意压低嗓音问:「是谁?」
「一个男的,声音很斯文、很有礼貌,听起来像是很有教养的人。」帮她接电话的同事明雅巨细靡遗的分析她的观察。
真要命,只是一句「喂,我要找某某某」,明雅就可以听出这么多,什么斯文、有礼,很有教养。
那感觉有点像是关景谅。
「接啦,为什么不接?」另一个同事在旁边瞎起哄。
拜托,她如果真要接关景谅的电话,干么请同事帮她过滤电话。
「不接,说我不在。」文舒当机立断作了决定。
「那如果他问我,妳去哪里了呢?」对嘛,上班时间,文舒又不是跑外务的,怎么可能不在。
「就说我去上洗手间。」
「如果他说他要等呢?」
「呃——」文舒楞了一下,突然觉得不对劲,对哦,明雅何时这么细心了,还针对她不同的问题做出反问,她这分明就是在找碴。
「关景谅才不会那么无聊,问那么多事,总之妳跟他说我不在就对了,少跟他说废话,如果他真问,那妳就来个一问三不知,妳不是说他斯文、有礼、有教养吗?这样他不该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挂断电话。」
「哦。」被识破自己的坏心眼,明雅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照着文舒的交代,照本宣科地重复一遍。
那个男的果然很有风度,什么都没问,只说了声谢谢就挂断。
「我觉得他一定知道妳在躲他。」
「我也这么觉得,要不然怎么可能他每次打电话来,妳都不在。」
「我觉得他很好啊,虽然没见过他的人,但是从他的声音就可以感觉到他是个很有诚意的男孩子。」
「而且很中意妳。」
「要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碰钉子,却愈挫愈勇?」
众人愈讲愈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文舒实在受够了女人的八卦天性跟浪漫,她们几个都还不知道关景谅是什么样的人,就对他备加推崇,真是够了。
「文舒,妳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他?」
「我觉得他很好啊。」
「对啊、对啊。」
大家是点头如捣蒜。
文舒看了她们一眼,倒是要问问她们,「妳们觉得他哪里好?」
「有耐心,又体贴。」
「妳们又知道了!」她赏她们一人一个白眼。
「唉哟,拜托,看妳对他那个跩样,他还锲而不舍的追求妳,就知道这个男人多有耐心了。」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起关景谅的好,文舒认真的回想这一个礼拜以来,他对她的态度。
她的确是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而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从小就备受呵护与疼爱,曾几何时有人给过他脸色看,对她的态度竟然吞忍得下去,算他厉害。
「文舒,妳想他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找妳干么?」明雅又好奇地问。
她当她是关景谅肚子里的蛔虫不成,连这种事都来问她!「妳刚才为什么不问他?」
「他又不是打来找我的,我哪好意思问人家这个问题啊!」
「妳说他会不会是打来约妳出去吃午餐的?」
「对啊,吃中饭的时间到了耶!」
「我去看看,搞不好那个优秀的男人就等在外头。」同事小美飞快的跑去窗台边直盯着楼下看。
小美才高职刚毕业,对白马王子有着不可思议的憧憬。
文舒只觉得小美天真,要是白马王子满街跑,那他的存在也就不稀奇了。
「哇,真的有耶!」小美惊呼。
「真的吗?在哪、在哪?」同事们一个个的跑到窗边,要小美指给她们瞧。
七人的办公室就文舒一个人不动如山,对楼下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妳们说他会是追文舒的那个男人吗?」
「应该不是吧。」有人这么答。
「为什么不是?」
「因为那个男的长得很帅耶,要是他想追求文舒,那文舒为什么不接受?」
对啊,文舒为什么不接受?
众人回头死盯着文舒看。
末了,还是明雅鼓起勇气叫了她一声。「文舒,妳来。」
「别想,我才不附和妳们无聊的行为。」想叫她去看那个男的是不是关景谅,她才没那么无聊。
文舒冷淡的态度泼了大家一盆冷水。
好无趣哦。大伙意兴阑珊的回到座位。
「吃饭了、吃饭了。」小美大叫着,因为她肚子饿了。她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一收,找了大伙一起出去外面吃。
文舒表示她不去。
「为什么?」她每天都跟她们一起用餐的,为什么今天例外?
「喝!我知道,妳怕一下去就被那个人逮个正着对不对?」小美言情小说看多了,比较有概念。
「无聊。」文舒懒得跟她们说,只交代同事帮她买个御饭团回来。
唉,她真可怜,为了关景谅竟然得沦落到一个人用餐的可悲景况。
同事们闹烘烘的出去吃饭了,就留她一个人待在办公室。
小美蹦蹦跳跳的走到前头,她看到那个帅哥了。
「怎么样,要不要去问他?」
「问他什么?」
「问他是不是要来找文舒的。」
「哎呀,小美,妳别多管闲事,文舒不喜欢别人注意她的私生活,我们闹一闹是可以,就怕闹过火了,她会发脾气。」
「可是妳们不好奇吗?那个男的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文舒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