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四季度假饭店连锁集团的第五代负责人,他却从不认为自己是上流社会的一分子,因为他是苏权渊的情妇所生的儿子。小时候,他总是靠打架打赢来让欺负他的人闭嘴、维护尊严,身为酒家女的母亲并不缺钱,她永远走在流行前线,穿戴华丽,对酒、赌及男人慷慨解囊,但对儿子却一毛不拔。他十五岁就开始打工养活自己,十九岁被接回苏家後,他就没再见过母亲虚荣的面孔。
苏权渊的不近人情令劭深深恶痛绝,表面上他乖顺如小绵羊,但实际上他以冷淡、沉默来对抗苏权渊的专制,他不让苏权渊有机会了解儿子心中的想法,不过那对苏权渊来说只是芝麻绿豆大的烦恼,他要的是唯一的子嗣坐上四季集团负责人的第一把交椅。
他现在已经坐上那把至高无上、众星拱月的安乐椅,白天,他是个发上抹油、身穿昂贵西装、脸上戴著斯文眼镜、坐在办公桌後处理文件的总裁;夜晚,他是打扮入时、戴著金棕色隐形眼镜、穿梭在贵妇群里打情骂俏的舞男。他以想图得清静,不想被媒体、应酬纠缠为藉口,搬入一间高级公寓独居,离开了仅住三年的苏家大宅,他的独居处是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和表哥袁隼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下班後及休假时,所有人只能透过电话联络他,但他总是让答录机来接——不管他在不在家。
香烟已燃至尽头,他将之丢出车窗外,准备打开车门下车。他已经有四天没来俱乐部了,伊恩昨天打电话给他,说他已经应付不了那些慕尼克之名而来捧场的女人们,要他最好快快出现,免得那些女人一气之下拿钱砸垮俱乐部。尼克今晚来是准备告诉伊恩,拿钱砸俱乐部总比拿鸡蛋砸来得有教养,而且老板也更高兴。不过他不想告诉伊恩,他之所以缺席数日的原因,是为了悼念一个在十二年前的这个季节里去世的人。
他才刚打开车门,便看到有个女人从俱乐部里走出来,她的轻便穿着引起他的注意。他从没看过有女人会穿著衬衫、牛仔裤、运动鞋上舞男俱乐部,她连发型也不甚讲究,只是用发束将长发绑成马尾,刘海稀疏凌乱的落在额头、鬓角上。她经过他车边的人行道,但`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是迳自走向停在他後头的墨绿色NEON,打开後车厢寻找东西。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她,他下了车,靠在自己的车门上,好不容易等她关上了後车厢盖,她手上提的东西却令他大皱眉头,什么女人会穿著随意、拎著笔记型电脑上俱乐部找男人?
「小姐,」他决定探探她的底,於是在她正要经过他面前时开门,成功的让她停下脚步。他有点惊讶於她的脸上竟是一片素净。「你是记者吗?」
柳之凡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愣住,她低下头,快速的瞄过自己一身的行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做访问的吧!难道是笔记型电脑给他的错觉?她抬头望著他的睑,他很俊美,就著微弱的路灯,她看得到他那修长的睫毛,和一对金棕色的眼珠子,双眼皮配合著一双勾魂的眼眸,只可惜太冷酷了些。
他的鼻梁直挺,嘴唇不厚却很性感,还有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体格属於顷长、精壮型的,论脸孔、身材,他都高人一等,穿著也很时髦,但让之凡不明白的是,他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冷酷?甚至有点轻蔑,难道他以前吃过记者的亏?
「不是。」她摇摇头,但他扬扬眉毛,显然并不相信。
「我既没带录音机或麦克风,手上也没缠著一堆电线,肩膀上更没扛著一台摄影机,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个记者呢?」她朝他微微一笑。
「你对记者采访时的工具倒是很清楚。」他的口气有些促狭。
「电视上不都是这么做的?」她看得出他仍心存怀疑,她的眉心微蹙,但笑容依旧。「先生,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是个小说家。」
「那你是想写个舞男的故事罗?」之凡感觉得出他还是充满戒心。
「事实上,你刚刚倒是给了我一个灵感。」
他似乎僵了一下。
「你在枪与玫瑰俱乐部里工作吗?」之凡假装若无其事的问。
「你呢?我刚看到你从俱乐部走出来,但你的打扮不像是来找乐子的女人。」他以问题回答问题,显然不打算给她答案。
「我是被朋友硬骗来的,不过我对里面的状况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出来拿我的工作伙伴。」她拍拍笔记型电脑。「你呢?」
苏劭深瞪著她,诅咒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我是不是在俱乐部里工作,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他倚著自己的车子,两手插进裤袋衷,眼神冷漠的看著她。
「我只是想,也许你可以提供我一些写作的资料,老实说我并不想再进去,因为我那些朋友一定会逼我挑个男人,但是我喜欢清静,这么吵闹会让我心不在焉。」她耸耸肩。
劭深看向俱乐部一会儿,然後把视线调回来,凝视她的脸好一阵子,突然,他仿佛在她脸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一个令他难以忘怀的女人,但事实上,她们的外表完全不像。
「好吧!反正我今晚没什么心情工作。」他挥开那个错觉,作出最後决定。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害你丢了工作?不然我们进去里面聊吧!」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必了,我是上自由班的,上不上班随我高兴。」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转身准备打开车门。
「我能不能把电脑放在你的车顶上打?你的车是敞篷车,车顶不会被我的电脑压坏的,而且这里的光线充足,虽然风大了点。」她的话让他停下动作,他盯著她一会儿,看不出她行任何不安的迹象。
「怎么,你怕我会对你毛手毛脚?」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邪恶,但之凡不以为杵,她有相当的自信可以应付男人的色相。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她挑衅的回嘴。
「我可以把车顶打开,而且坐著总比站著舒服,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事,可以吧?」他决定不跟她争辩,待她点了头,他立刻打开车门坐进车内,并将车顶掀开。之凡绕过车头走向前座,坐进车里後,把电脑摆在腿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你呢?」
「柳之凡。」她有点无奈的瞄他。「我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若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本名,那就告诉我艺名,我不会在书里提到俱乐部的名字,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带来麻烦,OK?」
「你倒是很有把握我会是个舞男。」他仍是不肯乖乖就范。
之凡叹门气,「你的长相出众,穿着也很有品味,这么名贵的车子又停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你觉得我会把你想成什么?酒保?泊车小弟?」
他轻笑一声,「我原先是店里的酒保。我叫尼克。」
「你就是尼克?」之凡两眼略微瞪大的盯著他。
「你来的次数已经多到听过我的名号?」他斜睨她一眼,看起来有些嘲弄。
「我今天第一次来。我刚才在里面听我朋友说你是俱乐部里的大红人,看来我今天运气很好。」之凡说著从衬衫门袋里掏出黑框眼镜戴上。
「你是故意戴这种俗不可耐的眼镜吗?」
「有什么关系?穿得像个土包子可以省掉许多麻烦。」她不以为然的说,看著他从西装暗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你们会不会和客人上床?」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尖锐?」正在点烟的劭深差点被火烧列眉毛。
「你真是我见过最挑剔、戒心最重的男人。」之凡叹门气,无奈的看他一眼。
「你是我见过嘴巴最不客气的女人,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收入呢!当然,价钱好、本人意愿够的话,我们就会陪客人上床。」劭深回她一句,然後突然不急著点烟了,两眼发直的看着前方。
「怎么了?」之凡顺著他的视线向前望,看到的情况让她不敢呼吸。有一队穿著制服、手持警棍的警察正要走进枪与玫瑰俱乐部!
第三章
柳之凡打开车门想要下车,苏劭深却反应敏捷的抓住她的手腕,之凡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想质问他要做什么,却因瞥见他眼里的警告而沉默。
「想通知警察,这里也躲了个舞男吗?」他无礼的问题让之凡一时怒火攻心。
「为什么认识你才短短几分钟时间,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冷血的混蛋?」她瞪著他,他眼里的不屑和讥诮使得之凡有股想戳瞎他双眼的冲动。「我的朋友都还在里面,你要嘛就继续坐在车里,不然就开车走人,我可不能放著她们不管。」
「你进去又有个屁用?警察只会逮到另一个上门买舞男服务的女客。」劭深放开了她的手,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你的朋友不会有事,警察顶多盘问一下,她们很快就会出来了。」
「你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同事们?」之凡好奇的盯著他。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若没有万全准备,老板也不敢开业。」他冷哼一声,点燃了香烟,然後按下一个钮,合上车顶。
「我还是回我的车里好了。」之凡的手再次仲向车门。
「你干嘛那么怕和我一起待在密闭的车子里?」他的口气有点不悦,但之凡还是打开了车门。
「她们等一下就会出来,我不想让她们误会我霸占了俱乐部里最红的舞男。」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轻蔑,一只脚已跨出车子。
劭深一言不发的看著她下车、回到她自己的车上。从後视镜里,他看到她正专心的盯著俱乐部的大门,引颈企盼著朋友们的归来,他大可趁现在开车离去,但是他没有,他突然觉得自己舍不得就这样让她溜出他的生命,他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他觉得和袁萃英相似。
他下了车,缓步走向她,她的注意力已转移到他身上。他来到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之凡立刻摇下车窗,疑惑的盯著他。
「有什么事吗?」她还没拿下黑框眼镜,劭深懒洋洋的弯下身子,一只手臂靠在没有完全摇下的车窗上,两人就这么近距离的对望著。
「你还打算写舞男的故事吗?」
「那你是愿意当我的顾问罗?这样吧!如果我拟好大概的内容,再到俱乐部找你,到时我可以比较确定自己需要哪些资料,这样好吗?」之凡高兴的笑了,劭深的嘴角不由自主的被她的笑容所牵动。
「你到俱乐部不见得找得到我,」他说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CALL我,我随时愿意为你效劳……只要你价格出得好。」他停顿了一下,然後加上一句令之凡微眯两眼的话,几分钟後,她选择一笑置之。
「我会斟酌我的收入。」她低头看著名片,「就印一个尼克和CALL机号码?真是简单扼要。」然後略感抱歉的看著他。「对不起,我没有随身携带名片的习惯……」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柳之凡,对吧?」
「没错,其实我在明诚路开了一家南城咖啡馆,有空到我那儿捧捧场吧!我的厨艺不错,我冲泡的咖啡一定会让你喝上瘾。」之凡自傲的说,劭深的微笑扩大,她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心跳加速。
「想把给我的酬劳赚回去?也好,我会找时间去证实你是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
他嘲弄的说道,两人继续相视了几秒。劭深发现他不太能把视线从她白净的脸上移开,她白皙、清丽,萃英则苍白、憔悴,这一点她们没有交集,但是看著她,他为什么会认为彷佛萃英复活了?接著他逼自己想起现实:警察临检,而且她的朋友们也快出来了。好不容易,他站直了身子。
「那……後会有期罗!」之凡显得不太自然,似乎也感受到他们之间产生了诡异的火花。
「拜拜。」他朝她扬起一手,然後坐回车里,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之凡目送他的车子远去後,又盯著他的名片良久,直到看见碧容她们都出了俱乐部大门,她才把名片放进衬衫门袋里。
「没事吧?」她待菁翎坐进车里後才问道。
「吓了一跳而已,」菁翎拍拍胸口。「你真不够意思吔!自己一个人躲在车里。」她责难的说。
「我本来是想进去的,但有人说你们待会儿就可以出来,所以叫我别进去找你们。」之凡发动引擎。
「那个人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有事?」菁翎好奇的问。
「他是在俱乐部里工作的,他说警察临检不是第一次,叫我不必太紧张。」之凡转动方向盘,离开了那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她遇见了尼克,而且他还留下了他的CALL机号码。
「真倒楣,第一次来就遇到警察临检。」菁翎咕哝著,「碧容说得没错,诗葵的运气真的很烂!」她转回头去看碧容的车。
「不过在警察来之前,诗葵好像玩得挺开心的。」之凡试探性的说。
「当然啦!她们比我们早来快一个小时了。」菁翎抱怨地嘟嚷著,之凡则面无表情的从後视镜里瞄她。「下次非叫碧容再带我来一次不可!」
「别再找我来了,我宁愿待在家里写我的小说。」之凡大声地向她声明。
菁翎则数落她一点也不懂得及时行乐,之凡不理会她,她只好自顾自的说起在俱乐部里玩的游戏,一副意犹未尽的陶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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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凡,你真的要写个舞男的故事?」吕惠吞下一门饭,惊恐的盯著之凡淡泊的表情。「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吔!还好那天我们有去俱乐部。」贾碧容得意洋洋的说,之凡微微一笑,以表赞同。
「碧容,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啊?」戴音葵颇期待的问,诗葵也同样急切的笔著碧容。
「你们还想再去?饶了我吧!那天回去之後,我到现在都还不太敢正眼看我老公。」吕惠大声抱怨,「碧容,背着老公出去找男人,你没有一点罪恶感吗?」
「放心啦!我现在处於尝鲜期,等这时期一过,我就会乖乖守著我老公。」碧容颇不以为然。「你也不想想看,结婚後的生活总是同一种模式,白天传单帐簿、晚上柴米油盐,多无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