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岂会不知,但是眼下也只有先将格格您寻回,再向皇太后请求撤销赐婚一事。倘若格格平白消失,这叫人很难不联想到您是逃婚,王爷难逃罪状啊!请格格三思。”
骤然,容凤仪的眼泪像流星似的,笔直的坠落。
“不……我绝不嫁……”她慌了,一想到她与沈君毅就要被迫分开,她就难过得掉下眼泪。
沈君毅无声无息的推开门,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是悲是喜都无从寻起。
“回去吧……别让王府中的人为了你而断送性命。”他平静的说。
“你……”一时间,容凤仪说不出话来,只能怔然的看着沈君毅。
“回去吧,把婚约解除了,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起程到台湾去。”他眼神透着他一贯的澹然,眼下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可是我……”她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心不是被强大的情绪所刺伤着,而是一股细微的酸楚慢慢的鲸吞蚕食着她,让她整个人都泛在酸楚之中,却无力反抗。
“都许多年了,都过了许多个人世了,难道还差这一点时间吗?我等你。”
“你不怕我回不来了?”
“我相信你,先前既然有法子来到我的世界,尔后我相信你还是会有方法达成我们的约定的。”
捺不住情绪的巨变,她奔上前去抱住沈君毅,“如果是一开始,我还可以毫无眷恋的回去,可是现在……”
沈君毅的双手回应的搂着她,却不再多言,他说不出更多的保证了,因为他也没个准。
她懂了,真的懂了。
她回去,回到清朝去将婚约解除,然后再回到这里寻他,她不会逃避她身为王府格格的责任。
☆ ☆ ☆
回到王府后,容凤仪始终是闷闷不乐的发呆。她是回来了,可心却遗落在两百年之后的威尼斯。
关于撤销赐婚的事情几番交涉总没有结果,婚期依约在今日举行,整个恭亲王府上下都陷入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格格……”晴儿担忧的看着闷不吭声的主子。
半垂着螓首,容凤仪的眼神凛冽而坚定,不知打哪见来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不示弱,只是寡语少得紧。
任由丫环们在她头上盘着层层叠叠的发髻,胭脂水粉涂满她的瓜子脸,她却没有新嫁娘应有的娇羞美丽,而是眼神冷热。
“别再画了——”她挥手挡住丫环的手,女为悦己者容,今天的新郎并不是她心仪的人,而是她向来瞧不起的纨绔子弟,她一点都不想为了这样的人而装扮,更遑论是和他成亲。
不会的,她不会甘心如此。
撇下一群丫环,她忍不住要夺门而出。
“格格——”晴儿哭唤。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心都已经折腾得无法跳动了,这丫头怎么还这样!
“格格,你别冲动,万一惹恼了皇上,格格可会受到处罚的,您不是还想回去看沈公子,千万不能冲动。”
沈君毅……
是啊!她还要回去找他呢!水映妤的事情可还没办,他们都还有责任的。
可是……
一个恍惚,她无助的落了坐,随即双眼便氤氲起来,倏忽间,眼泪就这么落了。
“别哭啊格格,妆都哭花了。”晴儿七手八脚的拭着容凤仪脸上的泪。
就在此时,外头锣鼓喧天,怕是迎娶的队伍已经来到。
容凤仪猛的抬起头,眼神满是犹豫与反抗的不驯,若不是她眼角的泪还莹莹的挂着,谁都要以为她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不可。
叩叩——
“快,把格格打理好,新郎倌的花轿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喜婆抢先一步的闯了进来。
就这样,她像个搪瓷娃娃似的任凭大家的摆布,红锦缎蒙上她的头,掩去她的视线,只能被大家簇拥着往外走。
“咳……”厅堂上,王爷百般无奈的叹气,若不是身为官家女,他的心肝宝贝或许可以自由的选择她的夫婿,而不是被逼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琐琐,额娘舍不得你啊……”
就要这样了吗?容凤仪扪心自问,她能够甘于这样的安排,一辈子为她所厌恶的人相夫教子吗?
她不自觉的摇摇头。
“不——”她脱口而出的是这样一句决绝的话,手往下一扯,红锦缎硬是拉扯了下来。
“哦,天啊!新娘子……”喜婆大惊小怪的急忙想抢救什么。
“我不嫁,我不能嫁——”她对着眼前该是她夫婿的轻浮男子斩钉截铁的说。
说完,她将身上的凤冠霞帔毫不留情的抛了一地,“什么人都可以嫁,就是济王府的人不能嫁,你一心想借由联姻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但是我不屑与你为伍,纵然是皇上赐婚,我仍然不惜抗旨悔婚。”
宛若一阵风,容凤仪姿态洒脱的离开这喜气洋洋的厅堂,她要出去喘口气,去找寻一个她可以独处的地方,默默的思念她牵挂的人。
偌大的厅堂里,满是错愕的脸孔,还有充斥着被悔了婚的新郎倌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 ☆ ☆
躲在打小被当作她隐身处的小溪旁,那一身早已皱巴巴的大红喜服刺眼得令人心烦。
容凤仪想了一个下午,那些往事历历在目,她仿佛又回到他们在服装展前,恶补走秀的日子;还有沈君毅老用手中的相机,对着她猛捕捉她的神态的每个场景;尤其一想起他们俩意外落水,毁了相机跟里头珍贵的画面,沈君毅抑郁却忍让的表情,真让她好笑又怀念。
“格格,格格——”是晴儿。
知她者莫若晴儿,只要她老半天没出现,晴儿便会到这几来找她。
“格格,你快出声,不好了——”晴儿紧张的唤着。
“格格,鬼才请你快出来吧!”
连鬼才大哥都来了,难道……
“怎么了?”她骤然起身,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皇上听闻格格悔婚,一怒之下已经下旨将王爷福晋关入大牢,说是未妥善管教格格,所以理当受罚。”晴儿越说越急,直揪着裙摆。
容凤仪沉默无语,眉头紧锁。果然……
“我们快回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逃婚完全不关阿玛跟额娘的事,若真要治罪,那就拿我去治罪!”
“格格,别冲动。”鬼才制止。
“这要我如何眼睁睁的着着家人,因为我的决定而受罚,不管如何,我都得回去。”
“郎大人会帮忙的,你冲动也无济于事。”
“不——”她情绪震荡得急欲归返。
“得罪了,格格。”鬼才话一落下,一记手刀落在容凤仪的颈上,她还来不及回应,便巳昏厥。
☆ ☆ ☆
沈君毅若有所思的看着屋内的一切,虽然只是短暂的停留,却足够让他一辈子挂念难忘了。
原以为这一次他终于要走下来了,怎奈穿越时空的人儿终究不属于他的世界,他的身躯几乎将整个房门的空间填满,然而他心中的空虚却始终填不满。
“凤仪,我会等,等你依誓言回来。”
☆ ☆ ☆
已经三天过去了,透过郎世宁的多番奔走,容凤仪终于如愿进天牢见了双亲,也如愿的见上了皇太后,求皇太后代为向皇上美言几句。
身心俱疲的她无精打彩的回到突遭巨变的王府。
“你还好吧格格?福晋跟王爷怎么样?”晴儿迎上前问。
她摇摇头不说话。
一旁的鬼才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才进了门,尾随而来的是来自宫中的一道圣旨。
举止高傲的公公走过大家身旁,“恭亲王府凤仪格格领旨。”
恭亲王府寥寥可数的人一井跪下迎接圣旨,大家都为格格心惊胆战,不知道这次逃婚的事,皇上恼羞成怒之后会如何惩罚。
见了落难的双亲,容凤仪一时六神无主,在晴儿的提醒下才跪下准备接旨。
先前容凤仪只觉得公公的说话声拔尖的嗡嗡响着,直到那令人错愕的消息被滔滔诵念着,她才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下个月十五,即刻与豫王府的斐清贝勒完婚。”宣旨的公公乐得很,对他而言,这就是一出茶余饭后好说嘴的好戏。
想不到他轻轻松松的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帮了济王爷一把,让他出了口怨气,随时就有大把的银两进到他的口袋,实在太容易了,还成就了当朝最令人瞩目的姻缘,他这公公当得还真称职。
举朝上下谁都知道斐清贝勒是个呆子,除了皇上……哈哈……
“真是天赐良缘啊!”公公宣布完旨,存心看好戏的说着。
“你——”晴儿气不过,差点就要往面前这张奸佞的脸狠狠挥上数十个巴掌。
睥睨的眼神、轻蔑的微笑,“凤仪格格接旨。”公公幸灾乐祸的提醒着。
只见她双手颓丧的勉强接过那象征生死判的圣旨,整个人又陷入另一种无助绝望,她本能的怀念起那一段与沈君毅平和且平凡的日子。
“奴才恭喜格格,贺喜格格,虽然你不想当上济王府的媳妇儿,可是,这次圣上为你再次点挑姻缘,可不容许你再抗旨了,否则天牢里的王爷跟福晋可是会平白送命的。”他矫情的叹了口气,随即姿态高傲的摇摆离开。
皇上再次赐婚,下个月十五,即刻与豫王府的斐清贝勒完婚……
是这样没错吧?是豫王爷府上的贝勒,那个人尽皆知的痴傻贝勒!
当大批的宫中人等离去,恭亲王府又陷入了另一种死寂,听到这几乎可称之为严厉惩罚的赐婚,王府上下没人敢吭声,一径的沉默。
☆ ☆ ☆
每每想到她与沈君毅的约定,她就辗转难眠而日渐憔悴,此刻她正身着一袭白衫,木然的伫立在王府内的亭台里。
晴儿领着郎世宁及鬼才缓缓的往这边走来,三人同时在容凤仪的身后停下。
“格格,郎大人跟鬼才大哥来看你了。”
她头也不回,依然是沉默。
原来离开后,才更能够体会出她对他的想念与爱恋,也才让自己更明白,爱上一个人是这样冰激火灼的感受,即使她总是波澜不兴的模样,实际上她的一颗心早已经因为那再次降临、荒谬可议的赐婚消息,而水里来火里去不知上下几百回了。
“格格,王爷、福晋还在大牢里,请格格要保重身体啊!”郎世宁语重心长的说。
“要是贝勒爷他们在就好了,格格也不会受这种委屈。”晴儿插嘴。
是啊!这三个贝勒爷也不知道是流落何处,至今鬼才都还寻不到他们的踪迹,更遑论希望他们带回王府帮忙了。
“再帮我一次。”容凤仪要求着。
“帮?”其余三人都不解她话中的含意。
“让我回去见他一面,我们已经错过许多世,即使现在我们又再度被迫分离,我也要亲口告诉他,我不要不告而别。”
容凤仪徐徐旋过身来,柳眉一蹙,一位串的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一想到今生她与深爱的人无缘,她的一颗心就揪痛得厉害,她不想哭的,因为哭泣是对敌人示弱的表现,她不喜欢这样柔弱的自己,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克制她的情绪,眼泪仍旧是滔滔的泛滥而来,怎么止都止不住。
“格格……”晴儿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鬼才满是犹豫,他实在没把握。
“让我见他一面,最后一面,这样我才能安心嫁给豫王府的斐清贝勒。”再度背过身去,不让她的情绪在人前过分暴露,“我会依约回来的,为了阿玛和额娘,我的婚姻又算什么……”
“格格……”晴儿难过得哽咽。
她真是没用,在紧要关头总是没能帮格格一把,除了这样陪伴之外,她实在一点用处也没有。
“格格,鬼才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回到沈君毅的时空里,我也不能保证。”他多希望格格的态度能有所改变。
“只要让我见他一眼,我一定可以死心。”她二度面对三人,语气坚定不移,噙着眼泪,透着她强烈的希翼。
鬼才与郎世宁互看一眼,最末,鬼才点头允诺。
☆ ☆ ☆
为了不引起骚动,子时一刻,趁着月光皎洁的夜里,鬼才再度启动了时光机。
“格格,我呢?”晴儿焦急的问。
“你留下吧,这一次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容凤仪梳整发丝,略施薄粉的端坐在鬼才指定的位置上,等待时光机引领她前往未来的威尼斯。
“不行,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晴儿无法跟福曾交代的。”晴儿说什么都不依。
“晴儿,听话,就当我求你这一次。”
“格格……”她不敢再争论去与不去。
“鬼才大哥,可以了。”容凤仪毫不畏惧的阖上眼静默的等待。
她当然不畏惧,这次她是为了见沈君毅,那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格格,小心了。”
“嗯。”
鬼才不忘吩咐,“三天后鬼才会再度启动时光机,届时,便是格格得如期归返的时间,请格格务必牢记。”
“我知道。”她漠然的点头。
鬼才凝肃谨慎的打开时光机的开关,不过半晌时间,只见一束光芒笔直从天而降,将容凤仪浑身都包围住,接着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将她凌空吸引而去,不消半秒钟,她的身影随即消失在清朝的恭亲王府里的一隅。
“格格——”晴儿惊呼着。
至今,她仍不敢相信,天底下竟会有穿越时空的荒谬事。
“格格……”
☆ ☆ ☆
威尼斯的夜晚,星光依稀,透着一股诡谲。
忽的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容凤仪再度来到威尼斯的空间。
重回威尼斯,容凤仪恍如隔世,依稀记得那还是不久前的事情,然而这一次她的心境已经大相径庭,完全没有那时初来乍到的欣喜诧异,而是满怀的无奈与绝望萦绕心头。
以短暂的时间适应了这个好一阵子不见的城市后,容凤仪一个转身,便毫不犹豫的往沈君毅的住屋处奔去。
对她而言,每一秒都是宝贵至极的,她恨不得时间能多一秒的让她好好的看着沈君毅,因此,须臾都不可随便浪费。
绕过了长巷,她无暇多虑那间她曾下榻过的玫瑰旅馆,也无暇挂心那带给她前世今生诸多讯息的麒麟坊,惟有沈君毅是她真正攒在心口上的挂念。
持着裙摆飞奔至沈君毅的住处,容凤仪心急如焚的猛按着电铃。
叮咚——叮咚——
他不在吗?若不,那扇阻隔他们的门为何迟迟不愿开启?
容凤仪更显焦急分,索性按住电铃再也不肯放。
刺耳的声音包围缭绕着附近一带,直到对门的人受不了那急惊风似的找人方法,才开门现身。
见到是有数面之缘的容凤仪,他显得惊讶,“你怎么在这儿?”对方用意大利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