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容凤仪已经像是只飞出鸟笼的小鸟儿,愉悦的往四处跳奔着,步履是如此轻盈,晴儿见状赶紧追上前,好伺机阻止她。
说时迟那时快,晴儿还未行动,便见有一个方形盒子朝她的方向飞快的移动,她二话不说,急忙要解救她免于危难。
晴儿才跨出了两三步,突然……
叭——叭——叭——
尖锐、刺耳的喇叭声骤然响起,吓得晴儿差点儿腿软。
只见车里数个蛮族人伸出手比着一个手势,伴随而来的是一连串大小不一的咒骂、叫嚣。
“啊——格格,救命啊!”她凄厉的喊着。
晴儿一张小脸有满满的疑虑及恐惧,她吓得蜷缩在地上浑身发颤。
“格格……咱们怎么会来到这鬼怪的地方?郎世宁大人跟鬼才大哥到底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了?”
那头的容凤仪也好不到哪里去,前后都是穿梭急速的方盒子。
“呼——”那盒子几乎撞上她的裙摆,弄得她进退不得,好可怕。
思绪才过,忽然,一个方大的盒子已经朝她逼近,她却不知如何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男子及时拉住了在车道上行走的她。
“当心!你是在玩命啊,想自杀也不要吓到别人。”一个厚实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那担忧的语气自然流露,却有点毒。
与其说是被方形盒子吓到,倒不如说是被这猛的一揪给震慑住,容凤仪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别过头,微仰着脸,愣愣的瞅着这有着好听声音的救命恩人。
“你不要命了吗?竟在大马路上闲逛,你以为你有几条命?”沈君毅脸色沉郁的训着她。
打小没人敢如此跟她说话,这男子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容凤仪被他教训一点也不恼,她已然被他深邃如潭的眼睛给慑住了。
“我……”她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她的初来乍到,只能用大眼凝望着他,口中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僵持的时候,毛躁的晴儿也赶到她身边了。
“我的好主子,你没事吧?”晴儿随即上上下下的巡视着她。
“没……”她的心思还在眼前男子身上。
多俊朗的人,雕凿的面孔,英挺的身躯,还有那如天神似的降临方式……
听闻格格说没事,晴儿才稍宽心,但是,眼尖的她别见一旁的鲁男子竟逾矩的拉住格格的手,而且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顾不得许多,她便急忙上前一阵乱打。
“收手,你这野夫,竟然无礼的拉着格格的手,当心我请王爷剁了它喂狗。”她一上前,劈哩啪啦的叨骂着,把她的凤仪格格护在一旁。
“心高气傲,当心连命都没了。”沈君毅玩世不恭的讪笑。
“大胆,你实在太放肆了。”晴儿骂着,瞪了他一眼转身对容凤仪说:“格格,你看这到处都有方形盒子飞快的穿梭着,咱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会不会……”
“晴儿,你到底怕啥,既来之则安之,你跟了我许多年,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还学不会?”容凤仪没好气的说,“况且你对救命恩人如此无礼……”
身为主子,要制住这疯丫头似的晴儿,容凤仪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偏偏她这丫头善良归善良,就是没心眼的好欺骗,勇气全都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亏她还健在王府里活下来,要不是看在主子她是受宠的格格,她连丫环都甭当了,早被生吞活剥。
“我的好格格,你看现在贝勒爷他们全都不见了,而我们又不知道来到什么地方,晴儿当然会害怕啊!你瞧这儿的人多古怪……”她嘟嘟嚷嚷的,眼睛还不怀好意的瞥了沈君毅一眼。
沈君毅回报一主一仆的两人一记冷漠的眼神,这两个小女孩一身夸张的清代服饰,该不会是哪里的片场跑来的演员吧!
“恩人,这街上来往的盒子是什么东西?”容凤仪问。
“盒子?”沈君毅一脸狐疑,“这是车子,不是你以为的盒子。”
他直觉这女孩把他当作对戏的人,也不想继续持在这儿,转身便从容离去。
“恩人……公子……”容凤仪直唤着,他却走得毅然决然,害得她一双美眸尽是望穿秋水的怅然若失。
其实打从她们骤然出现在这大街上,四周早已群聚了一堆人,用一种放肆的眼神不断的打量她们主仆两人一身特殊的打扮。身份尊贵的容凤仪打小习惯别人对她注目的眼神,不以为杵,可这情形却看得晴儿心里直发麻,况且她们俩还各自演出了惊天动地的搅乱交通秩序的戏码。
“格格,咱们别管那是车子还是盒子了,你瞧这些人。”这会儿又胆小如鼠的晴儿死命的扯着容凤仪的袖子。
她不懂,不是说什么主子就会养出什么人,为什么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格格,偏偏养出晴儿这胆小如鼠的丫环?
“晴儿,你真是没用,这点小场面就让你怕成这样,亏你还是我的贴身丫环,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容凤仪促狭的挪揄着晴儿,“方才大声嚷嚷的不知道是谁?”
她心里头想,那男子为何走得如此迅速……
没多余的心思去理会晴儿,容凤仪毫不怕生的向人群中的一名妇人问这儿的详细地名。
她和三位兄长相约,欲透过时光机的帮忙到意大利游玩,现在她是来了,可是不很确定她落脚的地方,就连同行的兄长也不知道到哪儿了,她是无所谓啦,只是得先弄清楚这地方,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去游山玩水。
听这语言她熟稔得很,意大利文夫子郎世宁大人教了她不少有关于他故乡的事,语言当然是一定要的啦!
被好奇的人群围住的晴儿浑身发抖,只见玩心甚重的格格完全不理睬她的三申五令,径自和一名妇人攀谈,说的是她听不懂的鬼怪番话。她心底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儿这么可怕,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格格陪她坐上时光机。
眼见一个满脸胡碴的男子直朝自己盯着,脚步还不住的朝她迈近,晴儿索性放声大喊,“救命啊!格格救命啊!”
她缩下身躯完全不敢再多着一眼,拼命的将自己的脸埋在双臂之间。感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她的尖叫声里肆无忌惮的狂飙着,结果惹来更多打量的胡疑眼神。
“晴儿,你再继续胡乱鬼叫,我就让你今天在这儿叫上一整天。”容凤仪蜇回来制止晴儿的尖叫。
“格格……”她红着眼看向眼前的主子,有说不出的委屈。
“还蹲着做啥?快起来,我已经等不急要好好探访这‘威尼斯’了。”容凤仪说。
“威尼斯?”眼角噙着泪珠的晴儿别扭的说着这陌生的名词,一脸的不解,眼睛不住的梭巡着四周,生怕方才那满脸胡碴的蛮人又来了。
“嗯,我刚刚问过了,那妇人说这里是意大利的威尼斯,她以为我们在拍电影呢!”容凤仪边说边往前方的港口走去。
“拍电影?”晴儿快步跟上,“格格,什么是拍电影?”
啥鬼名词,听都没听过!晴儿心底纳闷着。
“不知道,”容凤仪答得倒是洒脱,“也许是郎大人家乡的一种活儿吧!反正不碍事,我现在只想好好玩玩。”
“可是,格格——”
“别又可是不可是了,总之现在我要到处去兜兜着看,天黑前我们找个客栈落脚便是,我们身上带了不少宝物,可以典当换点生活费,你就甭瞎操心了,跟紧便是。”
说完,容凤仪毫不犹豫的往前方走去,这次她知道避开街上的盒子,靠边走着。
☆ ☆ ☆
现代化的意大利威尼斯,繁荣的景象、新颖的建筑风格,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让初来乍到的容凤仪看得是目瞪口呆,就连晴儿也因为眼前的景象一时间忘了原先的恐惧,只能用张大的嘴巴表示对这地方的无声赞叹。 “远处的桥上,一名男子随意的倚靠,似是忧郁又像是玩世不恭的低笑。
在叹息桥上的流连已经成了沈君毅的固定习惯,站在桥上,他可以一览四周的景致,也好让这座名闻遐迩的叹息桥为他坎坷的人生叹息。
在这义式的城市建筑中,身着清朝服饰的主仆二人引来大家的注视,包括对视觉影像向来敏锐的沈君毅。
东方面孔的小姑娘穿着过分隆重的衣服,身上的装扮怎么看都特别得紧。她们的出现就像是传统与现代的极端景象,在格格不入的冲击下又突显着另类的新式美感。
没错,就是这样的矛盾与冲突,让沈君毅几乎无法控制的不断按下手中的快门。
走在前方的女子作着中国古代清朝皇族的旗服打扮,举手投足婉约动人,那人面桃花似的容貌、那熠熠生辉的双眸、带着浅浅微笑的樱唇、极为女性却又带着青春的姿态,在在都让沈君毅手中菜卡相机的底片无反抗的投降。
美……喔不,说她美丽只是一种肤浅的亵渎,美丽这字眼已经不足以形容那女子灵秀的神态。
是她?
是先前他在隔壁街上搭救的两人,刚才匆匆的一瞥没多注意到那女子的丰姿,现在隔着一段距离细细的看,她的美丽倒像是掩不住的光芒。
倚在桥上的沈君毅有半秒钟的恍神……
沈君毅喜欢到各个不同的定点去做深度的旅游摄影报导,除了一家固定合作的杂志社外,每到一个新的国度,他也会尝试性的跟当地的杂志社合作,一方面赚取生活费,一方面也是累积自己摄影的眼界。
成为专业的旅游摄影作家已经多年,当初他可是因为情伤放逐自己的。
曾经他心爱的青梅竹马恋人琵琶别抱、嫁作冯妇,这打击让他难过得一度无法面对自己,那是从小相依为命的祖父撒手人寰后他最依赖的人,然而她却狠心背叛,留下无尽的憾恨,而借由这样的另类放逐,他慢慢的从回忆中走出。
事过多年后,而今他是完全投入、热爱这分工作,心倒是不曾再为任何女人定下来了。
这些年的沉潜,他的心已经平静得波澜不兴,可是今天看见这女子,他多年的修养仿佛就要宣布破功。
突然之间,沈君毅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似突破重重的茧,重新鲜活的跳动起来。
平静多年的心为何为这偶然见到的女子跳得几乎失序,为什么……
“吱……”他低头一哂,似是嘲笑自己像个十五六岁的血气男孩,那样的心浮气躁。
另一方面,基于摄影师的敏锐感觉,他顾不得对方是不是在拍信用卡广告、喜饼广告,还是什么艺术电影之类的,总之他只想完全捕捉这种冲突的美丽,只想理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濒临自制瓦解的激动……
而在港口前的两人兴奋的看着、赏玩着这有别于大清朝的风土民情,直让她们感到诧异、惊叹。
“格格,那家伙在做什么?为什么把一只黑盒子猛对着我们?他该不会是在对我们施什么巫术、降蛊的吧?”晴儿紧张的瞪着不远处的男子,用她惯有的担忧语气对主子说着。
放纵眼睛在这美丽城市走马看花的容凤仪经晴儿一提醒,这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桥上有一位同样是东方脸孔的男人,手拿一只黑盒子对着她们。
有点眼熟……
会是他吗?距离稍远,容凤仪不是很肯定的想。
他手上拿的东西会是郎世宁大人提过的照相机吗?可根据祐京哥的描述,照相机应该是一只大大的木箱啊!
情不自禁的往前走去,男子的脸孔渐渐清晰。是他,没错!
容凤仪微仰着她的脸,露出了一丝笑容。
透过镜头,沈君毅清楚的看见她如花的笑靥,他停下手指按快门的动作,不听使唤的挪开面前的相机镜头,决定用他自己的眼睛清清楚楚的看着她。
“格格,那人好像是咱们刚刚遇见的凡夫俗子,他太可怕了,我们快走——”晴儿提醒道。
“他也许跟我们一样都是来自中国,他乡遇故知,这是何等有趣的事情,况且我们都还没跟他道谢呢!”容凤仪定静的看着桥上的沈君毅,脚步加快。
虽然方才在大街上只是惊鸿一瞥,但现在她可是好好的打量了他数次,她觉得这男子说不出的令人顺眼,气宇端凝、样貌和紧抿的唇形着实说不出的好看,尤其还带有一种浪迹天涯的放逐沧桑,更让她看得着迷。
不同于兄长与生俱来身为王府贝勒的皇条国戚的尊贵气质,这男人有他潇洒浪迹的味道。
卓尔不凡的他,即使只是件干净简单的雪白上衣,也衬托得他更显落拓俊逸。
“格格,救人是应该的。我们出门在外可不比在王府里,谁知那人是好是坏?况且他用那只诡异的盒子老对着我们,说不定那是一只会摄人心魂的鬼玩意儿,我们俩的三魂七魄若让他给截去了,可怎么是好?”晴儿大惊小怪的提醒着容凤仪。
其实说穿了,是晴儿自己胆小得不想再遇到这个怪人,即使他是个中国人也一样!
“晴儿,你几时想象力变得如此之好,该不会是鬼怪小说看多了吧?嗟,杞人忧天。”容凤仪不以为意的轻斥。
“可是,格格……”晴儿还想辩驳。
“我们上桥会会一会他,顺便道谢。”她率先往沈君毅驻足的桥上走去,说真格的,道谢只是个幌子,其实认识他才是她的本意。
虽然晴儿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主子已经迈开脚步往桥上的方向走去,顾不得许多,她只得跟着上去。
他们俩的视线从桥上桥下便遥遥的相望着,随着距离的缩短,现线仍不变原来的焦点。
沈君毅看着那浑身漾满魔力的女子徐徐往他而来,刹那间,他竟选择退缩的背身而去。
不要再和任何人有过多的牵扯是他多年来奉行的信条,因为牵绊少了,痛苦也就跟着减少了,这同时也和他在世界各地短暂的定点式停留习惯有关。
“格格,他要跑了。”晴儿注意到沈君毅离去的脚步便开始嚷嚷,还沉不住气的小跑步的追着他喊,“站住,大胆狂徒,见到凤仪格格不知跪地请安,还敢随意逃走,实在太放肆了。”
但见沈君毅回头定睛的看了容凤仪一眼,随即不疾不徐的大步离去,留下不解的她,还有兀自叫嚣的晴儿。
他为什么要走?不懂……
容凤仪怔怔的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二章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选择高开。
一回到租赁的房子,沈君毅便躲进临时的小暗房里——这是惟一可以让他没有压力,尽情做他自己的空间。
点着微弱的红色小灯,熟练的手取出底片,显影剂让底片上的影像逐一清晰,沈君毅带着澎湃未能平息的心情,做着一连串再热稔不过的动作。
当暗房四周都晾满了他的摄影新作,他的视线惟独锁在一张有着浅浅微笑的特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