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娃儿——”
她心头一阵揪痛,浑身发冷。
她掩饰的蹲下身,“我手真拙,竟然把调羹都摔了……”胡乱的收拾着这一地的碎瓷,然而,天知道她怎能佯装则此的镇定?趁着情绪崩溃前,水映妤告诉自己快离开,“用不起,夜深了,映妤不打扰小哥哥休息。”她动作仓皇的起身,随即步伐踉跄的夺门而出。
隐忍的泪水等不及阖上门,早已泛滥于她的脸庞。
光是从郑和的房间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内,这短短的距离却耗费了水映妤好长的一段时间。
我的等待只是为了能长伴他左右,只是为了嘘寒问暧的照应,为什么老天还是不让我如愿……
☆ ☆ ☆
早膳,屋内一片沉寂,原本该是团圆的喜乐气氛却凝滞着。
昨晚郑和想了一整晚,为了她的幸福着想,千万不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他已是阉臣、宦官,实在不该辜负这样的女子,况且她还是他打小疼爱的水娃儿,为今之计,只有狠下心肠来逼迫她离去。
另一方面,一夜无眠的水映妤亦是几番思量。
虽然只是孩提时的初恋,但是她始终坚信他们的爱情会有结局,尽管他成了宦官,她也决定一生守候,倘若不能如愿,她留下来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归去长伴青灯。
“水娃儿,昨天我与你提起的事……”
“多谢小哥哥,这事还是别忙了,你不用担心映妤,若是因为顾虑映妤无人照料,这大可放心,因为你出航的这些日子,舅母与表兄都很牵挂映妤,常常要我回去陪伴他们,映妤昨天还想跟大哥提起,打算等大哥今天进京面圣后,就搬回舅母家陪伴她。”
“你——水娃儿……”这太突然了。
水映妤面无表情,然而心如刀割,她不愿示弱,这些年的磨练已让她不得不学会咬牙苦撑,若不是这分历练,她早在多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她爱的人为什么不能了解她的心意,即使只能在一旁默默守候着他,她都甘之加饴,但是千万别把她塞给旁人,她是个女人,是一个活生生有情有爱,憧得爱恨嗔痴的女人,不是一件物品!
“将军。”屋外士兵请示着。
“什么事?”
“时辰已到,就等将军校间完毕,起程返京面圣。”
他欲走还留,最后只得如此说:“水娃儿,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议。”说完,他踏着威武的步伐率先走出。
等,她已年华渐逝、还能等吗?
等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也许你回浏家港只是为再一次的出航,而不是为了我……
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那气宇轩昂的气势几番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那年如果没有重逢,她的心不会 因为再一次的失落而伤透,现在她又要面对着他俩无 果的爱生月。
不知怎么的,水映妤就是有着强烈的直觉,他们 恐怕是难再见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 ☆ ☆
简单收拾了行囊,水映妤难堪、失望的离开了郑和为她准备的住所,百般无奈的走向她的来时路。
她心头有了怨怼,怨他的不懂,也怨自己的一相情愿,更怨上天的作弄人,扰乱了他们的姻缘……
漫无目的的,她还是回到了舅母家,消极的水映妤知道她无法逃,就算她怎么逃,舅母也会不择手段的寻到她,然后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借以惩罚她的奔逃。
既然小哥哥的拒绝已经如此明显,她实在没有立场继续留下去等着舅母去闹出令人难堪的事情,所以还是自投罗网让事情一了百了的好,最坏的打算就是她继续承受舅母的凌虐。
叩——叩——
“谁?”
“是我,水娃儿……”她的声音又不自觉发抖。
门二话不说的打开,舅母喜滋滋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带回了好消息?将军是不是愿意娶你?他是不是会给你表兄一点钱做做生意?我们是不是要飞黄腾达了!”舅母满脑子编织着好梦,想的全是荣华富贵。
水映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戳破她异想天开的美梦。
只见利欲熏心的妇人欣喜若狂的自说自话,许久才从美梦中惊醒,也才意识到水映妤那一脸的憔悴与不自在。
“怎么了?”她急忙问,不是出于关心,而是自私为己而问,“为什么你收拾了包袱?”
“没有八人大轿的迎娶婚礼,也不会有任何支助,
小哥哥不会娶我的,他已经离开浏家港了。”说着实情,含着眼泪的水映妤一颗心不断的龟裂,最终只成了碎片……
“怎么会?你在说什么——”舅母像是遭受到青天霹雳的打击,音调荒腔走极得严重,两眼瞪大几乎喷出火苗。
不由分说,她的手揪紧水映妤的衣襟便是一阵猛烈摇晃,“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嫁给将军!”她的富贵美梦啐了。
啪——
毫不留情的,一记火辣的巴掌就这样应声往水映妤白皙的脸上招呼过去,当场留下血红的掌印。
“舅母……”她满腹委屈无处诉。
“别叫我,你这赔钱货、扫把星——”她气乎乎的瞎骂,拳脚也粗暴的往水映妤身上招呼去,一点都不留情她是个弱女子。
“呜……”她啜泣着。
我告诉你,贱命当不成将军夫人,我就让你当个千人枕万人睡的残花败柳,好歹我都有钱赚,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别怪我无情。
“喝——”水映妤倒抽一口气,慌张得刷白了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舅因竟要将她卖入窑子里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以前日子再怎么难熬,舅母也还不至于这样泯灭天良。
“儿子——帮我把这钱货拖进去,将她关在柴房里,别让她逃跑了,我要把她卖给飘香院的李嬷嬷。”
水映妤还来不及逃,就被她那猥琐的表兄关进了暗无天日的柴房。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 ☆ ☆
那将军怎会是君毅大哥?她又怎么成了水映妤?
不要,不要这样残忍对待他们……
紧阖着的美眸,一颗颗珍珠似的眼泪从眼角落个没完,最终,那龊位已不足以宣泄她的难过。
“格格……”晴儿不安的唤着,“格格……”
怎么了,格格打从下午跟着沈君毅回来就不对劲,手里拿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猛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容凤仪的哭泣莫名的悲伤,但她仍深陷在梦境之中不可自拔。
叩叩——
“晴儿,发生什么事了?”深夜里的哭声听得那么清晰,沈君毅都不免担心的前来问候。
晴儿打开门一脸担忧,“格格一直哭,可我又叫不醒她。”
沈君毅蹙紧着眉头往床沿走去。
“凤仪,凤仪……”他拍着她的脸,非把她叫醒不可。
“不要这样对她、放她走……”容凤仪哭着醒来。
沈君毅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着,“没事了,别哭。”
容凤仪依旧激动啜泣,“我看见了,我看见我们两个人在南京太仓的浏家港。”她手中依旧紧握着从麒麟坊拿回的血玦。
“不可能,你别受了麒麟坊陈老板的影响,一切只是梦境。”
老实说,他也没把握证明陈老板的话是否属实, 因为这一切都那么的叫人难以置信,还有这口口声声 说自己是清朝格格的容凤仪还是出现在他面前,这在 在都让他不敢妄下断言。
“不,不只是梦境,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已经身 历其境走过一回,那水映妤的失落无助她是感同身受。
“凤仪,冷静下来,就算那是真的,也都过去了,我是沈君毅,不是明朝永乐年间的郑和,而你即便是清朝恭亲王府的小格格也好,还是什么女孩都好,就绝不会是身处明朝的那个女子。”
“水映妤,她叫水映妤,你都唤她水娃儿的。”容凤仪诉说着梦境听闻的名字,眼泪泛滥成灾,原来她的前世有着如此坎坷的遭遇。
叮咚叮咚——
精晨四五点,会是谁来按他的门铃,沈君毅正纳闷着,难得动作迅速的晴儿已经把门打开。
“谁?”在屋内安抚情绪激动的容凤仪,沈君毅仅是出声同。
“公子……是一个女人,我不认识她。”晴儿愣看着门外的人,摇头晃脑的不解。
女人?沈君毅与梨花带泪的容凤仪互看了一眼,“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为她拭净了脸上的泪,他起身走向客厅。 “君毅——”那女子一记饱含无限思念的呼唤,惹得晴儿杏眼圆瞪。
乍见陈如玄,沈君毅胸口有说不出的浓烈情绪在发酵着,这当年琵琶别抱的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威尼斯的他的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冷峻严肃。
“我错了,我是来求你原谅我的。”话才说完,她的眼睛已经泛红。
原谅?说原谅已经太沉重,只是错过的事情很难再改变了。这想法之于沈君毅而言是再清楚不过了,况且他的心已经被另一个女人的身影给占据。
“先进来吧!”
他转身走向客厅,不多看她一眼。
容凤仪也出了房门,一旁的晴儿连忙迎上前去, “格格,您没事吧?”
“怎么出来了,不再睡一会儿吗?”他看向容凤仪关切的问。
“有客人?”三更半夜的,这女子的身份引发容凤仪的好奇。
“我是……”陈如玄看到屋内有着其他女人很不是滋味,急忙要介绍自己表现出她的落落大方。
沈君毅抢白,“一个朋友。”
他言简意赅,对他而言陈如玄早不该出现了,今天却莫名的在威尼斯现身,他不会有所期待,只是很不解。
“格格,我们进房去休息吧!”天真的晴儿也察觉了异状,打从心里讨厌这突然出现的女人。
媚眼带桃花,故作可怜状,看来就不是正经的女子,要不怎会三更半夜的出现在男人的家门外。
这沈公子,她对他的好印象又要扣分了——
☆ ☆ ☆
清晨五点钟的客厅里凝肃的气氛不是因为天方亮,而是两位错过彼此的男女眼神的交会所导致。
她为什么又出现了?
沈君毅纳闷的看着眼前他曾深爱过的人,但心中只有漾着满满的陌生,当初他到底爱她什么?很显然的,他巳经无法强烈感觉到那特质。
一旁的陈如玄让他这番审视弄得很不自在,脸上想要挂出熟稔的笑容,却老扯不出适当的弧度。
她是来投靠他的,也是想与他重拾旧爱。
当初她瞎眼挑错人,原以为就要当个少奶奶了,却反而被困在柴米油盐的枯燥生活之中,不时还得忍受那不成材的丈夫的拳打脚踢。
不会再错了,这次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大胆的拐了丈夫的钱财便往意大利来寻找沈君毅,她要像过去一样倍受恩宠。
这念头一起,陈如玄原本不安的心反而定静下来,她有信心可以再赢回沈君毅的感情,即便是现在出现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她也不会心软,人错过一次就够一辈子去悔恨的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这第二次。
“君毅……”她试图打破沉默。
“你为什么来?是来旅游的吗?”他的语气很冷淡,仿佛是在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只是客套敷衍。
不在意话被打断,她重燃希望,对沈君毅露出亲切的笑容,“不是,我是来找你的。”她说得单刀直入。
还是一样过分自信,沈君毅暗斥,当初他就是欣赏她这分自信而沉迷,如今再见面,他回想自己的过去还是忍不住要嘲笑自己的愚蠢。
“为了什么事?”他眉微挑。
“我错了,当初不该离开你的,这次我是诚心诚意来补偿你的,毕竟我们也曾经……”
“不需要。”他态度坚决的阻断她的话,若是一开始,他或许还会傻不愣登的铭感五内,但是现在他已经从那段感情中清醒过来,也不想回头了。
“君毅!”陈如玄被他的断然拒绝弄得是一阵慌乱,连忙奔至他身边欲作安抚。
他毫不留情的大手一挥,再一次拒绝了她。
他的态度是那么明显,但是陈如玄已是壮士断腕没得回头了,她即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头洗了一半只有继续洗完,没有缩回的理由。她已经选择离弃台湾的丈夫,就不能再错过沈君毅。
陈如玄佯装着受伤的无助,“君毅,我知道当初是我伤了你,但是我也受到惩罚了,这些年日积月累的皮肉伤不算什么,我都可以忍得下去,但是对你的亏欠我却怎么都忘不了……”她索性放声大哭。
他的脸有了些微变化,却还是保持镇定的姿态。
“逼得你远走他乡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忘不了你,可是我已经选择了他,只好扮演起称职的妻子角色,我真的很抱歉曾经残忍的对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我真的错了,他非但没有好好珍惜我,反而疑心孩子的血缘,我那可怜的孩子还来不及喊我一声妈妈,就这么走了……”
陈如玄边哭还不忘用眼角偷瞥着沈君毅,她把疏忽导致孩子早夭的罪状推给了丈夫,还口没遮拦的拉着沈君毅下水,企图要他为这不幸事件担负起一点责任。以她对沈君毅的认识,他的确会信以为真,因为从小让祖父拉拔长大的他向来疼爱小孩,他恨不得所有的小孩都生活在美满的家庭中,而不要像他一样受到委屈。
“你的孩子死了?”他动了恻隐之心。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他,才会害得他被他父亲凌虐……”像是不愿再提起伤心事,她只有不断的哭泣来表达她的悔恨交加。
“如玄……”他不知怎么安慰她。
孩子是心头上的一块肉,他竟同情起她来了。
“如今我孤单无依,茫茫人海我只想到你……”她欲语还休,继续啜泣。
“先留下来吧!我再帮你找个落脚的地方。”
沈君毅基于旧识情谊决定帮她,然而心机深沉的陈如玄却不这么以为,反而把这当作他们重燃旧情的一个小里程碑。
别怪她心坏,人不为己天殊地灭!
第七章
打从梦境中惊醒,容凤仪说什么都不愿再睡去,等不及天亮,等不及麒麟坊开门,她撇下打盹的晴儿,还有忙着安抚旧识的沈君毅,再一次来到麒麟坊。
“开门,陈老板——”她喊得急切。
“谁啊?”阿玺前来应门。
门微开,容凤仪已经迫不及待探头进去,“老板呢?我有事想找他。”
阿玺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脸的倦容真是令人不舍,“可是师……嗯,老板他还在休息。”他暗斥自已嘴快。
“没关系,我等他,我可以等。”说什么她都要再见上这老板一面,因为他说的故事在她的梦境中出现了。
“阿玺,请这位小格格进来吧!”屋内有人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