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才刚说完,风恋荷一双怒眼已瞪了过去。
“你没瞧见我已经够紧张了,还火上加油?”愈想心愈烦,愈烦就愈想哭。
“早说了我根本不是学琴的料,就算背熟了那些指法又如何?只怕待会儿定会气死爹的。”
见她如此烦躁,青丝赶紧出声安抚她:“小姐,您别净灭自个儿威风嘛!老爷已在厅里等着,现下想后悔也是万万不可能了,您就敞开心胸面对一切吧!即便弹得再差,老爷定也会念在您是初学者的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连连深吸了几口气,风恋荷誓死如归地道:“走吧!”
缓步跟在青丝后头,风恋荷紧紧抓住裙摆,整颗心有如敲锣打鼓般咚咚地撞击着,对此刻的她来说,每一步都像是一个艰困的抉择,她必须花费无比的决心才能说服自己走下去。
终于,她用力闭了闭眼,抬脚跨进大厅里。
众人在看到她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纷纷屏住气息看着美得有如天仙一般的风恋荷仪态万千地步进大厅。
虽未显现在股上,但此刻谷傲辰的心却是极度震撼、悸动的。
今夜的她实在太美了!
一袭高雅紫袍完美地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紫色罗裙长长地拖曳在地,划出了道绝美的曲线,一朵朵清丽的荷栩栩如生地绣在衣摆处,随着她的走动而飘逸生姿、美丽出尘。
黑亮的长发虽只简单地插了根素雅银簪,却更衬托出她细致的脸蛋,今夜的她淡扫蛾眉、略施脂粉,仿佛刻意装扮过一番,纵使教人猜不出她的意图,却成功地吸引住众人的视线,因为她无疑是个美丽的女子——魅惑住谷傲辰全副心神的绝色女子。
见她如此清丽、装扮得宜,最高兴的莫过于风玉堂。
“好!好!真是太好了,恋荷,你今晚总算有个大家闺秀的风范了,爹爹真是太高兴了。”
感受着前方传来的一道火热注视,风恋荷忍不住看了谷傲辰一眼.却在接触到他过于赤裸炽热的眸光时匆匆移开视线,羞红着脸欠了欠身。
“爹爹万福。”
风玉堂满意地频频点头。
“女儿啊!现现你的琴艺吧!”
愣了半响,风恋荷像是万般艰困地点了点头,而后才缓步走向那架古筝,以着无懈可击的完美姿态从容落座,自然的,一片惊讶赞叹声又跟着响起,只是此刻烦恼至极的风恋荷根本半点也听不进去,只觉得整个脑袋沉甸甸的。
风玉堂丝毫未察觉她内心的挣扎,径自咧着笑吩咐道:”开始吧!”
端坐在古筝前的风恋荷却仿佛已灵魂出窍般,呆滞又迟钝。
开始?要她如何开始?
学了三个月,她是把所有筝的起源、历史、弹法与要领全学会了没错,可没学会的却是“天分”啊!她自小对音乐便毫无天分可言,从小到大,她不晓得被批评过多少次的“资质驽钝”,但她半点辩驳也无,因为这些都是事实,她想争辩也争辩不了呀!
再者,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便要资质驽钝的她轻易奏出一曲,那简直难如登天啊!
“恋荷?”
耳边传来爹爹催促的叫唤,风恋荷深吸了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恋荷献丑了。”
凭借着平时的练习,她有板有眼地伸出双手置于筝上,白玉般的小手仿佛灵巧得不得了,轻轻拨动便能奏出一曲动人旋律似的;一双秀眉虽因紧张而微蹙着,却更添她古典优雅的气息,与那架精致古筝的雅致恰好相符合,两者的结合美得仿如一幅画似的。
只是,众人的赞叹沉醉维持没多久,一阵宛如杀鸡似的可怕声音突地在大厅里响了起来,当场震碎了众人的美梦。
只见风恋荷涨红着一张俏脸,仿佛并不知自己弹奏出来的曲调有多震撼人心、惊天动地似的,兀自旁若无人地埋头弹奏着,一曲未完,众人已被那魔音折腾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只差没口吐白沫。
事实上,风恋荷真的是很认真在弹奏曲子,也很努力地想学谷傲辰那般奏出一曲美妙的琴音来,只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琴音听来就是那样的荒腔走板、五音不全、调不成调。
就这样,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原先她刻意营造出来的完美气氛完全在她的魔音回荡下被破坏殆尽。
终于,板着一张脸的风玉堂再也忍受不住地吼出声。
“停手!”
吼声甫落,风恋荷立刻停下,众人也终于如蒙大赦似的呼了口气,风恋荷则是怯怯地咬着唇瓣,一脸无辜地眨动着一双盈盈水眸。
“怎么了,爹爹?”
“怎么了?”风玉堂又是丢脸又是气恼地看向一旁显然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才未表现出一脸惊讶的谷傲辰,“谷师傅,这便是你先前所谓的‘不错’?”很显然的,今日他总算真正见识到自己爱女的天分。
风恋荷一见风玉堂气红了脸,自然也明白自个儿弹得有多差。
“爹爹,您莫要生气,让女儿再弹奏一曲。”
语毕,像是为了讨好他似的,她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地又弹奏一曲,可这次更糟,那琴音听来活脱脱的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鬼叫着,不是一下高、一下低,便是一下尖、一下沉,难听得宛如在杀鸡、在磨刀,险险震破众人的耳膜。
见众人一副难受不已、冷汗直冒的痛苦模样,风恋荷羞愧得头都快垂贴到桌子上了。
“让我再试试。”
心急如焚的风恋荷仍努力地试着力挽狂澜,只是就在她拼命地拨动着琴弦的时候,突地传来锵地一声,那琴弦竟让她给弹断了。
大厅顿时一片死寂。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然那始怍俑者的情形则更糟,一双肇事的小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众人便这样瞠着眼瞪视着那双肇事的手,让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的风恋荷当场羞愧得涨红了一张脸,恨不得自个儿立即消失不见。
气氛僵凝仿佛过了一辈子那般长,罪魁祸首终于怯怯地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简单的一句话终于引发风玉堂隐忍已久的怒气。
“你、你这孽女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他瘫在大椅上,频频喘气,“我请师傅来是要教你琴艺,不是要你来气死我的,三个月、三个月了,即便无法练得炉火纯青,总也能简单奏出一曲吧!可看看你做到了没?你根本弹得荒腔走板、离谱至极,简直像在杀猪,你这三个月是怎么练的?你是存心要让爹丢脸难堪是吗?”
早料到他会大发脾气,风恋荷已有了心理准备。
“爹爹,女儿不是要气您,也不是存心要让您丢脸难堪,我之前便说过了不是吗?弹琴对我而言困难至极,而且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了,可学是一回事,学不学得了又是一回事,我当然也希望能奏得一曲博得爹爹欢心,但这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你……”
见风玉堂怒不可遏,谷傲辰连忙开口为风恋荷说话。
“老爷,你莫怪恋荷,是我教导不周,没能教会她习得一曲半调,你若要怪便怪我吧!”
见他将错全往自个儿身上揽,风恋荷可急了。
“爹爹,错的人是我,不是谷师傅,是女儿资质欠佳,怎么学都学不来,根本不关谷师傅的事,他已经很尽责地在教我了,无奈那些音谱曲调,我实在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有看没有懂,听是听进了耳里,可进了又出,完全记不得半分。”
见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抢着揽错,风玉堂忍不住疲地的揉着泛疼的额,最后只好莫可奈何地摆了摆手。
“罢了!你们别再争了,我谁也不怪。”
“真的吗?”见爹爹如此说,风恋荷虽感高兴,却觉愧疚万分,“对不起,女儿让爹爹失望了。”
风玉堂无奈地闭了闭眼。
“得了,我早该知道会如此的。”
风恋荷低下头去不发一语,谷傲辰自是不忍见她伤心。
“不如这样吧!老爷,如果你愿意的话,待会儿我便在亭子里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就当作是向您赔罪,我们可以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您也可以消消气,不知您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可真是说进风玉堂的心坎里。
“我此刻正需要一壶好酒,走吧!”
谷傲辰站起身,丢给风恋荷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跟着风玉堂步出大厅往后园的凉亭走去。
好不容易再度逃过一劫,风恋荷忍不住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腿一软,顿时瘫坐在长椅里,呆愣地瞪着那把断了一根弦的琴。
真是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
一桌的好酒好菜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送了上来,凉亭里,风玉堂与谷傲辰开怀地一起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像是早巳忘了先前的愤怒似的,风玉堂显得极为高兴,与谷傲辰两人更是有如久别重逢的知己般相谈甚欢,这一幕让一旁的风恋荷看在眼里,可说是心头的大石顿时跟着落下了大半。
原以为她方才那场震撼人心的表现肯定会让爹爹气上好些时候,毕竟连她自个儿也不得不承认她弹出来的琴音实在是太糟了,可没想到不过才几刻钟,方才那混乱得乱七八糟的一切却仿佛像是场梦似的,只存在她的想象里。
水眸不由自主地转向此刻正笑得极为迷人的俊尔男子身上,白皙的脸蛋霎时再次没由来地烫红。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实在不得不承认谷傲辰对她还挺不错的,不仅帮她隐瞒了她偷盖麻布殴打王大虎一事,还在王阿舍找上门来闹事时挺身而出为她挨了一刀,更在她弹琴弹得乱七八糟时站出来为她说话,说真的,她实在感到茫然且困惑极了。
她始终不懂的是他为何要如此待她?打从他进府的那一刻起,她便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一心一意想的便是如何与他唱反调,但他却始终仿佛视丽不见似的,总是用那双过于灼热的黑眸瞅着她,看得她脸红心跳、心慌意乱,但却从未对她说过一次重话。
为什么?她不懂。
缓缓抬起头,却不经意地与那双黑眸对了个正着。一抹奇异的火花缓缓燃在两人互望的双眸之间,她发现自己竟移不开视线,只能被动地回望着他,感受着他眸里那显而易见的炽热与渴望,一寸又一寸地进驻自己的心防。
终于再也承受不了,风恋荷狼狈地移开视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之间应该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吧!他不过是爹爹聘请入府教她琴艺的琴师,而她也只是他这次需要指导的学生,可为何他看着她的眼光却不是那么回事,仿佛琴师的身份只是为了让他方便达成某些目的,而这个“目的”似乎与她有关。
这真是大奇怪了。
愈想愈烦,愈烦心愈乱。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她连忙逃出后园溜进灶房,躲避那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的噬人目光。
灶房里,只见何妈、香儿与春儿三人忙得焦头烂额、火烧眉毛,每个人忙进忙出,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忙碌的模样不禁让风恋荷感到有些好笑,也有些纳闷。
“这么忙,你们不会抱怨吗?”
向来对于炊事她都是退避三分的,虽然没真正学过,但她自小感兴趣的便是男孩子才会的舞刀、弄剑、做生意,可相反的,所有女孩子该要会也该要学习的,她却是半点也不会、半点也不通。
因为自小丧母的关系,以致没有人能好好地在身旁指导、教育她,爹爹即便再疼她,也终究是个男人,无法照料兼顾女孩家的心事与想法,所以自然而然的,她感兴趣的除了造景设计外,便是做生意了。
一瞧见她,何妈心喜地偷了个空闲走过来和蔼地对她笑着。
“肚子饿了?”
风恋荷摇摇头,水灵灵的大眼好奇地望着炉灶里正冒着烟的大锅。
“那是在煮啥?”
“我在蒸你最爱吃的香肉包子。”见她兴奋地欢呼了声,何妈脸上的神情更是温柔,“知道你爱吃,加上今晚好不容易又有这个机会,便帮你蒸了盘香肉包干,你再等一等,约莫再半个时辰就可以吃了。”
一听到有最爱的香肉包子可以吃,风恋荷不禁开心地笑眯了眼,天大的烦恼顿时也全没了。
“何妈,恋荷好爱您喔!”
她笑眯眯地赖在何妈怀里撒娇,脸蛋儿红扑扑的可爱极了,一旁的香儿与春儿忍不住出声取笑她。
“小姐,羞羞脸!”
风恋荷得意地手叉腰。
“你们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何妈忍不住呵呵一笑,接着端起刚从另一边炉灶里拿出来的热汤。
“丫头,你先在这里坐会儿,何妈先把这道汤送过去。”
“不用了,让我来吧!”风恋荷快手接过,眉宇之间净是精灵慧黠,“您已经够忙的了,送菜的工作便交给我吧!”
走出灶房后,风恋荷一脸笑眯眯地将那盅热汤送进凉亭,然后拍拍手,得意地宜布:“爹爹,谷师傅,你们可要大力地捧场喔!这可是何妈辛辛苦苦熬煮出来的红枣排骨汤呢!又好吃又营养,错过可惜。”
她抬起头,竟又对上那张直对着她笑的俊美脸孔,风恋荷脸儿当场一红,心更是怦咚地咚的直跳。
风玉堂心情大好,挥着手对她道:“恋荷,你也坐下一道吃吧!陪陪我和谷师傅。”
“不、不用了,我、我要去灶房帮何妈。”支支吾吾地说完后,风恋荷随即避开谷傲辰的眸光,狼狈地走出凉亭,只是还没到转角,就被在一旁等侯的青丝给拉到角落去。
“小姐,您上哪儿去啊?”
风恋荷一个猝不及防,险险摔跌在地上。
“你扯着我干啥啊?”她不悦地道。
青丝竟义正辞严地叉着腰数落起她:“小姐,您别想混水摸鱼喔!您以为谷师傅帮您说话您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吗?想想看,你弹的那是什么琴,简直跟杀猪没两样。老爷是疼您,可您也要有个节制啊!难道您就没想过要做些什么让老爷高兴吗?”
然而风恋荷却听得一头雾水。
“啥?”
“啥你个大头!”青丝忍不住冒火了。“就当作是我求求您吧!您可不可以争气一点,别再让老爷生气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指望您弹上一手好琴,起码老爷脸上也光荣些,结果呢?你那琴艺要真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人家大牙吗?老爷的面子也全没了。”
虽然明知她说的是事实,可风恋荷还是有些恼火。
“你非要把我批评得一无是处吗?”
“你以为我想啊?”
“我也不想啊!”
她一脸难看地板着脸。“我自然希望爹爹能为我感到骄傲,但是、但是我实在学不来那些女孩儿家的玩意儿嘛!又别扭又怪异的,我怎么学便是不顺手、不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