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死的人是你亲生的母亲、我最挚爱的人哪!节哀!?教我如何能够节哀啊!”苍老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痛。
柯尔熙震惊的看着神情再认真不过的父亲,亲生的母亲!?那——他喊了二十多年的“母亲”,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柯贤庆不舍的望着儿子,虽然残酷,却还是决定把他的身世都告诉他。
“我跟碧莲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从小就是孤儿的我们彼此相属,决心一起创造一个美满的家庭。没想到,师父,也就是丽娜的爸爸突然罹患重病,他临终前一心要我承接祁风武术馆,并且执意将他的独生女托付给我。
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碧莲跟我有山盟海誓,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妥善解决;后来丽娜劝我先在师父面前假装答应娶她为妻,好让他老人家能够安心瞑目,想不到碧莲却在医院生下你之后,就不告而别……“说到这里,悔恨交加的柯贤庆哽咽不已。
“我们从此天人永隔,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父亲的话跟英暄在莲居时说过的话以及照片里的莲姨,或许该称呼她为“妈妈”凄苦的表情,在柯尔熙的心里交织成错综复杂的紊乱纠葛。
“如果……如果莲姨是我亲生的母亲,那为什么英暄说她遇人不淑,忍痛抛下……爱子?”柯尔熙颤抖着声音问。那个被苦苦思念的孩子原来正是他!
柯贤庆愕然的看着儿子。“遇人不淑?天!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误会,我对碧莲的心意唯天可表!这二十二年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的念头!”
“哈哈哈!”余丽娜出现在门口,得意的看着他们父子俩疯狂的大笑。
“当年我趁你还来不及告诉邵碧莲那个贱女人,跟我结婚只是权宜之计的时候,抢先告诉她你因为贪慕荣华,所以决定娶我好继承祁风武术馆;那个蠢女人竟然相信了,还答应假扮我的身份,让她的儿子顺理成章成为我的。哈哈哈!她死的好!死了活该!”
柯贤庆气得想从床上冲下来,怒骂着:“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女人!”
柯尔熙紧紧制止激动的父亲,“爸,你别激动,身体要紧。”
柯贤庆努力平息情绪,喘着气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我要跟你离婚。”
余丽娜笑得更肆无忌惮。“在守了半辈子活寡之后,我现在跟离婚有什么两样?离婚?随便你!反正我已经眼睁睁的看到你跟邵碧莲的报应了!你情深意切,唯天可表?行!那何不干脆追随她到地府里,做一对同命鸳鸯!”
能够亲眼见到他的伤恸,她总算甘心了!要苦,就三个人一起沦入地狱!
“妈!”柯尔熙习惯性的喊着,“都几十年的夫妻了,少说两句吧!”
“你没有资格叫我妈!”余丽娜像只兽性大发的野兽,嗜血的想生吞活剥眼前的猎物。“你只是我用来束缚住你爸爸的工具罢了。我讨厌你、憎恨你!巴不得你每次都能在武术比赛里受伤,你怎么不也死了算了!”
失去理智的她冲过去死命的捶打柯尔熙。
原来这才是余丽娜愿意让柯尔熙代表祁风出场的原因。
柯尔熙文风不动地任由余丽娜诅咒着、捶打着。
这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雍容华贵的母亲,坚毅斯文的父亲……儿时的影像慢慢地清晰,直到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喜欢抱他,为什么家人的关系会如此疏离?对她而言,他犹如她背上的芒刺,根本无法忍受啊!
美满的家庭其实只是个假象,谁会想得到其中居然隐藏着如此邪恶残忍的阴谋!?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柯尔熙纵天狂笑,冷漠地用一记手刀劈向仍兀自吵闹不休的余丽娜——
余丽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孝顺的柯尔熙竟然会对自己下手。
意识模糊前,她仿佛听见父亲的声音——
“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天使了,每个人都会喜欢你的。”
“大师兄也会像爸爸一样喜欢我吗?”余丽娜昂着头问,年轻的脸庞满是期盼。
“会的,贤庆也会。”弥留状态中的老人回答。
“你永远是最最美丽的小天使,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的人都会像爸爸一样的爱你、呵护你的……”
邵碧莲没有她来得美、来得端庄,为什么能拥有大师兄的爱?她甚至为了怕举止变得粗野让大师兄不喜欢,而不肯学武啊!
为什么?为什么?挚爱的父亲居然骗了她!
余丽娜颊边缓缓流下一行泪水,错了吗?这样爱一个人真的错了吗?
把陷入昏迷的余丽娜放在空病床上,柯尔熙按下呼叫铃,请院方另外安置余丽娜,并要求他们不要让显然已失去理智的她再接近父亲。
“爸爸,你能照顾自己吗?我必须到莲居一趟。”他所有的问题,都只能在那里获得解答。
柯贤庆衰老的挥挥手。“去吧!孩子,去弄清楚一切,趁还来得及的时候。不必担心我,这个歹毒的女人再也伤不了我们了。”
★ ★ ★
柯尔熙来到莲居,等候了几个钟头都没人回来。
短短两天,他的世界一夕变色。他以为找到真爱,结果只是场闹剧;从有记忆以来就喊着的妈原来并不是真正的母亲,亲生母亲已悒郁而终。这样一连串的打击让沉稳的他难再气定神闲,此时,他只想跟英暄问个清楚,也唯有她能够替他吹开这重重的迷雾。
但是英暄呢?
英喧像个破布娃娃般无力地倒在地上的景象,蓦然间又回到脑里。他的心忐忑着,她究竟怎么了?
忧急的柯尔熙再度用力按下电铃,确定无人应门,他瞧了眼不算太高的围墙,决定翻墙而过。
刚回来的董心莲不意外看见他,不屑地瞄了一眼,“唷!鼎鼎大名的武术冠军也有兴趣闯空门!”
柯尔熙急抓住董心莲的手腕问道:“英暄呢?我要见英暄!”只有她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迫切的需要她的安慰!
董心莲不悦的撇开他的手。“干嘛?嫌出手不够重,要再多打两拳?”
柯尔熙心急的问:“英暄伤得重不重?她人在哪里?”
“你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既然狠得下心伤人,又何必来演戏!”亏她还一直认为他是个谦冲有礼的彬彬公子,去!
无视于董心莲的冷淡,柯尔熙恳求着:“请你告诉我英暄到底在哪里?”
“走了。”董心莲丢下这两个字就越过他径自开门,准备进入莲居。
“走了?”柯尔熙激昂的拉住董心莲,“你说走了是什么意思?她究竟到哪里去了?”
董心莲怒视着他,两人就这么对峙许久,直到她确切的看清柯尔熙眼里无法隐藏的慌乱,轻叹了一口气。
“进来吧!我会告诉你的。”
柯尔照呆滞的听完邵英暄的伤势,不敢置信的低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董心莲不谅解的瞪着悔恨的他骂道:“是你无情无义先使出‘龙飞九天’,才害英暄不得不施展‘凤翔十方’的!”
仿佛已经料到柯尔熙会来,邵英暄早就交代董心莲不要太过着墨她的伤。她坚持好聚好散,既然情分已扬,就不要柯尔熙惦着她的伤。愧疚有时比无情更伤人!
柯尔熙默默承受她的指责,难过的说:“是我太过鲁莽、没想到她一直在硬撑着,才会伤了英暄的左肩。而她也是因为不知道我已经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龙飞九天’,所以才会用‘风翔十方’应战。”
他痛苦的说:“但是,她为什么要自行吸收威力强大的第十式?为什么!她明明可以毫无顾忌的对我发掌啊!”
董心莲冷眼看着他,“为什么?你自己想想,在胜败立分的当下,她选择自伤究竟是为了什么?”
柯尔熙抬起伤痛的脸说:“可是一这没道理呀!英暄明明是为了夺取冠军,才不择手段接近我的。”
“到现在你还这么执迷不悟!如果只单纯的要夺取冠军,好羞辱你们视之如命的‘武术之家’名衔,英暄犯得着亲自下场吗?乔影不见得会输给你!她为什么坚持亲自下场?
如果不是怕你伤了乔影、或是乔影伤了你,她何必拖着一夜未眠、虚弱的身子,硬是苦苦央求乔影让她下场?“她继续气恼的骂:
“你这个愚蠢的看不清事实的大笨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你啊!”
英暄爱他!?英暄真的爱他!
而他是怎样回报她的?
他不但自私的伤透她的心,甚至还残忍的伤害她的身体!
忆起在他决然的话中泫然欲泣的英暄、百口莫辩的英暄、伤重倒地的英暄……天哪!他做了些什么!?
“请你告诉我英暄在哪里,我必须当面告诉她:我有多么的对不起她!”柯尔熙急切的央求着董心莲。
他的担忧之情让董心莲有些心软,却在想到英暄吃的苦头时坚定了起来。
她像护卫幼兽的母狮子,态度坚决的说:“我不会告诉你英暄的下落,你必须靠自己找到英暄。如果你真的在乎她,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如果他的坚持与痛苦是真的,那么——他与英暄之间是否还有一线曙光?
彷徨无助的柯尔熙在看见母亲的照片时有了信心。母亲抱着愁苦郁郁而终,父亲也将怀着遗憾独自到老;但是他不一样,至少英暄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无论碧落黄泉,他都会找得到她!
柯尔熙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环顾屋内的一切说:“莲居是我母亲居住的地方,能够让我留在这里吗?”
真相大白之后,祁风武术馆不再是他的家了。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曾经住过这里,莲居,才是他想留下来的地方。
董心莲点头。莲居交给他来照顾应该是最恰当的了,她留下锁匙便离去了,只留下无限黯然的柯尔熙,孤独的待在冷冷清清的莲居。
第九章
留在莲居几天了,邵英暄就像从空气中蒸发似的杳无音讯,连狄乔影都不曾回来过。
他们真的连莲居都不再眷顾了吗?
这样的认知让柯尔熙心惊!如果英暄连莲姨都放得下……那么自己还能有多少把握?
他向来淡然无所求,直到遇见了邵英暄,平静无波的心湖才有了起伏。也许是爱的太深,索求的益发强烈,才会看不出事情的真相——
硬生生的扼杀掉眼前的幸福!
幸福?曾经,他愚蠢的以为平平顺顺的过完此生,完成肩负的使命就是幸福,然而失去邵英暄之后,柯尔熙才猛然发觉自己错了!
为什么!?他只犯了一次的错,却残忍的让两人同时被宣判死刑!柯尔熙难过的想着,而他甚至连“爱”都来不及说!
从来不识害怕滋味的他第一次尝到恐惧,“英暄……”柯尔熙沉痛的低语着。
别!千万别像母亲一样躲起来、日复一日独自饮泣,让彼此活在追悔的炼狱里!父亲的苦、母亲的悲已然是无法挽回的悲剧,而他们……还要重蹈覆辙吗?
心慌则乱,他竟然忽略了他们另一个能暂时隐藏的地方伊藤总管理处。
邵英暄不曾带他到过总管理处,而且伊藤机构向来行事低调,没有公开过公司地址。然而即便如此,柯尔熙相信像这么有规模的跨国企业,必定还是有办法能查出详细资料的。
心清绪明,柯尔熙立即来到徐家。
徐氏机构是进出口贸易商,次子徐家威虽生于富贵之家,却特立独行的到祁风武术馆习武,直到经过三年柯贤庆终于彻底放弃,明白表示他的的确确不是习武的筋骨,若要勉强学习武术,至多也只能强身,不可能创下一番作为。徐家威这才心甘情愿的回家。
柯尔熙一踏进门,暗处突然一拳袭来,在对方发拳的同时,柯尔熙一个鹞子翻身,脚下一蹬一点,落在对方身后轻易的制住攻击者。
徐家威略微尴尬的收回右臂,趁柯尔熙一个不注意,右脚翻踢想攻他下盘。
柯尔熙在他出脚的瞬间,利落的缩脚、回旋,然后不轻不重的侧踢他蠢蠢欲动的左脚。
“你的功夫又突飞猛进了!”处处受制的徐家威不以为忤的哇哇大叫:“真是太不公平了!我同样很努力呀!为什么就学不到十分之一的成效?天赋真是太不公平了!”
柯尔熙懒得搭理他,直截了当的说:“我想要伊藤总管理处的住址。”
徐家威颇感兴味的观察好友不寻常的情绪波动,坐下来。“要找邵英暄吗?”
柯尔熙浓眉轻挑,“没错。你能告诉我吗?”
徐家威嚷嚷:
“喂!你好歹也要问问看我的消息为什么会这么灵通?然后我会告诉你,我从小就一直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参加武术比赛,才会求爷爷告奶奶的一定要进祁风学武,既然受限于先天不良,我无缘代表祁风参加武术比赛……”
柯尔熙冷冷打断他的话,“说重点。”今天实在没耐性听他演下去。
对于柯尔熙罕见的命令口吻,徐家威花了两秒钟的时间瞠目,且在他锐利的视线下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嘀咕:“干嘛这么凶?好歹我们也是师兄弟兼至交耶,干嘛像吃了炸药似的到处炸人!”说完还自顾自的作了个惨遭炸伤貌。
柯尔熙没心思理会徐家威自导自演的白痴样。这家伙,如果一理他就会没完没了,巴不得有人陪他少爷玩上一玩,十成十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样。
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刻意营造出游手好闲的假象,源自于非正室嫡长子所不得不做的自我保护措施。在这样的保护色下,徐家威才能够在复杂的大家庭里立足。
正因为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下长成,所以他格外珍视在祁风时真心待他的柯尔熙!
两人互相一使眼色,掩人耳目地半打半闹的打到庭院里头。
直到柯尔熙确定周遭没人,徐家威才尽敛玩世不恭的样貌,斜靠在树干上说:“她不在台湾。”
柯尔熙后退一步,艰难的开口:“你确定?”徐家威的消息必然是正确的,只是,他真的难以接受,“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武术大赛当天我也在旁观望,比赛结束后,我就立刻派人调查他们兄妹的行踪。”徐家威正色表示,“如果你再不来找我,我也会想办法出去找你的。他们在手术当晚,就离开台湾到日本子。”
“手术?”柯尔熙茫然的问。连续而来的震撼,让他几乎应接不暇。
一直认为,英暄之所以避不见面,是由于心里还怨着他,当日绝情的拒听她的解释,对于她的伤则因为董心莲的轻描淡写而未曾多想。毕竟,邵英暄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懂得避开受伤的诀窍,再说祁风拳法首重自保,她即便受了伤,也该只是皮肉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