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这种话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或许,他也没想过会再在她面前出现呀,算了,话都说了不管了。
「你别只是笑,要记住我的警告!哼!不见!」
看着甩门而去的倪小珂,吴隶依旧是微扯唇角地笑着。
男人脸皮厚点,好象也不是什么罕事,呵呵……小珂,我们一定很快就会「再见」的。
迟到的倪小珂打了卡后,就冲进公司内的洗手间,她瞪着洗手台上的镜子发愣,暗暗惨叫着。
还好现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然被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阿婷看到她脖子上的「草莓」,她的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
啊!痛死了!她一定变成O型腿了啦!
呜……鸣……鸣……
什么女孩蜕变成女人之后的隔天,会风情不显自露、会容光焕发、会春风满面、会得到滋润然后变得更漂亮、会——
会……会个大头鬼啦!瞧瞧她可怕的模样。
黑眼圈?眼袋?额头上还冒了一颗「天王星」?
咚、咚、咚!
「小珂,妳在厕所里昏倒了啊?快点出来啦!我要憋不住了。」
透视绘图桌的位置就在倪小珂旁边的同事张淑婷,悠悠哉哉的吃完早餐之后,便自动自发的在洗手间门口报到。
掬着冬季冷冽的清水拍拍脸颊,倪小珂心中哀叹着第一个要面对的同事竟是大嘴阿婷,但随后她告诉自已,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认命的开门吧!
「小珂,妳今天的眼圈、眼袋,怎么看起来那么严重呀?」张淑婷腋下夹着报纸,和倪小珂在洗手间门口错身而过时,不忘「寒暄」几句。
「呃,我……我昨晚没睡好。」倪小珂不自在的掉过头去。
「嘿嘿……该不会是春闺寂寞、欲求不满吧?早叫妳赶一下时髦,晚上去 PUB寻找春天、玩玩一夜情妳就是不听,现在后悔了吧?嘿嘿。」张淑婷挤眉弄眼,用手肘顶了顶倪小珂的腰际。
「阿……阿婷妳少胡说了啦!」倪小珂心虚的应道。
春闺寂寞?欲求不满?后悔?
她现在是巴不得寂寞,欲求也已经太满了!
阿婷这女人的狗嘴还真是吐不出象牙啊!
不过还说得真准,唉……
老旧公寓顶楼以石棉瓦加盖的违章套房冬凉夏暖,水泥地的室内长、宽各大约五公尺,「赤裸裸」的天花板可以看见生锈的铁架,大有禁不住风吹雨打折磨的脆弱。
「小珂,妳住在这里多久了?」吴隶端详着墙壁一角绿中带黄的青苔和微菌。
倪小珂充耳不闻,兀自坐在桌前描绘着,连续几日来,她已经对于自己以前不常有的大声咆哮表现感到疲惫。
「妳常将公司的工作带回家做?你们公司现在的案子是拇指姑娘?安徒生童话的系列是吗?」吴隶自倪小坷肩头往她正在描绘的线条上猜测着。
没得到她的响应,吴隶换回原先的话题。
「妳住的这栋公寓出入的分子不少。」
出入的分子就属你最可疑。她在心中咕哝着。
「和邻居有往来吗?」
有没有都不要你管。
「房东也住在这栋公寓里?」
房东那种有钱人哪可能住这种烂地方?
「窗户关不拢,妳晚上睡觉不会冷吗?」
会!可是不干你的事!
「妳的门锁坏了,妳知道吗?」
啪!
啊!笔芯断了!橡皮擦?橡皮擦呢?
可恶!真是教人忍无可忍!
「我的门锁坏了,不代表你可以每天都跑到我家里来!」憋了一肚子气的倪小珂十分钟之内第三次折断铅笔笔芯,她连忙将订位尺上的纸张拿起来仔细检视着有无破损。
「我邀妳出门吃饭妳不肯,所以我只好将饭盒带来给妳。」
拿起小几上不久前被她吃光的空盒,递到她面前晃了晃,吴隶对于倪小珂终于肯回答他的话感到欣喜。
她转头瞪了他一眼,「没人要你三天两头替我带饭来!」
「不好吃吗?」这小妮子好象对食物特别没有抵抗力,这是单纯还是好拐呢?真有趣……吴隶唇边扬起了笑。
「呃。」突然打了个饱隔,倪小珂懊恼得不得不承认,小声的说:「好吃。」
老天爷呀!
为什么还没有发薪水?为什么她的薪水袋那么薄?为什么她总是这么穷?为什么她忍受不住食物的引诱?为什么她就这么没志气……
鸣……
「小珂,有没有考虑过换个住处?这里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真的是不太安全。」室内最先进的电器设备是电热水器和电话,竟然连收音机和电视都没有,她平日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吴隶关怀的神情再度浮现。
「你为什么这么闲?为什么老爱来烦我?」
气得转过头去,她克制住想割断吴隶脖子的冲动,不断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为了纸张的完整和干净,她的双手不能沾染任何的不洁。
吴隶决定自动忽略掉倪小珂语气里的血腥气味,「我这次回国,货船的约已经签妥,只剩一些需要时间的手续问题,所以目前我的确是很有空闲。至于我为什么会常来找妳,我说过那是因为……」他微笑的看着背对着他的倪小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愤而泛红的后颈一眼,才接着说:「我很喜欢妳。」
轰!
血液像火山爆发般直往倪小珂的头顶冲,实在不能相信吴隶竟然能将「喜欢」这种话随时挂在嘴边说,她觉得他是存心要她脑溢血。
喜……喜欢她?那他究竟想怎么样?
哼!她才不相信这家伙说的话,果然是个花花公子!
隐忍住怒意,她重新将画纸的定位孔套进订位尺上,以故作自然的语气问着:「货船?你是做什么的?不会是运毒到世界各地的毒枭吧?」
在一阵低沉的轻笑后,吴隶才回答,「那原本是家族事业中的一间公司,但现在由我和几个朋友合资合作,做的不是妳所想的违法贩毒,而是我们在裴多利亚该置据点,然后将民生物品运销到北地的以裴堡、跟约堡、新基卡城以及南岸的德本
、西开普敦等地。」呵,毒枭?真是富有想象力的女孩。
「等等,你说的那些地名是在哪个国家啊?」听他说了一堆地名,她是一头雾水。
「南非。」
她转过了身,「啊?」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来玩?」吴隶很高兴倪小珂总算面对着他,他接着说:「克鲁格国家公团、乔治城、黄金海岸、德本、伊莉莎白港、西开普敦、桌山,都是风景非常美丽的地方。」和她携手同游一定会很愉快。
倪小珂想起自己那本快要过期、而且里面没有半个进出关戳记的护照,然后又想想自己以往那可怜又渺小的「鸿图大志」——存够了钱,到说国、台语也会通的国家,比如说香港啦、新加坡什么的地方旅行。
面对吴隶爽朗的笑容,她暗暗叹了口气。
南非?作梦都没梦到过的遥远……
对了,她有个叫美霞的同学,休学嫁了一个移民到瓜地马拉的老公。
美霞的老公是回台湾谈生意时,被父母长辈交代要讨个同血源的中国老婆回去生孩子,所以他认识美霞两个礼拜,就向美霞求婚了。
听佩佩说过,美霞结婚五年生了四个女儿,现在正在怀第五个孩子希望是儿子。
仔细看看吴隶俊朗好看的脸,再仔细看看他宽肩腿长的身材,倪小珂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吴隶也是回台湾找一个「吴氏子孙制造机」的念头。
「吴隶,你有没有兄弟姊妹?你们家长辈是不是希望你们的后代仍是纯正血统的中国人?」倪小珂忍不住问道。
虽然不清楚倪小珂为什么会问起有关于他家族的事情,但吴隶却很开心倪小珂开始对他感到兴趣,「我们亲族的孩子普遍都生得多,我有六个兄弟姊妹,堂、表兄弟姊妹目前加起来有三十几个,明年应该会再多两、三个。」
顿了一顿,吴隶继续说:「至于谈到血统的问题,我的祖母是韩国人,三个姨父是日本人,一个舅妈是马来西亚人,有两个表姊嫁给美国人,四个堂哥分别娶了德国、意大利、澳洲、菲律宾太太,妹妹嫁给法国人--」
「停!可以了,我知道你们是联合国家族的意思了。」倪小珂听得头昏眼花,也将先前心中的疑虑撇开。
「小珂……妳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吴隶伸手替倪小珂拨开掉在她眼睫上方的一根发丝。
倪小珂愣了愣,随即明白吴隶问的是有开于几天前那一场荒唐的事情,敏感的感受到他还停留在她脸上的指头热度,她垂下眼睑并别过头拒绝他的亲昵动作,嗫嚅的回答着。
「不是跟你说了好多遍吗?那……那天是你情我愿,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别再说那件事了。」
「我的意思是,其实妳介意的是我因为去赴了约会俱乐部的约,所以才会认识妳,而认为我就是那种花钱买女人的男人?」吴隶表情平和,但眼神中隐约透出一丝紧张。
没错!她就是那么想!
一个会花钱买女人的男人嘴里说出的「喜欢」,会有0.00001一公克的真诚才真是有鬼了!
因为没有说出太苛刻话语的习惯,使得倪小珂心里再怎么胡乱转着念头,也没有出声回答,但是眼底透露出的讯息已经让吴隶明白她的想法。
「小珂,那天我就已经对妳解释过,我是因为没联络上我的朋友小邱,所以才会到公园要直接拒绝招待我的女孩,但是后来一见到妳,虽然很讶异妳会从事那种工作,但我对妳很有好感,而且我们后来相处得很开心,所以我才……」她果然乱想了!吴隶难得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这算哪门子的花言巧语?当她脑袋塞水泥吗?随便讲两句好听的就要她上当?倪小珂不屑的暗忖道,但依旧没有出声说话的打算,一双骨碌碌转的眼睛里,不信任感表露的更显著。
「小珂?」他担忧的叫着。
哼!回他的则是一个大白眼。
第四章
警察、警车、记者、摄影机、SNG现场转播车、围观的人群……
倪小珂青着脸、白着唇,站在自己居住的公寓下已经一个小时,但是冬季夜晚的冷风却比不上阵阵袭在她心坎里的寒意冻人。
她是唯一的现场目击者,所以警察围着她问话、记者围着她问话,就连方圆数百公尺内的住户们,也围着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当她下班回家正要踏进公寓门口时,一个住在她楼下的女人正从窗口往下跳,突然「啪答」一声,她只感觉到某些热热黏黏的液体溅得她满头满脸,抬手一抹,红红白白也糊糊的……
她是住在公寓的顶层加盖屋,所以,她的「邻居」是从十楼的窗户往地面跳下,十楼……
所有的人都问她看到了什么,她因失神只能喃喃拼凑出几句话。
很久之后,当她的朋友问起这事件时,她也仅能以发颤的声调回答:「那是一个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躯体。」
热水哗啦哗啦不停的流泄,吴隶搓抹着沐浴乳的泡沫,手指温柔的抹去倪小珂头发上的黏液、脸颊、颈项上的血迹,以及肩头、胸乳、腰腹、双腿、全身明明没有,却似乎已经染印在心灵深处的恶心脏污。
当吴隶在电视上的现场新闻直播中看见倪小珂茫然的站在人群中时,他当下便以极可能会肇事的车速飞车到达现场,在警察的同意下,迅速的将她带回自己的住所。
「你脱光了我的衣服。」
倪小珂低头看看自己淋着热水、一丝不挂的身体,再抬头将茫然的目光投注在吴隶脸上。
之前因搂抱倪小珂而满身血污的吴隶,此时和她同样裸着身子。「头侧过一边,我要冲洗妳的耳后。」他淡然一笑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也没穿衣服。」她温顺的依言而行,以手抹去流进眼睛里的水。
「嗯,因为我们正在洗澡。」他侧身伸手探试浴缸里热水的温度。
「我可以摸摸你吗?」倪小珂没有等吴隶出声应允,径自将双掌平贴在他赤裸的胸膛。
摸他?当然欢迎,只是她现在的神情教他担心……
这是吴隶自制力最受考验的一刻,他苦笑地静待倪小珂接下去的反应。
「你的皮和肉都连在一起,」她按压着他的锁骨,「骨头也还是直直的一根,」双掌向上滑动捧着他的下巴,她状似惊喜的轻喊着:「头也还是一整个的呢!」
「小珂……」心狠狠的揪痛着,吴隶低头含咬住倪小珂湿润的唇,温柔的说:「会痛吗?」
「不会……」她话含在嘴里咕哝地回答。
「妳身体发冷了,到浴缸里泡泡热水好不好?」糟了,她果然被吓傻了,连他这样咬她都没感觉。
「嗯,你也一起?」
「好。」
真是既酸又甜的折磨啊!吴隶在心里苦笑着。
枕在吴隶臂弯里的倪小珂,看起来份外脆弱和惹人怜惜。
之前在热水浴的松弛之下,她就这么安心的靠叠在他身上,渐渐的、缓缓的进入睡眠状态。
吴隶以空着的另一只手,越过倪小珂的头顶将床头的灯光调暗,原本应该收回的指尖,忍不住在她犹带惊恐的苍白脸颊上游移。
她如此柔软的躺在他怀里,他当然会冲动、当然有欲望,但是在那些感觉之上的感觉,是他更想保护她、爱怜她。
她没有哭!
吴隶细心的发现到了,也颇担心着,揽紧她,他闭上了眼。
「吴隶……」
眼睛没睁开,倪小珂便直觉的知道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吴隶。
她的叫唤让他迅速睁开眼,「嗯,妳醒了,妳才刚睡着。」他担心她在睡梦中醒来,会因陌生环境而感到害怕,所以没关掉床头的灯光。
「我作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梦。」不由自主地往温暖的胸膛偎近,倪小珂声调软软的说着。
当成是恶梦了?吴隶在心中衡量着她这样逃避现实对她好不好。
「我梦见那个跳楼自杀的女人跑来抓着我的脚,说要我替她将她的身体拼凑回去。」她不住的轻颤泄漏出她的恐惧。
「要不要我帮妳看看?」原来,她很清楚发生过的事情,这样也好。吴隶抽出枕在她颈下的手臂坐起身。
「看看?」突然失去温暖的热源,倪小珂非常不舍。
「嗯,看看妳的两只脚是不是有人抓着,如果真的有,我要告诉那个人不可以来跟我抢。」
笑着掀开热烘烘的羽毛被,他温热的双掌握住倪小珂的一双脚踝,举高它们各亲了一记。
「呃?」
红了脸,倪小珂对于吴隶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小珂。」
「嗯?」
「害怕或伤心的时候就告诉我。」虽然她现在这个样子特别惹人疼,但他还是宁可看见她有生气、有精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