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巧,不对、不对!不是这份卷宗。”贺莹莹正想接手整理李绽巧做得一团乱的文件,却发现李绽巧连文件都递错了。
“绽巧,你……”
精神恍恍憾憾,李绽巧做什么都不对,也将办公室里的施美环和贺莹莹搞得人仰马翻。
迟到、犯错、漏打资料、传真空白纸……等等事迹,虽然不是刻意安排,但发生的频率却高得惊人。
“绽巧,够了!停停停!你别再做任何事情了!”贺莹莹忍不住地尖叫,她再也受不了持续增加的善后工作。
“莹莹……对不起……”李绽巧只能一边收拾残局,一边不停地道歉。
“工厂那边骂人的电话一直来,绽巧,你……你……你!”贺莹莹气得吹胡子瞪眼。
“对不起……对不起……”李绽巧垂下头,一副小媳妇任人责骂的模样。
施美环左右手各握着一支话筒、肩颈之间还夹着一具行动电话,她好不容易抽了空对李绽巧叫道:“绽巧!”
“啊,美环,什么事?”李绽巧知道自己又要挨骂了。
“你休假,今天,现在。”施美环虽然语气不恶,但她皱着眉心。
“美环……我做完这些就……”李绽巧觉得自己应该将手边的善后工作全处理完才能离开岗位。
“不,现在!”
施美环的情绪还算平稳,但她坚持对事不对人的原则──今天不能再让李绽巧把工作全搞砸。
况且善后工作比原先的工作进行起来还更麻烦!
“喔……好吧……对不起……”李绽巧既内疚又丧气的收拾着桌面,拎起自己的皮包。
“绽巧。”施美环又抽空唤住了走向门口的她。
“嗯,什么事?”她茫然地望着施美环。
“给你一天的时间,去把和程遇的斗气事件摆平,否则我就要掐死你!”这是身为李绽巧好友所能想出唯一的解决办法。
“喔……”李绽巧没有把握能做到。
“现在,回家去!”施美环以老板娘的口吻命令道。
※ ※ ※
从街角的公用电话亭就能见到繁华的都市夜景,霓虹灯在空中闪烁,柏油路上满是人群,在五彩缤纷的光影中,只有李绽巧是孤独的。
离开公司之后,她并没有听施美环的话回家去,而是到各大百货公司、舶来品商店进行她心灵的重建活动──不计后果的疯狂购物。
事与愿违,这回她没能成功地转变心情,因为她完全失去了购物的意愿,这对她来说,是极为罕见的现象。
在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专柜之间,她闲逛了一整个下午,却没掏过半次钱包或信用卡,只是茫然无头绪地走着,进出一间又一间的商店、穿越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她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本来她相信自己是被他宠爱着、珍视着的,所以她也一直都当他是基于尊重她,才会随她爱怎样就怎样,让她一切都随心所欲。
可是几天的时间过去了,他别说是主动到她家找她了,竟然连一通电话也没有,这让她觉得他是因为毫不在乎她,所以才会不管她。
她想来就一阵心酸。
走着走着,她竟走回了自己所居住的和美里社区──也是程遇所居住的地方。
她抬头望望程遇所在的那栋楼,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大楼入口走进,在接近楼梯口时又往门口走出。
走进、走出,又走进、走出……
“李小姐。”入口处的大楼管理员终于看不过去的唤住了李绽巧。
“姚伯,什么事?”李绽巧回过神,看清楚叫住她的人是谁。
“程先生出去了,不在家。”姚伯好心地告知。
不过他似乎也知道程遇和李绽巧正处于不愉快的状态,因为他慈善憨厚的脸上充满怜悯──
也好像全和美里社区的住户都知道了一般。
“啊?喔……谢谢……”李绽巧有点难为情,垂着头加快脚步走出大楼门口。
※ ※ ※
她若说没有又惊又喜,是骗人的──
当李绽巧步出电梯走向自家门口时,赫然发现程遇就坐在她家门口的地上。
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稳住表情,她故意忽略门口、脚边的人,拿出钥匙开门。
程遇没有说话地站了起来,看着她沉默地走进门。
他没有跟上前,只是看着……
李绽巧的手握住门把,经过了仿佛有几十个小时那么久的十秒钟之后,她才声音低低的开口,“你不进来吗?”
程遇没有回答,却移动了脚步跨过门槛。
※ ※ ※
李绽巧占据了一张离程遇最远的椅子。
“你有钥匙,为什么不自己开门进来?”李绽巧率先问道。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他讷讷地说。
她点点头,脸上却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嗯,我是在生气。”
“对不起……”虽然有些莫可奈何,但他还是先道歉了。
“为什么?”眯着眼,她追着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呃……”他努力地想着为什么,“因为我不该冲动的离开,应该先听你把话说完。”
“我生气的不是这个。”不提这个话题她还真忘了生气,但一旦提起了,却又不由自主的一肚子火。
她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马上就一脸气呼呼?他愕然。
“我气你为什么那么多天不来找我,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李绽巧说出令她真正火大的重点。
程遇解释着连日来未曾主动联络的原因,“刚刚说过了,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想等你气消了──”
“错了,我不是那种会自己消气的人,我是会愈等愈生气的那种人。你错过我们和好的第一时间了!”她愈说愈气,一双眼睛瞪得就要喷出火来。
她认为,他若是在乎她,就应该会忍不住想要来找她才对,但是哪知道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也就愈等火气愈大。
他发现,他永远也没办法了解她心里的真正想法,他也发现,和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女人实在是极难沟通。
“又不说话?”她现在好气自己天生是个急性子,她实在讨厌极了不说话的吵架。
“你在生气。”没有故意显得委屈,也没有低声下气,他仅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你!”她原本瞪大的眼瞪得更大更圆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直视着她。
李绽巧突然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紧闭住,因为她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像爆竹般辟哩啪啦说个不停,实在很没趣──
吵架也得有合适的对手的!
她咬咬唇,再瞪了他一眼,终于嘟嚷了一句,“笨蛋!”
他以为她仍旧在气头上,所以继续耐心等待她自己降低温度。
“你……你……你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吗?”她有时候真是气极了他某方面的呆头呆脑。
“啊?”
她好像生气又好像没那么生气了?程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你到底要不要和好?”她开始耍赖。
“要!”这个回答他根本就不会迟疑也没有迟疑。
“那你还不说点好听的?”李绽巧嘟起嘴,她觉得自己的暗示简直就已经是“明示”了。
“好听的?什么好听的?我不会……”他再笨也知道她不再那么生气了,只是她的要求他真的是不懂得怎么去做。
李绽巧恶狠狠的瞪着他,气他真是一头大呆驴。不说两句好听的她怎么给他机会和好呢?
程遇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自椅子上站起身。
他的动作让李绽巧以为他又火大想要离开,心里一阵紧张,但她又处在尴尬阶段,拉不下脸去放软态度。
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大步走向她,伸直手臂将她自椅子上拉起,搂抱住她。
“啊?”
久违了的体温令李绽巧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不要生气了,好吗?”程遇将脸埋在她发泽芬芳的颈项。
“好……”大刺猬顿时成了小绵羊。
※ ※ ※
程遇用身体把李绽巧包裹着,十只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背部,她的背很痛,他的脸很烫。
她让他抱着,他愿意抱她多久,她就愿意让他抱多久。
“我想你。”他抱得更紧。
“我也是。”她也很紧地回抱他。
他觉得原本沉重的身体和心灵,现在轻盈得像是飘浮在空中的棉絮;她觉得原本沉沦在海沟最深处的自己,现在就像白鸟座第十二号行星的女王一样快乐。
“你以后不要再乱吃醋了。”李绽巧娇声娇气的说,她知道自己有权利在他面前骄矜,因为这个权利是他给她的。
“嗯。”他听她这么说,便确确实实地明白真的误会她了,否则她不会有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
她终于开始解释,“那天你看到的那个男人,其实是我爸爸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亲叔叔。”
“他……看来好年轻,二十出头?”程遇很难不讶异。
“是呀,比我还小三岁呢!”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
“呃?”
“我爷爷、奶奶年纪很大、很大的时候才生下我叔叔……”李绽巧习惯性地解说着为什么她的叔叔年纪会比她小。从小到大,她已经不晓得在同学、朋友面前解释过多少次了。
“喔……”程遇直到现在才真正释怀。
“所以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是不是你乱吃醋?”李绽巧得理怎么会饶过程遇呢?她当然得再数落他几句才甘心。
“对不起。”程遇这回是真心诚意地道歉。
可是当初眼见他们亲热地手挽手走进饭店大门时,除了黑暗的情绪之外,程遇着实吓了一跳。他看那个男子和绽巧差不多岁数,甚至还要少上几岁。
他暗忖,李绽巧不是做不出那种“老牛吃嫩草”行为的人,他甚至有种她的确敢对少男下毒手的感觉。
不过,他不打算将这想法告诉她,省得又引起一场惊天动地的火气。
“因为连续假期的关系,我小叔叔刚好和朋友约在这附近,打算要一起出游,所以饭店是我替他订的。”她接续先前的话题,随口闲聊着。
程遇兴起一些联想,轻声问着:“那你也曾陪他到百货公司购物?”
“啊?这你也知道?”她很惊讶他竟然无所不知。
“是小米告诉我的。”他出卖了给他小道消息的来源者。
李绽巧直感啼笑皆非,“那个小鬼,还真是个八卦宝宝!”
“别怪他了,他只是个小孩子。”他及时寻回良心,替被他出卖了的小米求情。
“不会啦,我只是随口说说。啊,对了──”李绽巧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程遇等着她将话说完。
“我好热,都流汗了,我们可不可以先别抱这么紧?”
“呵呵……好。”
※ ※ ※
翌日
“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在微笑,枝头小鸟吱吱在笑……”
李绽巧边唱歌边快乐地忙碌着。
她以惊人的速度敲击着键盘,看着自己的双手能极灵活又准确地飞舞,心头便涌起了无限的成就感。
“文件的数据OK、资料页数OK、磁片OK、数量OK、厂商的估价单OK、传真OK、归档的卷宗也OK!”她翻看着自己先前列好的工作清单,再一一将清单上的项目画除。
手边的工作三两下就处理得清洁溜溜,所以她便乘势将一些积压已久的杂务一口气地处理完。
“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稳舵儿往前划……”
贺莹莹和施美环很高兴见到李绽巧又恢复平日的办事能力,但却又不得不暗自呻吟着。
魔音穿脑神功,不是普通人能抵抗得了的。
贺莹莹和施美环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绽巧,你会不会口渴?要不要歇一歇喝杯水?”
第十章
程遇面带温和的微笑,在课堂上讲述拼布艺术的起源──
“拼布起源于美国早期的农村社会,妇女们利用农忙空闲时间将家中的旧衣料、碎布等,重新剪剪贴贴缝制成新的用品,举凡小孩的玩具、布娃娃、百衲被……等等,只是旧衣料重新组合拼凑,没有图案的设计及色彩的搭配,即现在所称的环保拼布。”
接着,他开始导入当天的课程主题──
“我们这次的主题就是不使用购买来的印花棉布,而是使用家中的旧衣料来制作。先由小零钱包、提包、背包开始,然后再裁制较大型、图案较繁复的拼布被套。缝制基本针法及接合凿烫指导、基本制配图配合,都是学习重点。”
教室一角,一群婆婆妈妈又开始嚼舌根──
“程老师还是不发呆的时候比较帅。”三姑说。
“一看就知道是和李小姐和好了。”B太太接腔。
“年轻人嘛,拌拌嘴斗斗气,愈来愈甜蜜。”六婆笑笑地说。
“咦?怎么不见A太太、C太太和七姨来上拼布课?”D太太问道。
“她们啊,昨天上游泳课,全累瘫了不能动啦!”四婶回答。
“呵呵,真是不中用。”F太太奚落着。
“铃──铃──铃──”
李绽巧住处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望了望座钟,心里忖度着会在这时候打电话来的,绝不是程遇,所以接听电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喂──”
“喂,阿巧?”
“阿娘?你怎么打电话来了?家里有什么事吗?”听出是母亲的声音,李绽巧吓了一跳。
“臭丫头!你阿娘我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找你聊聊天吗?”李母开口就数落了李绽巧一句。
李绽巧看见地上掉了个十块钱铜板,弯腰拾起来放进程遇缝给她的小零钱包里。
“哎呀,阿娘,人家只是问一下而已嘛!”
李母开始了每回和女儿通电话时,必定会上场的叨念:“过年过节也不一定回来孝敬你阿爹、阿娘,连通电话也很少打回家,你阿娘打通电话给你就……”
“喀喳──”
门锁被转动的声音吸引了李绽巧的全部注意力,她看着程遇推门走进屋内,照面时,她对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臭丫头,你阿娘在跟你讲话,你是有没有在听啊?”李母好一阵子没听到李绽巧在电话线另一端“嗯嗯、啊啊”的回应,就知道她一定没专心听她说话。
“阿娘啊!”
李绽巧稍微提高音量称唤李母,让走近她、在她颊上落下一个轻吻的程遇明白她正和谁通电话。
然后她继续对着话筒说:“长途电话哪,很贵耶!你是故意打电话来念我的哟?”
他不打扰她地走向起居室的一张椅子坐下。
“臭丫头!”李母习惯性地笑骂着。
“好啦、好啦,等一下我就去洗澡啦!”照着母亲的话意回答,就算说错也不会太离谱吧?李绽巧是这么认为的。
“嗟!”
“嘻!”
李绽巧在亲人面前,总是抱持著「一皮天下无难事”的心态。
“阿巧,我问你──”李母终于进入此次通话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