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彩珠眼眸瞟了瞟,巧唇愉快上扬。“你知道你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吗?”
傅天翼惊讶地望着她,“你喳喳嚷嚷的来找我,就为了问我这件事?”
“对啦!怎么样,到底会不会写嘛?”
他摇头,噙起一抹无奈而笼溺的微笑,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开始书写起来。“当然会,没人告诉你本贝勒学富五车吗!”
“吹牛!”倪彩珠瞟了他一眼,兴致昂扬地趴在他的对面看着纸上的一笔一画。哈,她认得这个“天”字!
“那我的名字呢?你也会写吗?”
“彩珠,你难道不知道本贝勒才高八斗吗?”
才说着,傅天翼已经流畅地写下另外三个字。
哈哈,这个是珠,是她的珠!
俏脸笑得更开心了,倪彩珠左手撑托下颌、右手抱着雪貂,流转的巧眸一直在两个并列的名字上来回瞧望。
傅天翼和倪彩珠。
这两个紧紧相连的名字是傅天翼和倪彩珠!
“要我写下这两个名字,然后呢?”
他温柔笑望她鲜活的表情。这个玉娃儿一般晶莹的姑娘呵!
“没有了。”
“嗄?”
倪彩珠直起身子,耸耸肩。“没事儿了,我只是要你写这几个字而已。”
她只是想看一看,自己和他的名儿排在一起的样子。感觉有点开心,胸口有些怦怦然的,甚至还没有勇气去看他……哎唷,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太傻气了?
“彩珠,你……”这妮子大清早的来耍人啊?
“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傅天翼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手一捞握住她的柔荑。
“对啊,娘交代我去买几斤姜,我还没买到呢!”
就在倪彩珠想挣脱他的钳握的同时,怀里的雪貂不安分地跳了出来,跃到书桌上。
“阿翼,你别再淘气了啦!”她伸手想抓,却被它躲开。
雪貂调皮地在桌面上跳跃,蘸到了墨汁!又踩在宣纸上……“啊!”倪彩珠低喊一声,倏地趴在桌上,揪起那一张被踩脏的薄纸。
她和傅天翼的名字被踩糊了啦!
“彩珠?”傅天翼轻轻扳过她僵硬的身形面对自己,好生惊讶!“你眼眶怎么红了?!”刚刚还好好的啊。
“我跟你的名字,看不清楚了。”
他困惑地抿唇微笑,“那也没关系啊。”
“可是……”
傅天翼轻轻将沮丧的她拥进怀里,温柔摩挲她的发丝。“你要几张都没关系,我一一写给你。”
“但是……”悄悄靠在他的肩胛上,倪彩珠举起小手偷偷揪紧傅天翼的衣角。微侧着螓首,她透过他的肩膀凝视那张被雪貂弄糊的宣纸……
但是,她开始有种不安的感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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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珠,你回来得正好!过来,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武京馆的大厅里,坐在丈夫尤思宋身旁的倪晦映愉快地对女儿招招手,眉飞色舞的模样看来似乎有什么喜事。
“哦。”有些垂头丧气的倪彩珠怀里抱着雪貂缓缓踏进大厅。
“怎么那么没精神呢?你又欺负人了?”这么问是有一点奇怪啦,但是说她女儿被欺负那实在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只好采取反向思考喽。
“海映,有重要的事要说,先别闹。”尤思宋左手卷着《宋词》,右手轻轻捏握妻子的手。
“我才没闹呢。”倪海映撇撇嘴,安静了下来。
“彩珠,”大厅里,尤思宋温和的口吻柔柔响起。“抬起头来跟客人打声招呼。”
她乖顺地听命而行。
“坐在左手边的这位是张大婶,右边的这是杨老板,再来是令康,你知道的。”
“张大婶好、杨老板好,还有令康哥哥……我回来了。”
倪彩珠的小脸又低了下来,有些不敢看夏令康。惨了!该怎么办才好呢?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容易忽略他。就连令康哥哥坐在大厅里她也没有发现,直到父亲提醒才知道。
座位上,夏令康紧紧盯着倪彩珠。
想问她一早去哪儿了?又碍于这里还有人。
他想忽略她规避的神态,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不在意!有一种直觉,心里头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说着——彩珠离他越来越远了!
该如何是好呢?
他应该怎么做才能牢牢抓紧她如风儿般的心呢?
大厅上,尤思宋继续开口。“彩珠,这位张大婶其实是……彩珠?”
倪海映皱眉,“女儿,你爹有要紧的事儿要说,你给我专心一点儿!”
“哦。”倪彩珠赶紧抬起头。
“我跟你娘预备请张大婶当你和令康的媒人,而杨老板呢,就负责采买你们婚礼各种所需的东西。”
媒人?婚礼?
倪彩珠当场僵在原地!
而尤思宋还兀自说下去,“我和你娘本来是希望在正月底替你和令康把婚事办一办,但是翻过黄历发现过年后的正月十六,也就是元宵节的隔天日子更好,所以我们决定把婚期提前。彩珠,你也该收收心,即将成亲了哦!”
她抱着雪貂,压抑摇头拒绝的冲动。
回过身,倪彩珠慌乱地凝视座位上的夏令康,发觉他跟其他人一样,都在对她笑!
“好,那么婚事的细节就暂时谈到这里,张大婶、杨老板,有劳你们二位了。”
“我说尤馆主,”担任媒人工作的张大婶和杨老板对望一眼,开口道:“当真是要以入赘的方式来成亲吗?以夏公子的人品,着实委屈他了……”
“这点不是问题!”
令人吃惊的,开口否定的竟是夏令康本人。
“但是夏公子您府上难道……”
他的眼神闪了闪,昂首挺胸。“我没有爹娘,是师父和师母养育我的,所以入赘武京馆对我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张大婶和杨老板再度对望一眼,无言。
“其实,入赘不一定是件不好的事儿。”
尤思宋缓缓开口,侧头凝视身旁的妻子,微笑。“夫妻感情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人看见,在衣袖的遮掩下,他们两人的手紧紧交握。
这时,夏令康站了起来,“师父、师母,我出去继续教师弟练拳了。”
僵在大厅上的倪彩珠看着他拱手行礼、跨出门槛,她连忙抱着雪貂追了出去。
“令康哥哥!”
夏令康停住,转过身面对她微笑。“彩珠,咱们就要成亲了。”
不……不要,她可不可以不要?
“虽然是以入赘的方式,但是我发誓,一定会呵护你一辈子的!”
不对、不对,她想要的人不是他……
夏令康静静地瞅着倪彩珠,伸出手顺了顺她的发丝。“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彩珠,相信我。”
话说完,他轻轻将她娇小纤细的身子拥入怀中。
倪彩珠当场僵住了!
不能推开他,彩珠,你不能抗拒令康哥哥的拥抱!她屏住气息,努力忍住推拒的冲动。可是……
该怎么说呢?她应该如何开口?
这么长久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认为她和令康哥哥成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坦白说,在还没有认识傅天翼之前,她也认为娶令康哥哥进门,未来和他一起接掌武京馆,这些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就像秋天尽了就是冬天。冬天过了,春天就来了一般的自然……
所以,倪彩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说在她心里,填满她所有思绪的男人,不是他,不是夏令康啊!
第八章
“你说倪姑娘不在?”
武京修的大门口,傅天翼一身轻便的月牙白行袍,举手投足间充分展露他玉树临风的翩翩气质。
“是的,”守门的小师弟好奇却友善地冲着他直笑,“这位爷,不知您找彩珠有事儿吗?”
一旁的傅强皱眉,“怎么你们都这样直接称呼倪姑娘的闺名?”
小师弟露出“这有啥大不了”的表情,“在咱们武京馆里大家都是一家人啊。像彩珠,她还不是小茂子、小茂子的喊我,哼,有的时候她还叫我狗屁精呢!那才叫没大没小!对了,爷儿,不知道彩珠是怎么喊你的?”
他笑了笑,“那丫头都直接喊我傅天翼。”
说真的,她的确是没大没小……不,用这个词儿还不够贴切,应该说她实在是僭越了!想他一个堂堂的庆亲王府贝勒爷,谁见了他敢不跪下行礼请安的。
可瞧瞧倪彩珠,倒是把他当成了一般的市井小民,成天傅天翼、傅天翼的直喊!
但是,坦白说他不在乎啊。
只要是自己心所思慕的女子,任她高兴怎么喊都成。
一想起那个玉娃儿一般的丫头,傅天翼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地扬起,俊美的神采间悄然流露的宠溺姿态是骗不了人的。
这时,一旁的小师弟点点头,“原来你叫傅天翼啊!”
“大胆!”傅强皱着眉头站出来,“你知不知道咱们爷儿是什么人?你竟敢……”
“傅强。”傅天翼摇摇头,拦住他。“既然倪姑娘不在,那么我先回去了。”
“哦,好,爷儿慢走!”小师弟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转过身准备走回武京馆里,他搔搔头,又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傅天翼?
咦,这名字自己仿佛听过?印象中,怎么好像有点来头似的……
“贝勒爷,”这厢,傅强好奇地开口。“倪姑娘不在武京馆里,那么您说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呢?”
“回王府接额娘。我答应她了,今天要陪她去布庄逛一逛,替她挑选几匹新布。”
难得额娘愿意出门,他当然乐于陪伴,这阵子她为了兰馨失踪的事情消瘦不少。
而因为要去京城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布庄采买新布,所以他特地来找倪彩珠。
即将过年了,他想送她几套新衣。
当然,那妮子可能会开口叫他替一千两黄金,也就是阿翼添看几件新装。他当然不愿意,不过那丫头肯定会对他大呼小叫,所以自己最后还是得多掏几百两银子出来替一只贪吃的雪貂做衣裳。
然而,他发现,自己竟然觉得这种“他不悦,然后她斗气兼闹别扭,最后自己不得不屈服”的生活模式挺有趣!
碰上了倪彩珠,太乖顺的女孩反而变得有些无趣。
他想,自己是中了她的蛊了!
一种唤做“爱情”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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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珠姑娘,你喜欢这套喜服吗?”
站在店铺的正中间,倪彩珠伸直了双手,苦着脸,觉得自己像个稻草人。
一旁陪同她试装的夏令康温柔地走过来,“颜色会不会太红了?”
“令康哥哥……”她仰起螓首。
她不想娶,也不想成亲,他到底知不知道?
夏令康望了望她的眼,仿佛在她的瞳眸里看见了什么……轻轻扎痛了他,可他宁愿选择忽略,视而不见。
“杨老板,我觉得彩珠身上的喜服太红艳了,反倒显得俗不可耐,或许换另外一件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是、是,新郎官说什么我们当然照办!”杨老板殷勤地赶紧转身去跟布庄的伙计挑选其他的喜服。
倪彩珠低头凝视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她向来活泼灵动的脸蛋这会儿一点生气也没有。
原来这就是新嫁娘的服装,只有成亲那一天才能穿。
每个姑娘都期待披上嫁衣的这一天。是的,每个姑娘,包括她。可是为什么如今她穿上了,却笑不出来?
“令康哥哥。”
沉默了半晌,倪彩珠提起勇气开口唤他。
“怎么了?”
那双小手悄悄绞扭。“我喜欢你。”
闻言,夏令康的俊脸乍惊乍喜!
“可是,喜欢和爱不一样……”
“彩珠姑娘,过来换上另外这一套喜服,看你喜不喜欢?”
杨老板喊着,示意女仆上前替她换装。
被众人推着走的倪彩珠一边回头一边喊,“等、等等,找还有话要跟令康哥哥说。”
“不急,不急,将来成了亲,包管你们从有话说到没话!”
就这样,她像个人偶似的被推进去脱衣服、再穿衣服,然后又被众人给推了出来。
“夏公子,这回你可该满意了吧?”杨老板得意洋洋地抖着脚。
夏今康忘情地跨前一步,痴迷地凝视眼前的可人儿。原本肤色就白皙如玉的倪彩珠在艳红的喜服衬托下更显剔透,嫩白的脸庞简直吹弹可破。
“倪姑娘真是个俏美人,神采间尽是天真纯稚,可仔细一看已然有着姑娘家的娇俏柔美了!”
耳朵里聆听着杨老板的赞赏,夏令康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伸手替她理了理粉颊边的落发,缓缓捧握她的小手。
“彩珠……”他真的很渴望呵护她一辈子!这样激越的心情,彩珠她可会明白!
“我说夏公子,换你去试一试新郎蟒袍了。”
就在杨老板开口的同时,布庄内院的帘幕被掀起。“贝勒爷,最昂贵、最高级的锦织布料都在那里头,外面这些寻常布料您恐怕看不上眼……”
“看看无妨。”
贵气逼人、气势内敛的傅天翼缓缓走了出来。接着,他一愣,看着眼前的众人,不禁皱起眉。“彩珠?”
倪彩珠见到他,俏脸本来是一阵欣喜,可想起身旁的夏令康,她原本张开小嘴想喊傅天翼,这会儿却只得硬生生地把话挤回喉咙里,垂下小脸不敢看他。
“姚老爷,您好啊!”杨老板赶紧趋前打声招呼。
布庄大老板姚顺升点头示意,“杨老板,我还要感谢你常常来帮衬本店啊!不知道今天的客人想买些什么布料呢?”
“是武京馆要办喜事!尤馆主的千金倪姑娘和这位夏公子就要在元宵节的隔天成亲,我特地带他们过来挑喜服。”
“是武京馆的尤馆主要办喜事啊!”姚顺升一听,赶忙唤来大掌柜,“尤馆主和我素有交情,记得好好招呼倪姑娘和她的夫婿,知道吗?”
一旁,傅天翼静静地聆听他们的对话,凝视着倪彩珠。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却不敢抬头!
“彩珠。”夏令康伸出手臂,轻轻拥揽她纤细的肩膀,刻意睇了前方的傅天翼一眼,他举起左手包握她轻颤的柔荑。“就选你身上这件喜服,好吗?”
“我……”
她飞快扬首望了夏令康一眼,复又直觉地转头凝视眼前始终沉默的傅天翼。
他瞧着她的那种眼神……让她好心痛!
“不是这样的,傅天翼……”
她忍受不了他眼眸中乍然显现的那种冷漠、受骗,又似是苛责的疏离眼神!
不,那一双眼眸从来不会这样望她!
突然间觉得想哭,倪彩珠哽了哽,揪握着双手想朝傅天翼走去。
却被夏令康给暗中施压,钳制在原地!
“我记得武京馆的尤馆主只有一位女儿。”姚顺升又开口闲聊。
“是的,所以这次的婚礼是以入赘的方式来成亲。”杨老板的话匣子显然也打开了,“我和媒婆张大婶都认论,以夏公子的人品及条件,入赘是委屈了他,但是武京馆也是咱们京城赫赫有名的武馆,所以也算是一段天缔良缘。”
天缔良缘?
傅天翼的眼眸闪过一抹受伤之后,迅速转为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