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防着我没关系,摆明了有事却不跟我说,把我当外人也不要紧,可是就是不准你对我说谎!”
握着小拳、颤抖着身躯,易襄湖吼完这番话转身霍地冲出房外。
“襄湖!”
岩子君紧跟着站起身跨开脚步追了出去,却在客栈门口被魏忠拦了下来。“岩大人,这深夜里您要出去?”
“襄湖她——”
“襄湖?那是谁?您说的是易襄大侠吧?”
一脸急色的岩子君推开侍卫,跑到门口时哪来什么人影?
“岩大人,请您早点回房间休息吧!您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要属下去办就是了。”
魏忠说得诚恳,岩子君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强迫自己转身回房间等待易襄湖归来。
只是……她会回来吗?
几乎一夜的睁眼未眠,疲惫至极的岩子君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难掩心中焦虑不安。
易襄湖站在客栈的斜对角仰头凝望着最角落的那一扇窗。
和那个臭家伙吵架了,结果是她跑了出来。忍着大半夜的秋凉如水、夜寒沁骨,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来荡去。
当时扭头就走的自己说有多帅气就有多帅气,可现在气慢慢消了,再回去会不会太糗?
易襄湖原本绞动的双手倏地握起,才不要回去!丢脸死了,如果那痞蛋再开口嘲刮她几句,自己岂不是糗到翻过去了吗?
不要,不回去!
接着握紧的小拳缓缓一松。不回去,那她要去哪里?继续先前的日子过着到处流浪,有贼抓贼、随处漂流的生活?
想到这儿易襄湖的小脸不自觉的陷入沉思,接着,她昂起下颚正起倨傲脸色,那、那也很好啊,自由自在、惬意逍遥。多棒!有些人想图这种生活还图不到呢!
好!说走就走,她易襄湖才不巴望跟在岩子君的屁股后头跑呢!笑话,在那痞蛋出现前她也过得好好的,没道理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她的生命。
潇洒的步子才走没几步,纤细瘦弱的身子顿了顿,易襄湖咬着唇缓缓往回看。骄傲的下颚仰了仰望向那一扇紧闭的窗,嘴上说得轻松坦然,却没法儿掩饰她瞳眸中悄然流转的情意。
就这样反复着矛盾的心绪,易襄湖在大街上站了一整夜,站到旭阳初升曙光乍现。
最后,她终究还是被眷恋的情绪给征服。拖着疲惫、沉重与惶惶不安的心情跨过那一条街,推开客栈大门步上阶梯,迟缓地来到昨晚自己夺门而出的房间。
她的一只小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敲门?未免太生疏了。
直接推门进去?这动作很简单,却好难!
这时,门板霍地被打开。
她怔了怔,愕然地看着房门内的岩子君。
房门口的岩子君明显地垮下肩,双眼泛着疲惫血丝,憔悴的他扯了扯嘴角,“我听到你上楼的声音。”
“嗯。”
易襄湖不是故意摆架子,表情冷漠实在是她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岩子君。
所以她只好冷漠着脸。
闪身跨进门,易襄湖没理会岩子君径自走到床榻边,脱下外褂爬上床,背对着他。
她听见身后几声声响,紧接着感觉到岩子君也跟着躺进自己身旁的位置。
嗅闻到他的气息、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易襄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岩子君凝视着她僵直的背,叹口气,伸手抚向易襄湖的肩。
她挣扎了下,他加重力道,她便不再抗拒。
岩子君接着干脆一把将她瘦削的身子揽了过来拥进怀里,将头压靠在她的侧脸上。
“以后不管你多生气,跨出门槛不要紧,可你绝对要再回到我身边。”
一滴泪悄悄在她脸上滚了下来。“你管我!”
“相信我,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岩子君呵在她粉颊边的气息充满奇异的催泪效果,惹得易襄湖泪涟涟。
“骗人!”
易襄湖哽咽的鼻音隐约明显,深深勾动他的歉意。“是真的,我做得到,我也绝对会这么做。”
岩子君温柔中显露霸气的宣示悄悄折服她的心,可倔性子的她却依旧不松口消气。再开口,语气中仍旧有着浓浓的赌气和谴责意味,“你对别的女人好!”
来了。秋后算账,岩子君心里有数。“我是无心的。”
“无心的也不可以!”
“知道了,我会改。”他轻轻吻她的颊,悄然显露温柔爱意。
“若是再犯我绝对不原谅你!”
岩子君又吻了吻她的额,“好。”
“还有你有事瞒着我。”
“襄湖——”
“我知道你是大官,有些事情的确不方便说,我了解。”
他松了口气,“就知道我的襄湖最明了事理——”
“可是!”
岩子君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什么?”
“我只要求一件事……不对,是两件事!第一,梁辛萝知道的事情我绝对要知道;第二,我知道的事情一定要比她还多!”
“傻瓜!”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才不傻!”易襄湖转头喷了他一句,却不意被岩子君窃去一记亲吻。
争吵过后的亲吻比以往还具有独特的魔力,岩子君时而强势时而温柔的唇舌撩拨,宛如浓郁的醇酒深深迷惑易襄湖的心扉,她悄悄仰起螓首承接他的每一个侵略。
当岩子君终于餍足地退开,易襄湖的双手早已不知在何时揽上他的肩骨。
她娇羞地睁开双眼,水波含媚的眼瞳挑起岩子君内心最深处的情湖,刮起一阵阵激荡不已的涟漪。
心折情动的岩子君忍不住俯首再补上一记吻。
“讨厌!”她睇了他一眼,轻喷。
瞅望着岩子君的俊颜,易襄湖在这一刻深刻地发觉自己对他的情感竟是那么绵长浓烈。
原来吵架的好处,就是为了向对方证明自己多么的在乎。
“瞪着我在想什么?”他拧了拧易襄湖的鼻尖。
她拍开他,“不告诉你!”
“一整夜没睡,累不累?”
“累死了,也冷死了!”
岩子君直觉地将怀里的她抱紧一点,“下次出去记得多拿一件衣裳。”
“神经,吵完架气冲冲的冲出去谁还记得这些琐事啊?”
“好吧,那我下回替你多注意。”
易襄湖瞪大眼,她光是想象自己和他咆哮完想冲出门,这家伙不但不劝阻还扔了件衣裳给自己,她没来由的就觉得火大。“你有毛病啊?还想跟我吵?!”
岩子君笑着堵回去,“小吵怡情、大吵养性嘛,没听过?”
“没、有!”她瞪了他一眼,反身背对岩子君赌气的闭上眼假寐,嘴里还不忘嘀咕几句,“居然还想跟我吵架?没听过有人因为吵架而分开的吗?”猪头、痞蛋!
岩子君也不回嘴,搂着她,任由她那张小嘴叨叨念念的将近十分钟。
突然,她摇摇他。“嗳,别睡,我还有事没问完。”
“什么?”
“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说起来我比较辛苦耶,我在外面吹风受冻耶!”
闭着双眼的岩子君惨澹一笑,“相信我,我在这房间里瞪着烛火一整夜等着你回来也没有比较好过。”
真的?好嘛,不管实情如何,至少听起来蛮窝心的。“嗳,我要问你啦。”
“快问,不然我要睡了。”累死人了!
“你现在睡行吗?天亮了耶,我们今天不用赶路吗?”
“不用。”因为已经到郡南王的势力范围了。
竟然回答的这么简短!易襄湖瞪了他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窝回他的怀抱。“你看,这都是你的错,神神秘秘的,有事也不跟我讲,分明就是把我当外人……”
接下来的话听在岩子君的耳里都像是叽哩呱啦、叽喳呼噜,在她宛如念经声的咕哝中,他疲惫地闭上眼、噙着笑、伴着易襄湖的声音沉入最深沉的梦乡。
第七章
“未来姑爷、未来姑爷,您开门啊!”
急切的敲门声扰醒床榻上的岩子君,他缓缓睁开眼不太意外的发觉自己又抱着易襄湖的脚入睡。
“未来姑爷,您开开门啊!”门外的彩梅急切得仿佛就要哭了出来。
“很吵耶……”补眠中的易襄湖不耐烦的踹了踹他。
“是、是,我去开门。”
掀开被子爬下床,再小心替易襄湖拉起棉被仔细盖好,岩子君不忘俯身在她的颊畔吻了吻,这才拉下床帘还予她一个不受打扰的睡眠空间。
简单套起外褂的岩子君打开门,就见彩梅泪眼直流慌慌张张的揪住他的衣裳,“未来姑爷,不好了,小姐她病了。”
“病了?”
“嗯!小姐又是发烧又是咳嗽不止的,不仅这样,小姐还一直冒冷汗打哆嗦,我已经替她盖上好几层被子了,可小姐还是觉得冷,不停的发抖,未来姑爷,您说怎么办才好啊?”
“怎么回事?昨晚我见她还好好的。”岩子君不免心生怀疑。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啊!总之未来姑爷,请您赶紧过去看看小姐吧!”
彩梅的急切不像是佯装的。“耿太医呢,请他过去了没有?”一边询问着,岩子君一边率先迈开脚步往梁辛萝的房间走去。
“有,可是耿太医一大清早就上街闲逛去了,不过我已经要魏忠去找他回来了。”
岩子君睨了彩梅一眼。难怪她这么急,方才开口要魏忠帮忙肯定被他刁难很久,不能怪别人,这是互相的问题,谁叫这丫环平日高傲的紧,莫名其妙摆脸色给他人看。
彩梅怕是急过了头,她推开岩子君,抢在他的前头冲进门,“小姐!别怕,我把未来姑爷请来了。”
不想和这下人多计较,他缓步跨进梁辛萝的床榻边。“辛萝,还好吗?”
“君、君哥哥……不,别看我!”脸色苍白的梁辛萝飞快转开脸回避岩子君的目光,“我没有梳妆打扮,衣衫又这么凌乱——”
“辛萝,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琐事的时候,觉得哪里不舒服?”
“君哥哥,我……”梁辛萝的话还没说几句,眼泪就落了下来。那柔弱无依的模样说有多娇怜就有多娇怜。
“未来姑爷,请您出个声安慰安慰小姐吧!只有您才安慰得了她呀。”
岩子君无奈地暗自叹口气,“辛萝——”
“梁姑娘,耿太医到了!”门外适时传来魏忠的喳呼声,化解了岩子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尴尬。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忙碌,岩子君站在一旁观看耿太医替梁辛萝把脉看诊,彩梅忙进忙出的买药煎药。当一碗刚熬好的菜汁摆在桌上,房间里除了岩子君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他望着药碗,再望了望床榻上的梁辛萝,“辛萝,来,我喂你喝药。”
梁辛萝幽幽地睁开双眼,望着岩子君张着唇,一滴清泪歉疚地落了下来。“对不住,君哥哥,辛萝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这种见外的话。”岩子君坐在床榻边,左手扣着药碗,右手轻柔地撑扶起梁辛萝瘦削的身躯。
在岩子君的心目中,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梁辛萝就猫如自己的妹妹一般,这种长久以来滋长于心的兄妹情感又怎么会有“添麻烦”之说呢?
然而这喂药的动作在梁辛萝的眼里却不是这般的单纯。
轻轻地偎靠着岩子君的臂膀,她悄脸酡红的捧握着药碗,小手不可避免的和他的大手交贴着,一边啜饮着苦涩的菜汁,她一边窃窃地扬眉凝睇他,着实为他此刻俊逸脸庞上的温柔心折。
“啊,小姐真幸福!”在门口守着的彩梅悄声轻叹。“看这模样也知道未来姑爷多么疼惜咱们家小姐,易大侠,你说是不是?”
站在门边的易襄湖睨了彩梅一眼,没开口,又将视线调回房里岩子君和梁辛萝亲昵的画面。
一张清丽中带着英姿飒气的脸庞叫人看不出易襄湖心中此刻的波澜。
“好苦呵,君哥哥。”听话地喝光最后一滴药汁,梁辛萝蹙起柳眉优雅拭唇。
岩子君轻轻拿开药碗,“良药苦口。”不然要他说什么?
这时,彩梅捧着手中的蜂蜜走进房里。“小姐,这是我方才去街上买来的蜂蜜,多少能冲淡药里的苦味。”
听见女仆进门的声音,岩子君行礼得宜的退了开,却在仰头的瞬间迎上门边易襄湖的双眼。
手里依旧扣着药碗,他顿了顿,在她深邃如冷泉寒潭的眼眸中竟看不见任何的情绪。她……看见了?看见他喂梁辛萝喝药的画面?襄湖为什么不给他任何表情?面对这样的她,岩子君猜不出此刻的她究竟是气愤还是……
“襄湖——”
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站在门口的易襄湖脚跟一转、人影一间就不见。
岩子君不假思索,放下手中的药碗冲身便追了出去。
床榻上,坐起身的梁辛萝望着这一幕,苍白的脸庞益发青白。她微微低下头,小手揪握着床巾委屈地咬着双唇。
“小姐。”彩梅睇了门口一眼,刻意压低声音开口,“我刚刚到镇上的时候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梁辛萝不感兴趣的没有回应。
彩梅不死心的继续开口,“不晓得小姐有没有看出来?我啊,越看那个易大侠越觉得他其实是个女人乔装的。”
“彩梅,你、你别胡说。”
“是真的,小姐,而且我刚刚到街上的时候,凑巧听见两个官府里的衙役提到,说他们怀疑那个杀人凶手易襄湖,极有可能已经乔装成男人的模样,所以这几年来任由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梁辛萝眼一瞪,“你是说”
“对,你瞧嘛,‘易襄’跟‘易襄湖’这两个名字不是很相像吗?”彩梅又从怀里拽出一张告示,“这是我方才偷偷撕下来的,小姐你瞧,这画像上的女人和易大侠是不是有些相似之处?”
“可是,”梁辛萝想相信却又觉得狐疑,“一个是男人,而另一个却是女子——”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啊!”彩梅极力劝说,“但是你不觉得这个易襄越看越像个女人吗?而且啊,”彩梅更加神秘兮兮的贴近主子的耳朵边,“我方才偷偷看到了,易襄的耳垂上有耳洞的痕迹呢!”
梁辛萝皱着眉侧头凝视女仆。
“真的!所以啊我越来越怀疑这个易襄的性别了,否则……”彩梅忌惮地瞥了主子一眼,“否则又该怎么解释未来姑爷对易襄特别的关注和在乎呢?”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戳进梁辛萝的心窝,当场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难道这是真的吗?易襄其实是个女子,而君哥哥分明知道了……却依旧毫不避讳地和她同房这么多天?!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梁辛萝惨白的脸色吓坏了彩梅,彩梅急得当场红了眼眶。
“彩梅,怎么办?”梁辛萝的泪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君哥哥他……难道易襄真的是个女子吗?那么君哥哥喜欢的人岂不就是她,那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擂起小拳敲打着床板,此刻情绪如此激动的梁辛萝是彩梅不曾见过的。
“小姐,别哭……你别再伤心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