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是哪一个,他诡异地发觉自己对于这张哭泣的脸孔,竟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泪湿的脸庞莫名地让他揪心。
“你在哪里?”
“这里……忠孝东路,“SOGO百货公司门口,人好多……”
“留在那儿别动,我立刻过去。”切断行动电话,宫拓向司机下令,“去忠孝东路。”
“是。”宾士跑车立刻奔离。
悄然再回过头,他已经看不见那一家咖啡厅。
她见到耿朝谅了吧?
此刻的她,对三年多不见的耿朝谅有何感觉?
***
跨进咖啡厅,耿朝谅强抑下急遽跳动的心寻找西双的身影,浑然不觉自己的出现引来多少女子的注目。难掩激动地举目一阵梭巡后,终于在角落处寻到那魂萦梦牵的芳踪。
“西双!”
再也难以遏抑对她的思念,他欣喜地奔上前,坐入西双对面的椅子上。
“耿朝谅,好久不见了。”
西双盈盈浅笑宛如一阵徐风拂面,让耿朝谅欣喜难当。
“叫我朝谅!大家老朋友这么久没见,你对我的称呼让我们更生疏了!”
她怔了怔,也对,连名带姓的叫感觉的确陌生。“你好吗,朝谅?”
“不好,不过现在终于见到你,一切都变好了。”
露出一抹雀跃的乐笑,他在这一刻仿佛敛去了浑身文质彬彬的书卷气,复又回到三年前那个真诚中略显稚嫩的大男孩。
他这番显露隐隐爱意的话语,让西双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朝谅,我……”
“西双,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
“我的车子就停在外头,才刚回国不久,很多地方都还没来得及去,很想上阳明山绕一绕,你陪我去吧?”
“但是……”
“你知道这巷弄路很窄,我车子停在外边很怕被人刮伤了,陪陪我吧朋友聚一聚顺便谈谈正事。”
“正事?”
谈他和她继续前缘的事。耿朝谅原本凝视着西双的深邃眼眸,在见到可爱神情后转为宠溺淡笑,“你忘了?我们得一起策画同学会。”
“啊,对……”自己真是的,竟然被他的热情给弄混脑袋了。
“走吧!这个时候上山应该还不会塞车。”
拉起西双的手,耿朝谅雀跃得像个大男孩,这会儿的他哪儿还有一丝学成归国的精英模样?
坐进崭新的墨绿色BMW,西双注视着他熟练地操控方向盘,驶向阳明山。
“这部车是我用自己的奖金买的,坐起来还舒适吗?”
“奖金?”
“我在美国替一个经济学教授做研究,打工性质的,没想到我运气好,一个意外的发现竟然协助他夺得一项全美学术大奖。那个教授为了感激我,就给了我一笔为数还满可观的奖金。”
“恭喜你,朝谅。”
“谢谢。”
耿朝谅分神腴了她一眼,这一刹那他几乎冲动地想告诉她,自己之所以这么认真努力,全是为了闯出一些成绩之后,好回台湾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以结婚为前提,和她交往。
他对她是认真的,三年多前一直到如今,始终不曾死心!
微微侧头将视线转向车外,西双隐约感受耿朝谅投射在她脸庞上的热切眼神,这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朝谅他……还喜欢她吗?经过了三年多的留学生活,难道他还没有忘怀她?
不可能的,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她的眼眸被前座的一个小熊布偶给吸引,愣了会,她释然地失笑。这布偶分明是为了取悦女孩子而摆上去的,自己真的想太多了,看来,朝谅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西双拿起那只毛茸茸的小熊布偶,“你女朋友喜欢?”
“你。喜欢。”
“呃?”他刚刚说什么?
他笑望她惊讶的脸庞,“我记得你喜欢这种小熊,它是我特地从美国带回来的,喜欢吗?”
还需要更多的暗示吗?这一刻,感受到他注视的热力,她几乎肯定他到现在还喜欢她。
“朝谅,我……”
“对了,西双,这一次的同学会你想在哪儿举办?有想出什么地点可供参考吗?”
“我……我还没想到。”
“是吗?没关系,我晚上再上网查查看有什么好地点。哎呀呀,仰德大道怎么开始塞车?经过这几年,台北市的交通还是没改善……”
无心抚弄着小熊布偶的绒毛,西双仿佛预感到三年多前耿朝谅热烈追求她的那一段时间——
又回来了。
***
宫拓斜侧颀长的身形倚靠着墙堵而立。
潇洒地双手环胸,偶尔吸上一口指间的香烟,那神态一扫平日总裁的精明干练,显得既羁狂又落拓。
冷漠的眼眸每隔几秒就不自觉的望向那一扇活动式的墙堵,那是区隔着他和西双住所的门墙,悄悄凝神倾听墙另一侧的声响,宫拓躁怒地频频低头看表。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她竟然还没有回来,
她不可能是在睡觉,因为自己不可能错过她回家时的开门声他已经站在这里三个多小时了!
可笑。
凭他堂堂希爵集团总裁身份,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等门?!
猛地深吸一口香烟,再重重地吐出,他再也抵挡不了猜疑和嫉妒的因子在心里毫无止尽的蔓延发酵。
西双和耿朝谅究竟到哪里去了?
六点半的约会到如今至少已经过了六个钟头,有那么多旧情好聊吗?有那么多同学会的细节要讨论吗?
早知道她会拖那么久,自己就该把这项举办同学会的工作从她手中接过来处理,虽然她的大学同学会和他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至少不用让他们有约会见面的借口!
该死的耿朝谅,他到底把西双带去哪儿了?
而她为什么不打行动电话给他?她不知道他会担心吗?
宫拓猛然吸着手中的香烟,灿红的火星在人夜的长廊上显得格外耀眼明亮,橙红的火光,就像此刻他心中间烧的怒焰。
突然间,墙的另一头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声。
宫拓立刻站直,屏息倾听——
“朝谅,谢谢你送我回来。”
宫拓的眼眸一沉。
是西双的声音,她终于回来了,在凌晨十二点三十五分,离她进了咖啡厅后有六个钟头又五分的时间。
在宫拓沉敛俊脸忖思的当口,隐约听闻耿朝谅的声音。
“不好意思,拖着你看夜景看到这么晚,明天上班有精神吗?还是要跟老板请个假?”
看夜景?宫拓眯起俊眼,脸色变得阴鸷。
他们更是好兴致!
当着夜色谈情说爱吗?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没事的,朝谅,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和T大的教务主任谈受聘教学的事?”
朝谅?她竟然叫他叫得如此亲热!
他们的感情进展如此神速,在这短暂的六个钟头的相处之后?抑或是西双对耿朝谅本就有好感,今天的相见只是触动他们两人继续发展的催化剂?
手中的香烟已快燃完,宫拓浑然不觉香烟的余星灼烫自己的指侧。
“好吧,那我就回去了。你早点儿睡,西双。”
“我知道,路上开车小心,你刚回来台湾路还不熟,别开快。”
该死的!她竟然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耿朝谅说话!
嫉妒的酸楚瞬间泛滥宫拓的心,他倨傲地不愿承认自己这一刻真的嫉妒让西双温婉以对的耿朝谅……
气闷地丢下火星已减的烟头,蓦地转身,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紧握的双拳悄悄泄漏他的愤怒。
***
西双洗去一身的疲惫缓缓走出浴室,用毛巾搓揉发丝上的水珠,突然,像想起什么,她迟疑地转头凝望房间那一扇活动式的墙堵。
不知道宫拓他睡了吗?
她今晚回来得晚了,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
暗暗嘲笑自己的一厢情愿,她轻轻喟出一口气,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拿起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微干的头发,思绪飘忽地瞅望着镜中微微蹙眉思索的自己。
该怎么告诉朝谅?她该用哪一种较不伤害他的方式让他知道,她对他其会没有男女间的情意。
朝谅在她眼中只是单纯的大学同学而已,三年多前是这样不带一丝情怀的感情,经过了这几年之后,她对他的感觉依旧没有改变,更没有什么进展。
即使他再殷勤地对待她也一样。
怔忡地放下手上的梳子,那一刹那,她突然好想见见宫拓。
他睡了吗?
如果他今晚没有应酬的话,此刻已经凌晨一点多,他该睡下了。
可是她真的好想见他!
抑不住心底的冲动,西双随手披了件晨褛走出房外,推开活动式的墙。
才刚推开,鼻翼间就隐隐嗅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烟味。
宫拓来过?!
不经意地瞥到被丢弃在地上的烟头,难道,他曾经待在这里等她吗?
难以遏抑心头涌现的欣喜之情,她手揪紧晨褛的领口,忍不住在铺上长毛地毯的廊道上奔跑起来。
宫拓注意到她的晚归了!
他在等她回来!
渴望看见他的冲动像滔滔浪潮淹没她的思绪,脚下的长毛地毯吸收了她奔跑的响声,她忐忑着一颗心朝走廊尽头那透着微微光亮的房间跑去。
太好了!宫拓还没睡,他房里的灯还亮着!
在距离房门几步路的地方停下,她紧张地揪紧了领口,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等一会儿看见他,她该跟他说些什么?
说我突然好想见你?不行!她说不出口。
那……该讲些什么呢?她该以哪句话当开场白呢?自己这么突然的冲到宫拓房里,他会不会吓一跳……或者她该现在打消念头?
不!不要,今晚她真的好想见他!
她暗自鼓起勇气,平日的她就是太懦弱、太畏缩,所以始终不敢和他表明些什么。
可也许今天是受到朝谅勇于表达自己情感的感染,让她一反常态地鼓足了勇气,砥砺自己,别再怯弱了!
她起码该为这些年来自己为他默默付出的感情有所行动。
她站在宫拓的房前,咽了咽口水,紧张的举起小手准备敲门。
“宫拓?”
西双当场震惊地将欲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个声音……楚茜在他的房间里!
“宫拓,抱我。”
这简短的四个字传进门外西双的耳里,仿佛震耳欲聋!
房里,楚茜幽幽的嗓音再度软哝般地响起——
“宫拓,今晚……求你抱我。”
第五章
西双的世界仿佛在瞬间爆炸毁灭!
她颤抖的身子踉跄倒退,抵靠在墙壁上,从门缝中投射出来的灯光映照在她身上,宛如喂了剧毒的利刃深深刺进她的知觉,叫她止不住心痛难耐。
“宫拓,抱我……求求你,今晚……我需要你抱我!”
楚茜祈求般的软哝嗓音,一句句传进房外西双的耳里,泪花登时迷蒙她的眼眸。
不要……宫拓!不要!
“宫拓,我知道你今晚的心情也不好,抱我好吗?”
不可以!宫拓你不可以!
“……过来。”
他低沉浓重的磁性嗓音像急射而出的箭矢,狠狠刺穿西双的心!
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泛滥于她整个脸庞,宫拓那一声低沉的应允使她的世界毫无防备地全然瓦解。
房内不再有声响传出,没多久,里头的灯光全数熄灭。
身处在一片漆黑中,西双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心好痛……
小手紧紧揪住心口,她咬破了唇瓣硬是忍住抽泣的哽咽声。
她的心好痛啊!谁来救她?
拜托!谁来救救她?
***
抬头看着墙上挂钟的指针,十一点整。
掸了掸烟蒂,宫拓手持香烟就唇深深地吸了一口,让浓呛的烟草味充斥他的肺叶,借以纾解他此刻的躁郁。
西双为什么没来上班?
她没有跟他请假。
身体不舒服?不,如果是因为要去看病,她会事先跟他说的。
她也没有在家里。早上发现她无故旷职后,他曾十万火急的开车回家去找她,空无一人的房间说明她已经出门了。
去哪儿呢?
没有到公司上班,没有给他一通电话,打她的手机又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到底去哪里了?
烦躁地捻熄手中的香烟,他下意识地再次扬首瞥向墙上的挂钟,忍不住心烦意乱的又点上一根浓烟猛抽。
这样反反复覆,直到整个烟灰缸堆满了抽没几口就被捻熄的香烟,而他鲜少吸烟的肺叶再也忍受不了浓熏的烟味发出抗议,引发阵阵轻咳,他这才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试着多少将汪意力转到桌上的公文上。
突然间,屏风的另一端传来键盘的敲击声,他像是触电般的猛然站起!
西双回来了!
蓦地冲到西双的办公室,宫拓原本喜出望外的神情还来不及收起,瞬间又换上另个森冷霜凛的面孔。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他冷怒的语气让坐在椅子上打电脑的楚茜垮下脸,“你认得出来?”
“别以为穿着套装,梳着和西双类似的发型就能够唬弄人!”
发现来人竟不是西双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失望,让他的口吻比往常更加森冷。
“可是就只有你识破我的佯装啊!刚刚有好几个人看到我,都还以为我就是西双呢!他们还很好心的偷偷告诉我,说总裁你很生气、我的迟到哩。”
“你不是西双!”
“我知道,你昨晚就已经很明显的分辨出来了,不是吗?”
宫拓睇了楚茜一眼,冰冷着俊脸转身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留在原处的楚茜不安地咬着唇望了眼时钟,再侧头凝脸屏风后头宫拓的所在处,环顾因不在西双而显得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股浓浓的愧疚感逐渐在她的心上泛滥。
***
漫不经心地在T大经济系学会前的草坪驻足,西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才好?
跷班……她生平第一次尝试。
对于自己这辈子首次如此不负责的行径,她有何感想……眼睛好酸痛!这是她现在惟一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哭了多久?只知道今天早晨醒来,她才发觉眼睛几乎肿得睁不开。
昨晚跪倒在宫拓的房门前,身处在那一片几乎叫她绝望窒息的漆黑静默中,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宫拓和楚茜他们已经有亲密关系了吗?
感觉到自己的双眼又开始刺痛,鼻头也开始泛酸,她蓦地仰头望向顶上湛蓝的天空。啊,别再想了!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她以为自己的泪在昨夜已经流干,谁知道一思及这件事,眼前又开始泛起泪雾。
好烦呵!这样的自己叫人感到好厌烦!
连这样她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要一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和宫拓仅隔着一座屏风工作?
所以她跷班了,没有拨一通电话、没有任何事先的告知,更遑论请假。
相信宫拓不会注意到她的缺席的,她只是他手下的一名秘书,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