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光点在前方浮动,何维希停下脚步想了想,也许在那里她可以找到休想的地方。毕竟这里太暗了,没有安全感,连脚步仿佛都是虚浮的,踏不着地。她慢慢的往前走,光点随着她的前进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扩大。当她走到洞口前时,光芒亮得她睁不开眼,看不清前方是否是另外一个天地。
她举步走进洞口,却听到身后有人高呼:"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何维希转过头,身后的世界仍是一片黑暗,她分不清声音的来源,也看不到说话的人。
"你是谁?"她朗声问道。在黑暗中,她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形体。
"回来,你属于这里!"那个形体说着,却不是适才叫住她的女声,而是一个暗痖的男声。
何维希感到害怕,在发声的形体旁边慢慢浮现其他的形体,一样的模糊,迅速占满了她的视线,并慢慢朝她走近。
"这里才是孤独的人应该待的地方,那里的世界,你永远无法适应。"另一个男声蛊惑着她。
何维希恐惧的摇着头。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是否占满这样模糊的形体?而在他们眼里,她是否一样的模糊?
"回来!"模糊的形体抬起手朝她招了招。
"不要!"她宁愿回去面对冰冷的现实,也不要每天与模糊人形终日相对。
"留下来吧……"声音突然来到耳旁,何维希心里一慌,脚步一个跟跑,摔进了光线里……
颜雪如匆匆忙忙奔进医院,在手术室前,她看到焦急的何母,以及如石像般呆坐在椅上的饶桀。何母一看到颜雪如就哭着迎上去。
"怎么办?小如,怎么办?"她激动的哭着,完全失去了方寸。
"何妈妈,你冷静点!"颜雪如看了饶桀一眼,他是谁?"维希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说……医生说……"
"医生说怎么样?"颜雪如快急死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颜雪如闻言楞了楞,"没有生命危险?"
"嗯。"何母点点头,眼泪还是停不下来。"医生说还好她力气不够,没有伤及要害,应该再过不久就可以出手术室了。"
"我的天啊!"颜雪如全身无力的靠在墙上,"我还以为……"她还以为何维希生命垂危,吓得她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我那个笨女儿竟然拿笔往胸口上插,她疯了,她自杀,你知不知道?"说着,何母哭得更激动了。
颜雪如瞠目结舌,"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才……"在维希刚搬回家的那一段时间,是她最担心的时候。她每天都打电话去何家询问好友的状况,因为维希拒接任何人的电话,所以她只能从何妈妈口中得到好友的消息。她一直担心维希会想不开、做傻事,所以不管何妈妈如何叨念,只要维希是平安的,她就会比较安心。如此平静了好几个月,她以为维希应该想开了,想不到竟会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我哪知为什么?她是跟他一起出去啊!"何母手指向饶桀,言语中颇有责怪之意,"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想到现在却躺在手术室里!"
"他是谁?"
"维希相亲的对象。"
"相亲?她肯去相亲?"颜雪如惊讶道。
"被我拉去的。"何母没好气的说。
"他有说明经过吗?"
"我趁到医院时,他就是这副死人样,一直没变过!"何母的口气里有浓浓的火气和怨怪。
"何妈妈,您先坐着。"颜雪如扶着她坐在椅子上,"我去问问。"
"你也问不出什么。"何母气得自鼻孔哼了一声。
颜雪如牵了牵嘴角,朝饶桀走去,在他旁边椅子坐下。"你好。"
饶桀好似没有听到她的问候,连眼都没抬。颜雪如注意到这位男子的外形出众,就算面无表情,神色黯淡,还是遮掩不了他迷人的风采。她再次开口,并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悦耳动听,"我是维希的好朋友,请问先生贵姓?"
他还是不肯搭理她。颜雪如多次试着与他交谈,但饶桀皆不为所动。他如同一具石像,僵直的坐在椅子上。徒劳无功的她只好放弃询问,走回何母身边。
何母摇了摇头,"早跟你说过没用的。"
"他现在跟维希交往吗?"
"我也弄不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唉!乱七八糟的!"
何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颜雪如也跟着轻叹一声。她望向始终不曾改变坐姿的饶桀,瞧他失了魂的模样,他和维希之间应该不只是一般朋友的关系吧!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门上的灯光熄了,何维希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惨白无血色的容颜让人看了十分不忍。一直僵直坐着的饶桀总算抬起头,迅速走到病床旁。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何母焦急的问道。
"放心,我不是说过她不会有事的吗?等一下她就会醒过来了。"年轻的医生笑着回答。
众人心上的大石这才落了地,纷纷松了一口气。在病房里,何母与饶桀各占病床的一边,颜雪如站在何母的身边。他们很有默契的不开口说话,默默等着何维希清醒过来。
饶桀凝视着何维希苍白的面容,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忽然,他瞧见她的睫毛轻轻颤动,那表示她即将醒过来,他兴奋的屏息以待。过了一会儿,何维希又睡着了,见她呼吸平隐,他紧张的心情这才稍稍放松。他轻轻的拨开覆在她颊上的秀发,指尖所到之处满是柔情。
饶桀抬起头,恰巧和颜雪如带着研究的目光四目相对。在看见颜雪如雅致清丽的脸蛋时,他目光突然一闪,开口喊道:"颜雪如?"
颜雪如吓了一大跳,一脸惊愕的瞪着他。
第九章
颜雪如看着饶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她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早就认识她了。"你认识我吗?"她问了一个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的问题。
"忠孝国小六年三班颜雪如。"颜雪如更讶异了,"你怎么知道?你也是忠孝国小的学生吗?""我跟你还有维希是同班同学。""你是?"她不记得班上有这样一号出色人物。念小学时,班上男生每一个看起来都呆呆挫挫的,一副将来绝对成就不了大事业的呆子样,会长成这样风度翩翩的,怎么想还是想不出来会是谁。
"我是饶桀。""饶桀?"颜雪如努力回想,但就如同她对班上同学容貌模糊一样,她也不记得班上有人叫这个名字。"你是转学生吗?""不是,我是班上个子最高、体重最重的饶桀。""你是肥猪肉!"颜雪如脑中灵光一闪,冲口说出他小时候难听的绰号。
铙桀笑了笑,"我就是肥猪肉。"怎么可能?太不可思议了!
颜雪如所记得的"肥猪肉",身高约一百六十五公分,体重将近八十公斤,是班上最胖的男孩子,象个庞然大物,动作缓慢又迟钝,当时在班上绰号"小公主"的她,眼高于顶,从来不搭理这个大胖子。
想不到"男大十八变",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孩子,在长大后,竟然会是这么的出色,连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颜雪如都不禁怦然心动。
"听说你跟维希相亲,你跟维希在交往吗?""前者对,后者错。""你们在说什么?"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何母忍不住发问。
"没有,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国小同学。"听到他和维希并没有交往,颜雪如心中不禁一阵暗喜。
"你们是国小同学?"何母惊讶的看着两人。
"对啊,好巧!"颜雪如偷偷瞄了饶桀一眼。
何母才没时间管他们是同学还是亲戚,看到饶桀终于开口讲话,她忙不迭地问:"维希到底是怎么了?"饶桀眼神倏地黯淡,又回复先前不言不语的"死人样。""你倒是说话啊!我女儿跟你出去后弄成这个样子送入医院,你至少要跟我说明原因啊!"何母激动的嚷着。
他依然沉默不语。
何母的耐性消失,她做了最坏的猜想,伸手指着饶桀指控道:"是不是你害我女儿受伤的?"饶桀面颊抽动了一下,轻声的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也许……""你说什么?说大声点!"何母发起脾气来一向是得理不饶人的,就跟她女儿如出一辙,"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做了坏事就要勇敢承认。""何妈妈!"颜雪如连忙轻拍她的背,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先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接着她转向饶桀,柔声道:"你就把当时的状况解释一遍好吗?我们都很担心。"饶桀依旧紧闭双唇不语,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哑巴啊!你快说话啊!不说的话,我叫警察来抓你。"心急如焚的何母怒气冲冲的大吼。
"何妈妈。"颜雪如拚命安抚她。
"好吵……"病床上的何维希蹙着眉呓语,伤口的疼痛让她缓缓睁开双眼。"维希,你醒啦?"何母兴奋的望着女儿。
对于何维希醒过来一事,饶桀意外的面无表情,毫无反应,他只是默默地望着她。"不要吵……"何维希嘴里喃喃念着,再次闭上双眼。
"好,不吵,不吵。"何母轻轻安抚女儿。
"何妈妈,我看有事出去谈好了,顺便吃点东西。也让维希好好休息。"颜雪如提议。何母心疼的看着女儿苍白的容颜,女儿已经苏醒过来,应该是不要紧了,而且她满腹疑问只有饶桀能回答,在病房里吵闹反而会影响维希的休息,于是她点点头。"好吧。"何母与颜雪如朝门口走去,饶桀仍坐在原位,似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我觉得他怪怪的,维希受伤的事一定跟他大有关系。"何母嘀咕着。
"我想应该不会吧。"颜雪如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我们先出去吧。""我留在这。"饶桀轻声说道,怕吵醒了沉睡中的何维希。
"她没那么快醒过来,我们出去吃个东西再回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你们去就好。"颜雪如很想找机会跟他好好聊聊,偏他死硬脾气,怎么劝说都没用。
他跟维希到底是怎么回事?颜雪如心底有着疑问。瞧他看维希的眼神不象是恋爱中人的眼神,他的眼神十分难测,好象无意识,又好象饱含深意,她真的被弄胡涂了。"我们等一下就回来,维希就麻烦你了。"他点点头,"嗯。""我不放心让他跟维希独相处。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坏事来。"何母防贼似的盯着饶桀。
"不会啦!"颜雪如硬拉着她走出来,"我们先去餐厅吃点东西,回来的时候,维希应该清醒了。""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想问那个臭小子。""我看他现在也不会跟我们说什么,要不然刚刚问他话时,他就不会一直对我们不理不睬了。""我们留他在这里,万一他对维希下毒手怎么办?"何母已经将饶桀名列坏蛋之林了。闻言,颜雪如觉得好笑,"这里是医院,他不敢的。"颜雪如中饭没吃就急急忙忙跑来,先前因为担心,所以不觉得饿,现在放下心后,饥饿的感觉霎时涌了上来,只想赶快去解救她的五脏庙,顺便了解何维希跟饶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他也没这个胆子。"何母不放心的看了女儿一下,又瞪了饶桀一眼,才跟着颜雪如离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何维希再次醒转,当她睁开眼看见饶桀,又急急闭上双眼。"醒了吗?"何维希不说话,迳自翻过身,不料却压到伤口,疼得她五官皱成一团,不得已之下,她乖乖的翻正身体仰躺着。
她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只隐约记得胸口上的疼和饶桀有关。
她讨厌死这个男人,不想再见到他,更不想跟他说话,所以她宁愿压下满腹疑问,也不愿开口问他为什么她会躺在医院床上。
"如果你想找一个逃避的场所,你可以考虑我。我你想要的空间和宁静,我都可以给你。"他在说些什么啊?跟他在一起的日子,绝不可能会有"宁静"这两字的存在。"我猜你母亲一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看不惯你的逃避,我或许不懂你内心深处的想法,但你最基本的要求,我有能力给你。"一直以来,他的自以为是总会挑动她个性上的好辩因子。
"你又知道我的基本要求是什么了?你又知道我所要的宁静是什么了?""我知道。"他凭什么在她面前大放厥词?他懂得什么?他懂她?可笑至极!
"那你应该知道,你就是混乱的主因。""我不是。""你的出现把我原本的平静弄成一片混乱,你还说你不是!"何维希一时情绪激动,胸口又发疼了。
"你目前的平静只是一个假象,你不可能一直追着这种“平静”生活,否则你不公拗不过你母亲而相亲。"何维希咬牙瞪着他。他或许说对了某一部分,但那又如何?逃入了另一个环境,他能给她什么?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被你的主观蒙蔽理智了,所以一直不相信我说的话。""相信你什么?""我与你相遇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真心!"他说的话铿锵有力,何维希却觉得想笑。
"为什么选上我?你究竟喜欢我什么?"饶桀目光充满深意的望着她,"你的自信呢?你否决了自己,连带的否决了我。"何维希转过头,拒绝回答。
"在你尚未推出手术室,在尚未确定你是否平安以前,我连开口说话都不行。"饶桀平板的语气注入了情绪,"我害怕推动你,我甚至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我将一辈子不开口说话。"听他这么说,不可否认的,在她心灵的最深处,隐隐有什么被打动了,何维希突然觉得灯光亮眼,刺激着泪腺,她紧紧闭上了眼。
"为什么?""不要在爱情面前问为什么,如同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认出你来一样,即使你变化颇在大,我还是能认出你,为什么?那不需要研究。"他的话里有玄机,他在透露着什么吗?
"我以前就认识你?"她疑惑的端详他的容貌。
"我们国小六年级时同班。班长,你一直不曾想起来。""你是?""饶桀,肥猪肉饶桀,被同学盛传暗恋着你的饶桀。"何维希的脑海里涌现陈旧的记忆,忆起国小那体贴早已模糊的回忆,她的双颊微微发红,很难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