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现在只好这样了,虽然有点冒险……」
早上的竞技表演结束後,戏剧压轴表演在下午也跟著开锣了。
剧场门口,包舍尼亚斯依然是一身卫兵的打扮,他看著亚历山大和伊比鲁斯国王一起走过来,再次在亚历山大的掩护下,他又悄悄的拔出了短剑。
在热闹喜庆的场合里、在群众的欢呼声中,除了包舍尼亚斯,没有人发现尾随在後面的腓力浦二世突然停住了脚步,高大的身影仿佛朦胧了一下,随即满脸疑惑地东张西望,似乎一时之间搞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似的。就在那一瞬间,包舍尼亚斯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朝腓力浦二世的胸口刺进去!
所有的宾客和群众一时之间全都吓呆了,包含尼亚斯乘机从容逃走。过了好一会儿後,众人才如大梦初醒般开始去追捕凶手,最後还是在宫殿後逮到了,并且当场处死。
新后克丽欧佩特拉的寝宫殿口,隐形的亚克和水伶并肩伫立,默默地望著奥琳比亚丝把克丽欧佩特拉新生的儿子,也就是腓力浦二世的王位继承人强行夺过来,并且当场绞死。
亚克一把抓住正想冲过去的水伶,水伶猛然转过脸来,却什麽也看不见,只好咬牙切齿地瞪著应该是亚克站立的方向;他更用力的抓住水伶的手,她不死心地继续瞪眼,他还是不放手——当她终於无奈地放松了身体转回头去时,亚历山大的继弟已经断气了。
亚克牵著一脸沮丧哀伤的水伶默默地往外走,走出宫殿,走出城外,走向郊区,在无人的蜿蜒河流处,他们才停下来,并解除隐形装置。
「历史上,不是说他是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吗?」水伶开始责难。「难道他的伟大名声就是从弑父杀弟中得到的?」
亚克静静地凝视著她。「所以,星人才不想让地球人掌握回地球,并不是他们想独占,而是他们明白,一日又让地球人掌握住地球之後,不管是要经过多久,地球早晚还会落入同样的灾劫中。」
水伶仰视亚克半晌。
「嗯!我现在终於真正了解你们要这麽做的原因了,地球人的心,真的是太可怕、太肮脏、太龌龊、太卑鄙、太无耻、太——」
首次!亚克温柔地将水伶揽进怀里,抚慰地拍拍她的背,并转开话题。
「好了、好了,任务又结束了,你不是说,过去的世界看烦了,想到机械化的未来世界去看看吗?来,二十八世纪之前的任一个世纪都可以,你挑个年代,我带你去看看。」
水伶难得温驯地偎在亚克的怀里,似乎舒服得不想动了。
「唔——我们去过十八世纪了,那就……能不能不要按照顺序?直接跳过几个世纪到二十世纪後去看看?」
「哪里?」
「随便,能自在一点就行了。」
亚克微一思索。
「那就二十一世纪的亚洲吧!」
「好——哦!对了,我一直想问你……」
「什麽?」
「你和黛拉在等待新任务时,」水伶趴在他的胸前,两颗大眼珠子却直往上瞟。「也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到各个世纪年代去闲逛吗?」
「当然不是。」
「那你们都在干嘛?」
亚克耸耸肩。「没干嘛,」
「嗄?」
「应该说,我不知道她在干嘛,两个太过於理性自主的人,可能很适合在一起工作,却不太适合生活在一起,除非有一方比较弱势。但我们双方几乎是同等程度的自信狂傲!所以,我们都是在任务一结束就分开了,直到希恩分别呼叫我们,我们才会再见面。」
「哦……」水伶听了似乎很开心。「那你都在干嘛?」
「也没干嘛呀!就在二十七世纪里随便找个年代去待著,大部分都待在图书馆里作研究吧!」
「为什麽是二十七世纪?」
「因为我想仔细研究一下地球人究竟是如何毁掉地球,也毁掉他们自己的。」亚克淡淡地道。「那是很严重的教训,只要清楚了解之後,我们就可以避免同样的情形出现了。」
水伶皱皱鼻子。「是我我才不去那种世纪、那种年代呢!感觉好像明天就要结束了,好诡异喔!」
「所以,我说去二十一世纪啊!」亚克放开她。二十二世纪算是个分界点吧!二十二世纪之前的历史若是改变了,就极有可能会大幅度改变之後的历史,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但若是改变二十二世纪之後的历史,顶多也只是提前或延缓地球被毁灭的时间而已,就像人类一样,若是成长到了某个程度,想真正改变他就很难了。」
他无意识地抚掌著她长及腰的黑发。「因此,我建议到二十一世纪去,不但不会有那种即将毁灭的不舒服感,也可以让你了解一下未来世界究竟可以进步到什麽样子。之後,我相信你就可以完全了解,并接受希恩所传输给你的所有知识和历史了。」水伶颔首。「好,那我们就到二十一世纪去吧!」
西元2001年对台湾而言实在不是个好年,政治不稳定、经济不景气、失业率急遽上升、社会案件层出不穷,结夥抢劫、偷盗拐骗!自杀他杀、奸杀仇杀、凶杀情杀……算了!再怎麽糟糕,总是会过去的吧?
忠孝东路某间高级公寓顶楼,水伶一身轻便的衬衫长裤……她还没有勇气穿上短裙、短裤露出大腿给人家看,她盘膝坐在地毯上,一手洋芋片、一手可乐,遥控器就在膝盖上,一脸著迷地盯著三十七寸的大电视!她已经待在那儿整整一天……不!不只一天!是……天哪!整整好几天了呢!
亚克从房里出来,看看电视、再看看水伶,後者对他的出现一点感觉也没有。亚克摇摇头,迳自戴上太阳眼镜出门去了。
半个钟头後,他抱著一包纸袋回来,然後把洋芋片拿开,换了一个汉堡塞进她手里。
「小姐,请问一下,你打算在电视前面待多久呢?」
连看他一眼也不曾,「待到我爽!」水伶喃喃道。
亚克的视线也拉到了电视上。「怎麽你都看不腻的吗?」
「腻?」水伶不可思议地瞟他一眼。「怎麽可能会腻?我看这麽久都没看到有同样的节目耶!」
「当然有,只是……」亚克叹道。「大概是你看得还不够久吧!」
水伶没说话,迳自放下可乐,打开汉堡咬下一大口,两眼还是盯在电视上。
「你真的不想到外面看看吗?」亚克忍不住问。这是她头一次来到其他时空中,只出去过一趟之後,就再也不肯出去了。
「才不要!」水伶含糊不清地说:「外面实在是太可怕了,虽然我早就知道。有那什麽汽车、摩托车之类的东西,但直到身历其境地处在它们之中後,我才感受到那种东西的可怕,简直是——比妖怪还恐怖!」话落,她又追加了一句,「我宁愿骑马!」
真是的!古代人就是古代人!
亚克摇摇头坐下来!望著水伶专注的侧脸,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一个十世纪前的女孩子,和一个三十世纪之後的外星混血儿,却能「机缘凑巧」地搅和在一起成了工作搭档,还能「和平共处」在这二十一世纪里。
这算巧合?
还是机缘?
其实,就算是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也不曾如此悠然自在地过。星人的生活是很严谨无趣的,因为他们天生就没有感情,只有义务;而贝尔塔莎人的生活更严谨,因为他们是被星人所养育,而且,被寄望能在未来掌握地球掌理权之後,继续维护地球的和平与安详。
依照星人的习惯,每个贝尔塔莎人都是在一出生时,就被定位在某种职务上了。事实上,他原来的职务也不是历史修正者,只因为在所有的测试当中,他是最适合担任这种职务的人,所以才被调派过来的。
黛拉也是一样,可没想到,在如此严格的挑选下,她还是变节了。幸好当初没有太随便就派一大堆人过来,否则,情况可能不仅仅是这样了。
而地球塔莎人之所以只派一个人出来,大概是因为他们找不出几个能承受得了光速传输的人,再加上地球塔莎人自己也明白他们也跟地球人一样,拥有太过旺盛的七情六欲,所以他们非常有可能受不了诱惑而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自己的任务,进而留在某个时空中享受了。
两边都很谨慎的选派人员出来,却只有他这边的人变节了!若是那边再找出人手派过来的话,他应付得了吗?
望著水伶,亚克浓眉微蹙。
不!应该说他们两个应付得了吗?
尤其水伶是这麽一个完全没有自觉的人,就好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什麽都还没搞清楚,就急著到处去乱撞,以为自己已经「会」了,其实,一切都才只是刚起步而已。跟她出任务不但得担心她应不应付得来,还得忍耐她静不下来的顽皮心性,简直像是在测验他的耐心似的。
真累!
但是……
「亚克?」
一声犹豫的呼唤,亚克淬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仍然盯著水伶,而水伶则似乎被他盯得有些不安的样子。
「什麽事?」
水伶歪著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看起来就像是很怕挨骂的小狗狗正在观察主人的神情那般谨慎。
「你希望我出去熟悉一下是不是?」
亚克怔了怔。「呃……是也不是。」
水伶困惑地皱了皱眉。「什麽呀?」
「我不想勉强你,但是……」亚克迟疑了一下。「又希望你能早点了解希恩传输给你的那些东西,这样对你比较好。到现在,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出任务时,你自己的心要是不够扎实、不够稳定,就很容易出问题的。」
「哦!」
水伶看他一下,又转回去盯著电视,一直到她啃完汉堡之後,她才一口气喝光可乐,然後一跃而起。
「好,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咦?去哪里?」
「到外面去逛逛啊!」水伶展开一脸期待的笑容。「其实,我刚来的时候,还真是有点怕怕的,这个世纪好像跟以前我们去的都不太一样,好像……好像很紧张,又好像很闲散,一眼看过去,除了人是同样的外表之外,其他全都是那麽的不一样……」
她转眼望向电视里的汽车广告。「不但住的房子不一样,也没有马,大家都坐著大大小小的箱子出门,还有各种以前不曾见过,只在我脑海里存在的东西,反正啊!无论是环境,或是感觉都一样的令人心慌。」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我才想先从电视里开始去熟悉,和我所『知道』的相互配合一下,这样应该比较容易去接受外面的一切吧!」
啊!亚克恍然地睁大眼。
对啊!他怎麽会忘了这点呢?这段日子以来,虽然曾经带她到二十几个世纪去了解过,但最多就是到十八世纪而已,因为即使她已经「知道」所有该知道的历史,可他还是会担心,生长在五世纪的水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太大的变化,所以,才决定按照顺序来的。
现在一下子跳到二十一世纪,即使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可亲眼见到时的冲击性还是相当大的。但她依然没有抗拒,甚至没有半句怨言,只是,自己想办法调适!让自己在最轻松的状况下接受这一切。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佩服这个女孩子了,尽管有点脱线,却又那麽坚强独立又单纯善良,虽然常常选在不对的时刻固执到底,却是那麽开朗活泼又坦率乐观;即使有时候表现得实在是单纯得有点可笑,却也从不抗拒命运的挑战,更不会屈服於逆境的折磨,只是尽己之力去应战,还能让自己活得更快乐。
或许,他早就隐约察觉到她是这样的女孩了!所以,下意识里,他坚持要把她带离开她生长的时代,带离开死亡的威胁,却藉口说是要回报她的救命恩情,藉口说这样的女孩实在不该以那麽悲惨的方式结束在那种混乱的时代里,而事实上,却是他被她的鲜艳色彩所迷惑、所吸引了吧?
咦?咦?吸引?
他被她吸引了吗?
呃……也许吧!
她的眼睛是黑白的,她的内心却隐藏著不可思议的丰富色彩;而他的眼睛虽是炫耀的五彩缤纷,可他的内心反而是黑白分明的。
他们是那麽强烈的对比,所以,他才会被她吸引的吧?
或许他早已领会到她生命中灿烂的色彩,只是一直都抓不住那种实际的感受而已,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到她迷人的个性,但实际上,他是早就被她吸引了吧?
可是……亚克困惑地娣视著水伶,後者又被电视上的一出古装连续剧吸引了去。
他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吧?他只有百分之七的感情啊!而且……而且,就算他被她吸引了又如何?也不过就是……就是被她吸引了嘛!
就像他初次欣赏到米开朗基罗的作品时,他不也被吸引了?他不也是一见到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就被其中那种悲剧精神的巨大力量,那种与命运搏斗的顽强,和搏斗之後的那种沉重的悲怆所吸引了?
因为那是在他过去的生命中所不曾见识过的澎湃情感,也因为那是他所缺乏的感受,更因为那是他所不曾理解过的层面。
对,就是这样,他只不过是被水伶的某些特质所吸引了,因为,那是他所缺乏的。但其实,那并不重要不是吗?他只需要有足够的理性就行了,而那种会毁灭秩序的感情,事实证明,他是一点也不需要的。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这段休息的时间里!赶紧把他的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性完完全全的找回来,同时把那些脱困的情感野兽锁回牢闸里去。否则,总有那麽一天,当任务再度指派过来时,会因为一对没有理性,加上失去理性的家伙而砸了锅,届时可就难看了!
嗯!对,就是这麽回事,先找回他的理性冷静再说,然後……呃!或者,他也应该教教她什麽叫做理性吧?
啥!那还不如对牛弹琴还有效果一点!
水伶应该是那种很容易适应环境的人吧?
至少,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就适应,并融入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甚至曾经畏惧过的生活环境中,这已经是一件很值得称赞的事了。
「亚克、亚克!」甩著一条粗粗的麻花辫,穿著合身的牛仔裤和短袖衬衫,水伶一路叫进亚克的房里来。「今天天气这麽好,我们不要窝在屋里了啦!走啦、走啦!我们去看电影、去吃匹萨,然後去逛夜市,好不好啦?」
倚在床头看书的亚克慵懒的瞥她一眼。「天天出去你不嫌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