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起去看游行!”
“不要,我才刚从那里逃出来的说。”冉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要是又碰上我表姊怎么办?”
于子噗哧失笑。“干嘛,她们又在催你了?”
冉樱两眼一翻。“还用得着问吗?”
千子想了想。“好吧!那我们到神泉苑走走,再去吃拉面,我请客。”
冉樱耸耸肩。“只要不会碰上姨妈和表姊她们就好了,”
“好,那……”千子沉吟着,上下打量冉樱。“唔……你比我妹妹高一点,可是此她瘦,她的浴衣你应该穿得下吧?”
“那她呢?”
“到东京去找她男朋友了。”说着,千子把她往房里推。“走,先换了浴衣再去!”
神泉苑原是平安时代专供皇室游赏的禁苑,如今被二条城削去一大半之后,成为游客观光的景点之一。里面有一片几千平方公尺的放生池,池上有一座鲜红木桥“太鼓桥”,传说过桥时,心里一面默念愿望,就可以美梦成真。
此刻,就有两位穿着浴衣的女孩诚心默祷着缓缓过桥。
神啊!请保佑我不要再因为他而痛苦了。
“你许什么愿?”一过桥,千子就间。
“你呢?”冉樱反问。
“说了就不灵啦!”
“那你还问我!”
千子笑了。“以为你会上当的说。”
冉樱俏皮地皱皱鼻子,“我们到那边坐。”她指着桥边的瓦顶凉亭说。
片刻后,两人便坐在凉亭里吃着在路上买来的章鱼烧,一面闲聊。
“这些日子来你一直很没有精神,”千子端详着冉樱说。“就是因为你姨妈吗?”
如果是就好了。
她曾经那么认真的以为,只要她想忘掉就可以了,倘若能忘掉那个人的一切,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好好过她的日子了,然而相对的,如果她能够忘记他,那么,他必定也会忘了她,搞不好他早就已经忘了她,忘了那个曾在他的生命中挥下一笔毫不起眼的色彩的她也说不定。
所以,这三个月来,虽然她是那么努力的想要忘掉他,可每次只要一想到他也不会记得她了,她就痛苦得要死,于是,她终于明白,要是那么容易便能将爱恋一个人的心情给舍弃掉的话,那就不能算是真实的爱了。
一旦想通之后,思及他反而没有那么痛苦了,甚至回想到有趣的地方,她还能笑得出来。
也许刚开始,就如同其他人一样,她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但他从不曾隐藏自己恶劣的一面,不像大部分的人,都只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优点而刻意隐瞒自己的缺点,他总是那么倨傲地表现出最任性自私的本性,让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佩服,或许就是这样,她才会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情不自禁地爱上他吧!
太完美的东西总是给人家不真实的感觉,但他却是活生生完美中的不完美,甚至比任何人都不完美,然而,他却是最坦诚率直的人,坦诚率直到让人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逼自己做个选择:厌恶、忽略,或者是全盘接受。
她不但选择了全盘接受,甚至爱上了他那种恶劣却坦诚的个性。
虽然会难过、会觉得遗憾,不过,她仍想把他完整的保留在心里,无论是他完美的外表,不完美的个性,坦诚到令人啼笑皆非的举止,率直到教人难堪到极点的言行,或是气愤的事、惊讶的事、爆笑的事,还有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表情,这些她所爱的一切,她都要一点一滴毫不遗漏的保存在记忆中。
爱上他,将会是她生命中最完美的痕迹!
同样的,她希望他也能记得她,希望自己也能在他生命中留下一点点痕迹,不需要爱她,不需要想念她,只要记得就好,这样她就能继续往前走了。
见冉樱沉默不语,千子以为她默认了。“还是原来那个吗?”
“嗄?”冉樱一惊回神。“啊!不是,是另外一个。”
“欸?又换了?这次几岁?”
“快五十岁了。”
“天哪!”
“聘金一个比一个高,理所当然岁数也要一个比一个大,这是很正常的嘛!”冉樱苦笑。“麻烦的是,也一回比一回更难回避了。”
“咦?为什么?你已经成年了,她们不能再以监护权来控制你了呀!”千子大声道。“你不想和那个人结婚,就拒绝呀!”
“我拒绝了呀!但是,这回她们瞒着我连结纳九品(聘礼)都收了,所以我也瞒着她们把九品送回去,而且很清楚的告诉对方,我不同意!”
“哦!所以她们要找你算帐?”千子了解地说。
“不但如此,还要我亲自再去告诉对方说我改变主意同意这件婚事了。”
“啊咧~~强迫中奖啊?”
“就是说啊!”冉樱嘟着嘴。“要不是怕人家说话,而且,之前她们都不缺钱,搞不好我早就被嫁掉了。”
“太可怕了!不过……”千子沉吟道。“唔……我在想啊!说不定这正好是个契机喔!你看,刚好你也毕业了,她们则追在你后面逼你,你有没有想过,干脆趁这个机会离开京都,避开她们展开你的新生活?”
契机?离开京都?
对喔!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呀?冉樱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她离开姨妈她们展开新生活的契机,也是一个让她解决某个困扰的机会。
“说的也是。”双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拚命点脑袋。“我要离开京都,尽快!”
“对啊!你不是还有什么信托基金吗?可以用了吧?所以说,就算暂时找不到工作,你的生活也应该没问题才对,是吧?”
“没错、没错!”
“好,就这么决定了。”千子起身。“那我们先去吃饱了,再来开始计画吧!”
“你请客?”
“对。”
“那我要吃若狭屋的烧栗……”
“欸?你很贪心喔!”
“……有喜屋的荞麦面……”
“喂!我说吃拉面的,不是吗?”
“……虎屋馒头……”
“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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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岁以前,冉樱一家都住在台湾,搬到日本之后,每一年,冉樱的父亲也会带一家三口回台湾度假,所以,冉樱对台湾并不是很陌生,甚至她那一口略带闽南口音的国语还会让人家误以为她是个台湾在地人。
三天后,她已经在南港租了一间满干净的小套房,一安定下来,她立刻去买报纸来准备找工作。
也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吧!当她一翻开报纸人事栏,头一眼见到的竟然是英亚公司的英、日、德语翻译人员招募广告。
邹文乔正是英亚公司的总经理。
当然,她的笔试成绩是最好的,口试更没问题,资历绝佳,因为居酒屋女侍最擅长的就是招呼客人,而且,她念的是语文系,所以英文也不赖,就这样,她当场就被录取了,连等待通知都不需要,八月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或许每个人都会嘲笑她这无异是花痴的行为,居然从日本追一个男人追到了台湾,只有爸爸妈妈会说这样真罗曼蒂克,但是,他们都不在了。
无论如何,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只知道,她不想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至少也要在他的生命轨道上留下一点痕迹,让他记得在他的一生中,曾经有过一个这么深爱他的女孩子,甚至只要偶尔记起她这个人。
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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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两个多月,冉樱几乎什么都习惯了,只有一件事她习惯不了,那就是台湾人的工作态度。
日本人几乎每天都在战斗,日日加班、夜夜应酬。但台湾人却总是懒懒散散的,上班懒散、工作懒散,但只要一下班,精神就来了。工作不是你推给我,就是我推给你,推到最后,都推到新进人员身上来了,美其名是训练,行压榨劳工之实,最后当大家精神饱满的准备下班时,唯有她一个人准备加班。
她是牛啊?
瞪着满桌待翻译的文件,她简直是傻了眼。
“明天就要喔!”副理一边收拾,一边吩咐。
还当她是速战部队!
“字写漂亮一点。”
又要兼职书法家!
她在心里暗暗嘀咕着,满眼羡慕地看着大家在打卡钟前排队等候时间到。突然,事务部办公室门口人影一闪,两个人四条长腿匆匆跨进来,冉樱一看见前面那人,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整个人忙往电脑后缩。
虽然她躲在墙角后、盆栽后、垃圾桶后、同事背后、门后、文件后偷看过他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正面相遇过,这样毫无预警的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也难怪会吓得她差点把心都给吐出来了。
邹文乔冷眼扫向下班队伍,“我要个日文翻译人员来帮忙!”
顷刻间,所有的翻译小姐--无论是不是日文--全都跳到邹文乔面前去了。下班算什么,哈老总才重要!
除了冉樱,她更往电脑后缩,正在考虑要不要躲到桌子底下去捡原子笔。
邹文乔随手挑了一个最漂亮的,“你,跟我走!”然后便转身走出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疑惑地想了一下,又徐徐回过头来,两道锐利的视线仿佛箭矢一般朝冉樱的桌子射过去。
好死不死的,冉樱也恰好探出两颗眼珠子偷看邹文乔走了没有,一下子,两双眼就狠狠地对上了,她惊喘一声,忙又缩了回去,可是……
“冉樱?你在这里做什么?”邹文乔大声问,声调里包含了无限的惊讶。
没有回声。
邹文乔马上走过去看向桌后。
没有人!
困惑地双层一皱,邹文乔又弯下腰探向桌底,冉樱果然躲在桌底下对着他尴尬地嘿嘿傻笑。
“冉樱,你该死的究竟在这里做什么?”他质问。
冉樱无辜地举起手中的笔。“捡笔?”
“我是说,你在台湾做什么?”
“那个……”冉樱搔搔脑袋。“我爸爸是台湾人呀!我为什么不能来?”
“那你在我的公司做什么?”
“我在找工作嘛!那你的公司正好在征翻译人员,所以我就进来啦!”
邹文乔又皱眉,随即退后两步。“出来!”
“好嘛!”冉樱咕哝着爬出来,然后像个被抓到作弊的小学生一样笔直地站在邹文乔面前等待惩罚。
邹文乔瞪了她半天,突然问:“东京行洋会社的桓野社长你认识吗?”
“桓野社长?”冉樱讶异地眨了眨眼。“那个看起来很像摔角选手,讲话喜欢拍桌子的桓野社长?”
“对。”
“哦!那……认识啊!他常常到京都去找艺妓,只要他一去京都,就会到‘樱の屋’报到,因为他和老板娘是老朋友。”冉樱慢吞吞地说。“上回他喝醉了要我陪他上床,我还叫他去死呢!”
邹文乔双眉一耸。“叫他去死?”
冉樱耸耸肩。“反正他酒醒之后就不记得了。”
邹文乔又皱眉了。“他酒品不好?”
“是不太好,不过……”冉樱瞧他一眼。“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难应付啦!虽然他很奸刁,块头又大得吓人,但只要哄得他开心,他就会开始喝酒,只要他一喝醉,就算你要他的老命,他也会无条件送给你。最好玩的是,就算酒醒了,他也不会不认帐,因为他很爱面子,老是打死不承认他喝醉了。”
“哄他?”
“对啊!他最喜欢人家拍他马屁了,可是如果不够夸张的话?他反而会不高兴,所以越夸张越好,夸张到令人起鸡皮疙瘩最合宜,然后他就会很爽,只要他一爽,就会叫人家倒酒给他喝,然后……”冉樱又耸肩。“不过,他这个毛病很少人知道,因为他看上去就是那种很精明严格的人,所以没有人会那么夸张的拍他马屁,因此,他也就很少喝醉了。”
邹文乔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向先前那位翻译小姐,“不用你了!”然后再对冉樱吩咐道:“你跟我来。”
“咦?我?干嘛?”
“去哄桓野社长。”
“欸?可是我还有工作耶!”
“交给别人!”
“但是……”
“还不快点,桓野社长已经等很久了!”
冉樱噘了噘嘴,然后开始收拾背包,“有什么关系?就算他已经等了三天三夜,只要你一见面就说:哎呀!桓野社长,你好像更帅了耶!”她嘟囔着背上背包,再转身面对邹文乔。“包管他连他自己是谁都忘了,而且笑得跟白痴一样!”
四个钟头后,邹文乔送冉樱回住处,冉樱正待开门下车……
“冉樱。”
冉樱抓着手把回头。“干嘛?”
“今天很顺利。”
那当然,她一见面就夸张地说:哎呀!桓野社长,你去整型了是不是?怎 变得那么帅呢?然后,那只大猩猩就开始哈哈傻笑,觑准了时机,她又悄悄催促邹文乔和桓野社长谈公事,拐那个家伙迷迷糊糊地签下台约,于是,这件邹文乔预定一个星期后才能签下来的合约,一个钟头之内就搞定了,而且是完全按照英亚的条件,一个字也没动过。
不过,她当然不会峃到把所有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要是她这么做的话,搞不好马上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是总经理看对了时机。”这么说也没错,虽然那个时机是她替他抓出来的。
但是,邹文乔好像根本不在乎她回答什么,“不过……”他双臂怀胸望着前方,“除了公事之外,请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他的语气平淡,脸色如同她在日本看到的最后一眼那般冰冷。
冉樱不觉瑟缩了一下。“我懂了,我会尽量避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
邹文乔不再说话,冉樱暗叹着开门下车,再依恋地看着轿车远去。
至少他没有炒她鱿鱼。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每个仰慕他的女人都要走路的话,他的公司老早就变成和尚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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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座上邹文乔不悦的神情。
“你在日本认识她的?”
“她是立野社长带我去的那家居酒屋的女侍,在京都时,我曾经请她担任我的导游。”邹文乔平板地说。
“她喜欢你。”这是事实叙述,不是问话。
邹文乔哼了哼。
“居然追你追到台湾来了,”雷峰摇摇头。“看她的长相,还真是不自量力。”
邹文乔侧脸望向窗外,依然不出声。
“而且很诡异。”雷蜂喃喃道。“她家人都不管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