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羚?」
龚以羚闻声转过头来,「啊!结束啦?」笑容满面的打招呼。
「嗯!」迪卡斯担忧地觑着她打量。「妳……没事了吧?」
「没事,当然没事,我会有什么事?」龚以羚若无其事地猛挥手。「只是一时失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迪卡斯不禁松了口气,转个眼,却见里维拉拚命向他使眼色,警告的眼色。「什么事?」
白痴!
里维拉白眼一翻,瞄一下龚以羚,摇头叹气。「没事,我们赶紧走人吧!否则芙萝达很快就会闯关进来了。」算了,让他自己应付吧!
之后,在回程的车上,迪卡斯终于明白里维拉在对他使什么眼色。
龚以羚讲个不停。
讲她小时候的事,讲她可怜母亲的事,讲她混蛋父亲的事,讲那些甘愿被她父亲玩弄的愚蠢女人的事。
她讲个不停。
回到饭店后,迪卡斯提议早点用晚餐,龚以羚不反对,里维拉也同意,点了餐后大家各自回房洗澡,再回到客厅里等待晚餐送来。
龚以羚还是讲个不停。
晚餐送来,三人一起到餐厅各自就坐用餐,迪卡斯很体贴的为她拿开所有的辣椒、辣味酱。
龚以羚仍旧讲个不停。
而且她还伸长手去拿迪卡斯的辣椒,再摸去里维拉的莎莎酱,大口咬大口吃,然后呛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再一口饮尽配酒,更是咳得差点窒息。
她依然讲个不停。
迪卡斯盯着她的手,她右手持叉、左手执餐刀抓得很紧,但是两手都在颤抖,她自己并不曾察觉,她一直一直抖个不停。
他移开视线与里维拉的目光相对,里维拉朝某个方向瞄了一眼,迪卡斯立刻在眉心上打了一个小结,里维拉回以「那是最快捷的方法,要不要随便你」的眼神,迪卡斯又踌躇片刻,终于叹着气起身,温柔地取下龚以羚的刀和叉,再牵着她的手走向他的房间。
她继续讲个不停。
两人前后进入他的房里。
她讲个不停。
房门轻轻阖上,把一切噪音都关进门里,世界终于恢复和平,里维拉看也不看一眼。
「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吃一顿饭了。」
他嘟囔着伸长手把迪卡斯的那份晚餐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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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晨曦彷佛银雾般自半隐的窗帘间飘进来,在有限的空间中流动、飘转,挣扎着想要进占黑暗的领域。
房间里非常安静,虽然龚以羚是清醒地瞪大着眼。
她紧贴在迪卡斯身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雪白的发丝,就着晨曦的微光,两眼朝他的手瞄过去一下──没有长指甲,再看一眼他的嘴──没有獠牙,视线继续往上,停住,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拉开他的眼皮偷看一下。
冷不防地,他的眼蓦然睁开,血红的瞳孔正对着她,她不觉笑了。
果然没错,看来即便是动物,也知道在某种特别的时候绝不能伸出凶器,纵使牠已经陷入激情的忘我状态,否则牠不是在事前就不小心杀了伴侣,就是事后马上被满身是血的伴侣给杀了。
那种时候绝对不需要亮出金光闪闪、锐气千条的武器来炫耀牠的威武勇猛。
「妳没有说话。」沙哑的声音指出一项事实。
龚以羚继续笑。「你成功的安抚住我了,」显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下次也这么安抚我吧!」
迪卡斯坐起身,蹙眉想了一下。「下次要用保险套。」
龚以羚也想了一下。「随便你。」坚硬厚重的保险箱都不一定保险,薄薄的一层塑料套子更不能保证一定保险。
侧过眼来,「妳……还好吧?」迪卡斯担心地问。
「很好啊!」龚以羚笑容诡魅。「放心,已经不痛了,事实上,它根本没有人家说的那么痛。」她在等,等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模样变了。
「那……要不要我放水让妳泡一下?」
「也可以。」
迪卡斯当即赤裸裸地下床进入浴室,不到两秒……「Jesus Christ!」他又冲出来,瞧见龚以羚埋在枕头里爆笑。「妳为什么不告诉我?」害他一眼瞧见镜子里的自己,吓得差点当场昏倒。
「我想……」抹着泪水,龚以羚回过身来,漂亮的紫眸愤怒地谴责她。「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多迟钝!」
「妳这可恶的女人!」迪卡斯张牙舞爪地扑上去。
「不要!」龚以羚尖叫着拉上被单藏住自己。
他钻进去抓她,她惊叫着滑动四肢爬开,他即刻揪住她的脚再扯回来,决定要用力惩罚她,让她再也不敢小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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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讪的视线自报纸上方瞥一眼那对「狗男女」,再回到体育新闻栏上。「两点多了。」里维拉说。一阵轻咳,两人闷不吭声地先后在餐桌旁落坐。「今天晚上我也要找个女人来陪我。」
里维拉咕哝。
一阵噗哧,两人拿起刀叉来埋头苦吃。昨晚没吃好,早餐也没吃,又「辛苦」了一夜再加一个早晨,他们快饿扁了。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到瓦哈卡?」里维拉漫不经心似的问。
龚以羚闻言即抬起头。「那我……」
「跟我一起去!」迪卡斯半命令、半要求地打断她的话。
「可是……」龚以羚咬住下唇。「你一定要用那种方式冒险吗?」
「妳知道我并没有冒险。」以那种只有她能意会的语气,他暗示她或许已遗忘的事实。
没有吗?就算他真的能够控制动物,但……
「你确定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八年来我从不曾出过事,不是吗?」
又迟疑半天后,「好吧!」龚以羚始不情不愿地应允了。「那你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喔!」
「我发誓!」
再犹豫一下。「能不能不要让牠那么贴近你?」
迪卡斯想了想。「三公分?」
三公分?
去亲牠好了!
「三十公分!」
「这样观众会看得不过瘾啊!」迪卡斯抗议。
竟敢说这种话,她关心他的老命,他却只关心观众看得过不过瘾!
「我管你过不过瘾!」龚以羚忿忿丢下刀叉,锵的一声盘子差点裂了。「要人家乖乖站在那里给你杀,这样还不够残忍吗?还得死得让人家看得过瘾,你变态啊你?小心我告你虐待动物!」
停了两秒,她忽而又皱眉喃喃自语,「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人家啊!中国人吃猴脑不是更残酷?呿!还笑嘻嘻的当着人家的面活生生挖人家的脑子来吃给牠看呢!恶,我都快吐了。」连忙推开盘子远远的。
「总之,你管观众那么多干什么?他们要看血,给他们看到血就够了嘛!」
迪卡斯苦笑,「我也不想啊!可是……」他的声音降低了。「其实我这样对牠比较好。」
「对牠比较好?」龚以羚发出尖锐的叫声。「哪里好了,你倒给我说说看!」
「起码……」迪卡斯望着盘子上的食物,也放下了刀叉。「牠死得很快,而且没有自己的意识,所以不会害怕,更没有痛苦。」
那又如何?
她不懂,无论如何都要死,这又有什么差别?
如果他不是为了华瑞斯那些贫民而努力,她必然会坚决反对他再继续这种残酷的工作,但现实不容她反对,因为除了赚更多更多的钱,也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帮助那些贫民,除非他是大富豪。
「二十五公分。」好吧!她让步。
「……五公分?」
「二十公分。」
「……七公分?」
龚以羚瞇起双眼。「十九公分。」
「……八公分?」
龚以羚正想跳起来杀死他,一直躲在报纸后的里维拉突然放下报纸,冒出一张疑惑的脸。
「很抱歉打扰一下,你们在说英文,没错,可是为什么我听不懂呢?」
龚以羚维持半起身的姿势瞄他一眼,再看回迪卡斯,蓦而跌坐回去捧腹大笑。
「因为你是笨蛋!」
「我是笨蛋?我哪里笨了?」里维拉抗议地大叫。「我只是听不懂你们说的谜语而已啊!」他是墨西哥人,听不懂美国式谜语,可以原谅。
「所以说你是笨蛋!」
「妳……」
「明天出发吧!」迪卡斯赶紧打岔进去,打断即将爆发的口水战。
里维拉瞟他一眼,咕哝两句,决定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与女人太计较,姑且放过那个凶女人一回吧!
「明天蒙托洛请我们去参加他小弟的成人礼。」蒙托洛是另一位资深斗牛士。
迪卡斯皱了一下眉,但仍保持着轻松的态度。「那就后天。」
「后天克帕克请我们去参加他晋升斗牛士的仪式。」
轻松消失一半。「星期四?」
「墨西哥商会会主请我们去参加他老婆的生日舞会。」
迪卡斯沉下脸。「你答应了?」
「我能不答应吗?」里维拉无辜地摊开双手。「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家饭店和一家旅行社在墨西哥市里喔!」
迪卡斯窒了窒。「该死!」
「还有。」
「还有?」
「会主替他夫人向你要求三支舞,我不好拒绝。」
「所以?」
「咳咳!根据芙萝达的说法,她母亲已经把那三支舞让给她了。」
「……下地狱去吧你!」
第七章
暗自观察芙萝达不久,龚以羚就发现芙萝达并非她想象中那种骄纵任性的千金小姐。她只是太迷恋迪卡斯了。芙萝达不但美丽动人高雅大方,而且明理又懂事,甚至还是个尽责的好老师,她只是太想要迪卡斯了。
如果她是个刁蛮不讲理的女人,龚以羚很愿意跟她来上一场黄昏大对决,不管是谁舞红巾,谁戴牛角都没问题,偏偏她不是,她只是坚定的爱上一个男人而已,能说她错吗?
她只是爱错了人。
既然没办法跟她宣战,别人的话她又听不进去,只好等待她自己看清楚现实──迪卡斯根本不可能爱她。可惜她的意志太坚强,迪卡斯左右不了她的想法,否则这件麻烦早就可以解决了。
唉!她为什么不是一头牛呢?
「妳嫉妒?」
收回盯在芙萝达身上的目光,龚以羚转向自己的舞伴。
「嫉妒?不会啊!为什么要嫉妒?」
里维拉挑起一眉。「对他这么有信心?」
龚以羚轻哂,「非常。」再度把视线移向另一对在舞池中随着音乐摇摆的男女。
「我不晓得别的女人是什么想法,但如果是我不相信的男人,我绝不会跟他在一起,如果跟他在一起,我就绝不会怀疑他。」
「或者……」里维拉端详她秀丽的脸庞片刻,再往下打量裹着银色晚礼服的窈窕身材,不够丰满,但很动人。「妳是对自己很有自信?」
「不,应该说是……」龚以羚低低沉吟。「我对自己的判断力很有自信,迪卡斯不是一个朝秦暮楚的男人,我认定如此,所以我相信他。何况男女之间的问题本来就够多了,如果彼此还不肯付出信任,就算多美好的一对佳偶,恐怕未来也不会有多美满。」
「妳才十八岁吧?」里维拉惊讶地问。「居然能理解到这么多。」
「因为……」龚以羚露出嘲讽的笑。「我看太多了。」
一曲终了,两人退到一旁去喝饮料,里维拉正想问问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见迪卡斯脸色凝重地匆匆过来。
「奇怪,要说有人会脸色难看,那应该是我吧?」龚以羚纳闷地嘀咕。「他干嘛抢我的戏?」
「他不会是怀疑我吧?」里维拉说着赶紧拉开自己与龚以羚之间的距离。
人家说女人善嫉,看来男人更不可理喻……除了他。
眼看里维拉挂着满脸灿烂笑容愈退愈远,好像电影镜头拉远了似的,龚以羚不禁又气又好笑。
她是病毒吗?
「怎么了?」迪卡斯一近前来,她便抢先一步问过去。
迪卡斯没有做任何回答,兀自往后瞄了一下,再吩咐里维拉,「去缠住那女人,不要再让她来烦我!」
原来是那女人惹翻了他。
「没问题。」只要迪卡斯不是怀疑到他头上来就好了。
里维拉一走开,迪卡斯马上环住龚以羚的肩头避到露台外去,躲开所有无谓的打招呼与寒暄。
「发生了什么事?」龚以羚真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迪卡斯还是没有回答她,径自脱下外套来给她披上,再用身体把她围在露台角落。
「迪卡斯?」
迪卡斯低眸凝住她,黑色的眼神非常怪异,隐隐有一丝奇特的红光。
「刚刚我听他们闲聊起美国新墨西哥州的一些新闻。」
一定很严重,她想。「是什么新闻?」
「在新墨西哥州北部山脉那边出现很多伤人事件,甚至还有……吃人。」
「吃人?」果然严重。「熊?野狼?还是野牛?」
「有人说是虎头人身或者半人半蟒的怪物,」迪卡斯慢条斯理地说。「也有人说是传说中的妖怪又出现了。」
龚以羚窒息了整整五秒钟。「怎……怎会这样?」
「我在想,有可能是研究所出了什么问题,不小心让那些怪物跑出来了。」
「研究所在那附近吗?」
迪卡斯颔首。「在基督圣血山下。」
「那……」龚以羚小心翼翼地觑着他。「他们会派人出来抓?」
「这是一定的。」
龚以羚的双臂立刻紧张地环上他的腰际,彷佛在护卫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
「我们一定要很小心,绝不能让他们找到你,即使他们以为你死了,但是如果被他们察觉出什么异常,还是有可能追到你头上来的。」
在她环住他的那一剎那,黑瞳中的红光瞬间消失,「妳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那些看到的人说是怪物、是妖怪,而且……」迪卡斯同样用双臂环住她的身子,却不似她那般肯定,有点迟疑、有点担忧,彷佛害怕被她拒绝。「牠们有的会吃人,妳听懂了吗?会吃人啊!」
龚以羚仰起娇靥,凝注他的眼神非常认真。
「如果牠们没有人类的智慧与意识,那么牠们只是人类自私意念下的可悲产物,是畸形动物,会吃人也不奇怪,猛兽大都会吃人不是吗?但如果牠们拥有人类的思想和智慧,那么牠们……不,是他们确实可怜,因为他们永远不能像你这样过正常的生活,所以你更应该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我爱妳,」叹息着,迪卡斯低喃,双臂使力抱紧了她。「妳就是我最珍惜的一切!」
「我也爱你,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绝不能让那些没人性的科学家们发现你还活着。如果是那些很单纯的怪物?牠们被抓回去也无话可说,毕竟牠们会伤害人类。但如果是有思想的话……」
龚以羚的脸色比他更严肃凝重。
「嗯!我想他们一定会懂得要逃,懂得如何逃,至于能逃多远就不一定了,所以研究所的人一定会继续追捕,如果追捕到墨西哥来……」咬了咬牙。「总之,最近我们一定要密切注意美国新墨西哥州的新闻,还有……唔……」